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无情道大师姐 > 24、第24章
    第 24 章

    ◎从她背后刺入的刀◎

    叶鹤衣有乐观的江小采陪伴和帮助, 渐渐走出失去兄长的悲痛。

    还在心境明旷的情况下,尝试入定悟道。

    虽然她并没能理清自己所求之道是什么,但尚处低阶, 对悟道的要求本就不高,她有突破到高境界的追求, 很快便得以进阶成炼气中期圆满。

    她的收获颇丰, 很感激江小采,自然不准备让江小采一直苦等下去。

    调理好身体,两人共同研究了一阵蚯蚓恶兽可能存在的弱点, 做足准备, 叶鹤衣便将庄园托付给管家,启程与江小采踏上前往遂州为她取道果的道路。

    然而这趟的目的是为江小采取机缘, 她本人却不急迫。

    她笑与叶鹤衣说:“我的家乡在遂州, 虽然坐落的位置与缪县不顺路,不能带你回家见我娘, 但这一路, 遂州有名的小食可不能允许你错过,否则我这东道主就当得太不合格了。”

    不止是领着叶鹤衣品尝很具特色的食物,她仿佛想要彻底驱散叶鹤衣心上阴霾, 遇到可放松精神的项目, 也要领着叶鹤衣去试一试。

    比如在莲塘泛舟采莲。

    如今正值夏末时节, 莲花已经过了最美的绽放时候,多数莲花都因经历风吹雨打, 花瓣凋零残损, 甚至不少陷落塘底淤泥中。

    不过江小采最想采摘的也并非莲花, 而是塘水下的莲藕。

    “现在正该吃莲藕, 稍微生脆一些的就切成片, 串成串煎炸,然后刷上咸辣的酱汁。若觉得口中味重了,就喝一碗用粉糯莲藕煨的排骨浓汤,保准你满足。”

    一边说,她一边熟练地将采藕的用具整理到租来的小蓬舟上,站在船首,握住船桨,迎客般向叶鹤衣一展手臂:“客人还请上船来。”

    其实集市里就可以买到上好的莲藕,无需她们自行采摘。

    叶鹤衣心知她的另一重目的是想要带自己泛舟散心,抬起唇角嫣然而笑,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形便如鹤般轻盈落至舟上。

    她并不准备悠闲当个什么都不做的客人,从船尾拿取另一只船桨,模仿着江小采的动作,拨开澜澜水面,分担划船的劳累。

    莲香混合着水汽,形成沁人心脾的清新香意,蓬舟乘着香意缓缓行至生长有最多莲藕的莲塘中央,停了下来。

    江小采将衣袖和裤腿扎好,向叶鹤衣招呼一声,便熟练地跳入塘水中。

    她听她母亲说起过该如何采藕,且身为修仙者,有灵气辅助,比寻常凡人采莲藕要简单很多,不过两刻钟,就采回了小半舟的藕。

    这事叶鹤衣插不上手,便在江小采下水采藕时,安静坐在舟上,用塘水将舟内莲藕上残留的淤泥洗去。

    忽然,她听到身后较方才江小采几度下水声音都要大很多的噗通一声。

    循声看去,溅起的水花高起重落,扩散开来的涟漪震得水面久久不能平静,不似正常入水,倒像是人不慎以错误姿势猛然跌下水去的。

    “小采?”

    叶鹤衣没直接看到她入水的情况,无法确定自己的判断,却更不敢就此放下对江小采安全的担忧。

    她搁置手边一切,行至蓬舟边缘,深吸了一口气,伏颈埋首于水中,探看江小采的情况。

    忍过一开始在水中睁眼的不适感,她努力透过颇显浑浊的塘水分辨出江小采的身影,果然见到少女不知因什么缘故一直往下沉,几乎触及塘底。

    莲塘不深,不容易将人溺死。

    可如江小采这般全然不挣扎,即便是修仙者怕也会因闭气太久丢失性命。

    在辨清状况的那一刻,叶鹤衣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投入水中,游向江小采。

    借用灵力的帮助,终于成功将她带回舟上。

    两人浑身都湿漉漉的,可更令叶鹤衣忧心的,是江小采不知缘故陷入昏迷。

    叶鹤衣不通医术,按捺住心中逐渐膨胀的不安,清理过她的口鼻,便扶着她半坐起身,倚靠到自己的怀里,耐心地将自己的灵力输送给她,疏导她梗塞凝滞的经脉。

    片刻后江小采冰凉的身体有所和缓。

    她痛苦地咳出呛进肺里的水,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视线慢慢聚焦在叶鹤衣脸上,用沙哑的嗓音问:“鹤衣我这是怎么了?”

    还有说话的力气,问题应该不是很严重。

    叶鹤衣松了一口气,一边调整灵力烘干两人的衣服,一边问道:“你刚刚落水昏迷了。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还记得方才为什么会忽然昏迷吗?”

    “我水性很好啊,怎么落水淹一会儿就会昏迷,不应该啊”江小采表情困惑,紧蹙起眉回忆,却仿佛对刚才的事没有多少印象。

    她喃喃着形容说:“就忽然脑袋嗡的一声失去意识,等恢复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你。”

    “我听你的落水声发现不对劲,应是你在船上就出了问题,然后跌进水里去。”叶鹤衣到底没有看到,语气不太确定。

    只好将自己的猜测提供给江小采,看能不能让她回忆起更多。

    然而江小采仍然毫无头绪。

    她茫然自语说:“不应该啊,我自从炼气入体就很少生病,近日修行也没出什么岔子,怎么会忽然出现问题。”

    “你先在舟上歇一歇,安安神,我把蓬舟划回岸边,咱们在本地寻家医馆,找医师给你看诊一下,确认一下身体情况吧。”叶鹤衣提议道。

    江小采抿唇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和小腿,没觉得身体有任何异样。

    不过为了安叶鹤衣的心和她自己的心,她还是颔首答应下来:“行,我喉咙还疼得厉害呢,就算查不出别的,开些润喉的汤药也好。”

    就是辛苦采摘来的新鲜莲藕她割舍不下。

    她想办法往自己的乾坤袋里塞了一部分,至于乾坤袋空间塞不下的部分,她在靠岸后,向租船给她们的船夫买了个布袋装。

    由于她先前的状况像身体的隐疾发作,叶鹤衣几乎将她视作易碎品,哪里敢劳累她,迳直将装得鼓鼓囊囊的布袋扛起,用空着的手牵住她,往路人指点的医馆方向去。

    “我不是那么娇弱的人。”江小采想和她分担着扛布袋,没获准,瘪瘪嘴嘟囔地说:“许是几次出水入水,身体没适应冷热变化才晕了一阵吧,你不用太紧张我。”

    *

    两人去医馆寻医师给江小采仔细检查完,果然什么都没能查出来。

    医师说江小采健康得很,江小采躺了一会儿精神有所恢复,也肯定地向叶鹤衣说:“我觉得我也好得很呢,别担心了。”

    叶鹤衣将信将疑地点头,还是向医师问起近期饮食上是不是该有什么忌口。

    中年医师摸着山羊胡子,想了想正准备开口说些常聊的养生之道,就被江小采瞪圆眼急急打断了。

    “不许忌口!我身体健康为什么还要忌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许吃辛辣生冷对不对,不行,我才采的藕呢,炸藕不刷辣能吃吗!”

    叶鹤衣瞧她能为口腹之欲争,算是相信了她不是硬撑,轻轻笑出了声,将诊金留下,道:“好嘛,你要真觉得身体没有问题,我们这就去找家可以借厨房的饭馆,也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

    “走走走。”

    江小采听她松口,怕医师再说点什么会惹她反悔,立刻喜不自禁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

    她不在意苦口地将桌几上熬来给自己润嗓子的汤药一饮而尽:“想想炸藕,若是到地方有肉能买,将肉剁成细沫,还能做几个藕夹,哇,我都要流口水了!”

    不多时,她们找到镇上一家兼提供厨房用具和旅宿房间的客栈。

    忙活了好一阵,成功制作出一顿足够两人大快朵颐的全藕宴,都撑得不行。

    入夜时分,她们在同居室的两张床上各自安睡,不料白日还晴明的天气到夜里竟变得雷雨交加。

    叶鹤衣于半梦半醒间听到雷声,念及她们似乎没有把居室的窗关上,怕雨水从窗泄入室内,会淋坏室内各种木质摆件,给客栈惹麻烦,便从梦中挣扎着醒过来。

    她不准备惊醒白日才落水了的江小采,没有点燃放在床边矮柜上的油灯,放轻动作淅淅索索地合衣起身,准备摸着黑去关窗。

    结果灵觉却被触动,下意识看向窗户的方向。

    窗边立着一个轮廓模糊的黑影。

    叶鹤衣以为是外人自居室开着的窗潜入,陡然警觉起来,握住手边的拭雪剑就要抢先逼近对方,控制住人再问他潜入的缘由。

    可下一刻,外头天空一道惊雷劈开暗色的夜空,也映亮了一瞬她的脸——是江小采。

    雷霆的幽光似有星点落在她的眼底,配上她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竟显露出怨毒与嫉恨。

    叶鹤衣像是被冰锥刺了一下。

    她无法确定刚刚那一眼,是不是自己犹然处在梦境余韵中,所以看错,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取拭雪剑对付自己的朋友。

    略一犹豫,她的指尖点起小小的火苗,落燃在油灯灯芯,室内被暖色的光映亮。

    这回江小采仅仅是面无表情,并无她方才看到的那些负面情绪,只是一双浅褐色的眼瞳与叶鹤衣对视上,也无白日时对她的亲昵欢喜。

    叶鹤衣抿抿唇,还是声音柔和地问道:“小采,你也是听到雷雨声去关窗的吗?”

    江小采没有回答,嘲讽地挑起一边唇角,忽然毫无征兆地一合目,身子也软了下去,歪坐到地上。

    叶鹤衣听她后脑在墙上重重磕了一下,惊了惊。

    顾不上穿鞋,赤足行至她身边,将她搂了看。

    手触及她后颈处的衣衫布料,发现已然被雨水打湿大片,也不知她在窗边到底站了多久。

    至于后脑处,似乎肿起了一个包。

    叶鹤衣听她平稳的心跳和呼吸,不像是昏迷或是其他发病的状况,倒像是沉眠未醒,想了想该不该打扰她的睡眠,最后还是决定唤醒她。

    需得问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更得给她后脑伤处上药,换一身洁净干燥的里衣。

    “小采,醒一醒,小采,先别睡了。”叶鹤衣扶住她的肩,一边轻唤,一边温和地传输灵力给她,缓解她被突兀唤醒可能存在的不适。

    “这就天亮了吗,我还好困啊。”

    江小采呢喃着好一会儿不肯睁开眼,在叶鹤衣坚持下才不太情愿地醒来。

    她茫然地看着叶鹤衣:“怎么了,鹤衣,这不是还没天亮呢吗——你表情怎么这么严肃?”

    “你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了吗?”叶鹤衣担忧地凝视着她,问道:“你刚才一个人站在窗边,还与我对视……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江小采错愕地半张着嘴:“啊?我没有印象啊。”

    根据叶鹤衣的描述,她难以置信地自问:“难道我梦游了?我从前没有梦游的症状啊……”

    叶鹤衣眉头紧皱,却无计可施。

    通晓各类修仙者状况的江小采说不出她古怪的缘由,白日里请的那位镇上最优秀的医师也言她健康,自己所能做的大约只有更加关注她,以免她不经意间又发生意外。

    叹息一声,叶鹤衣说:“先处理你后脑鼓起来的包吧,一会儿还得换身衣服。”

    听她提起,江小采才痛“嘶”一声,后知后觉去摸自己后脑处的包,同时感受到背上也是又凉又湿,甚至连屁股都摔得钝疼。

    “天哪,梦游的后果这么严重。”江小采苦着一张脸说:“这咱们要是在外露宿的时候我梦游,怕是命丢了都不知道呢。”

    “不会的,以后我白日寻机会小憩,入夜后尽量不睡,一旦你再出现梦游的情况,我就会阻止你。”

    “那不行,你夜里不好好休息,精神和身体都会熬垮的——要不然,到睡觉的时候就把我绑起来吧。”

    两人的意见难以统一,最后决定各退一步,准备去集市买几个铃铛,拴系在绳子上。

    等江小采睡着,把系着铃铛的绳子布置在她身边,这样一来,如果她再有梦游,触响铃铛,比较浅眠的叶鹤衣就会醒来。

    然而出现的问题不止是江小采的梦游症。

    过了段时日,江小采夜里一睡觉就开始做噩梦,经常惊醒,被吓唬得再也睡不着。

    白天晃神的情况增多,渐渐她甚至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边界,对现实中的一切都开始疑神疑鬼。

    叶鹤衣尝试宽慰她的心情,提出两人并睡在一起,或许情况能好转。

    可江小采很抗拒这个提议。

    她垂下睫羽退后几步,疲惫地拒绝说:“不行的……鹤衣,我最近整个人都不对劲,我们先暂时保持距离吧,要是这怪病会传染就不好了……”

    为江小采的情况,她们在途径的城镇又找了许多医师查看,仍然检查不出任何病灶。

    仅能猜想是她未有所觉的时候,修炼出了问题。

    低阶修仙者想要解决修炼上未知的问题,最好的法子就是进阶到下一个阶段。

    一旦江小采能够成为炼气中期,那么初期时留下的任何隐患,都会随进阶而荡然无存。

    叶鹤衣在进阶时,体会过那种身体、神魂全部焕然一新的感觉,很相信这个办法。

    “我真的能够晋升到炼气中期吗……”

    江小采忧心忡忡地否认着自己:“鹤衣,我不是和你一样的天才,我花了十多年的时间都没能修炼到炼气初期圆满,要晋升中阶对于我来说太难了。”

    叶鹤衣双手合捧住她的脸,拉近彼此距离,与她前额相贴,注视着她写满不安的眼瞳,轻声哄着她说:“小采,自信一点,你忘记了吗,你说你的目标是成为能够在巨石留刻痕的大能。等修成筑基期,要进入宗门直接当内门弟子呢。你的道心坚定,只要我们取来道果,帮助你确定修行大道的方向,肯定能晋升练气中期。”

    江小采得到她的鼓励,几乎皱出痕迹的眉心稍稍舒缓,声音轻飘飘地说:“我不知怎么了,梦里总听到各种否定声,来自于我自己,也来自于你。

    明明我听族人的否定从来都不会在意,也知道梦里那些话一定都是假的,可还是没法不受影响,抱歉,鹤衣,让你担心了。”

    *

    叶鹤衣一直在考虑该如何给予她更多安全感。

    路过一间香火不错的佛庙时,拿定了主意:“小采,我们在佛庙结拜成姐妹吧。”

    她之前听江小采私下偷偷念叨过几次,说要努力成为她比朋友更重要的挚友,最最亲密的那一种。

    在叶鹤衣心中,江小采的确已经拥有极重的地位。

    上一次在秘境中,她们互相扶持着冒险行走在险地,便能称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尤其之后江小采为了救她去而复返,宁可舍弃掉已经拿到手且对她极重要的机缘道果。

    这一回江小采特意来到叶家庄,陪伴她走过丧兄的低谷,她内心的感动之情更是难以言表。

    于叶鹤衣而言,亲人是最重要的,朋友的极致就是结拜成为义亲。

    她原本的打算是等江小采取得道果,成功晋升为炼气中阶时结拜,这样不会让江小采觉得两人修为有差异,也刚好可以双喜临门。

    可如今江小采精神萎靡,对他人的信任、对自己的自信都缺失,叶鹤衣便顾不上等下去了,要让江小采明确知道她对自己的重要性。

    “佛庙?”江小采的恍惚越发严重,听到叶鹤衣的话,才发现她们现在身在佛庙。

    她仰首看向端坐在众多虔诚信徒前的巨大佛像,茫然的语气中夹杂疑惑:“我们是修仙者啊,佛管俗世亲缘轮回,我们追崇长生天道已在轮回外,不由祂庇护。”

    “不求祂庇护,但请祂做个见证。”叶鹤衣理了理她的衣襟,说:“我们是在佛庙结下的缘分,就算不是祂这一座,祂应当也不会吝啬见证我们结拜吧。”

    江小采听她提起两人在破庙时的初见,回忆起温馨的画面,脑内一直紧绷的那根弦舒缓,向她笑了笑:“好,就请祂来见证我们的感情。”

    她的鹅蛋脸圆润没有棱角,显得年岁稚嫩,实际却比叶鹤衣大上半岁。

    请庙内僧人帮助对过八字,确认了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两人共同拜在佛像前。

    叶鹤衣习惯了依仗自己的力量,不爱求佛拜庙,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仙佛。

    此刻却双手合十,真心实意地祈祷两人这趟入秘境能顺利取得道果,恳切盼望江小采能晋升成炼气中期,恢复往日的健康与活力。

    不知是不是她的祈祷有效,结拜以后的一段时间,江小采的精神果然好了不少。

    虽然偶尔与她说话的时候,她还是会忽然愣愣出神,但至少夜里噩梦做得少了,睡眠质量回升,胃口也转好。

    身为修仙者的优势便体现出来,江小采憔悴消瘦的面容很快重焕光泽,叶鹤衣心中忧愁稍有缓解。

    *

    路途上花去两个多月时间,二人终于在这日日落时分抵达缪县。

    这里危险,罕有人至,一切都与她们上次来时并无任何区别。

    怕夜里光线不好,贸然进入秘境会被潜伏在黑暗中的各种精怪袭击,她们决定仍然在破庙中歇一夜,等次日天光破晓再行动。

    因江小采这段时间精神状况不好,叶鹤衣柔声将在叶家庄时就计划好的安排,给她复习般地讲了一遍。

    正面对付恶兽的主力,自然还得是叶鹤衣。

    处于练气中期的她有灵力辅助,作战时必然不会再如上回连恶兽表皮都破不开的无力。

    但她也不敢托大,蚯蚓恶兽在这二十余年间,一直被封印在秘境中称王称霸,谁都说不准它会不会异化出特殊的能力。

    为了全神贯注与它作战,警惕周边的任务需要交托给江小采。

    江小采雾灵根能发挥出来的作用虽然不具备什么攻击性,却可以用以暂时迷惑、阻挠意外出现的精怪。

    这不是多困难的任务,尤其叶鹤衣考虑周全,还叮嘱了她,一旦出现的精怪不受迷雾影响,就请江小采先行撤离,她自己会断后寻机离开。

    然而江小采却紧紧皱着眉,唇线绷出向下的弧度,看着叶鹤衣欲言又止。

    “怎么了,行动上有你觉得应该改动的地方吗?”叶鹤衣耐心地询问道。

    江小采凝视着她,轻轻摇头,眉宇不展地忧愁说:“不是计划有问题,是我心中惴惴难安,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要不然……要不然我们还是放弃吧,等我琢磨透我身上异常的缘由再行动。”

    一边说,她一边垂落下眼帘,不敢与叶鹤衣对视,仿佛心中还有些话无法向叶鹤衣宣之于口。

    两人已经临到秘境外,且知只要江小采得到道果进阶炼气中阶就能治愈她修行留下的隐患,叶鹤衣不太愿意就此退缩放弃。

    她沉吟片刻,没有强迫江小采随同,而是宽慰说:“没关系的,我可以自行进入秘境,只要小心一些,能够应付得来,你就在这儿等我出来吧,不会太久。”

    “那怎么行。”江小采立刻抬起头,否决这个方案。

    在充满未知的秘境中单独行动过于危险,尤其叶鹤衣的目的还是为替她寻晋升机缘,她不能在安全处静等,完全置身事外。

    江小采攥紧拳头,身体轻轻颤抖,像是经历好一番剧烈的心理挣扎,总算下定决心:“我们一起进秘境,取来道果后,我会尽我所能进阶。”

    明日一切仍按原计划做,今夜自然该养足精神。

    叶鹤衣合眼躺下,不多时就睡着了。

    江小采没有入睡,她注视着叶鹤衣的睡颜,轻声喃喃自语道:“你待我这么好,我不该嫉妒你的……若是能与你修成同境界,我的心应当就不会再躁动,能好好与你做姐妹了吧……”

    她为自己那些丑陋恶毒的想法而痛苦、自省。

    明明最初只是艳羡叶鹤衣的好资质,至多为自己远不及她而感到心酸,现在却不知因什么缘故时时都在把自己与她做比较。

    甚至在陷入最深层魔障时,会想如果能把叶鹤衣的灵根抢过来变成自己的,一定就能让母亲满意,让族人刮目相看。

    ——她怎么能对自己的义妹生出这等禽兽不如的想法!

    江小采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动作间不慎触动到系着铃铛的绳子。

    铃铛清脆作响,叶鹤衣立刻睁开眼,藉着稀薄的月光看向身侧江小采的位置。

    她想到这是为自己安全设下的装置,更是自惭形秽,背过身去,躲开叶鹤衣的视线和月光。

    无法言明自己的心是如何狠毒,只好编借口说:“抱歉,翻身时没注意,睡吧,鹤衣,我没事。”

    叶鹤衣没有怀疑,轻轻道了声“快些睡吧,明日还有的忙活呢”,便合上眼重新进入睡眠。

    背对着她的江小采眼神发直地瞧着破庙里黑暗的一角,默念着不能让叶鹤衣再为自己忧心,许久终于疲惫地昏睡过去。

    *

    秘境中仍然弥漫渊雾,这回叶鹤衣与江小采来到的地方环境更加恶劣。

    几乎长至大腿高的杂草看着与外界的草没有什么不同,实际上锋利且坚韧。

    叶鹤衣迈步时,小腿被杂草的刃面拉出浅浅一道口子,立刻意识到不妙,唤停身后江小采的脚步,扬声道:“小采,先别走动。”

    疼痛不过一瞬,体内灵气一转,小腿上轻微的伤口就开始愈合。

    杂草当然不止具备伤人的本事,本身还拥有一定活性。

    在汲取到叶鹤衣的几滴血液后,周围的杂草顿时疯长,仿佛形成一张草织的大嘴,瞬息就将叶鹤衣的身影吞没。

    “鹤衣!”江小采一颗心揪紧。

    正急急翻找乾坤袋,寻觅可以应对这种状况的符咒,明艳的火光便映亮她的眼。

    汹涌的火浪止步在江小采身前,连她飘飞起的一缕长发发尾都没有点焦,却把周围一圈古怪的杂草烧了个干干净净。

    叶鹤衣见火有效,收回手上已经凝化出来的风刃,在她身后初具形态的土偶也溃散变回土尘。

    她拂落衣衫上沾的焦草灰,微笑着颔首向江小采说:“好了,可以继续前进了。”

    江小采望着她制造出绚烂的景象,又不以为意地让一切重归平静,半晌失语。

    应当称赞感激叶鹤衣的可靠。

    她一直是值得信赖的人,哪怕是上一次身为凡人的时候,也能周到地保护好自己。

    可江小采的脑内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叫嚣:“你与她根本判若云泥,得到道果没有用,就算你真成了炼气中期也难望其项背!你需要得到的是她的灵根!要不然以你的资质,永远无法让母亲满意,无法让族人痛悔。”

    江小采抗拒这个声音,唾弃会有这种心音的自己,用拳头重重敲打在自己的头上,想要停住它。

    下一刻重击自己的手腕被纳入温暖的手掌中,叶鹤衣渡来灵力,关切道:“秘境的环境让你头疼吗?稍忍一忍,取得道果我们就离开。”

    她的态度越温和友善,江小采越觉得会有害她念头的自己卑劣下等,不配得到她的关切,甚至不敢面对她。

    生出逃避想法的刹那,江小采的视野模糊成色块,短暂失去了听觉,所幸很快就恢复如常。

    她望见叶鹤衣在她的前方俯身查看土质状况,分析前往恶兽和道果所在会是哪个方向,片刻似得出结论,挥手招呼她过去:“小采,走这边!”

    江小采在自己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咬住下唇,跟上叶鹤衣的脚步。

    一般的草木精怪在炼气中期的叶鹤衣面前,连被算作绊脚石的资格都没有。

    轻松解决掉小麻烦,她们看到了熟悉的分叉路。

    一条路通往她们上次见鹿怪的地方,另一条则通向道果所在。

    没有找错方向,叶鹤衣颇为欣喜,也因更接近恶兽的地盘变得格外警惕,却以保证的口吻向江小采说:“照咱们的计划做,我一定打败恶兽,将道果给你取来。”

    江小采忍受着脑内无休止的念叨声,沉默地点头。

    来到道果树下,之前的青涩果实已然成熟,还另生成一个花苞,想来还会有新的果实生成。

    叶鹤衣向江小采眼神示意,右手握紧拭雪剑,左手将成熟的果实摘下。

    道果会招来恶兽攻击,得消灭恶兽后再交给江小采。

    奇异的幽香一起,地面就开始震动。

    这回叶鹤衣没有着急逃离站立的位置,而是在蚯蚓恶兽将要钻出地面时,猛然跃起,拭雪剑自上而下地重重劈落在恶兽头部。

    在灵力的加持下,竟削剁去蚯蚓小半个脑袋。

    然而这种伤势于其他恶兽而言或许能算致命伤,于蚯蚓而言只能算是伤筋动骨。

    它裂开可怖的口器,产生的强烈声波向近距离的叶鹤衣炸开,击碎她以风灵根为自己事先设置好的全部保护罩,还逼得她连连后退多步。

    所幸并没有受伤。

    叶鹤衣冷静地面对着向自己袭击来的口器,凝实土偶塞了进去。

    土石于蚯蚓恶兽而言都是可消化掉的东西,可口中满了,在全部吞入腹之前,口器就难以噬咬叶鹤衣了。

    少女剑客不会坐视大好的攻击机会从指间漏过,腿在地面一蹬,趁着蚯蚓恶兽为攻击她而立起身,急速逼至蚯蚓恶兽的腹部,一剑刺入。

    她猜测它的魔核就在总是贴着地面行动的腹部内,毕竟恶兽的魔核多是藏在不容易受击的身体部位。

    就算不知这种品类的恶兽具体该怎么杀,如果能够销毁它的魔核,也能够清除掉它。

    可能够主宰这片秘境的恶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叶鹤衣方刺出第一剑,它就把巨大的身体一扭,硬是把她撞飞了出去。

    叶鹤衣的身体砸到了石壁上,身上的擦伤因她调息灵力而开始痊愈,可略有移位的内腑好得没那么快,还是咳嗽着没抑住口腔内的血腥味,将血呕了出来。

    她的视线扫向不远处的江小采,对方站在原地。

    依着两人商定的计划,即便她出现意外,只要不至到失去意识的地步,江小采就不能过来。

    还好江小采没有冲动,否则她要兼顾攻击和保护人就难了。

    叶鹤衣支着拭雪剑勉强站起身,蚯蚓的巨尾扫向了她,看起来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但它什么都没能击中。

    剑客的身影并非实体,如霞雾般散去,地上只放置着一枚浅金色的道果。

    御风而来的虚影再次停在恶兽腹部旁。

    确认了拭雪剑可以刺破蚯蚓的腹部,这回叶鹤衣没有任何留手,在金灵根的加持下一连刺了十余剑,硬是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仿佛心脏般的魔核裸露了出来。

    不待恶兽反击或逃跑,叶鹤衣将自己体内所剩全部灵力都轰在了魔核上,将它炸了个粉碎。

    恶兽当即失去生息,小山般的身躯倒下,周身的魔气开始溢散,显然是被真切杀死了。

    叶鹤衣安心地舒出一口气,手虚虚按在疼痛的腹部,试图加快恢复的速度。

    可惜弥漫渊雾的秘境几乎没有灵气,无法供她吐纳。

    叶鹤衣倒不很在意,等出了秘境慢慢调养也可以。

    她听到身后脚步声靠近,知是江小采过来了,准备回身同她说道果不在自己身上,而在先前恶兽攻击的那处地方,让她去拿。

    然而她的话还没能说出口,腹部的疼痛就忽然剧烈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叶鹤衣难以置信地垂首去看。

    从她背后刺入的刀,刺破了特制的衣装,在腹部冒出小小的、锋利的一个尖。

    动手的人是江小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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