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穿成亡国公主后 > 69. 第六十九章 朝廷讨要火药土匪造反
    如果说顾老儿对世道不满,是个“愤青”,那对俞州境内的治内是没法再“愤”起来抨击的。


    齐太守是个比较乐观豁达的老头儿,实在对州府里的那帮人好奇得紧,很想去围观探讨一下。


    顾老儿架不住他们的怂恿,只得厚着脸皮写拜帖送往州府。


    当那份拜帖送到许正英手里时,他欣喜若狂,忙拿着拜帖去找梁萤。


    见他乐得跟什么似的,梁萤打趣道:“许从事这般欢喜,可是前线传来捷报了?”


    许正英道:“顾老儿送了拜帖来,应是想通了。”又道,“他为官三十载,在官场上定有人脉,指不定能替我们举荐才干之人。”


    听到这话,梁萤乐了,接过他手里的拜帖道:“上回我把他臭骂一顿,说不定是来骂我的。”


    她边走边看那份拜帖,字迹苍劲,颇有一番风骨,不禁赞道:“好字!”


    当时他们都以为只有顾老儿一人来,哪晓得一下子来了五个老头儿。


    梁萤亲自去接迎的。


    毕竟一七十多的老头子被她痛骂,有违尊老爱幼的美德,故而一见到顾老儿,就主动赔礼道歉。


    顾老儿倒没有跟她一番见识,只“哼”了一声,说道:“今日我前来拜访,皆因几位往日同僚对你们州府好奇,过来看看。”


    梁萤露出讨好的笑脸。


    顾老儿口碑上佳,近墨者黑,跟他一同前来的四个老头想必都是同道中人,往日同僚都是当官的,肯定人脉多,那就是妥妥的人才库。


    这是一群大爷!


    梁萤引着一群大爷进州府。


    五人里除了顾老儿和齐太守外,其余三个都曾是京官。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御史中丞魏必良总觉得那女娃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止他这般,曾做过吏部郎中的焦冲也都觉得有点奇怪。


    一行人到了后堂,顾老儿一一介绍几位好友。


    哪怕他们仅仅只是曾经做过官,梁萤对他们的态度都极其尊敬谦虚,全然没有当初痛骂顾老儿的那份泼皮。


    几人说起俞州境内的治理,皆是夸赞。


    许正英彻底飘了起来,梁萤也有点膨胀。


    毕竟这群老头都是封建制度下的老迂腐,能得他们的认可赞许,可见老百姓给州府的评价不错。


    梁萤严肃道:“我们这群人都不是朝廷正儿八经的官,治内也是一步步摸索多听老百姓的意见去做的,不曾想竟能得诸位认可,实在不容易。”


    黄京兆捋胡子道:“这也只有你们俞州能把土地下放给老百姓了,其他地方肯定是不行的。”


    齐太守也道:“是啊,倘若衙门去打世家豪绅那些,只怕拥兵的世家大族直接就揭竿而起了。”


    梁萤直言道:“不瞒诸位,我们这帮人虽然拿到了朝廷的官凭,得了俞州牧的官职,但在本质上还是土匪,倘若用劫富济贫能让老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就算背负骂名也在所不惜。”


    这群老儿早就对朝廷失望透顶。


    在这个混乱世道俞州还能把老百姓放到首要,着实难得。


    诚然他们的作为上不了台面,可是把豪绅手里的土地夺下来就能挽救俞州一百多万老百姓的生计,权衡利弊,还是值得取舍的。


    虽然大多数官僚腐朽,没有这么变通,就如同顾老儿初初那般,对他们存在许多偏见,但真正用心去了解体会过后,还是不得不折服这样的政通人和。


    亦或许,尽管世道早就烂透了,但还是有那么一群有信仰的人愿意去缝缝补补。


    而顾老儿这群在官场上不得志的人,便是那为数不多的,骨子里有文人气节的,敢于直面腐朽与新事物的老头儿。


    特别是看到领头的还是个女人时,对他们的冲击已经麻木了。


    女学都已经搞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为了能从这帮老头手里捞到人才,梁萤装了一回孙子,就跟在主考官跟前面试一样,但凡他们问到的问题,她总会耐心解答。


    就算有时候因为时代因素没法很好地解释沟通,她都会用恰当的言语去诠释他们的治下理念。


    以人为本。


    坚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根本道理。


    双方在治内上虽然小细节有出入,但大方向的理念是吻合的。


    这非常难得。


    齐太守等人不禁感到唏嘘,竟然能在这样的世道里寻得一片净土,当真是百姓之福。


    这不,回驿馆后他们谈论起对州府的印象,都觉得这样的俞州往后多半会在诸侯里占据一席之地。


    抛开话题之余,憋了许久的焦郎中把心中的困惑说了出来。


    齐太守和顾老儿是地方官,对京中的情况没他们熟络,当焦郎中说起梁萤看着眼熟时,魏中丞也附和。


    一旁的黄京兆忍了许久才道:“我总觉得那女娃的样貌瞧着……像太子。”


    此话一出,四人集体噤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老儿才小声道:“你可莫要瞎说。”


    黄京兆没有吭声。


    魏中丞接茬道:“是跟皇室里的人相像。”顿了顿,“起初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后来从州府出来才恍然大悟,那容貌神态跟先帝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话把顾老儿唬得不轻,齐太守也是震惊不已。


    魏中丞安抚他们道:“兴许是凑巧生得像。”


    焦郎中到底好奇,说道:“反正都在这儿,要不差人打听打听?”


    这话人们没有反驳。


    他们也仅仅只是好奇,并未多想,毕竟世上长得相像的人也有不少。


    结果打听来的消息也没什么异常,却把魏中丞几个京官给难住了,三人一个劲回忆京中姓王的官员,头都想大了也没捞出个影儿来。


    当时他们有的人被贬离京,说不定是后来的京官,不清楚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在一行人离开州府的次日,琅琊传来捷报,姜怀成功夺城。


    梁萤差张议过去治内,顺道把韩二娘也派过去辅助,打算把她培养扶植起来。


    韩二娘既兴奋又紧张。


    梁萤鼓励她道:“你爹是太守,二娘常年呆在他身边,耳濡目染,定也晓得一些治内的道理。


    “俞州委实缺人手,这次把你派过去,便是要让你从治内开始学起,若有不懂的就问张议,他若对你不耐烦,回来了就告他的状,我罚他的月俸。”


    这话把韩二娘逗笑了,“我真的能行吗?”


    梁萤点头,“你行,我说你行就行。”


    这个年轻的女郎就如同当初的胡宣,梁萤既是她的贵人,同时也是她的半个师傅,把稚嫩雏鸟一点点打磨精细,直到有朝一日能独当一面。


    送走韩二娘和张议后,当天下午胡宣从临都那边过来,把太守一职交接给吕功曹后便直奔的河城。


    他才落脚没两天,丹乌那边传来捷报,于是胡宣又去丹乌干活了。


    广陵比两郡要难攻些。


    郑曲率军过去援助。


    之后持续了四五日,广陵失陷的消息传来,许正英和陈安前往治内。


    梁萤和奉三郎则坐阵河城。


    自此十郡全面实现土地下放,正式成为他们的革命根据地。


    这是他们正式登上诸侯竞技的舞台,同时也是危机的开始。


    寒冬腊月时,托顾老儿他们的福,有两位仕途不顺的年轻人拿着魏中丞的举荐信前来投奔,寻求出路。


    梁萤欣喜若狂。


    双方经过一番对治内的探讨后,让他们带着她的信函奔往广陵和丹乌,辅助许正英和胡宣他们开展土地下放工作。


    俞州不缺将领,缺治内的人才。


    这些人才跟外界的选拔不一样,他们不需要多厉害的才干和主见,只需要认可他们的体制,务实地落实下去就好。


    毕竟她推进的体制是经过了时间洗礼的。


    此次打下三郡,他们的兵马群体又壮大了不少,之前逃到其他郡的俞州兵和广陵那边的兵,综合起来已经有三万人。


    这些人,是一场又一场硬仗打下来的。


    因着广陵要布重兵镇守,赵雉一直没有回河城。


    州里的人们各司其职,忙碌纷纷,需得把土地在春耕前完成下放。


    那顾老儿虽已致仕,到底心系百姓,又重操旧业主动请缨前往四宜治内。


    之前四宜的县城被赵雉屠城,要恢复起来非常艰难,李疑一直耗在那里,费了不少神儿。


    顾老儿去解决难题,愿意把这座荒芜之城一点点重新建立起来。


    李疑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


    想要把这座空城死灰复燃,唯有外来引进才最有效,需要政策去扶持。


    但凡顾老儿提出来的,州府都竭力去满足。


    待到大年三十那天赵雉回来了一趟,这些日奔忙,整个人都清减许多。


    赵老太心疼他劳累。


    有时候也很矛盾,当初盼着他能寻得出路,可出路也意味着要付出许多心血,乃至生命的代价。


    大年三十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亦是新一年的开端。


    年夜饭后他们去城楼看万家灯火。


    这个时候是没有炮仗那些东西的,梁萤觉得没有什么年味儿,说道:“等以后太平了,定要叫吴元做一些爆竹燃放。”


    赵雉抠门道:“烧钱。”


    梁萤撇嘴。


    晚上风大,他把她裹进怀里,身后的胸膛温暖,好似一道铜墙铁壁,十足的安全感。


    梁萤仰头望着黑夜,问道:“新的一年里赵州牧有什么愿望吗?”


    赵雉默了默,答道:“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梁萤抿嘴笑,“就这么点儿?”


    赵雉:“就这点出息。”


    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想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身边能一直有这个女人相守。


    梁萤轻轻摩挲他的手背,也很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有时候她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男人居然能满足她建造空中楼阁的愿望。


    更或许在她的所有畅想中,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她就带着不切实际的“天真”。


    对世道抱有幻想,低估了人性的恶。


    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改变自己融入社会。


    但她偏偏选择了一条最艰难,也最需要勇气的路去走。


    世道坏了,那就去重振乾坤;人性之恶,那就用法治去约束。


    人们贫穷,那就让他们富裕;统治阶层欺压盘剥,那就去推翻它。


    回想这些年一路走来的过往,她也不知道当初是从哪来的勇气要去变革,有几分中二,还有几分鲁莽天真。


    可是神奇的是她居然践行实现了。


    似有所感触,她忽然伸出一只手在黑暗里高举着晃了晃,说道:“我的手指向哪里,你就会跟到哪里吗?”


    赵雉“嗯”了一声。


    梁萤扭头看他,“不后悔?”


    赵雉撇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找谁后悔去?”


    梁萤抿嘴笑。


    附近的旗帜在冷风中猎猎作响,赵雉伸手与她十指紧扣,“有你在的地方,就一定有我。”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不论她走到哪里,他一定会在身后扶持。


    大年过后赵雉便又折返回广陵去了。


    天还没亮他就要动身。


    当时梁萤还在睡觉,不想打扰她,他在窗前站了会儿才离开。


    那时候众人都觉得他们把俞州掌控下来应该能松口气了,不曾想二月时朝廷派下了使臣,前来俞州。


    对于这帮人来说,但凡是朝廷那边派人来,准没有好事。


    此次前来俞州的使臣姓江,就是当初他们夺永庆太守府时朝廷派来招安的江使臣。


    梁萤不想跟京中的人打交道,派李疑去接待。


    李疑心中有点怂,犯嘀咕道:“好端端的,朝廷来人做什么?”


    梁萤:“那帮人就是吸血水蛭,定没有好事。”


    李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前往驿馆。


    江使臣以前跟他打过交道,倒也没有拐弯抹角,只开门见山道:“你们永庆这帮土匪委实不得了,用区区三千兵,就把俞州夏氏给灭了,着实骇人听闻。”


    此话一出,李疑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赔笑道:“江使臣说笑了。”


    江使臣淡淡道:“去年陈安进京上贡,楚王很给你们颜面,可在天子跟前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他赐下俞州牧与你们。


    “现如今朝廷虽然式微,但也容不下土匪为非作歹。


    “你这些人不管怎么说,终归是野路子,梁王室是容不下的,明白吗?”


    李疑点头,附和道:“江使臣说得是。”


    江使臣看着他道:“楚王有心抬举,也是你们这些人的运气,以前给郡守官职,现在又给州牧官职,这般扶持你们,是不是得将心比心?”


    李疑后背上沁出细密冷汗,继续点头。


    江使臣:“听说攻打俞州时,赵州牧手里用了世人不曾见过的惊天炸雷?”顿了顿,“据说此物有横扫千军的威力,是你们用数千兵击败俞州五万大军的制胜法宝?”


    李疑气息一沉,暗叫不好,谨慎答道:“江使臣言重了,攻城就是用的火球,里头掺杂了桐油之物,威力也没传闻中的那般厉害。”


    江使臣是文官,对打仗用的东西不太了解,只道:“不管是何物,我既然来了,自然得见识见识。”


    李疑沉默。


    江使臣继续道:“楚王给了令,让老夫务必把你们手里的东西带回去,我大老远来了这一趟,你们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是不是?”


    李疑不敢得罪他,应道:“实不相瞒,目前赵州牧在广陵,下官也不太清楚那个火球,做不了这个主。待下官差人请他回来再同江使臣交涉,你看如何?”


    江使臣盯着看了许久,才半信半疑道:“你可莫要诓我。”


    李疑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去年年底时州府才把广陵那帮叛贼剿灭,如今城里混乱,需得维持秩序,实在是走不开。”


    江使臣没有吭声。


    李疑稳住他道:“广陵离河城也不是太远,用不了多少日就能赶回来交差,还请江使臣在驿馆多耽搁些时日,我们定会给楚王一个满意的答复。”


    江使臣沉默了阵儿,才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在俞州多待些时日。”


    李疑赔笑,“下官这就差人去广陵请赵州牧回来。”


    江使臣做了个打发的手势,李疑行礼退下。


    走到外头,许是没留意脚下,他不慎踢到门槛上,差点摔了一跤,幸亏旁边的侍从眼疾手快把他给扶稳了。


    李疑定了定神儿,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江使臣所在的院子,心事重重地回州府。


    朝廷忽然派了人来,梁萤也心神不宁,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暗暗揣测对方前来的目的。


    她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但当李疑回来亲口同她说了后,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这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怀才就好似怀孕,时日长些总会显怀。


    不到两年,他们就用数千兵把俞州五万大军吞并,若说手里头没有点名堂,只怕没人会信。


    李疑心急如焚,恐惧道:“这该如何是好?”


    梁萤皱眉道:“慌什么?”


    见她面色不善,李疑不敢吭声。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她有说有笑,但遇到事情表现出来的那种不怒自威,还是叫人惧怕。


    梁萤抱手踱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道:“先差人去广陵,叫赵雉回来。”


    李疑:“我回来时已经派人去了。”


    梁萤摸下巴,严肃道:“怀才就像怀孕,手里的东西终归是藏不住的,阵仗弄得这么大,也没法把火球拿去交差敷衍。”


    李疑忧虑道:“可总得把他们打发回去。”


    梁萤问:“有几人在驿馆?”


    李疑应道:“两人,除了江使臣外还有一个人,我猜测应该是军营里的,毕竟江使臣是文官,不懂得军用之物。”


    梁萤稳住他道:“你莫要着急,赵雉也要过几日才能回来,这些日让我好好想想应对之策。”


    李疑应好。


    他出去时碰到谭三娘过来,见他愁眉苦脸,谭三娘好奇问:“怎么了?”


    李疑重重地叹了口,“大祸临头也。”


    谭三娘心头一惊,不敢答话。


    李疑匆匆离去。


    屋里的梁萤走到窗前,望着外头的春意盎然。


    这原本是万物复苏充满着生机勃勃的季节,俞州却偏偏笼罩了一层阴霾。


    一只麻雀落到树枝上叽叽喳喳,她听不懂它在说些什么,只看着它愣神儿。


    谭三娘走到门口,欲言又止。


    这事到底有点严重,一个处理不慎,就会大祸临头。


    可是黑火-药是他们遏制整个封建王朝的制胜法宝,怎么可能轻易交给楚王为他所用?


    梁萤站在窗前双手抱胸,一脸阴鸷。


    那楚王挟天子以令诸侯,本就横强霸占,倘若再把火药拿到手,只怕他们也得跟俞州大军那样去见阎王。


    问题是火药那东西的威力委实太猛,动静又大,是根本没法把江使臣等人忽悠走的。


    只怕外头早就传得神乎其乎。


    梁萤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


    这委实是一道送命题,不论交不交都是死路。


    另一边的赵雉得知消息,快马加鞭往回赶。


    当他抵达河城已经是好些日后的入夜时分,一路风尘仆仆,不敢有半点耽搁。


    庖厨给备了馎饦,那家伙饿极,狼吞虎咽。


    饭后又去沐浴梳洗干净了才像个人样。


    梁萤给他绞干头发,看他满脸倦容,有些不忍,说道:“你这般奔忙,只怕以后得继续奔忙不得安生了。”


    赵雉心中早有猜测,扭头问她:“朝廷是不是来讨要火药了?”


    梁萤点头,“想来是楚王来讨。”又道,“倘若是朝廷,只怕会下圣旨,那江使臣并未带圣旨来。”


    赵雉冷哼,“保命的东西,岂能轻易舍出去?”


    梁萤:“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一旦拒绝,楚王多半会发兵来讨伐。”


    赵雉冷酷道:“既然千里迢迢来了,那就送点药给他们吃。”


    这话让梁萤哭笑不得,“现在不心疼钱银了?”


    赵雉:“……”


    指腹在湿-漉漉的发丝里穿梭,她耐心地给他梳理。


    头皮上传来一阵酥麻,让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赵雉闭目感受指腹上传来的温度。


    “这事我知道迟早躲不过,但来得这样快,是怎么都没料到的。”


    赵雉淡淡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十郡收到手里,广陵那边的土地也下放得差不多了,老百姓好不容易才能管温饱,岂能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梁萤默了默,“又要打仗了。”停顿片刻,“这一回是跟朝廷打,来的可不是五万军的问题,有可能是十万军,或几十万军。”


    赵雉没有吭声。


    梁萤:“你怕不怕?”


    赵雉宽她的心道:“又不是让我考科举,我怕什么?”


    梁萤失笑,有时候觉得他挺会讲冷笑话,“不瞒你说,我心里头有点怵。”


    赵雉握住她的手,“有我在,你怵什么?”


    梁萤撇嘴,也不嫌他的头发湿润,从身后抱住他道:“这条路委实艰难,如果输得一无所有,你可会后悔?”


    赵雉垂首看她的手,纤细白嫩,娇养得极好。


    他拿到脸上蹭了蹭,骨子里到底有几分大男子主义,“我若输得一无所有,那便是我赵雉没本事,连自家婆娘辛苦挣下来的家业都守不住,你说这样的男人拿来有什么用?”


    梁萤没好气掐他的脸儿,“谁是你家婆娘了?”


    赵雉歪着头看她,发出灵魂拷问:“难不成我是哪家的野男人跑到你这儿来了?”


    梁萤失笑,忍不住打了他一下,“臭不要脸。”


    赵雉捉住她的手,“明日我就把楚王派来的使臣给杀了,永庆,河城和广陵备战迎敌,你莫要惧怕,打仗是我们老爷们儿该操心的事,你只需保证后方粮草供应即可。”


    他说话的语气明明很平常,却蕴藏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仿佛只要有他在,就是一道铜墙铁壁能护住她的平安,与这么些年辛苦打下来的家业,安全感十足。


    梁萤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不管她承不承认,这些年的相处下来,对他还是有几分依赖的。


    纵使她有掌控大局的筹谋,但在执行力度上,他一定是最可靠最坚实的后盾。


    如果没有这个男人去刀口舔血,甘愿做基石支撑,她是没法在这个吃人的世道建造她理想中的王国。


    毕竟她的理念超前了数千年。


    不是说古人的智慧跟不上,她从未质疑过古人的头脑和智慧,而是他们身处的时代背景会局限他们的思维。


    从封建制度跨越到社会主义,这种新兴的东西,如果不是赵雉没受过儒家的那套礼制洗礼,两人估计连话都说不上,鸡同鸭讲。


    也幸亏他是个文盲,虽然也受过儒家大环境下的影响,但至少有一套自己的价值思维体系。


    这就已经比大多数人厉害了。


    至少她说的话他能勉强理解,尝试着去接纳,并且能很好执行。


    他们既是伙伴,又超出了伙伴的范畴。


    能在这个时代找到一个并驾齐驱的人委实不易,尽管他骨子里还是有点大男子主义,但在责任与尊重上,至少是无可挑剔的。


    有时候梁萤是不幸的,稀里糊涂来到这个鬼地方。


    可有时候又是幸运的,能在这里遇到一帮志同道合的人们,在黑暗里风雨兼程。


    生平第一次,梁萤觉得这个男人可爱到了极致。


    黑火-药是他们保命的东西,断然不会交出去。


    第二日赵雉差人去驿馆把江使臣他们请到州府来,那江使臣二人毫无防备来州府交涉火药一事。


    不曾想,赵雉关门打狗。


    江使臣没料到他们竟然有这般大的胆子,愤怒道:“我乃朝廷命官,你们谁敢动我!”


    赵雉斜歪坐在太师椅上,轻蔑道:“你不过是楚王底下的一条狗,在老子跟前狂吠什么?”又道,“他楚王想要老子手里的东西,有本事就自己亲自来,差一条狗算什么诚意?”


    这话把江使臣给气着了,指着他怒不可遏,“赵雉小儿,你休得狂妄!今日若敢动我,他日朝廷定当挥军而来,踏平你俞州六郡!”


    赵雉失笑,“说得好像我今日放你走了,朝廷就不会派兵来打我似的。”


    江使臣:“……”


    赵雉做了个手势,平头等人用弓-弩射杀他们。


    江使臣惨呼两声,便中箭倒地不起。


    另一人身上有点功夫,但架不住他们人多野蛮。


    平头上前踹了两人一脚,说道:“大掌柜,死透了。”


    赵雉:“拿麻袋套牢拖出去埋了,勿要走漏了风声。”


    平头应声是。


    现在把使臣杀了,祸端没法避免。


    他们一路靠买官保平安苟下来,现在是没法继续苟了,算是正儿八经的造反。


    造反就造反吧,反正迟早都有这一天,省得还要上贡花钱银。


    赵雉让李疑书信送到永庆,让那边的奉三郎整顿军队备战,同时也要运送大量黑-火药进河城与广陵。


    猝不及防接到备战的消息,奉三郎吃了一惊。


    程大彪困惑问:“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打仗了?”


    奉三郎拿着信纸,惴惴不安道:“朝廷派下使臣来讨要火药,秀秀把人给杀了。”


    程大彪心头一惊,不敢吭声。


    奉三郎安排道:“你即刻去作坊把火药库存提出来运往河城,准备迎敌。”


    程大彪应声是,连忙去办差。


    永庆这边因为土地下放得早,存粮充足,现在他们才把广陵那边打下来,目前也不清楚朝廷会派兵来攻打哪处。


    怕河城缺粮草,奉三郎立马差人运送军粮过去作筹备。


    河城这边因着去年开春把土地下放,老百姓手里有粮,梁萤一点都不怕。


    她怕的是广陵那边会成为缺口。


    在这个时候,当初的修路优势明显地展现出来,永庆郡内村村通,县县通,运送粮食出郡无比快捷方便。


    从永庆那边过来的士兵们日夜兼程,不敢停歇分毫,没几日就把军粮和火药送至河城。


    赵雉差平头等人亲自转运到广陵。


    整个州府都进入紧急备战部署。


    而底下的老百姓根本就没意识到危机降临,他们只是感到欢喜。


    像琅琊和丹乌等地的老百姓们正忙碌着春耕,因着土地下放,家家户户都有充足的田地耕作。


    稻田里犁花翻滚,到处都弥漫着泥腥。


    春日里阳光温暖,山花烂漫,蜜蜂嗡嗡忙碌,偶有蝴蝶落到不知名的野花上,翅膀一开一合。


    耕牛的鸣叫声,农人挽着裤腿走在田埂上的笑谈声,稚儿拿着兜网捕捉蝴蝶的欢愉声,交织出一片勃勃生机。


    那时他们并未意识到天空的白云翻滚,隐隐透着少许乌云入侵。


    亦或许,他们知道,有那群土匪在为这片安宁负重前行。


    用带血的双手撕裂这个惨烈又黑暗的世道,就从这次斩杀朝廷派来的使者开始,正式登上造反的舞台。


    至少当时赵雉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我们正儿八经开始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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