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气势凛然地迈步逼向谢服,谢服一时不防,竟被她逼得打了个趔趄。
“你……”
“大爷不必浪费口舌说些你你我我的!”
谢服刚张口,就被杨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说我是残花败柳,呵~大爷可有证据?若有,请你连同休书一起拿来。若你拿得出,我自会领了休书,从你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若你拿不出,那就还请大爷慎言,莫要污我清白!”
此刻她虎视眈眈,咄咄逼人,哪里还有半点往日温吞老实的模样?
“你……贱人!咳咳咳……”
谢服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差没当场呕出一口老血。
他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目光里散发着意欲择人而噬的凶光,猛咳了好一阵,嘴里便止不住地重复“贱人”二字。
反观将他气成这般模样的杨氏,此刻却平复了呼吸,由红鹭搀着手臂,迈出稳当的脚步,走到塌边安然坐下了。
最终,谢服一败涂地,如来时那般夺门而出,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随着他的离开,空旷的庭院恢复了平日的寂寥。
红鹭惊魂未定地望着杨氏。
“大奶奶,眼下咱们该怎么办?方才,方才大爷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奴婢担心他……”
杨氏抬手打断红鹭,嘴角再次扯出一抹代表讥讽的弧度。
“他若敢杀我,五年时间尽够他杀的了。”
“您何苦要激他,倘若他当真动手可怎么好?奴婢如何护得住您?”
红鹭红着眼道。
杨氏神色漠然,“不管是之前在春晖堂还是方才,我都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故意的又如何?他不让我好过,我作何让他好过?”
“大奶奶……”
*
檀青去花房遛达一圈回来,已经浑忘了晨间的羞恼,手里多了一盆散发着幽香的香草。
秦苒和连釉正在看账本。
将香草抱到窗台前放好,一转眼,檀青就见到了秦苒用手支着下巴走神的模样。
“又走神了?这是第几回了?”
檀青小声问正在看账本的连釉,连釉头也不抬伸出四根手指,惹得檀青咋舌不已。
待秦苒回过神来,她连忙问道:“您还在想早上那事儿啊?”
早上的事儿,她已经听说了,只可惜没能亲眼见到,早知道她就不走开了。
秦苒:“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檀青目露迷茫。
其实秦苒刚才确实还是在想谢服纳妾一事,只不过她想的却是书里的情节。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书里谢服能够成功纳妾,按理说,即便是没看过那本书,她也应该出手阻止才对,毕竟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自己嫁进公府所背负的使命。
早上那些话,并不是她为了阻止谢服故意找的借口,而是她确实就是这么认为的。
说她管的宽也好,霸道也罢,总之在她看来,谢服现在不能纳妾。
他得先学会尊重自己的发妻,即便做不到真正的尊重,该给正妻的体面也必须要给,否则秦苒会担心大房乱套,对她将来掌家不利。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呢?
就在秦苒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昨日派去等张顺的婆子回来,还带回了一封用火蜡封了口的密信。
“张顺是昨儿大半夜跟着公爷回的府,奴婢今早才见着他,给他传了夫人的话,他就说是有件事要禀,只是不便说出口,便让奴婢把这封信呈给夫人一阅。”
婆子回禀清楚便退下了,秦苒拿到密信,习惯性地检查了下封口,确定没问题这才拆开查看,很快,她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张顺是谢朝的人,看似油头滑脑,实则行事稳妥无疑。
这封密信里,写的是谢庭和谢服在惊鸿楼花魁房里的谈话内容,虽然他们谈话时关上了房门压低了声音,但张顺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当时就守在门外,又有心探明究竟,故而听得一清二楚。
张顺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写在了密信里,秦苒先前还很纳闷,心说公爹怎会允许谢服纳妾?看过信之后,她什么都明白了。
却原来,说服谢庭的原因,竟是杨氏背夫偷汉!
“!”
“这不可能!”
凝眉道出这句话时,秦苒已经将信整整看了三遍,且说出的话也并非全无依据。
要知道,但凡大户人家府里都有内外院之分,两者之间界限分明,府里那道通往内院的垂花门,门禁森严,莫说是外男,就是府里七岁往上的男仆也是不能进的,平日里两边传个话,也只会让丫鬟婆子进出。
自家的老少爷们当然能进,但进去以后也不能随意乱走,各房都有自己的地界,一旦越界又是诸多挡路门禁。
再说女眷——
女眷历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个二门指的也是垂花门,女眷除非得到掌家主母或自家夫君许可,否则是不能踏出这个门的,就算是家中来了女客,女眷迎来送往,也只能在垂花门后止步。
公府规矩松散不假,但这些最起码的规矩,却是绝不敢乱的,要不然这满府女眷的清白可就全没了。
既然女眷出不去,外男进不来,杨氏如何背夫偷汉?她是长了翅膀能飞,还是那野汉学了仙法会遁地?
谢服那些话不详不尽。
谢庭信了,秦苒却是一个字都不肯相信。
当然,她也不排除事情可能发生在杨氏出嫁之前,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单凭谢服那几句话就信了这件事。
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按说秦苒应该报给小黎氏,让她处理,但……
看小黎氏早上的神色,她应该是不知道这事儿的,公爹并未对她言明,可见也是因为清楚她身边没一个嘴牢的。
也罢,还是她自己来吧。
秦苒将信塞回信封,吩咐下人去请杨氏。
事关清白,刻不容缓,先前那些慢慢接触的小手段也没必要再用了。
杨氏来得很快,秦苒在望舒院前院正堂等了没一会儿,她就带着红鹭过来了。
她今日穿着件水绿色的褙子,脸上化着淡妆,打扮一如既往的得体。
秦苒看了她一眼,请她落座,等丫鬟上完茶,便屏退左右,又让檀青亲自去门口守着,之后就直接把信交给杨氏,让她自己看,全程没有一句废话。
杨氏看信时,秦苒一心三用,一边喝茶一边留意着她的反应,脑子里还在回想书里的内容。
书里并没有写杨氏不贞,只说谢服与杨氏没有感情,形同陌路,顾欣兰问过谢服一回,谢服的回答是:她是府里给娶的,向来与我不合。
仅此而已。
一盏茶时间过去,杨氏依然还在低头看信,秦苒耐心十足地等在那里,并未出声催促。
突然,杨氏问了一句:“你信吗?”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莫名听得秦苒心头一颤。
“我若是信了,今天就不会单独请你过来。”秦苒放下茶盏,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如是回答。
“也是,”杨氏想了想,嘴里轻笑一声,终于放下信纸,抬起头来,她端起茶杯,狠狠灌了一口,才道:“既然你说你不信,那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
秦苒:“你说。”
一阵沉默过后,杨氏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其实很简单,就一句话,大婚那夜我……没有落红。”
没人知道,说出这句话,她鼓起了今生最大的勇气。
“!”
秦苒惊了,“怎么会?”
女子初夜都会落红,杨氏莫非当真……
“元帕呢?继夫人难道没有检查?”大婚第二日,婆母是要检查元帕的,若无落红,这事儿早该闹开了。
杨氏手指在抖。
她垂着眸子,扯了扯嘴角,笑得格外讽刺,“是谢服割伤了自己的手臂,遮掩过去的。”
“这又是为何?”秦苒又惊又懵。
“他那时候,大概以为府里故意找个残花败柳来羞辱他吧!”
说到此处,杨氏突然话锋一转,“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出嫁之前就失贞了?”
秦苒脸色一变,“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杨氏激动得猛地一下站了起来,身下的红木椅因为她的动作,在地面狠狠磨过,发出一道极为刺耳的声响。
她红着眼眶,朝天伸出三根手指。
颤声道:“我敢对天发誓,我绝对是以完壁之身嫁入公府的!别问我为什么没有落红,我不知道!”
这句‘我不知道’生生把她自己说崩溃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呜呜……”
杨氏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她非要坚持着往下说,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
“发现没有落红呜呜……那段时间,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有时候我会想,或许我真的做过丑事,只是自己忘了……有时候又怀疑,说不定是睡着时被鬼压了呜呜……可我心里清楚,我没有!从来没有过!”
“我娘家虽家世不显,但也是个家风严谨的人家……我自小也养在深闺,此生从未单独见过外男,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等丑事?”
“五年了……我知道这五年,谢服过得很痛苦,可我呢?难道我就不痛苦吗?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那么嫌弃我,连看我一眼都嫌恶心!可我何其无辜……我明明没有,我真的没有,可他不信我,没人会信我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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