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林北。
得到爸爸的回应,林聪转投妈妈的怀抱,陪妈妈到开水房打开水。
林北静下心写习题。没有解题过程,也没有答案可供参考,这让林北苦恼不已。
林聪和妈妈到家,呼呼呼跑进卧室,眼里是一棵挺拔的白杨树,耳畔萦绕着“沙沙沙”声响,是爸爸的脊背,是笔尖摩擦纸张的声响,他转身跑出卧室,从妈妈手里接过刷牙杯,跟妈妈到水房刷牙。
林北拿墨水瓶压住草稿纸,扭头,母子俩早已依偎着进入梦乡。
林北轻手轻脚洗漱,爬上上铺睡觉。
林北半合眼睛,待眼睛适应了灯光,他仰头看窗外,外边乌漆嘛黑,母子俩已经整装待发。
“动物园七点半开门。”林北打着哈欠说。
“我俩叫宁早勿晚。”余好好掏出一个二手行军背带水壶,前两天她误闯旧货市场,碰巧淘到的,五成新,她装满一壶开水,背上水壶,拎着单肩包,关了灯,牵着聪聪高高兴兴离开。
林北身下压了一半棉被,身上盖了一半棉被,揪着被角盖过头顶,合上眼睛接着睡觉。
天亮了,整座校园被麻雀的叫声笼罩着,林北起床,骑车到三景制衣厂职工楼找郑希望先拿三床棉被,职工宿舍留了两床棉被,林北把最后一床棉被送到店里。
他心情十分好骑车到绿时代昌平制药厂,在厂长办公室门口等王秋石。
自从王秋石和蔡平勇通过电话,王秋石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坐了整宿,第二天他像没事人一样工作,依旧表面粗鲁莽撞,心思却更加难以揣测。
今儿他骑车上班。昨夜刮了一夜北风,地上铺满了落叶,自行车轱辘从上面撵过去,偶尔两三片落叶被卷进车条里,随着轱辘转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秋石的心情和眼前荒芜的景色一样,冷寂萧瑟。一个人忽然闯入他眼里,是那么的生机盎然,王秋石瞳仁震动。
王秋石咒骂一声,嘀咕:“见了鬼了。”
他在“周扒皮”,不,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身上看到了枯木逢春,可不是见了鬼了嘛。
王秋石在心里痛骂林北,面上豪爽和林北打招呼,得知林北没有吃早饭,带林北到食堂吃早饭,也不用林北提,主动把房小利、杨淮介绍给林北认识,把两人借给林北用半个月。
林北领路,三人骑车前往稻花村。
房小利、杨淮二十四五岁,被厂长安排前往乡下教老乡们窖藏生姜、沙藏生姜,又被副厂长嘱咐到了乡下不准惹事,否则拔光他俩的猴毛,剥了他俩的猴皮,两位领导还要求他俩多做事,少放屁,别有事没事往林老板身边凑。
他俩总觉得两位领导有点毛病,林老板是中间商,始终摆脱不了农村人这个身份,他俩正儿八经的城市户口,往上数三代都是城市户口,两位领导凭啥说他俩往林老板身边凑,而不是林老板往他俩身边凑。
林北注意到两人不是挤眉弄眼,就是朝他翻白眼,他放慢速度蹬脚踏,房小利、杨淮互看彼此,瞧,是林老板往他俩身边凑!
他俩的笑声传到公路两侧的田野深处,惊动了在田野里觅食的动物。
两人得意的下巴快戳到天上了,加快速度骑车,超越林北,一直往前骑。
林北匀速骑车。
县城入口处有一个修车铺,旁边有饭店和小卖铺,这里的房子还是林北的工程队建的。
林北骑车到这里,两辆停在公路边的自行车闯入他的视野,他四处看,找到了房小利和杨淮,两人围绕着一辆装甘蔗的大卡车转,有不少人凑过去看,每个人不停地吞咽口水,包括两人。
淮市不产甘蔗,卡车司机从别处拉的甘蔗,但显然卡车司机只是路过这里,他们不可能就地卖甘蔗。
林北九零年到了余淮镇才知道甘蔗长什么样子,九六年,永新乡才出现甘蔗,那时甘蔗还十分稀少,只有公职人员和做买卖的人偶尔买一根甘蔗。
林北猜的没错,两位卡车司机从饭店里出来,在大家的口水声中开卡车离开。
人群散开了,林北推车靠近两人,房小利顾不上林北,手肘卡住杨淮的脖子,余下的手朝余淮兜里掏,情急之下,杨淮掏出一面白、一面黑的东西塞进嘴里,房小利哇哇叫了一声,硬掰杨淮的嘴。
杨淮来了一招黑虎掏心,房小利打了一个激灵,果断护住脆弱部位,杨淮趁机跳出三丈远,得意的朝房小利笑。
林北古怪地看杨淮的嘴,杨淮朝林北龇牙:“林老板,你没吃过甘蔗吧,这玩意真甜。”
见房小利朝这边冲来,他捂住嘴巴,神情紧张往后退。
两人瞬间闹成一团。
林北想到卡车顶铺了一层甘蔗皮,又裹了一层草帘子,杨淮大概趁人不注意弄了一个甘蔗皮。
两人消停了,林北继续领路。
到了镇上,杨淮仍嚼着甘蔗皮,舍不得吐掉,还时不时跟房小利、林北炫耀,言语中全是可惜两人没有尝过甘蔗的味道。
林北到猪肉铺买了五斤大肥肉,把肉挂在车把手上,杨淮眼睛瞪直,嚼着甘蔗皮吞咽口水,被房小利踹一脚,他依依不舍把眼睛从肥肉上挪开。
林北继续领路,跟两人介绍稻花村、吴家村的情况。
两人看到了村庄,每个村庄灰扑扑,基本上都是低矮的土房子,环境十分糟糕,这让从未下过乡的两人生出掉头回厂的念头。
两人进了村子,看到脏兮兮的大人,舔鼻涕的小孩,大人、孩子指甲缝里全是灰,他俩更想掉头就跑,尤其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忍不住好奇,跑过来看他俩,他俩无意间瞥见小孩头发上有东西爬动,他俩就更想跑了。
农村跟他俩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他俩一刻也待不下去。
进了村子,林北直接到大队部找林志昆,林志昆听到林北说他带了两个人过来教他们新姜变成老姜的办法,他丢下课本出门,撞见林志寓骑车回来,二话不说抢了林志寓的自行车,骑车前往吴家村。
林志寓抱怨林志昆去了一趟县里学坏了,以前林志昆多好的人哇,虽然脾气犟,骨头硬,却以德服人,做事情一板一眼,从不干打||砸||扌仓的勾当,现在林志昆没脾气,骨头软,以权服人,做事情滑头的很,只要有人撞到|木仓|口上,打||砸||扌仓都是轻的。
林志寓手背后,步行回村,意外瞥见林北从屋里出来,他停在路边等林北,林北锁上门,推车走过去。
“刘寿利和赵娣回来了。”林志寓眉头深皱说。
林北停了下来,眼睛里全是困惑:“他俩卖假酒惹了事,怎么敢回来?”
“那个赌场被一窝端了,他俩和赵娣的弟弟、弟媳大概知道了消息,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喝假酒的人跑到他们家堵他们,让他们赔钱,他们把人打了一顿,还嚷嚷着到派出所举报他们赌钱,赌老大那么有背景,都去蹲劳改了,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民,肯定逃不掉,他们害怕,这段时间都不敢出门,生怕遇到四人,四人脑袋一热跑到派出所举报他们。”四个老鼠屎不仅回来了,还让受害者怕他们,四人得意坏了,一副胜利者的姿势跑到池塘张口就找哥仨赊一千只小甲鱼,听四人的意思,只要哥仨不肯赊小甲鱼,四人也不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林志寓心慌的厉害,害怕四人药小甲鱼。
在林志寓眼里,林北是稻花村的脊柱。既然是脊柱,他这个做叔叔的向侄儿求助,不算丢脸。林志寓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跟林北说四个老鼠屎到外边走一遭,回来愈发不要脸,问林北有没有办法治一治四人。
林北推车往前走,眉头拢到一起,林志寓走在自行车另一侧,叹息道:“你六叔倒是到派出所询问公安,四人自从卖假酒惹了事,消失了大半年,公安抓赌没能在现场抓到他们,现在不好抓他们,公安给你六叔想了一个办法,只要当事人站出来指认四人卖假酒,公安可以逮捕四人,你四叔回来和我们商量,我们找上喝假酒的人,他们听到我们的计划,马上把我们打了出去,说到底他们还是害怕四人反咬他们一口。”
“后来,你爹那么害怕见公安的人跑到派出所,结结巴巴跟公安说他喝了假酒,但也不知道为啥公安说就你爹一个人站出来,他们不好抓四人,你爹又说赌老大可以作证,但是赌老大已经在监狱服刑,提审赌老大手续不仅麻烦,而且就算他们提审了赌老大,也不一定能抓捕四人,公安劝你爹回来监视四人,一旦发现四人又在卖假酒,如果四人卖的少,就继续监视,如果四人卖的量多,立即报案,他们立即抓捕四人。”四哥回来跟他们说他在派出所的经历,林志寓心里顿时明白过来,想要把四个老鼠屎踢出稻花村,比让哥仨找关系买拖拉机还要困难千倍万倍。
“亲兄弟还有反目成仇的呢,别说赵娣弟弟只是刘寿利的小舅子。”林北突然开口。
林志寓扭头看林北:“?”
“下次刘寿利、赵大宝找你们,你们就说你们年纪大了,干不动体力活,又防着儿子,准备拉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合伙养甲鱼。”林北笑着说。
林志寓直摆手,却见林北幸灾乐祸笑,他想到了林北说的前一句话,瞬间明白林北的想法,林志寓嘿嘿笑,咣当咣当拍林北的肩膀,要说心黑还是侄儿心黑,十个林志昆拍马也赶不上侄儿。
林北觉得五叔的笑容不对劲,还没等他开口套话,林志寓哼哧哼哧朝池塘方向跑去。
林北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就骑车回村,和房小利、杨淮迎面相撞。
正打算偷跑的两人没想到那么不赶巧,竟遇到了林北,他俩脑袋懵懵响,一点儿也不知道咋面对这种情况。
“房师傅、杨师傅,真巧,我正要找你们呢。”林北掉头,和两人并肩骑车,“稻花村的村支书到吴家村找吴家村的村支书,他们等会就会过来,咱们到大队部门口等他们。”
房小利低声嘀咕:“真倒霉。”
这会儿杨淮冷静了下来,想到他俩现在回厂里的后果,不由的打一个冷颤,赶紧骑车追林北。
房小利叹了一口气,跟在两人身后到了大队部。
林北也发现了两人不情愿,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可能不习惯在农村生活。
他放下自行车支架,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塞给两人,拎着一块肉站在路口,有人经过,他把肉递给那人,麻烦那人把肉拎给他娘:“我带来两位师傅,他们留下来教大伙儿把新姜变成老姜,你告诉我娘,把肉全烧了,待会儿我带两位师傅过去吃午饭。”
那人高声应了一声,欢喜地拎着肉跑开。
林北转身,房小利、杨淮火速把红包揣兜里,林北心里清楚他和村民说话的时候,两人一定拆了红包,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在两人衣兜上滑过,走上前笑着和两人聊天。
房小利、杨淮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下意识捏衣兜,又快速松手,傻愣愣和林北聊天。任谁猛一下拿到一年工资,都不可能淡定。不是一个月,是一年呐!!!
不就是在农村待半个月嘛,他俩干了。
林北把他俩的眼神转变看在眼里,继续不动声色和他俩聊天。
林志昆没让林北久等,很快带吴春生到了大队部,两人看到两个陌生人和林北站在一起,放好自行车,立即跑过去跟两人握手。
房小利、杨淮手抖,因为林北给的太多了,林志昆、吴春生手抖,因为假如他们把新姜变成老姜的办法学到手,他们下年可以扩大生姜种植规模,即便其他村跟风种生姜,他们也不愁卖,因为老姜可以放的久,他们可以慢慢卖嘛。
四人垂下颤抖的手,彼此互望干笑。
林北毫不犹豫打破这种气氛:“目前有两种把新姜变成老姜的方法,一种是窖藏生姜,一种是沙藏生姜,沙子不便宜,我个人倾向主要学习窖藏生姜,但也要掌握沙藏生姜的办法,等以后大家伙有钱了,可以尝试沙藏生姜。”
老人说贪多嚼不烂,林北却觉得既然有机会学习以前接触不到的知识,不趁着这个机会学习,那真是傻死了。
如果没有林北,大家伙不知道啥时候能接触到把新姜变成老姜的办法,自然林北说啥就是啥了。
林志昆、吴春生合计了一下,吴春生站出来说:“咱们两个村合伙买一堆沙子,跟两个师傅学习沙藏生姜。”
房小利、杨淮一早对好了口供,只打算教一种方法,他俩摸了摸衣兜,嘶,太厚了,如果两位村支书提出两种方法都学,他俩有的是理由拒绝,奈何是大老板提的,他俩实在开不了口拒绝。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都从彼此眼中看出教吧,费点事就费点事,毕竟收了人家的好处。
两人在无言中拿定了主意,杨淮说:“你们想学沙藏生姜,提前准备三车沙子,两百块砖头。”
林志昆、吴大春咬牙同意了。
五人移步到池塘。
池塘里的小木船被搬到路面上,五人加上林志炳三兄弟跑到小木船那里聊天。
徐红英和妯娌在灶房忙活半天,喊他们吃饭。
房间不够大,林北把饭桌搬到草棚下面,大家在草棚下面吃饭、喝酒。
林志炳满脑子都是给刘寿利、赵大宝下套子,林北不给他酒喝,他也不提,老老实实啃鸭头。
其他人纵是想敞开喝酒,林北也要拉着,下午他要带房小利、杨淮到高地考察,查看高地是否可以挖地窖。
有林北压着,没有人借着这次机会敞开肚子喝酒。
下午,房小利、杨淮在林志炳的房间眯了一会儿,就被林北拽到高地考察。
房小利、杨淮:“……”
凭啥人家出差,都是吃好、喝好,醉的一塌糊涂睡到第二天中午才开始干活,他俩当天下午就要干活!!!
两人目光呆滞跟着林北到了高地,林北和跟随过来的林志昆、吴大春、其他人交流,扭头问两人这里可以挖地窖吗,两人摸了摸衣兜,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察看高地。
房小利、杨淮跟林北跑了一下午,找到三块可以挖地窖的高地,第二天早晨,林北拉着俩人到吴家村,在吴春生家吃了早饭,又开始到处跑,也找了三块可以挖地窖的高地。
两人需要交流探讨一些细节,正好林北也要跟两个村子重新签订收购生姜合同。
制药厂给林北的价格是四分三厘,林北给他们的价格是两分八厘,不论是林志昆还是吴春生,吓得险些站不住。
纵然两人知道老姜比新姜的价格贵,也不敢想林北一下子把价格提这么高,况且师傅还是林北给找的。
林北没有和他们多做解释,直接和两个村子签了合同,这回,他在合同上盖上了农副产品收购站公章。
林志昆、吴春生还担心费些工夫才能说服村民们凑钱买沙子、砖头,没想到新的收购价传到村民们耳朵里,村民们不仅不抵触凑钱,而且还积极踊跃凑钱。
两位村支书拿了钱去买沙子、砖头,房小利、杨淮也商量好了对策,等两位村支书回来,立刻通知村支书安排村民到高地挖地窖。
房小利、杨淮的适应力极强,干干净净的两个小伙子,在乡下待了两天,变的和大家一样灰头土脸,两人似乎不在乎,还和大家打成一伙。
一切都按照林北的计划向前推进,林北打算回市里。
他通知了他爹,骑车离开。
在路上,林北遇到了特意等他的赵大花。
在听到林北把生姜的价格提到两分八厘,赵大花逮到一个人就说林北是故意的,故意把生姜的收购价说成一分钱,等到她嫌弃生姜收购价低,不愿意种生姜,他忽然提价,就是为了恶心她。
她非常自信的认为大家会跟她一起骂林北,没想到大家听完她的抱怨,看她的眼神特别怪,甚至远远地看到她,撒腿就跑,把她当做马蜂了。赵大花气坏了。
赵大花朝林北唾一口,抱着稻草回家,边走边嘀咕:“这回艳艳给我生了一个大孙子,我的大孙子搁在从前,就是状元命,就算搁在现在,我大孙子也能当县长,你现在能耐算什么,以后见到我大孙子,还不是要点头哈腰。”
她回头,见林北没有回头,赵大花抱紧稻草匆匆回家:“你在外边肯定干了犯法的事,以后我大孙子当了县长,我让我大孙子第一个抓你。”
这几天,赵大花看到他,就唾他,林北眉毛动也没动,就当做没有看到。
他骑车回到舟山路,瞥见陆江河的杂货店没有开门,他推车进了礼品店。
正在看账本的黄益民抬头笑眯眯说:“北哥,我天天到供销社给你推自行车,都放在库房里了。”
林北点头,在店里待了一会儿,骑车到工人俱乐部施工现场看了一眼,脚下到施工现场终于修了一条石子路。
石子路好修,拉几车石子,铺在路上,立即可以通车,但大型车走这一条路,不等过完春节,石子路的问题就会出来。
要林北说,不如咬牙修一条柏油马路,虽然耽搁几天工期,但这条柏油马路一旦修好,少说能用十几年。还有就是,既然上面有意扶持这一片,肯定要修路,在一建施工期间,区里为什么不和一建沟通修一条柏油马路?
林北将困惑压在心底,骑车离开。
他到工地待了一会儿。联排房已经盖成,还差粉墙和铺水泥地板,林北预计不到五天,工程能收尾,工程队员回村,正好赶上挖地窖、收生姜。
林北笑着骑车离开,他绕到和平西路,看一眼王晓冬酒吧的装修进度,酒吧硬装已经装好了,只差软装。
他看到了王晓冬的身影,没有打扰他跟师傅交流,骑车回和平北路,路过钱吉祥的店,瞥一眼,钱吉祥的店只装修三分之一,估计到年底能装修完毕。
他回淮大宿舍,余好好在织围巾,林聪自个儿对着墙打乒乓球,林北拿了澡票,拎着他到澡堂洗澡,从澡堂出来,把他揣到衣服里回宿舍。
回到宿舍,林聪迫不及待从爸爸怀里跳到地上,手舞足蹈比划狮子、老虎、长颈鹿、狼、猴子……
林北看的十分认真,在林聪期待的眼神下,笑着说:“爸爸都不知道它们那么可爱,一定是聪聪太惹人爱了,它们忍不住把可爱的一面展现到聪聪面前。”
林聪转身,爬到床上够一顶帽子,小手手抓住帽檐扣在头上:“是小黄帽太可爱了。”
林北震惊,原来他家小孩可以这么甜。
余好好抬头看爷俩,笑着说:“那天有人在动物园门口卖小黄帽,我给他买了一顶。”
“嗯嗯。”林聪用力点头。
林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过他不着急说,而是欠欠的蹲下来,张开手臂,等小家伙撒欢蹦到他怀里,林北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见他捂住额头震惊瞪他,林北畅快笑一会儿,不急不慢说:“前几天我和孙哥约好了,明天周日,我们在少年宫门口汇合,把两个孩子送进少年宫学东西。”
余好好听说过少年宫,问:“他这么小,进去能学啥?”
林北点了点他煊软的脸蛋:“学他想学的。”
看到小家伙捧着脸蛋一个劲往林北手指上凑,爸爸两个字被他喊的欢快无比,余好好吞下丧气的话,扬起笑容、十分积极和林北带着他出门,到百货大楼给他挑一个小书包。
夫妻俩让小家伙自己挑,小家伙挑了一个黄色的,比林北手大一点的小书包,林北又买了一个同款大一点的书包。
一家三口回淮大。
余好好把林聪放到地上,林北自顾自锁车,小家伙蹬蹬蹬跑进宿舍,敲宿管的门,张凤仙开门,小家伙口齿清晰说:“张奶奶,我明天就要上学啦。”
“真厉害,奶奶送给你一本本子,庆祝聪聪是小小上学郎。”学校发给她很多本子,张凤仙用不完,转身进屋拿了一本本子递给林聪。
林聪双手接过本子:“谢谢张奶奶。”
他捧着本子上楼,又蹬蹬蹬下楼,送给张凤仙一个橘子。
林北进来,大掌盖在他的脑袋上,和他一起上楼。
爷俩进屋,余好好拿几块小碎布朝爷俩挥了挥,坐到窗前缝东西,几块碎布在她手里变成了一个笔袋,她往里面装一支铅笔和一块橡皮,把笔袋交给小家伙,小家伙自己往书包里装本子、笔袋、乒乓球拍,把他的小书包放到椅子上,林北随手把他的小帽子放到桌子上。
今晚,小家伙的话特别多,嘴里总是吐出稀奇古怪的词语,余好好、林北有点招架不住。心想这还没有上小学呢,他俩已经招架不住了,一旦小家伙上了小学,小家伙要叨叨疯爹妈。
第二天,余好好、林北牵着矮墩墩的上学郎下了公交车,在少年宫门口等人。
不多时,一位穿了红色大衣的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下公交车,孙定喜紧跟着下公交车,女人一直跟孩子说话,孙定喜笑得五官挤在一起给孩子捏肩膀,按摩手臂。
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嘴巴张的老大说话。
也不知道小男孩说了什么,两口子非常开心。
一家三口到了少年宫门口,孙定喜才发现林北,把儿子孙朝朝、爱人史来淑介绍给林北认识,林北将余好好、林聪介绍给史来淑认识,将黄色小书包送给孙朝朝。
孙朝朝六岁了,比林聪高了一个半头,他低头看小屁孩,又看手里的书包,眼里全是纠结,毕竟他是大孩子了,和一个小孩背同一款书包,被街道里的小伙伴知道,小伙伴会嘲笑他的。
孙定喜给了他一巴掌:“说谢谢林叔叔。”
“谢谢林叔叔。”孙朝朝说完,朝他爸哼了一声,看的孙定喜又想给他一巴掌,孙朝朝屁股一紧,一个闪身,闪到林聪身后,朝孙定喜龇牙咧嘴,孙定喜深呼吸一口气,跟林北聊天。
两个家庭在一起聊了一会儿,一同进入少年宫。
林聪太小了,林北没给他报英语、乐器兴趣班,把他带到乒乓球室,让他和其他小孩一起玩。孙定喜给孙朝朝报了好几个班,要搁以前,孙定喜肯定舍不得给孙朝朝报这么多班,由于他在林北手里赚了不少钱,腰包鼓鼓的,只要孙朝朝说他感兴趣,他就给孙朝朝报班。
中午,林聪跟爸爸妈妈说他还想到乒乓球室玩,孙朝朝闭着眼睛嗷嗷叫他不要上兴趣班,被父母一顿混合双打,抽噎着说跟聪聪弟弟到乒乓球室,最后孙定喜退了其他兴趣班,重新给孙朝朝报了这个班。
下午,林聪手抓着书包带踏进乒乓球室,放下书包,掏出乒乓球拍,抱着球拍找人打球,周围有几个小孩边打边哭,孙朝朝也在其中,林聪眼里出现困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哭,怎么做到边哭边打球,还能准确发球。
这一天对林聪来说是奇妙的,是开心的,他喜欢呆在这里找小伙伴玩耍。
两个家庭分开,各自乘坐公交车回家。
后来几天,林北带林聪到少年宫打乒乓球,有时候小家伙坐在阶梯上,听身后俄语老师说俄语。
小小的他不明白,一个大大的红房子里,为什么住着千奇百怪的人,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他们练习着不同的乐器,他们跳着不同的舞蹈,他们练习不同的运动项目。
林北总是陪他坐在阶梯上,小家伙不提学别的兴趣,林北也没有提,因为他的初衷是希望他能和同龄孩子在一起玩耍,而不是在这么小的年纪学那么多东西。
这天,工程结尾了,林北找罗跃富等五人验收房子,确认两栋联排房没有问题的前提下,林北厚着脸皮提结尾款。
五人爽快给林北结尾款,因为林北即做收购生姜生意,又开礼品商店,只要林北不傻,不怕钱多了扎手,就一定不会给他们两栋不合格的房子。
林北收到尾款,立即给工程队成员结工钱。
大家肩上背着包袱,手腕上挎着安全帽,笑嘿嘿盯着林北。
“年前,我把六十辆自行车拉回去。”林北肯定说。
大家欢呼一声,冲进汽车站。本来他们计划好好逛一逛淮市,但是当他们拿到厚厚的工钱,脚不由自主奔向汽车站,恨不得眼睛一闭,再一睁开,人已经回到家里了。
六十人分三个批次,乘坐公交车回县城。
林北目送最后一批人乘上了公交车,他骑车离开。
工程队成员离开不久,余好好带着林聪回村,林北留在了市里。
林北计划到宁夏一趟,前往宁夏前,他必须先处理好制药厂收购的生姜,还要琢磨生姜如何跟老红糖搭配,难道在红色网兜里装一块老姜,把它放到礼盒里,和老红糖放一块,老姜又不是人参,这样包装礼盒,似乎没啥档次可言。
这天,林北在店里,桑超英、黄益民都在,林北把老红糖和老姜的事当做乐子说出来,三人都笑了。
最后,桑超英光棍说:“要不这样,我们店里提供老姜煮老红糖服务,凡是在我们店里买礼盒的,都可以把材料拿过来,让我们煮。”
“二十万份礼盒,你煮的过来嘛!”黄益民斜靠在墙上嗑瓜子,斜眼看桑超英。
桑超英翻白眼看屋顶。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十分不甘心放弃了思考。
三个臭皮匠也不能妥善处理老姜和老红糖的事,林北干脆不想这件事了,跟两人提他打算到宁夏的事。
“北哥,还有一个多月就元旦了,你到宁夏再回来,能赶回来吗?”黄益民紧张问。
桑超英想起了林北以前问过他到宁夏坐多久火车,他低头算了一下:“北哥,你现在出发到宁夏,元旦前肯定赶不回来。”
林北趴在桌子上,手指在桌子上写东西,抬头问:“超英,你认识跟宁夏这条线的列车长吗?”
“不认识。但是如果你想认识,我可以帮你牵线。”桑超英想了一下说。
“我想弄一批宁夏的枸杞卖。”林北说出他的打算。
桑超英推车离开,林北、黄益民在店里等消息。
没过多久,桑超英骑车回来,苦笑朝林北摇头:“轮班的这个列车长不太好打交道,跟车到宁夏的列车长下月10号抵达淮市,有其他列车路过淮市这站,开往宁夏,但里面的人我家亲戚都不怎么熟悉。”
“怎么个不太好打交道?”林北好奇问。
“跟他合作,不死也要脱一层皮。我们铁路大院的人不愿意和他打交道。”桑超英做贼似的跑到门口望几眼,转头跑回来压低声音说,“他爱搞小动作,爱眼红,总之你跟他合作,他大概了解你的底,估摸出你赚了多少钱,一旦你赚的比他多,他能难受死,会做一些小动作让自己不难受。”
听桑超英这么说,林北打消了通过列车长联系宁夏枸杞种植户的念头。
现在交通不便,通信也不便,林北不可能在没有中间人的情况下,自己联系当地种植枸杞的人采购枸杞。
林北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怎么样才能和当地种植枸杞的人取得联系,并且建立买卖关系,所以他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林北又一想,全国不可能只有宁夏种植枸杞,其他地方也种植枸杞,至于哪个地方种植枸杞,林北也不清楚,林北交给了桑超英一个任务,让桑超英想办法弄清楚附近哪些地方种植枸杞。
上次和他看电影的女孩是他的相亲对象,她父母、亲戚嫌弃他没有一份正经工作,即便他现在混的不错,在对象父母、亲戚眼里,他也不是一个正经人,不适合过日子,他对象本来不觉得他不好,但听了父母、亲戚的话,突然跟他闹别扭,他带她到百货大楼给她买了一台收音机,她依旧觉得跟他走在一起丢人,昨天突然跑到店里跟他说同事问她她对象做什么的,她说他是个体户,她的同事都劝她和自己分了,劝她找一个在机关工作的对象,因为凭对象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他气恼说分手,对象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哭着跑走了,对象的姐姐还跑到家里找他,指责他欺负对象,他头脑一热赌气说既然你们家里嫌弃我,干脆分了算了,对象姐姐坚决不同意,今早中间人找到他父母,跟他父母说对象父母的意思是他俩再处处,如果实在处不来,到时候他俩就分手,她父母不会跟着掺和,硬逼着两人在一起。
桑超英实在搞不懂对象的父母,他们处的好好的,他们在对象面前瞎叽歪,如今他不愿意跟对象好了,对象父母和亲戚纷纷出来拦着他俩,不让他俩分,有毛病吧。
他见嫂子不管北哥,北哥生活跟他这个单身汉差不多,而且还有一个小开心果,于是他萌生了找对象结婚,生一个娃娃玩的念头,当他母亲给他介绍一个对象,他激动死了,屁颠屁颠跑去跟对象见面了,哪里能想到他刚享受有对象的美好,急转而下,迎接这么一堆破事。
有时候桑超英觉得他不是跟对象处对象,而是跟对象的父母、亲戚、同事处对象,这群人快把他折腾疯了。
林北给他了一个任务,桑超英决定出去转一转,跟渠道兄弟联系感情,打听枸杞产地,顺一顺他和对象的关系,这次他回来,他和对象到底处不处,一定要有一个结论。
桑超英给自己写了几封介绍信,在介绍信上戳公章,拿着介绍信前往街道办事处。
林北趴在柜台上若有所思,扭头看黄益民:“有狗追他吗?他跑这么快?”
黄益民撑着脸,瞥着门口道:“不是狗,是鬼子追他。”
林北挑眉。
黄益民嗤了一声:“北哥,这几天你不在店里,不知道超英对象的父母、亲戚经常到店里逛一逛,当着超英的面说咱们一年开几天店,他们的闺女/侄女嫁给超英,指望着闺女/侄女养超英呐,他们说超英就说超英呗,居然还瞧不起我,我听他们的意思,把我当成了小工。”黄益民撇嘴,“超英“请”他们出去,他们转头到铁路大院跟人数落超英没有教养,超英都快气死了,他们倒好,掉头还到店里找超英,对咱们的店指手画脚,超英气急败坏说他和他对象散了,当天就有媒人跑去找超英父母,跟超英父母说超英玩弄女孩。”
黄益民顿了一下,烦躁说:“也不知道咋回事,大院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现在是这么一个情况,只要超英和他对象分了,就坐实了超英玩弄男女关系,他名声坏了不说,他父母、亲人也会受到影响。”
“他对象的父母和他对象做什么工作?”林北抓一把瓜子,边剥瓜子边问。
“她父母好像在居委会工作,她在哪里工作,超英提了一句,我给忘了。”黄益民挠头。
林北啧了一声:“女方父母在居委会至少工作了二十多年,他们处理各种邻里关系,见过各种让人瞠目结舌的事,不能说见多识广,至少比咱们见识广,超英直来直往和他们斗,真斗不过他们。”林北一口吃完瓜子仁,“我回一趟老家。”
他到库房拿两包老红糖,把老红糖放车篮里,麻利的骑车离开。
黄益民:“!!!”
超英走了,北哥也走了,万一女方父母、亲戚过来,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他淹死。
黄益民哆嗦着关上店门,插好门栓,又关上后门,跑到后院待着。
林北骑车回来,准备拿两包脆梅,发现门被反锁了,林北哆嗦一下,骑车赶紧跑。
在桑超英没有明确提跟女方分手的前提下,林北不愿意跟女方亲人直接杠上。
林北算了一下,他处理好制药厂收购生姜的事,桑超英肯定回来。因为一旦桑超英不回来,采购枸杞的事一直定不下来,礼盒赶不上元旦卖,所以桑超英二十号之前必须回来,林北决定二十号前往店里。
回老家的路上,林北顺带到各个材料商那里收一下回扣,轧钢厂离县城近,林北最后一个到轧钢厂收回扣,顺便在轧钢厂解决了午饭,死气八咧赖在赵康的办公室喝茶。
在林北拿了钱还没有离开的那一刹那,赵康的心猛地落地,飞快弹起来,升的老高,嗓音微颤带他看徽章,留他吃饭,这人像跟屁虫一样跟他回办公室,喝他的茶,看他的报纸,赵康:“……”
林北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拿一份前几期的报纸看。
“林老板,你有什么需要直说。”赵康无奈说。
林北抬眼看他几秒,低头继续看报纸,在赵康开窗透气的时候,林北突然说:“赵厂长,其他厂都在探索改革,你们轧钢厂也是改革先驱吗?”
林北这句话把赵康问懵了,赵康愣了一下神,笑着反问:“只要有人建房子,我们轧钢厂就不会倒闭,我们需要改革吗?”
“原来你觉得钱多了烫手。”林北恍然道。
赵康:“……”
放屁,谁会觉得钱烫手。
赵康眼睛瞪的吓人,林北笑着摆手:“我理解错了,您是有追求的,肯定不甘心厂房就这么一丁点大,未来肯定想方设法扩大厂房,肯定会建一个分厂,拨一批人过去,专门研究跟钢相关的产品,你们既然能研究钢,肯定也能研究铁,生产一批铁皮盒子。现在大家花钱方式不一样了,一些人追求国外牌子,我发现国外生产的食物用铁皮罐子装,似乎拿铁皮罐子装的食物出门吃,或者招待客人,特有面子,国内某些聪明人大概率会抓住这个机遇,迎合某些人的需求,弄一批铁皮罐子食物,我觉得其他金属厂没有研究生产铁皮罐子前,您抓住这个机会,把铁皮罐子搞出来,一定有人买你的设备,即使他们没有足够的钱买设备,也会从您这里进铁皮罐子。”
赵康一个健步冲过去,一把夺下林北手中的报纸,报纸上恰好有一张照片,是一张货架上整齐摆放外国货的照片,他就知道和前几回一样,这货看了报纸,才会说出这么引人心动的话。
即使赵康知道这货别有居心,他也拒绝不了这货的建议,实在是这货的建议太好了。
赵康在心里评估出这个主意未来回报率极高,已经有了打算,却在林北面前装模作样说:“建分厂不是那么容易建的,起码需要两年才能建成。周期太长,投进去的资金太多,咱们厂得承担巨大的风险,我一个人无法做主,得和几位骨干经过数月的讨论,讨论出值不值得咱们厂冒风险建立分厂,如果得出值得咱们冒风险,还要向上面打报告,上面批不批准还不知道呢!”
“……赵厂长,您知道黄花菜是怎么凉的吗?”林北笑眯眯拎着钱袋子离开。
赵康站在门前伸头看,确认林北走了,他火急火燎召集老伙伴们开会,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决定是否建分厂,如果确定下来,他马上跑上领导家里撒泼打滚,假如领导不吃这一套,他就捋起袖子摁着领导的头让领导批准这个项目,下年开春必须开工动工建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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