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明显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时不时的落在自己的脸上,不用想,这肯定是烧烤店老板或者那两个搜身的盗墓贼在盯着他们,以防他们突然摘下眼罩。
车子刚启动没多久,中间座位突然响起一道女声：“段老板，有水吗？”
这道女声很年轻，应该是之前那六名客户里其中一位年轻的女士。
方才在烧烤店的时候沈斯珩听见周围有人喊她“冯莎莎”，看她跟那两名盗墓贼熟络的模样,肯定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冯莎莎穿着一件简单修身的白色短袖和长裤,外面套了一件淡蓝色的防晒衣，看起来比夏瞳大不了多少。
至于“段老板”，应该就是方才烧烤店的老板了。
果不其然,冯莎莎问完,烧烤店段老板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阿彪，阿翠座位后面有一箱水,去给冯小姐拿两瓶过去。”
“好嘞！”
应声的是之前搜身的男人,看来他的名字就叫“阿彪”。
沈斯珩记得他是个大高个,皮肤黝黑，看人的眼神尖刺刺的,让人挺不舒服的。
而段老板口中的“阿翠”肯定就是另一个负责搜身的女人,也是大巴车上的司机。
小插曲过后，车内没有人再说话。
也许是为了迷惑众人，大巴车开得忽快忽慢。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车子转了一个急弯，沈斯珩判断这应该已经上山了。
又过了半小时,大巴车缓缓停下，段老板站在门口的位置对众人说道：“好了，大家现在可以把眼罩解下来了。”
眼罩带的时间有些长，夏瞳摘下眼罩后使劲儿眨了眨眼，视力才缓过来。
她抓着沈斯珩的袖口走下车，站在车旁定睛一看，才发现他们此时身处山中，正站在一个山洞面前。
准确地说这里并不是天然山洞，而是一个人工挖出来的洞穴。
洞穴周围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土，夏瞳隐隐还闻到了一股还未消散干净的硫磺味道。
她心里立即做出了判断，这个一人多高的山洞就是个盗洞，而现场那一缕硫磺的味道肯定是盗墓贼用炸药爆破留下的味道。
小说中盗墓贼手眼通天，能分金定穴，会踏月寻龙。
他们往往都是找一处隐秘之地打一个盗洞，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什么样的盗墓机关都拦不住他们，重达千斤的断龙石（注1）也能轻松破解。
而现实的盗墓贼并没有神通广大，他们面对断龙石往往会采用最朴素的方式——用炸药生生炸断。
八位客户陆陆续续下车，段老板让阿翠和阿彪跟着八位客户一起在门口等着，自己只身一人进入了盗洞里。
在远离照明的山中，到处黑黢黢的，唯二的光源掌握在阿彪和阿翠手上。借着这两人手上的光源，众人勉强能看清其他人的面孔。
冯莎莎东看看西看看，可能是觉得有些无聊，从兜里摸出一个棒棒糖叼在嘴里，视线在沈斯珩和夏瞳身上来回打转，最后落在了何裕祥身上。
“何大哥，这是您之前说的两位朋友？”
何裕祥向右两步，若无其事地挡住阿翠、阿彪二人望过来的视线，笑呵呵地说道：“对，这两位是京城来的，这位是沈老板，这位是他女朋友夏小姐。”
冯莎莎扫了一眼看起来娇娇气气的夏瞳，随口问道：“沈老板怎么来这种地方还带着女朋友？”
“我比较黏人，离不开我女朋友。”沈斯珩虚虚环着夏瞳的腰，意味深长地说，“而且她运气很好，有她在我一定能得偿所愿。”
一般男人都会说“女朋友比较黏人，离不开我”，到了沈斯珩这里居然反过来了。
冯莎莎心里还挺可惜。
挺帅一男人，可惜是个恋爱脑。
其他人都以为沈斯珩口中的“得偿所愿”是指能买到合眼缘的物件儿。
只有何裕祥心里清楚，他和夏瞳来这里的目的，以及他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何裕祥怕冯莎莎继续问些什么，干脆站出来岔开话题：“沈老板，您之前不是还跟我聊过云陵市北桥鬼市有两位奇人，他们只在北桥的鬼市摆摊，手上的玩意儿物美价廉，从不出假货，只是有个规矩，那就是‘拿货不问出处’。喏，您说的那两位奇人就是这二位。”
他伸手指向离盗洞最近的两位男人，“齐老板和柳老板。”
沈斯珩心里明白何裕祥这是为了把大家的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省得他俩露馅儿，顺便还能不动声色地给他们透漏其他人的信息。
沈斯珩脸上挂着浅笑，冲着两人抱拳，“久仰大名。”
通过何裕祥对齐老板和柳老板的描述，他猜测这两人之所以定下“拿货不问出处”的规矩，很可能是因为他们跟这伙盗墓贼合作已久，手上的东西都是古墓出来的。
齐老板身形微微发福，脸圆，肚子更圆，他拱了拱手，谦虚地笑笑：“奇人谈不上，谬赞了！”
站在他身旁的柳老板比他矮小半个头，瘦瘦小小的，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只是淡淡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何裕祥又看向最后两名客户，“这位女士叫刘雁，是一位收藏家。这位是乔罡乔老板，他在海城做古董。我们虽说都是第一次见面，但聊得倒也挺投机。”
沈斯珩和夏瞳依次向两人问好。
刘雁大概四十多岁，短发，气质干练，不苟言笑。
停在门口那辆宝马x6就是她的，看得出她应该是云陵市挺有实力的女老板。
乔罡穿着一件藏青色的polo短袖衬衫，人到中年身材保持得不错，胳膊上还隐隐能看出紧实的肌肉。
他爽朗一笑，眼尾堆起了几道鱼尾纹，“我早就听说云陵市有个高手开了好几个大墓，这次也是特意过来见见世面！”
乔罡、冯莎莎和齐老板都是健谈的主儿，再加上个何裕祥，几人很快就天南海北扯了起来。
沈斯珩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环着双臂站在一旁听着，偶尔附和一下，或是和夏瞳耳语两句。
闲聊片刻，盗洞里突然亮起两个白点。
白点越来越近，变成一道白光，紧接着烧烤店段老板和一位又黑又壮的中年男人打着手电走出洞口。
段老板右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对着众人开口道：“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最近在云陵地区非常活跃的金爷！”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从几位客户脸上掠过，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在座的有第一次来参加我们自选活动的老板，对金爷可能不熟悉，我就简单说几句。”
“我们金爷名气大，技术好！这些年他在全国多个省份都参与过盗墓，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他从下面带上来的明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这次金爷挖出来的是一个明朝大墓，从这墓的大小来看，里面躺着的必定是王公贵族！”
冯莎莎咬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问：“这明朝不是从明成祖开始就迁都京城了，云陵怎么还有这种大墓？”
何裕祥笑眯眯地解释：“虽说迁都京城，但这里还是留下了不少镇守此地的王爷。”
“墓道全都打开了，古墓里面我们也已经全部探明。”金爷眸光凌厉，声音略显尖锐，“一会儿各位进去放心挑选，但是记住了，咱们现场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赊账！”
齐老板笑容满面，“只要东西好，钱都不是问题！”
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赞同。
“好，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各位里面儿请！”
金爷率先转身往里走，段老板招呼着众人跟上，他同众人一起走在中间，阿彪和阿翠走在最后面。
沈斯珩早就注意到这四人手里都握着一根铁棍，他猜测这应该是为了防止来的客户见财起意，动歪心思。
众人进了盗洞没走几步就遇到了一个向下的坡道。
洞内阴冷潮湿，山洞上方还在不停的滴水，脚下的路更滑，紧跟金爷的乔罡一个趔趄差点儿滑倒，好在何裕祥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段老板在身后提醒：“这个下坡有些滑，各位小心些。”
沈斯珩怕夏瞳摔倒，全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大约走了20多米，向下的坡道结束，盗洞内的路平缓了很多。
又走了十几米，众人跟着金爷在盗洞尽头一转，映入他们眼帘的就是被炸毁的巨大石门，也就是古墓中的断龙石。
继续往前走，进入墓道中。
借着昏暗的灯光，夏瞳看清了墓道里的青砖以及墓道上面的壁画，心里清楚这八成是个真墓，面色也愈发的沉重。
原本她以为盗墓贼还会和以前一样造一个假墓来骗人，没想到他们误打误撞，居然碰到真墓了。
她抬眸望向沈斯珩，对方眼里没了惯有的漫不经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他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两人浅浅对视一眼，又分别挪开眼神继续观察周围的情况。
从墓道两旁的壁画可以判断出墓主人的身份是明朝中期云陵地区一位王爷的宠妃。
王爷生前对宠妃百般好，最喜欢看她跳舞，因此墓道两旁的壁画也是宠妃的舞姿。
一行人穿过墓道，来到了古墓的正殿。
金爷站在正殿中间，指着墓道正对面的古墓主墓室说道：“这里就是主墓室了，这左右两边就是古墓的左右耳室。我们检查过，左右耳室里堆放了大量保存完好的瓷器，基本上以明青花为主，明青花的价值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金爷牛逼啊。”齐老板喜笑颜开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金爷背着手高深莫测地点点头，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他还是很享受齐老板的吹嘘。
他轻咳一声，最后交代了一句：“还是老规矩，这些东西你们不能自己碰，看上哪个让我兄弟帮你们拿！”
“好嘞！”
“没问题！”
“放心吧金爷，规矩我们都懂！”
甭管是以前来过的老客户，还是第一次来的新客户，这会儿大伙儿都挺兴奋，跟着盗墓团伙的人分别进了左右耳室挑明器。
沈斯珩和夏瞳飞速对视一眼，随后一左一右跟着两队人分别进了左右耳室。
为了方便客户选择古董，盗墓团伙提前在左右耳室放置了充好电的射灯，能让客户们看得清清楚楚。
为了确保安全，也防止对方利用信号反追踪，周清倾他们约定好他们被带走40分钟后才会开启信号追踪功能。
沈斯珩进入左耳室后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距离双方约定的开启信号追踪功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10分钟，也就是说信号追踪在10分钟前就开启了。
方才在开车到达烧烤店时，沈斯珩先是在微博上分享了一个定位，随后立即卸载了微博，做完这一切之后才下车。
如果刑侦总队看到他分享的定位后出发往烧烤店赶，等信号追踪开启后再沿着大巴车的路线来到古墓所在的位置，估算下来他们还得至少十五分钟才能到达。
周围已经响起了讨价还价的声音，沈斯珩怕交易结束的太快，过去拉着夏瞳挑了半天，而后无奈地对金爷说道：“金爷，这左右耳室的东西我女朋友是一个也没看上，那主棺椁室里有什么好东西吗？”
“小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金爷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我金爷的规矩，开主棺椁室可不是5万块的金卡就能进的，那可是另外的价儿！而且啊，开主棺椁室得下一场。”
沈斯珩也不失望，饶有兴致地问道：“您跟我透露一下，主棺椁室里面能有什么宝贝？”
夏瞳语气中透着期待：“有玉器吗？”
“当然有！”金爷神神秘秘道，“我跟你们说，这个墓可是王妃的大墓，耳室这些东西都是开胃小菜，王妃墓那必须是主棺椁室内的陪葬品才是最值钱的！而且这个大墓的金井在主墓室后面，这种格局的古墓，主墓室里的宝贝是个什么级别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沈斯珩笑了起来，“您这么一说我就更期待了，金卡多少钱无所谓，下一场我还来！”
而后他拍拍夏瞳的后背，“宝贝儿，这次我先给老爷子挑一瓷瓶，下场我再带你来挑。”
经过他这么一打岔，众人跟着聊起来主棺椁室的宝贝，挑古董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又过了十来分钟，沈斯珩估摸援军马上就要到了。
他拉着夏瞳走出耳室，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交换信息。
他们刚找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突然感觉古墓里一阵摇晃，随即就听到墓道口位置一阵巨响。
夏瞳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望向沈斯珩：“墓道塌了？”
沈斯珩神情凝重，点点头，“看来是这样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众人从左右耳室出来，乱糟糟地往断龙石的位置赶去。
见状，沈斯珩也拉着夏瞳往门口跑。
“妈呀，这墓道怎么塌了？”
“段老板，这他妈怎么办啊？”
“咱们不会都困死在这吧？”
“靠，不是说安全的很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大家稍安勿躁！”
段老板高喊一声，总算是让这些人安静了下来。
他吐了口浊气，继续喊道：“金爷在墓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有啥没经历过？有金爷在，你们怕什么！”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稍稍恢复了些理智。
何裕祥东张西望，“金爷呢？怎么没看见金爷啊？”
段老板想了想，说道：“金爷可能还在耳室，突然有这么大动静，他估计得检查一下里面的宝贝吧！行了，我们回去找他吧。”
一行人闻言又浩浩荡荡回到耳室去找金爷。
乔罡走在最前面，他眼神一瞥，顿时停住脚步倒吸一口凉气。
“艹！金爷在这呢！”
“啥？他人哪儿呢？”
“那儿！”乔罡指着不远处一具尸体，嗓音都有些抖，“金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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