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桑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顿时垂头丧气。


    她的人生,走的是平凡人成长路线,也没遭受过什么很大的挫折。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太阳,小学时因为长相萌萌哒,还经常被老师点去跳舞表演拿小红花呢。


    虽然她舞蹈生涯止步于儿童阶段,天赋不足以走上专业的艺术道路,但她一直对自己的外表挺满意。


    又不靠颜值在娱乐圈里厮杀,作为普通人,差不多好看点就该感谢基因和上天嘛。


    她做人,不贪心。


    直到她遭受前男友深深的打击,被嘲胸小还被甩。


    自此之后,她就对自己越来越没信心。


    赵桑语并不想这样,可自卑的情绪从此缠上了她,她根本控制不住。时间久了,简直有点往心理疾病发展的趋势。


    这件事,赵桑语曾尝试告诉过好朋友。可朋友听后,忍不住笑起来,不痛不痒安慰她几句,更多的,还是觉得搞笑。


    她也去看过学校的心理医生。人家专业人士,见多识广,要死要活的学生早看麻了,她这种简直是没事找事,浪费医疗资源。


    只有她知道自己多痛苦,就为了一件别人眼中好笑的鸡毛蒜皮。


    那么,她想,如果谢林春被自己最在乎的宝娟儿戳心口,只会比她更痛苦吧?况且他的事还挺严重,可不是仅仅被人嘲笑那般轻飘飘。


    谢林春是个很好的人,可怜命不好。他的人生已是如此悲苦,她能帮一把是一把。


    赵桑语回到谢林春住处后,将从家里取的钱袋递给谢林春,道:“谢老板,这是最近给工地做饭的卖菜钱和工钱,还有这几天加工衣裳的工钱,你自己再算下,看够不够。”


    谢林春垫垫钱袋,分量不轻,“都是小事罢了,你倒也不用急着结账,而且,你这钱给多了,工地饭菜包到结束也花不了这么多。”


    赵桑语觉着,今晚趁机说说明白话比较好,道:“咱们这么熟了,都是朋友,我也就直话直说。类似陈郎中这种事,你打算怎么解决?一直不明不白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是钱的问题,这些你先拿着用,不需要那些人心怀不轨的接济。”


    谢林春见她如此诚心,便说出自己的难处,“我最近的确缺钱用。宝娟儿学堂那边,她是外来人,学费本就比村里孩子贵出一大截,最近夫子又明示暗示要束脩。读书的孩子们家中多少有点积蓄,我若是比别人少太多,怕宝娟儿被人看不起。”


    赵桑语心中暗骂,李宝娟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糟粕,这封建腐朽的破书还不如不读。但她知道,读书还是有必要,起码能识字。


    赵桑语笑道:“没事,规矩该怎样就怎样吧。只是咱们普通人家,拿出跟大部分学生差不多的束脩就行,也用不着打肿脸充胖子。贫家养娇女,不见得是好事,别把孩子惯坏了。”


    她已尽量说得委婉。李宝娟这家伙,都快被养成小白眼狼了。谢林春的确爱孩子,但感觉他的教育很有问题啊。关键是他自己说不定还不知道,李宝娟太会装乖。


    李娘子死得早,李宝娟没个好榜样效仿,整天接触不到多少优秀的女性前辈。


    单亲家庭,果然容易出问题,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


    谢林春听罢点头,觉着赵桑语说得在理。


    他有些奇怪,问道:“二娘你并没有孩子,为何说起这些养孩子的事情来,头头是道?”


    赵桑语呵呵干笑,“大概是……天赋吧。天生比较擅长。”


    才怪。


    完全是被她的熊孩子表弟折磨而成。


    她表弟父母在厂里做工,没空管孩子,她寒暑假一回家就得充当临时家教和保姆,推又推不掉,别提多烦人。


    最后,还因为表弟的一梭子穿越来这边当贫困户。


    也不知道原来的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者变成了植物人,在医院里躺尸半死不活。


    想想全是辛酸泪,还没办法跟人倾诉。


    换个心理脆弱点的人,早重度抑郁了好吗。


    谢林春对于赵桑语的“天赋说”却是极为认可。在他看来,赵桑语的确是冰雪聪明,为人也诚挚善良,着实令他自惭形秽。


    谢林春收下赵桑语的钱,道:“这些钱我有急用,便不同你推辞。以后我攒到钱,再还给你。”


    “都行,随便你。”赵桑语叮嘱他,“只是莫再跟那些人来往了,开始新生活总会有点困难,但是我们都会帮你。你看,今晚陈郎中不就跑了吗?想必以后她也不敢再来骚扰你。最近我们都在你家做衣裳陪你。那些人知道你不是孤身一人后,也就慢慢散去了。”


    谢林春压住眼中湿润,“好,我答应你。”


    谈完此事,四人再度加紧干活儿。今晚打岔的人和事太多,严重耽误进程。


    制衣流水线走上轨道没多久后,再度被打断。


    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


    李宝娟出现在门口。


    赵桑语见是她,心里一咯噔。


    谢林春走过去摸摸她的脸,“你怎么没在姐姐家睡觉,又跑回来了?”


    李宝娟笑得天真无邪,是平时最常见的乖乖脸。


    她回答谢林春,“我睡了会儿,醒了睡不着就想来帮帮忙。”


    说罢,她走到赵桑语身旁,拿起炭笔画裁剪线,无比自然。


    赵桑语低下脑袋,压着嗓音问李宝娟,“你来干嘛?又想搞事骂你爹?”还装乖宝宝装得那么顺溜。


    李宝娟略微摇摇头。刚才她躺在竹床上想了很多很多,想这些年她爹对她的好,想他们孤爹寡女受到的欺负。


    赵桑语话说得难听,但一点都没说错。


    明明欺负她爹的那些女人才更坏,为什么她却不敢去骂那些人欺男霸女,引良家下水呢?


    因为她害怕。


    因为她心底清楚,那些女人挨了骂是真的会揍她,甚至打死她。


    她就是懦弱,就是仗着她爹对她的爱,才敢理直气壮讨伐他,也仅仅只敢讨伐他一人。


    李宝娟低头画着线,眼泪滴在布上,洇成个小圆圈。她抬起袖子擦干眼泪,怕被人发现。


    赵桑语看到她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小朋友也要面子的。


    过了好一会儿,李宝娟才轻声问她,“桑语姐姐,你说我该做些什么?我怎么做才能保护我爹?”


    赵桑语想想,“嗯……大概是好好吃饭,快点长大吧。等你足够强大,自然能保护他,甚至带他离开这里。”


    李宝娟点点头,没再说话,低头专心干活。


    赵桑语望着她扎着小揪揪的圆脑袋,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小朋友没有烂透嘛,还有救。


    ······


    加班加点好几晚,终于做好了第一批背心。每个女工做了一件,先试试,根据效果再看第二件哪里需要改进。


    可是,没想到阻碍竟然在孙工头——她不肯穿。


    孙工头有自己的理由,“这衣裳一穿,我健壮的身材就被挡住了,多浪费。而且……”


    孙工头脸红扑扑,双膝互相顶着摩挲,扭扭捏捏害羞道:“这是初七小郎君亲手帮我做的,我可舍不得穿。”


    赵桑语整个无语住,望着孙工头不着片缕的上半身,劝道:“你还是穿着吧,显摆身材也不是这个显摆法。”


    她伸手戳了下孙工头的胸,“你看你这俩玩意儿,做事时甩来摆去,真的很不雅观诶,完全是耍流氓辣眼睛呀,试问哪个良家郎君喜欢看这个?”


    孙工头心中动摇,“是吗?可村里那些男子们,过路时都偷偷看我,他们肯定喜欢吧?”


    “不喜欢,绝对不喜欢。谁给你的自信啊?”赵桑语真服了孙工头,难道说只要把人放在特定地位上,不分男女,都能变得普通而自信吗?


    她脱成那样,是个人都忍不住会看一眼,然后心里骂句流氓赶紧逃走吧。


    孙工头才不信赵桑语的话,她对自己很有信心,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


    赵桑语脑子一转,道:“别的小郎君怎么想,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像初七那种文雅点的男子,绝对不会喜欢不穿衣裳的粗鄙之人。”


    刚好,初七过来找赵桑语。


    孙工头见他走来,连忙把背心套上,摆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


    初七见孙工头总算穿了衣裳遮挡,便微微点了个头打招呼,没像平时那样扭头就走。


    孙工头顿时心里美得冒泡泡。


    赵桑语趁机加把劲劝她,“之后我在背心上绣上你‘孙氏工队’的名号,别人看见你们的衣裳,就知道是做什么的,有利于宣传生意。”


    孙工头心情好,听什么都有道理。


    “穿,都给我穿上。”她巡视一圈,命令嫌麻烦不肯穿的女工们全都穿上背心。


    工地瞬间规范起来,不再是肉花花的一片。


    赵桑语意满离开,她约好跟初七一起后山上采桑叶。


    家里养的蚕到了四龄,快大眠了,需要储蓄能量,因此吃得特别多。


    田埂地头等方便采摘的地方,桑叶早被撸了个干净,后山有一大片野生桑林,路不好走,大家不爱去采,因此很是茂盛。


    此时日落黄昏,高温虽还未散去,但已无烈日当头,采桑也轻松点。


    两人背着竹筐,一同进山,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片桑林。


    竹筐才刚装满当,忽然狂风大作,桑林被吹得呼啦啦鸣响。


    初七望望天色,日光瞬间消失,黑云欲坠,“马上要下暴雨,赶紧回去。”


    赵桑语点点头,“快走快走,这种暴雨,山里搞不好会发山洪或泥石流。谢林春娘子就是这样出的事。”


    两人立刻背起筐,一起下山。


    夏天山雨急切,骤然倾盆,毫无预兆。


    山路本就难走,密密麻麻的雨帘下,更是雾成一片,泥泞不堪,尤其是赵桑语,她体重轻,越发难稳住。


    初七将竹筐背到胸前,一手抓住她,一手摸着树走。


    雷声轰隆,雨越下越大,天色渐渐黑沉,根本看不清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万一踩空跌滚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初七隐约望见前头有个山神庙,回头朝赵桑语喊:“先去躲一下,不能再走了。”


    说罢,他拉着赵桑语往庙走去。


    山神庙说是庙,其实就是利用天然山洞,弄点土砖稍微修葺下,再摆点祭祀用品。乡村中很常见的简陋小庙,用以拜神求福。


    庙虽然破破烂烂,好歹能容身躲下雨。地势也相对较高,不用担心被水淹。


    两人浑身湿透,脚下汇成一个个小水坑。


    赵桑语在祭祀台翻找,找到了个点香用的火折子。庙里有不少枯枝干叶,堆成一堆,可以生火。


    这种情况下,好像很熟悉。


    赵桑语回忆起自己看过的电视剧。


    下一步,是不是就应该脱掉衣服烤干呀?


    她觉着,很俗套。


    可是这套路很符合逻辑——在没有感冒药和抗生素的古代,万一发个烧,搞不好会死翘翘。


    她看向初七,故作正经地咳了一声,思忖着怎样发言才能让自己听上去更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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