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钟翠芬不死心又敲了两下门。
姜词上前开了门，钟翠芬的眼神往屋里瞟。
“你舅没来？”钟翠芬挤进来，“你妈呢？”
“我舅不在家？”姜词装傻充楞，“我妈出去捡鸭蛋去了，我舅没来啊。”
钟翠芬怀疑的又看了两圈屋子里，“你妈没跟你舅一块去捡？”
正说着话，赵月华提着一筐子鸡蛋进来，“嫂子这么晚你咋来了？你刚说我哥咋了？”她放下筐子，“我跟你去看看。”
“不用不用，可能我看错了。”钟翠芬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回到家的时候看见赵勇正准备脱衣服睡觉。
赵勇先发制人，“大晚上的去哪了不赶紧的睡觉？”
这下轮到钟翠芬傻眼了，幸好赵勇直接背过身就睡，根本没等她的回答。
今晚这两人由于都很心虚所以睡得很早，那头姜词母子两一直商量到很晚才睡。
姜词决定南下羊城。在改革开放的时代，商机多到数不过来的羊城，在姜词眼中不管做什么都像是白捡钱一样的地方，他一定要去看看。姜词的打算是在前期，也就是现在，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必须快速的积累财富，才能让他在将来的黄金时期涉足上辈子令他遗憾的地产行业。
鸭蛋的生意由于野鸭的产蛋期决定了最多还能卖一个月，每天可以有二三十的入账，一个月能赚七百多。这么大的数额赵月华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她不想放弃这个赚钱的机会，如果姜词要去南方，她打算把这个活计接过来。毕竟只是捡鸭蛋和卖鸭蛋而已，根本比不上以前她干了全家的农活那么累。
在天色微微发亮的时候，姜词带着赵月华推着自行车，驮着两筐鸭蛋出了门。
两人到了马疙瘩镇，姜词特地把赵月华介绍给烟枪，证明了她是他妈之后，又带她找到自己固定的摊位，这样赵月华就不用再给一次摊位费。等到工人们下班的时候，好多人都围住了鸭蛋摊，一边问姜词昨天怎么没来卖，一边熟悉着新面孔赵月华。
姜词没想到赵月华对这个新工作适应的很快，女人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赵月华跟她们分享着做鸭蛋的秘诀，还教他们挑选鸭蛋的方法。两百多个鸭蛋很快就一售而空，赵月华看到亲手赚的三十八块钱，她兴奋的脸都红了。
这下子赵月华手里就有了四百九十四块钱，她甚至不舍得花钱吃碗面，中午直接拿出来自己做的芝麻饼对付一口。
在赵月华接手鸭蛋生意的第二天，姜词穿着赵月华熬夜给他做好的的确良衬衫和裤子，拿着跟陈忠仁开好的介绍信，和五百五十块的现金，天还没亮就搭着驴车去县里，又坐了拖拉机到达省城龙城，买了绿皮车的坐票，上了南下羊城的火车。
这五百五十块，包含了赵月华给他带的四百五十块，还有舅舅给的一百块。虽然不多，可里面包含的全都是热乎乎的亲情。
想起上辈子姜词寄养在姑姑家的时候，要几块钱买课本材料都得看他们的脸色，这样一对比，藏在裤子内兜的五百多块钱，就显得分量很重。
一直沉浸在亲情氛围中的姜词，完全忘记了1983年绿皮车的火爆程度。
上辈子习惯了飞机高铁的姜词，此时正站在站台上，同时他傻了眼。入眼的地方全都是人，背着超大包行李的，扛着两三个孩子的，哄哄闹闹，吵吵嚷嚷。
当他的绿皮车停靠的时候，人群蜂拥而上堵住车门。车窗爬出来要下站的人，车门堵着全是要上车的人。
姜词顺着人流挤进去，就在他快要被挤扁的时候，他双脚离地顺利的被挤上了火车。火车上空气混浊，充满了汗味和脚臭味，姜词以为找到他的座位就会好一些，可按照坐票上面标的座位号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时才发现，他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婴儿，头顶的座椅靠背上躺着一个光膀子的男人，脚底的座位下面也睡着一个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别人踩到。
姜词毫不犹豫的立刻放弃了争取回自己的这个座位，他挤过满满当当的过道，跨过躺满了人的车门口，终于见到了乘务员，出示了介绍信之后，满意的补了一张卧铺票。
姜词心满意足的舒舒服服的坐在自己的铺上，发现浑身都沾满了别人的汗，汗味一阵阵扑鼻而来，姜词隐隐想做呕。他站在打开的窗户口吹风，这里松快的很，再也没人跟他挤。
毕竟相对于一两块的硬座票价，要花去普通人一个月工资才能买一张的硬卧票，还是很容易有空铺的。
也许还没有到人流量最大的车站，此时卧铺里面的人寥寥无几。他的周围坐着几个中年人看起来很规矩，穿着很一本正经，从不跟其他陌生人交流说话，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几个中年人的姿态很像公家人。
从龙城到羊城大概要一天多的时间，中间如果有临时停车让道的时候，那就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到站。姜词坐和躺的姿势换了好几遍之后，他实在憋不住想去厕所。
在紧挨着硬座的厕所门前也都挤满了人，姜词艰难的挤在墙边等着里面的人出来。门口站着的一对又憨又胖的中年夫妻不停的打量着姜词，从衣服到鞋子，从头发到手指。
他们看到姜词年纪轻轻穿了一身的确良衣服，这一身要是买的话就得花二三十甚至三四十。这么年轻的小伙子看上去未经世事，十分单纯，而且他一个人从卧铺区出来，他甚至不跟卧铺区的任何一个人交流谈话。
“小伙子你一个人吗？”中年妇女笑眯眯的跟姜词搭讪，姜词懒得搭理陌生人，装作听不懂她的方言而没有回应。
“小伙子你爸妈没跟着你？你得小心车上的小偷，小偷多得很！你得把你的钱放好了！”中年妇女继续热心的叮嘱他，就真的像长辈关心晚辈的唠叨一样。
姜词微微点头作为回应，依旧没有言语的交流。
中年妇女好像很自来熟，她看向姜词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哎呀真俊，我的儿子要是还活着的话，也得有你这么大了！”
姜词静静的听着她说话，但依旧没有回应。
厕所里面的人出来了，一旁的好几个人都要往里冲。中年妇女赶紧一胳膊把别人挡住，“都排队别乱挤，让孩子先上，孩子先来，大老爷们再憋一憋！”
在中年妇女的帮助下，姜词成功上完厕所。出来后他朝中年妇女点点头，“谢谢你。”
中年妇女抹抹眼角，“谢啥，要是我孩子被挤了，我能把他们打成肉饼。老头儿老头儿，你看看咱们儿子要是还在的话，估计也有这么大了。”
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老实中年男人看过来，沉沉的“嗯”了一声，继续在窗口抽旱烟，看着外面慢慢略过的景色。
解决完急事的姜词准备离开这个混杂着汗味，脚臭味和烟味的区域回去卧铺区，中年妇女一把拉住姜词的胳膊，“孩子你先别走，再让我看看。我想我儿子了，我两年没睡好觉，我儿子十几岁的时候被拐了，我们老两口在这趟车上坐了两年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中年妇女眼眶说着说着就红了。
姜词没忍住问：“在火车上被拐了？”
中年妇女又抹抹眼泪，“可不是吗，他十六岁丢的，我看你差不多十八岁吧？他要是还活着，今年也十八岁了。”
中年妇女一边抹泪一边说着找孩子的艰辛，一只手还死死抓着姜词的胳膊。老实男人就看着窗外，好像心情很不好似得一直沉默。
姜词对于被陌生人强行抓着手臂的接触感到很不舒服，他几次试图把胳膊从这个妇女手中抽出来，但是她的手就像钳子一样，根本动不了。
中年妇女的哭诉惹得旁边的人一起义愤填膺的骂那些人贩子，直到火车靠站打开车门，人们的话题才暂时停止。
姜词以为趁着旁边人下车的机会可以甩开这个妇女，谁知中年妇女突然变了脸色，刚刚还慈眉善目的样子瞬间焦急万分，她牢牢的抓住姜词就要往火车下面拉。
而那个中年男人已经在门口挡着拥挤的人潮，口中大声嚷嚷着：“别挤别挤！我儿子骨折了，先让我儿子下车！大伙让让，我儿子骨折了！”
姜词彻底傻了眼，左防右防，还是没有料到他们会强行抢人。习惯于法治社会治安超级好且半夜出门撸串都不用担心被抢的姜词，同时作为男人从来没有想过能被抢的姜词，此刻只能拼命大喊:“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们，救命！”
周围人不明所以，他们根本顾不上辨别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看到一对中年夫妻和他们的孩子在争执，他们只知道再被耽误下去这趟车就会开走了。所以人群中有人叫嚷:“别挡门！有问题下车解决！别耽误我们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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