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汪源所说,入夜的道缘山气温直线下降,清冷的月亮挂在天上,光芒散落下来,雪地反射着冷光。
陆小肆哈了一口气,手上稍微有些暖意,之前用来系住斗篷的布条在和那些大白鸟的争斗中不知道掉到了哪里,他不得不再次攥紧了斗篷兜帽的边缘。
陆小肆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再也没有遇到过其他人,肚子传来饥饿的痛楚,他停下来,稍微蜷缩着在地上蹲了一会儿,想慢慢等这痛楚过去。
可是停下来后,寒冷又不由分说地侵袭过来,陆小肆的嘴唇发白,闭了闭眼,等着胃稍微没那么难受的时候,勉强扶着旁边的枯木站起身,一阵眩晕感骤然袭来,他不由得往前一个趔趄,紧接着,“哗啦”一声——
眼前大片的黑暗慢慢褪去,陆小肆一时有些茫然,他低下头,看到脚边碎掉的一只碗。
周围的环境昏暗,只有月亮的光芒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他身边的灶台。
灶台生着火架着锅,锅子里烧着水,水还未开,但已经有细小的气泡在锅底形成。
陆小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大脑好像有一层雾一般,让他想不起来现在自己在做什么,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你傻愣着干什么呢?”一声怒喝响起,“门口的猫怎么还没扒皮?没处理好就烧水,家里柴火多了是吗?!”
陆小肆循声望去,他看到一个女人手里拎着一只晃动着的、毛茸茸的小身子,那小家伙在女人张牙舞爪的大幅度动作中被月光照到,陆小肆看到它真容的瞬间睁大了眼。
那是一只幼猫,一只已经死了的幼猫。
小猫睁着眼睛,月光下的猫眼显着诡异的红色,身上橘色的长毛和干涸的血块凝在一起,一缕一缕地挂在被打开的肚皮旁。
“说你呢,你傻愣着干什么?你弟弟好不容易抓了只猫回来开荤,这年头能吃到肉多不容易!让你烧水煮一下你都不知道怎么煮吗?”
女人背对着月光,干燥开裂的嘴唇一张一合,陆小肆听不清她说什么,只死死地盯着那只猫,一阵风吹过,树影摇晃,那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猫,红色的眼珠竟然滚动了一下,敞着被人花开的肚皮露着里面的内脏,竖瞳转向了他。
陆小肆的脑袋“嗡”地一声,而那死掉的小奶猫张开了嘴,尖锐的猫叫声直接钻入他的大脑,转换成扭曲的人声——
“嘻嘻嘻嘻嘻嘻,因果已欠!因果已欠!孩儿们!可以动手了!”
女人惨叫一声,她手里的幼猫化作一团灰色的雾气,而她的胸口,被一只尖若猫爪的人手穿透!
那人手顺着女儿的肚皮往下划动,像破开一块布一般,女人的肠子哗啦啦地掉了出来,被那手接住,然后慢慢抽出、拽断,最后被扔在了旁边,发出“啪叽”的一声。
女人的眼睛惊恐地睁大,却再也做不出任何的动作,她的身体被那两只利爪生生分开,一只长着猫头人身的怪物咬上了她的脖颈,然后重重一扯,女人身体里的血喷了那怪物一脸,怪物迷醉地舔舐着新鲜、还带着热意的血液,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将女人的脖颈整个咬断,大口咀嚼,发出“咔滋咔滋”的声音。
不……不要这样……陆夫人……母亲……
陆小肆站在灶台边,他所有的声音被禁锢在了喉咙中,他的腿沉得如灌入了泥浆。
陆小肆绝望地想要去救下女人,他努力对抗着那股禁锢他的力量,可拼尽全力他也只能动一动手指。
“有意思。”
之前叫嚷着“因果”的声音在陆小肆身后响起,陆小肆感觉到他的腰一紧,一条纤细的手臂环绕了上来,而他的下巴被另一只芊芊素手抬起。
陆小肆被迫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有着绿色竖瞳的眼睛和一张美艳的脸。
“你身上的力量……”那绿色竖瞳的主人将他搂在怀里,状若亲昵地蹭着他的脸,迷醉般地呼吸了一口气,“很好……很好……”
陆小肆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很好……很好吃的味道,”那声音妖异地娇笑着,“真没想到,今天还能碰到如此的极品。”
那人的手慢慢往下,按住了陆小肆的肚子,陆小肆感觉到腹部有什么东西在被拉扯,那感觉……
他不自主地看向了门口,女人的身体已经被大块朵颐,只剩下门口在血泊中的肠子。
这个妖怪,也要……将他的肠子拽出来吗?
他……也要被吃了吗?
一阵剧痛从腰腹处袭来,大脑经受不住这种程度的痛楚,陆小肆在瞬间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在黑暗中停留了多久,陆小肆再次睁开眼,他躺在冰冷的地上,背后湿润,他伸出手摸了摸,一股腥味冲进鼻子里。
是血。
陆小肆慌忙爬起来,他躺在血泊之中,可他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不适。
是……梦吗?
陆小肆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他迫切的要确认这是一场噩梦。
“啪叽”一声。
陆小肆的脚步顿住,他缓缓地低头,看到自己的左脚踩上了一滩软烂的东西。
是肠子。
“啊!!!”
陆小肆跌坐在门槛,惊恐地看着那肠子和地上的血迹。
不是梦……
不是梦。
不是梦!
陆小肆大口呼吸着,鼻尖全是血腥的气息。
他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地站起身,然后向外跑去。
“爹!爹!老爷!小福少爷!小福少爷!”
陆小肆边跑边喊,可没有人回答他。
陆小肆跑到了街上,连街上都被血腥的味道淹没,整个村子没有一个活口,所有的人仿若在一夜间消失,只留下些许残破的躯体和那一滩又一滩的血迹,在沉默的月光下黑红得如同一个个通向炼狱深渊的入口。
“有人吗?有人吗?!”
陆小肆挨家挨户地闯入、呼喊,声音在夜晚的街道中游荡,从强到弱。
到最后,他绝望地推开村子里最后一户人家虚掩的大门,仍然空无一人。
陆小肆没有再喊,他麻木地坐到地上,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在伤心什么呢?一切不过是因果循环、弱肉强食罢了。你们要吃猫,那我们要吃你们,这多正常的事儿?”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四季无序,天道失衡,这就是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规则!这是个只有强者才能活到最后的时代!”
不……
“好孩子,他们死了一点都不可惜,你忘了他们怎么对你的了吗?我这是帮你啊!”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陆小肆蜷缩在墙角,捂住耳朵抱住头,但那声音却仿佛不是顺着耳道进来,而是直接钻入了他的大脑!
“好孩子,”女声循循善诱道,“你我联手,就是强强联合,你把力量给我,咱们合二为一,就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自由自在!没人是咱们的对手!”
什么力量……我不知道什么力量!陆小肆摇着头,我也不会和你什么合二为一,我就是我,我不是你!
“你就是你?哈哈!”那声音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孩子,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现在的……模样?
“摸摸你的脑袋顶,看看是什么?”
陆小肆怔怔地把手放到自己的头顶,然后他整个人一僵,他摸到了一对,绝对不属于人类的、毛茸茸的耳朵。
“还有你的后背!”
陆小肆感觉到自己的尾椎骨好像长出了什么东西,毛茸茸的触感鼓鼓囊囊地挤在衣服中,他动都不敢动。
“我们早就合二为一啦!”那声音尖叫着笑道,“你已经不是人族了!你已经不是你了!谁家的人会长猫尾巴?!会长猫耳朵?!”
~
桃李塔。
水镜术法成的影像中,经过第一轮筛选的几个人站在一个圆台之上,有的人脸上大喜、有的人神色大悲、有的人状若疯癫、有的人面无表情。
周围一圈站着身着靛蓝色道袍的弟子维持着阵法,他们的修为比之前山底下的弟子明显高出很多,有弟子举手示意,在圈内的人则把弟子所指向之人带离平台。
“我说最无聊的,就是这个考验了,”青年哼笑了一声,“几个人跟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阵法判定将入心魔则淘汰,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心魔到底是什么,想看个热闹都看不到。要我说,直接劳烦咱们静华仙尊挨个过一遍,谁容易入魔谁不容易入魔一目了然,是不是,静华仙尊?”
静华仙尊没有理会青年的话,他仍然看着水镜术法中一动不动,仿若老僧入定。
青年翻了个白眼,目光又落到了那个之前被他说“傻”的少年身上,他稍稍坐直了身子,看着少年的兜帽微微眯起眼,他眼睛微微瞟了眼静华仙尊的方向,手指微动,却被一旁的中年人按住。
“稍安勿躁,”中年人传音入密,“现在那少年没有露出任何异状,不能打草惊蛇。”
青年闻言,脸上不耐烦的神情一闪而过。
“真是麻烦,”青年嘟囔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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