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知晓赵桑语是好意,但心中不太舒服,道:“我虽是男子,却不觉自己比女子差在哪里。上回李金贵和李相公过来闹事,我也没落下风。”


    说着,初七朝赵桑语狐疑打量,“这几天我是差使你做了点端茶递水的活儿,你不会在是公报私仇吧,故意支开我?”


    赵桑语的确有那么一丝丝甩开娇娇七的小算盘,但她绝不会承认,故作生气。


    “你胡说什么呢!我赵二岂是这种小肚鸡肠之人。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你一个男人,睡在女工堆里面,发生点什么不得了。就算没发生什么,以后别人传你黄谣,你还嫁不嫁人?”


    初七最恨所谓的黄谣,凭什么女人们说几句下流话就能给清清白白的男子泼脏水?


    他冷声道:“我自是问心无愧,不怕别人说。谁敢说,我就砍死谁。”


    赵桑语心想,你怕是没见过网暴和人肉搜索多可怕啊。还砍死造谣的人……一命抵一命,你能砍死几个?


    虽然这边是古代,可村里直接面对面输出更可怕好吧。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人言可畏的温室小花花。


    眼见两人各执一词要吵起来,李鳏夫连忙打圆场。


    李鳏夫劝初七道:“赵二说得在理,是真心为你打算呢。你别因一时意气逞强,自讨苦吃。听哥哥一句话,凡事别总想着认死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是非黑白,还不是三人成虎,大家凑热闹传话,没人在乎真相。谁叫我们是男人,天生命苦,一旦碰上这种事,说不清的。难道你脱掉裤子让别人排队看,验身证明清白?”


    “你——”初七愤懑却无奈,坐到一旁的石块上,闷闷不乐。


    身为男子,处处受限。哪怕是芳华绝代的美男,往往也只有盛世当点缀,乱世美男罪的命运。


    老天真不公平,他一点都不想当男人。


    李鳏夫见气氛不对,自己再待下去恐怕会尴尬,就连忙找借口,说茶棚只有宝娟儿看管,他不放心,脚底抹油溜走。


    赵桑语不是大武国原住民,没有男子天生低人一等的想法,她能理解初七的不甘心。


    赵桑语安慰初七,道:“我知道你有才干,性格也不甘落于人后,但身为男子,你在大武国生活,就得考虑到现实环境。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宠你。”


    “宠我?”初七心脏一跳,捕捉到关键字眼,却装作若无其事,“你宠我吗?”


    赵桑语被他的问题问得不服气,质问道:“我还不够宠你?我对七八岁的小朋友,还有我亲爹妈都没对你这么有耐心。敢支使我嗑瓜子,我不把瓜子皮吐他们脸上算我有素养。”


    虽说初七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素养,但这种莫名其妙的区别对待,还是有效地满足了他。


    初七嘴硬,“那是我应得的,谁让你没文化,什么都不会。”


    赵桑语气结,她堂堂一个大学生,被一古代人嘲笑没文化。可见,平台是多么重要。科技时代的人才,在农耕年代还不如家里那头牛。


    初七见赵桑语头扭向一边,真生气了,心中不禁打鼓。


    他咳几声,转变了话头,“虽说你没什么文化,但是个正人君子,也挺难得一见。”


    赵桑语闻言转回脑袋,“哼,算你说了句人话。”


    初七见她两腮气鼓鼓,很是可爱,便继续夸她,“文化之类,都是微末,学一学就能会。人品和性格才最重要,桑语,你为人宽厚,才不会因这种事跟我生嫌隙吧?”


    赵桑语立刻上钩,得意道:“我可不是小心眼,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她才不是初七那样的小娇娇。


    初七点头,笑道:“那我听你的话,晚上搬去李鳏夫家中,你会帮我搬东西吧?”


    赵桑语见他这么乖,爽快答应,“当然,举手之劳罢了。等收了工,我就帮你收拾收拾搬过去。”


    “好啊。”初七笑意盈盈,随便几句好话高帽子就能搞定,她还真是好哄啊。


    晚上,赵桑语忙里忙外,搬来搬去。


    初七则在一边儿看热闹,嗑瓜子。


    很熟悉的情境,只是两人互换了位置。


    赵桑语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自己似乎上了当,成了免费苦力。


    可还没容她细想,初七人已立刻迎上来,替她擦汗递茶水,笑意盈盈,声音也温柔。


    “桑语辛苦了,来,喝点水。”


    “你考虑得周全,我跟李鳏夫一起住,也方便我俩一块儿做饭。”


    “还好有你在,否则这么多杂七杂八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番夸赞炮弹扔下来,砸得赵桑语成就感满满。


    都是她自己多心吧?


    初七挺单纯,才不是睚眦必报的心机男呢。


    嗯,肯定不是。


    忙活大半晚上,总算把初七安顿好。赵桑语回到乱糟糟的工地上,一头栽倒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呼呼大睡。


    初七偷偷跟过去,拿瓶药酒给张大娘,道:“她今天干活儿辛苦,劳烦大娘替她涂点药酒揉揉腰。”


    张大娘岁数大,自是把一切看在眼里,打趣道:“还不是你算计她,全程画大饼夸她,把人家架上去下不来。要不怎么说男人心机多。你要是有坏心思,桑语这老实丫头得被你玩死。”


    初七轻笑一声,“她活该,谁让她想甩开我。”他知道赵桑语要他搬走是好意,但道理是道理,心情是心情,他就是不高兴。


    张大娘摆摆手,“得了得了,你俩都是小菜鸡互啄,幼稚。别跟我说这没用的,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儿。你玩一次就得了,明天可不许再欺负桑语。”


    赶走初七后,张大娘打开药酒给赵桑语揉腰。


    一个想法在她心中冉冉升起。


    ······


    李鳏夫做饭手艺极好,花样繁多,同样的食材在他手里就能做出格外别致的佳肴。跟他相比,张大娘做的饭菜更偏向农家风格,扎实粗糙。


    扎实,则意味着用料多。


    同样十个鸡蛋,以张大娘的做法,不管是青菜炒鸡蛋还是豆腐鸡蛋汤,往往都只见素菜不见荤腥。


    李鳏夫则不同。


    十个鸡蛋在他手里,他能用五个打出一桶蛋花汤,一眼看去鸡蛋挺多,盛上来的每勺汤里也有漂亮的蛋花,虽然喝在嘴里咂摸不出什么鸡蛋味来。


    剩下五个鸡蛋,他还能弄出一大盆蒸鸡蛋羹,也不知是用的什么神奇法术。


    这些伎俩,自家吃饭属于自欺欺人,但应对大锅饭时,就能剩下一大笔钱,看上去还荤腥管够,让东家有面子。


    初七决定好好给李鳏夫打下手,说是要拜师,学学他的独特菜式。


    李鳏夫为人挺大方,解释道:“我早年在老家时,专门给红白事做流水宴席。这种场合最讲究排场,要看上去热闹好客。我这都是些小技巧,远远谈不上拜师学艺。你人聪明,跟着看几天就会了。”


    此间正值桑树繁茂季节,李鳏夫带初七去采摘了几大筐嫩桑叶回来。


    初七道:“喂蚕倒也不需要这么嫩的叶子。”


    李鳏夫解释道:“这些是用来做桑叶豆腐,最近太热,做点这个给大家消暑。最重要的是,桑叶不值钱,比普通的黄豆豆腐划算得多。不过你放心,味道绝对不差。”


    李鳏夫将桑叶洗干净晾干,切成细条压碎捣出汁水,过滤后留下碧绿的汁水。他去外边拿了把干稻草,清理干净,烧成灰,调成灰灰的糊状物备用。


    李鳏夫边做事边跟初七讲解技巧,“做桑叶豆腐最重要的一步是点卤水,比例若不对,豆腐就无法成形,前功尽弃。”


    他说着话,双手不停,嘴中复杂的事情在他手里却轻飘飘完成,没一会儿就把汁液煮好,倒进了模具中。


    李鳏夫洗干净手,道:“大功告成,放一晚上,明天就能吃。”


    初七对李鳏夫有些佩服,疑惑问道:“你既然有这么好的手艺,为人又勤劳肯干,开茶棚多浪费,村里红白事、孩子周岁等都需要厨子做流水宴。何不重操旧业?”


    李鳏夫将一筐菜拿到跟前,和初七一起择菜,边做事边闲聊,两不耽误。


    “你还年轻,不懂世道艰难。”李鳏夫无奈摇头,“红白事之类,都是肥差,村里早就有人包了,哪里能轮得上我一个外来户。况且,村里人都讲究个吉利,我是鳏夫,难免遭人嫌弃。从前在老家时,我娘子杀猪,我就做宴席,日子过得挺宽裕。她不在了,谁愿意白给我这么好的差事啊?”


    李鳏夫虽然脸上总带着笑,初七却看得出,一提到他娘子,他眼里的难过就藏不住。


    初七道:“对不起,让你想到伤心事。你娘子一定是个很好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很喜欢她。”


    “喜欢又怎样,还不是个短命死鬼……”


    李鳏夫把手里的青菜一扔,微微偏过头去,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比起喜不喜欢,我心里更多的是怨气。但凡她为人机灵点自私点,也不至于丧命,丢下我们孤女鳏夫,活得艰难,任人欺负。”


    “谁欺负你们了吗?”初七关切问道。


    李鳏夫察觉不小心说错话,立刻摆摆手,打马虎眼,“我随口说说罢了。赶紧做晚饭吧,快到饭点了,得送过去。”


    初七见他不愿多说,便也没再追问。两人烧火起灶,做好饭菜送去赵桑语那边。


    女工们个个身材魁梧,体格健壮,肌肉嘎嘣硬。


    赵桑语看着这些姐姐们,很是眼馋。


    现代社会对女性的审美偏向白、瘦、幼态,很少能见到这种身材。


    赵桑语回想起自己被李金贵打趴下的事,痛定思痛,全怪自己太瘦弱。


    她要是有这么副结实身体,一拳就能把李金贵揍飞。


    她下定决心,要好好锻炼身体。


    初七来到工地时,便看到平时文弱秀气的赵桑语换了件粗麻短袖,正穿梭在女工们之间,哼哧哼哧搬砖托瓦递锤子,哪里需要去哪里,浑身热汗淋漓,糙得他眼前一黑。


    女工们则在看到初七和李鳏夫时,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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