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归音愣了一下。
修炼至今,她确实从未因心魔有过困扰。
恶念会吞噬掉她的一切负面情绪。有恶念在,心魔根本没有诱发的空间。
云岿掰着她的手指一件件事数着,最后总结道,“因为不在乎,所以不会生心魔。”
“可我在乎的也很多。”归音散开被攥起的手指,“如今没被心魔劫困扰,不代表心魔没有出现过。”
起初她确实认为自己从未生过心魔,但在帝泽身边二百年时间里,她将自己经历的一切重新复盘,最终还是发现心魔生长的痕迹。
当初在魔修界杀魔修时,恶念离体去吞噬魔修的灵魂和元神,她望着翻涌的无念泉水中夹杂的血肉,感觉非常快乐。
那是一种想要让人去追逐的快乐。
那种快乐来自杀戮。
“在心魔即将圆满之时,柳时卿把我叫醒,人性压过了杀戮的欲望。”
她为数不多的人性来自身边对她好的人,让她留恋这个世界。
他们用热烈的情感给予她人的特性,所以她会在魔修屠戮凡人时出手救人。
那是微薄的人性放大后带来的正反馈。
天道察觉到这一点后将她身上‘人’的那面放大,让她拥有作为人的群体意识。
所以今天她才会站在这里,做着其他修士看来无用的事。
“做人真的很好吗?”
“做人不一定好,但人的情感真的很好。”
若是上辈子有人和她说她会被人类情感拯救,她一定会把那个人的脑子挖出来看看有多光滑。
但是现在她会坚定地回答:
“被爱的感觉很好,被坚定选择的感觉很好。”
让她从一件工具,变成了一个人。
“嗯,我知道。”云岿沉默半晌,“被坚定选择的就叫偏爱吗?”
“算是。”
“你的朋友很多,也会有偏爱吗?”
“他们不会把赋予我的情感再赋予其他人,我在他们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我觉得这也算一种偏爱。”
云岿伸手抱住她,把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
“怎么突然撒娇?”归音扒拉着他的耳朵。
“只是觉得你真好。”
“怎么突然间嘴这么甜,让我来亲亲看。”
归音刚扶着他的肩把他挪开,嘴就被捂住。
这是云岿第一次拒绝了她的亲吻。
云岿神色中透着认真,“可以给我一点偏爱吗?”
归音想了想,点了点头。
至少在云岿回归本体之前,偏爱一直存在。
云岿眼角眉梢都染上喜意时真的很好看。
没人能拒绝乖巧的小狗,反正她不行,所以她探出舌头舔了一下云岿的掌心。
她都把勾引两个字摆了出来,再拒绝可就不礼貌了。
云岿是没拒绝,但傀儡一号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很好,再次被打断。
归音接过他手中的储物袋,却并没有让他再回到印记。
她要不停地转换土地,云岿只是个通脉期,傀儡一号留在外面做威慑再好不过。
安抚地摸了摸云岿的头,把腿从他身上放下来,继续吞吐灵气。
在西陆吞吐灵气,就像是花钱大手大脚的暴发户一夜之间回到赤贫时期。
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这点可怜的灵气抽干。
所以归音在不久后就从入定打坐中醒来,用极品灵石把自己围起来,这才放心地再次闭上眼睛。
云岿不能入定修炼,因为他现在仿佛成了消息中转站。
为了不打扰归音入定,他甚至搬了把椅子坐到树旁。
等他终于从纷杂的通讯玉简中抬起头时,那傀儡已经不知道在树旁站了多久。
他看着傀儡,傀儡看树。
傀儡对他的态度很是平淡。
按理说他是后来者,再怎么说傀儡也该对他的存在有点反应。
但是没有。
傀儡把他当做空气,对待他的出现与入侵并不意外。
就好像他只是一只普通的傀儡,而不是被塞进灵魂的人魂傀儡。
云岿拿着雍青的储物袋,不知多少遍翻过他的手札日记。
遇见归音之前的手札枯燥到只有修炼和管理羽族,他的感情很淡,看不出欢喜或是厌恶。
但遇到归音之后就变了。
手札中文字蕴含的情感由深到浅,最后消亡在顶峰。
云岿突然出声,“你死的时候在想什么?”
是在想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结缘大典还是在想羽族终于能剔除腐肉迎来新生。
但云岿始终没能得到答案,傀儡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重新将视线投回树上。
倒不是他无视云岿,只是因为他灵魂不全,口不能言。
其实只要相处再久一些,云岿就能发现,这具人魂傀儡的自我意识很弱。
比起人魂傀儡,其实他更像归音的半身。
问题被无视,云岿也没兴趣再自讨没趣,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玉简,成为众人沟通的纽带。
日复一日,在归音终于把百里之地扩至千里时,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冤大头。
凌翼倒时,归音正在沙土交接边缘握着禁令愁眉苦脸。
她手中的禁令结界根本没有能覆盖这么大的面积的,这么一块地被她用七个中型禁令结界护住,但每个禁令配备的禁令牌只有一块。
也就是说傀儡巡视土地的时候,他和云岿哪都不能去。
此时归音看到满身风沙的凌翼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忙把人放了进来。
没等凌翼惊讶于禁令内的灵气,没来得及问始末就被归音连珠炮一样的问题堵了回去。
“你怎么到的这?居然比洞虚期修士来的还快?灵力还好么?”
凌翼无可奈何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找到说话的机会。
“我原本就在南陆,来得自然快一些,至于到这。”凌翼抬手指了指天上还没飞远的灵兽,“坐它来的。”
“这有没有驿站。”
“可以设定路线,加钱就行。”
“哦。”
“别哦了,先说在哪设阵。”
归音脸上自动挂起笑,“就这。”
“你别这么笑,你这么一笑,我就感觉我像是上当受骗的傻子。”
“别这么说嘛,这是互相帮助。”
“阵法要什么样子的。”
“半包围,防风防沙防人。”
“半包围?”
“最那边的地我已经开辟到海边了,还算安全。”
“这边还会往外扩张吗?”
“暂时不会。”
“暂时是多久。”
“这座城完善之前。”
“二十年的大型防护阵。归音,你可真看得起我。”
“别着急夸,还有别的阵得设。”
凌翼一伸手,“清单给我。”
归音把他的手推回去,笑得有些心虚,“我对阵法了解不足,能不能我说效果,你来说阵法名字。”
凌翼:……
还有比他头更大的冤大头吗?
与归音对视半刻,最后还是他先败下阵来。
归音不着调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是做好了准备才来的。
“不只有我一个过来吧。”
“霍擎宇没联系你吗?”
“我路上就想问你来着,他来能做什么?”
“自愿被‘流放’过来的。”归音见凌翼面上似有纠结,多问了一句,“你在生他的气?”
“我是有多闲和他那个没脑子的生气。”凌翼脸上是赤裸裸的嫌弃。
“没生气你怎么这个表情?”
“我刚结丹那段时间,他说要与我切磋比试,结果我又进医修谷躺了三年。”
“嗯,三年,嗯?”归音眼睛突然瞪大,“你从夕岚城里出来那次不是才躺了五年?”
说到那次凌翼的语气间难免带着点咬牙切齿,“那次如果不是他留在医修谷照顾我,那次我两年就能出来。”
一副骨架子才用躺两年,那霍擎宇到底把他打成啥样才让他在医修谷躺三年?
归音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凌翼的小身板可扛不住她的巴掌。
“你们因为这事闹矛盾了?”
“没有。”
她就说嘛,要是两人真的闹矛盾霍擎宇怎么可能忍住不说。
“他觉得我输了会难受,硬是塞给我一只小猫崽,说是能抚慰我受伤的心。”
“是他能干得出来的。”归音摸着下巴点头,“然后呢?”
凌翼深吸了一口气,“那根本不是猫,那是只刚出生的皞罗。”
“嘶。”
听到皞罗,归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皞罗,其状似虎,白底青纹,修仙界中少有的不愿化形为妖修的妖兽,生来便有五品。
“他抓的时候没发现不对?”
“小皞罗刚出生,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我也没认出来。”
“然后你们被小皞罗它爹妈打了?”
没想到凌翼却摇摇头,“它的父母被修士杀了,不然霍擎宇也不会那么轻易抱来小皞罗。”
归音眉头跳动,隐约猜到一二,“修士来赶尽杀绝了。”
“是。”
“交不交出小皞罗那修士都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我们边打边逃。但两个金丹想逃出化神的手掌心简直是在痴人说梦。”凌翼往外掏布阵器具,“在我俩被打死之前小皞罗睁眼叫了一声,不又从哪蹦出一只成年皞罗,把那化神期修士杀了。”
“你怎么知道那只皞罗不是小皞罗的父母?”
凌翼一边摆阵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在化神期修士死透之前爬过去搜的魂。”
归音在心里啧两声,真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之后霍家人收到霍擎宇的求救信号,把我们俩送到的医修谷,我躺了三年,他比我强点,躺了一年半。”
少躺一年半已经不是强点了吧。
“自那之后我修炼速度更次以往,所以转去修了阵法。”
“不做法修了?”
“想阵法双修来着,但身体扛不住,天资也一般。”
凌翼说这话时是什么心情归音不知道,反正她听着是挺难受的。
从单火灵根、未满二十岁筑基的天才到现在自嘲天资一般。从齐头并进到看着同伴越走越远,自己只能原地踏步,追寻着渺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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