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161
林志昆话音刚落地, 大家下意识屏住呼吸,无数双好奇的眼睛盯着林北,林北扶着自行车, 粲然抬高音量喊:“咱们市举办首届马拉松比赛, 这是大喜事, 我和益民决定给市民送温暖支援比赛,阴差阳错被记者拍到了。”
林北寥寥几句话却让大家十分激动, 他们村的人, 因为做好事上了报纸, 真给他们长脸。
林北给他们村挣到好名声,说啥也不能让名声败坏在他们手里。
林北没料到因为他的一句话, 无意间拉高了稻花村整体道德底线。
要知道八十年代, 超过八成的村子穷且乱,他们饭都吃不饱, 还守屁的道德底线,国家鼓励农村孩子上学, 有一方面原因是通过知识教化孩子, 等他们长大成人,农村的风气将焕然一新。
林北朝林志昆撇了撇头,林志昆回头看到大家手舞足蹈扩展林北的话, 他笑容灿烂朝林北走去。
房小利、杨淮在人群后面跳,见林志昆朝林北走去,他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挤了出来,跑到林北面前。
林北笑着问:“房师傅、杨师傅, 你们药厂后天过来拉货, 我和村支书到吴家村找吴春生,你俩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两人在农村待的乐不知蜀, 和村民胡侃,跑到镇上看广播操比赛,被其他村子的村民夸的找不到东南西北,林北登报纸的消息传来,他俩被林北带的又火了一把。林北问他俩去不去吴家村,不去他俩回厂里少了一件能吹的事,必须去。
“去。”两人嘿嘿偷乐说。
林北:“……”
去就去,干嘛把他鸡皮疙瘩笑出来。
四人骑车前往吴家村。
快到吴家村村口,村口的人掉头拔腿就跑,把林北整愣了。
林北扭头看三人,三人摇头。
林北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他回头,乌压压的人朝村口涌动,最前面的人敲锣打鼓吹唢呐,左右两侧的两个大高个扯着横幅,横幅上写着:欢迎永新乡莲花镇之光林北莅临吴家村。
林北羞耻的脸发热,身旁三人盯着他,林北耳朵、鼻孔“呜呜——”冒烟。
林志昆把视线移到村口众人身上,他咬牙,暗骂吴春生不讲武德,居然不跟他通个气。
吴春生有自己的顾虑。林北是稻花村的,无论稻花村咋样,林北不可能不帮扶稻花村,但是吴家村跟林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他们不跟林北打好关系,万一林北下年跟别的村合作咋办,毕竟有几个村对种生姜的事格外上心。
林北佯装淡定跟大家打招呼,跟吴春生说了几句话,一行人前往大队部。
几人商量后天药厂过来收老姜的章程。
章程被暂定下来,林北等明天乡镇府那边给的回复,才能确定章程。
四人在吴春生家吃了晚饭,才回稻花村。
林北回到家睡觉,棉被蓬松,有太阳的味道,林北猜应该是他娘晒的棉被。
第二天早晨,林北在院子里刷牙,他娘挎着篮子从门口经过,让他到池塘那里吃饭。
林北锁上门,骑车过去吃饭。
他正吃着饭呢,林志昆、吴春生、房小利、杨淮骑车过来了。
林东、林南也来了,后来他堂/表兄弟姐妹也来了。
一群人围着他说话,林北笑着跟他们聊天,他爹在牛棚里给小水牛刷毛,耳朵却一直往外伸。
田勤贤、赵民孚来了,身后跟着老多村民了。
用不着田勤贤介绍,赵民孚看到和报纸上相同的脸,就知道他是林北,林北上前跟他握手,两人都是双手握对方。
林东、林南站起来,溜进牛棚,林志炳给他俩一人一脚,从腰间扯下一串钥匙,把钥匙甩给离他最近的,挨踹挨的最重的林东:“柜子里有茶叶,快去给领导泡茶。”
小儿媳、小孙子到茶馆听评书,离开茶馆给他买了一罐茶叶,他只喝过一次茶,就是到镇上请老友喝茶,顺便吹嘘一下小儿媳、小孙子孝顺,结果被余文祥和他二女婿撞见了。老友不知道余文祥是小儿媳亲爹,拉着他聊起余文祥两个女婿的八卦,余文祥尽量一碗水端平,胜男有啥,易男肯定也有啥,二女婿却不满,没少跟人抱怨余文祥偏心,他回来幸灾乐祸学给老婆子听,被老婆子骂了好几天,老婆子说他不干人事,说他巴不得那头黏上小儿媳。
老婆子骂的那么狠,小儿子回来了,林志炳心虚躲在牛棚里不敢露头。
哥俩拿着钥匙跑到屋里开柜子拿茶叶,茶缸不够,拿碗凑数,他俩泡好了茶,端给坐在屋前聊天的干部、林北和长辈。
哥俩手里拎着暖瓶,大家碗里的茶水没了,他俩给大家倒开水。
大家贪好茶,哥俩给他们倒水,他们控制不住自个儿喝水,等讨论出章程,一群人把茶缸和碗放到凳子上,跑回村找茅房。
哥俩勤勤恳恳收拾茶缸和碗,压根不知道朝村里狂奔的人在心里骂他俩。
林北一碗茶喝到结束,端着空碗去灶房,撞见哥俩捋起袖子刷碗,林北吃惊的啧了一声,哥俩扭头,林北龇牙笑,把碗放盆里。
林东、林南视线在空中交汇,林东把林北的碗拿出来,放灶台上,哥俩垂头塌肩继续干活。
“哥,你们朝咱爹看齐了?”林北揽住哥俩的肩膀,低声说。
“都怪咱爹没带一个好头。”林东同样压低声音说,“咱村的人整天找他拉呱,咱爹为了显示自己能耐,整天胡乱吹。为了证明他没吹牛,他拿我和林南作比较,一脸嫌弃说我和林南没出息,才会回到家两手揣兜等着你大嫂、二嫂喂饭,在家里找面子,他说他跟咱俩不一样,他说他的面子不是靠压迫娘找的,他是自己在外边挣的面子。”
提到这件事,林东气的心肝疼,他把抹布撂水里,走到灶台下坐下,脸对着墙。
林南继续干活,咬牙切齿说:“我不气。娘都说爹脑子出了问题,跟他气啥。”
“爹不是把咱爷也骂进去了?”林北咂巴嘴说。
“所以爹被咱爷乱棍揍了一顿。”林东立刻开心了起来,屁颠跑过来跟林南一起刷碗。
听到林志昆、吴春生的声音,林北出去跟两人确定了明天的细节。
后来田勤贤、赵民孚也回来了,他俩拉着林北,让林北讲报纸上的事,林北重复一遍昨天他说过的话,短短几句话,两人脑子里瞬间呈现两万字内容。
徐红英几个妯娌掌勺,他们在这里吃了午饭,各自散去。
林北骑车回到市里,到供销社买了一个手提行李包,到信用社询问贷款情况,又从信用社取了一万块钱。
林北拎着半包钱回家。
余好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林北把钱放家里,骑车送母子俩到汽车站,他俩乘坐公交车离开,林北骑车回家。
他学习了一会儿,晚上早早的睡了。
凌晨三点多他就醒了,不紧不慢给自己下了两碗面条,填饱了肚子,他拿三包钱骑车到药厂。
五辆大卡车依次停在药厂前面的柏油马路上,刘勇站在厂门口等林北,林北出现,他把林北的自行车推给门卫,带着林北坐车。
林北坐在副驾驶座上,刘勇躺在驾驶座后面的床上,枕着林北的包打盹。
林北给司机指路,后面的四辆车跟着前面的车。
差三分钟,就到六点钟,五辆大卡车经过莲花镇,习惯早起的人看到那么多辆大卡车,心里出现了多种猜测。
六点一刻,大卡车到了稻花村,又开了五分钟,大卡车到了地里。
林北先下车,刘勇把行李包递给林北,他穿上鞋下车,现在天想亮了,还能看到满天繁星,他深呼吸一口气,乡下空气真新鲜。
大卡车车灯照着地窖,林北把行李包交给林志昆、林东、林南,和大家沟通事情,林志昆和吴春生带走了两辆大卡车到另一块地,林东跟着稻花村的会计离开,带走了一辆大卡车,林南紧跟林北。
每一辆车,药厂给配了一个磅秤,司机叫上几个老乡,他们把磅秤弄下来,放到车灯前,村干部和乡镇府安排的干部组织村民把生姜运上来上磅秤,依然是干部们记哪户生姜上磅秤的重量,建筑工程队成员可忙坏了,被村民拽到干部身边,让他帮忙看干部有没有记错。
跟着林北干了大半年,他们识字又识数,被大家伙委以重任,他们不自觉在干部面前挺直了腰背。
别看现场人多,但是一点也不乱,一切井然有序进行,看的刘勇目瞪口呆。
天大亮,周遭的一切清晰起来,刘勇看到了一个台子,台子上扯了一个横幅,横幅上写着:欢迎绿时代昌平制药厂和永新乡莲花镇下属村子合作。
他还看到了扛着相机的男人四处拍照。
林北看到了田勤贤的身影,跟林南说了两句话,拍拍他的肩膀,朝刘勇走去。
“乡里知道您亲自来,特地弄这些欢迎您。”林北看向路。
刘勇顺着林北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群穿的特别庄重的人朝他这里走来,他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干部。
好多年前,药厂和村子合作过,那里的老乡和这里的老乡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两个地方的干部也不一样,至少那里的干部没弄欢迎仪式,没穿戴整齐、脸上笑出花朝他走来。
虽然刘勇不在乎表面工程,但是谁会拒绝当地干部欢迎药厂呢!
刘勇笑着迎过去,挨个和他们握手。
本该林北给刘勇介绍干部,结果林北认不全,最后赵民孚给刘勇介绍干部。
好家伙,区里面居然来了五个人。
林北走到田勤贤身边,田勤贤偷偷指了指赵民孚,因为区里面不相信报纸上的人是他们乡的林北,赵民孚特意请区里的领导过来。
赵民孚朝田勤贤使眼色,田勤贤拉着林北过去,十分自豪介绍林北,一群大佬和林北握手,一个不落拍林北肩膀,夸林北是他们区的好榜样。
台子是昨天下午搭起来的,刚刚董和平又带人布置了一遍,一群人登上台子,他们发表讲话,总之讲了药厂和永新乡的友情,照相师傅用相机记录下他们握手的瞬间。
按照计划,林志昆安排人在地里做饭,饭被做好了,林北邀请他们过去吃饭。
征得刘勇同意,林北带人在卡车两侧拉上横幅。
五辆卡车一起离开,村民们继续把生姜运上来上磅秤。
等卡车回来,大家直接把生姜装车。
剩下三趟到吴家村拉生姜,一群人移步到吴家村,林北收了账本,和林南留下来给大家结钱。
这边事情弄完,他骑车前往吴家村。
晚上九点多,五辆卡车同时离开,林北打着手电筒给吴家村村民结钱。
他们担心剩下的生姜咋怎,林北给他们吃定心丸:“我明天开拖拉机拉生姜。”
第162章 162
还没卖生姜的吴家村村民和来这里帮忙的稻花村村民心落回原地。
旱地他们种植棉花、大豆、红薯, 肥力好的地,他们种植水稻,拿出三两亩不上不下的地种生姜, 生姜亩产值达到三千到四千斤, 林北给他们的收购价是两分八厘, 一亩地他们至少赚九十块钱。
这种地种植水稻收成差,种植前面三种作物, 他们这里水域发达, 棉花是喜旱作物, 在这种地上种植棉花,棉花好生病, 才拾两次棉花, 后劲就不行了,棉花骨朵还没炸开, 头就垂下去了,倒是能够种大豆、红薯, 但是每次提到它俩的价格, 农民就能哭一场。
国家每年发布小麦、水稻的收购价,农民不至于贱卖小麦、水稻,国家有发布大豆的收购价, 却没有像小麦、水稻那样严格惩戒粮站、商人贱买大豆,红薯更是无人关心的小可怜,出现大豆、红薯等经济作物收购价格混乱的乱象。
每年交完粮食税,留够了种子, 农民几乎卖光稻子, 卖掉大半的小麦,这是他们一年到头的主要收入来源, 放在地窖里的红薯和晒的红薯干是他们的主要口粮。
今天卖了生姜的村民朝拇指和食指呸一声,嘴巴咧到耳后根埋头数钱。
平时他们赚一块钱都难,今儿他们数的全是大团圆。
就那么薄一叠钱,被他们反反复复数。
1983年11月25号,稻花村、吴家村村民年收入翻了一倍,从前没有一个人敢想,就这么发生了。
林北结了账,把账本暂时还给两村的会计,他拎着剩余的钱骑车回家,把钱交给余好好,连夜骑车回北沟镇。
林北到北沟镇,已经凌晨了,在乡镇府大院门口踌躇半天,林北咬牙骑车进入大院,敲响了田朱福家的门。
“谁?”田朱福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林北。”林北小声说。
田朱福跟李莉说了几句话,披着薄棉袄开门,林北蹲在柿子树下,身后是一辆自行车,手中的手电筒照地面,田朱福转身关上门,朝林北走去。
可能是今天夜空美,也可能上回田朱福在林北面前抖光了老底,本来田朱福跟林北隔了一堵墙,这堵墙轰然倒塌,扎根在心底的防备弱化了几分。田朱福穿上棉袄,挨着林北蹲下,脱口而出喊林北小林,他没发现有任何问题,抱胸哈冷气问:“你这么晚找我,有啥事?”
“咱北沟乡就两个厂,米厂、面粉厂,粮食收成抵不过其他乡镇,两个厂对柴油票的需求量不大,咱乡镇府是不是攒了不少柴油票?”拉生姜,林北愁搞不到柴油,从市区进入北沟乡,手电筒的光束射向田野,被树林挡住,林北猛然想起田朱福那天说的话,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田朱福却听的心梗。
林北分析的一毫不差,乡镇府啥都缺,就是不缺柴油票,区里克扣他们柴油票,他们理解区里的难处,本来不想计较,区里却说北沟乡厂子少,要这些柴油也白要,不如给桥头镇的玉林鞋厂,区里当面揭他们伤疤就算了,还把他们的柴油票给死对头桥头镇,桥头镇的同事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把他们给惹急了,硬从区里会计手里夺回他们的柴油票,他们宁肯让柴油票当废纸烧火,也不愿意把柴油票给那些白眼狼。
林北听到了田朱福磨牙声,他用胳膊撞田朱福,田朱福凶狠看他,林北笑说:“我们益富食品厂落户在北沟镇,不是北沟镇的亲儿子,也是干儿子,食品厂要运一批货,缺柴油票,田书记,食品厂能向乡镇府申请柴油票吗?”
“是亲儿子。”田朱福强调道。
“是是是。”林北连忙说。
田朱福起身,带着林北到乡镇府,路上他跟林北说:“咱们乡镇府不缺你柴油票,你和小黄、小桑不吃包子都要争口气。”
面粉厂、米厂任人唯亲,喜欢窝里斗,两厂的效益连年走下坡路,都这样了,他们还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人,整个乡镇府干部懒得搭理他们,只要益富食品厂拉起了北沟乡的税收,让他昂首挺胸到区里开会,林北缺柴油票是吧,就算他到区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都要给林北弄到柴油票。
“只要乡镇府支持我们,我们就能把北沟乡的经济带起来。”林北斩钉截铁说。
田朱福就像三伏天吃了在井水里冰过的西瓜,浑身舒畅。带林北走进办公室,他从抽屉里拿出落了灰的柴油票,他没数票,把票全给了林北。
林北回厂里,田朱福突然爆发了灵感,伏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写文章。
林北跟张帅打了一声招呼,推门进了值班室,他本来打算摸黑拿东西出去洗漱,结果黄益民拉亮了电灯。
黄益民哈欠连天下床,拉开椅子坐下:“北哥,金旺今天找我,他已经停职了,我听你的,跟他满市区溜达,他明天还让我陪他溜达。”
“他停职手续办的不顺利吧。”林北摘下单肩包放桌子上。
“嗯。我听他唠叨了几句,他妹上中专,明年毕业,大概被分配到乡下医疗站当会计,回城的可能性小,金旺之所以办停职不离职,有一半的原因是他妹,他想让他妹顶了他的工作,他妈同意,他爸心向着兄弟,想让金旺堂弟顶金旺的工作,他妈就说了几句他堂弟不好,他爸居然打了他妈,他爸这头的亲戚替他爸说话,全指责他妈不好,金旺被他们说的怀疑自己错了,我跟他说了我妈向着娘家,让我爸把我表哥弄到派出所,结果我表哥害的我爸被调查,我妈已经被关押了,这辈子能不能出来还不一定呢。”黄益民感慨道,“什么堂弟表哥,跟我又不是一个爸妈,我爸妈死活跟他有屁的关系。”
“但凡他堂弟有本事,也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抢工作。”林北拿着洗漱用品出门。
黄益民追了出去:“他堂弟怪不要脸的,到街道办事处当会计,一准是一个祸害。”
“兴许跟我表哥一样。”说起徐要要,黄益民嘴角下弯。他姑父给他传了消息,徐要要正在玩以假乱真,他姑父为了他许诺的唐伯虎的画,也是拼了,找人给徐要要下套,他要做的就是找能够以假乱真的赝品,好在他从小跟在爷爷身边长大,认识爷爷一个友人,那老头是做赝品的高手,到爷爷那里欣赏了古董,回到家里做高仿品,黄益民用一对对貅跟他换了一批高仿品,这些高仿品已经到了姑父手里。
那年黄邯迁和爷爷在医院吵架,他醒来之后容易丢神,一丁点声响都会引起他惊恐尖叫,严重会惊厥抽搐,他爷爷给他请了一对对貅,爷爷友人知道这件事,当时还是他作为中间人给爷爷介绍的对貅,这回他啥也不要,只要对貅,黄益民给他比对貅价值更高的东西,他不要,黄益民犹豫许久,答应了。
成事在人不在天,黄益民扭头回去睡觉。
林北把毛巾搭在盆沿上,到门卫室拎一瓶热水洗头。
等他收拾好自己回值班室,黄益民已经睡着了。
林北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棉被,把棉被打开,钻棉被窝里倒头就睡。
因为他心里记挂事情,醒的特别早,背上单肩包出门,让张帅在没支灶的车间地上铺一层稻草,再把雨布铺稻草上,给他两块钱启动资金,把木棍、木板、绳子、雨布放车斗里,林北开拖拉机离开。
林北回到村,天还没亮,他回家拿了钱,带上林志昆、村会计到吴家村地里。
昨天林北跟刘勇借了一个磅秤,磅秤被留在了吴家村,林北到地里,地里已经聚集了一堆人。
拖拉机的照明灯是打开的,林北跳下车,从坐垫下的铁皮箱里拿出半包钱,把包递给林志昆,喊人把车斗里的东西拿下来。
生姜开始上磅秤,上完磅秤的生姜被众人倒进车斗里。
林北用木棍、木板加深车斗的深度,生姜快溢出木板,往上面放了十来麻包生姜。
林北和人用雨布、麻绳绑住车斗,他开拖拉机离开。
他开车倒着进车间,把车斗升起来,生姜轰隆一下落到雨布上,林北倒了麻包里的生姜,把麻包和其他东西放车斗里,开拖拉机离开,他在新台区吃了早饭,到新台区的加油站买柴油。
跟林北料想的一样,市里打算扶持新台区,要把一个区扶持起来,什么必不可少,不管建厂还是干啥,交通工具必不可少,大部分交通工具烧柴油,所以柴油会向新台区倾斜。
北沟镇就在新台区边上,林北拿着乡镇府给的批条到新台区加油站买柴油,在大家还在观望期间,林北在新台区买柴油,还是很好买的。
林北一天到新台区灌四桶柴油,起早贪黑拉生姜,拉了四天,终于拉光了吴家村的生姜,他又到信用社取了一包钱,开始拉稻花村的生姜,足足拉了七天,才拉完稻花村的生姜。
在这期间,贷款审批早下来了,鑫辉的污水处理设备已经进入本省,估计明天设备就能到达淮市。
林北还留在稻花村,收了四个账本,他和两个村的会计对账。
吴家村186户,每户种植两到三亩生姜,稻花村203户,种植生姜的不到两百户,种植生姜情况和吴家村差不多。
盘出支出,两个会计看到数字,震惊的差点晕厥过去。
“两个村创收,我现在是负债。”药厂给的预付款不够,林北从建筑存折上取了一万,还剩五千,再加上自己厂里收生姜,公账取了两万,林北看到一串数字,心也在抽疼。
大队部留了一份账本,林北拿走一份账本。
林北捂着心口窝离开大队部。
家家户户院子里飘出肉香,孩子拿着橘子夹心饼干在路上奔跑,林北放下手臂,阔步走回家。
他回家一看,林东、林南把行李丢车斗里,把怒学四兄妹丢车斗里,哥俩看到林北,二话不说爬车斗里。
“我让大哥、二哥到市里帮忙补房子。”余好好瞥见林北,转身锁门。
林聪抓住书包带,跳着奔向爸爸:“我请哥哥姐姐到家里玩。”
林北算了算时间,今天周六,学生周六上半天课,休息一天半,周一上课。
林北捞起他,蹭了蹭他的脸。好些日子没抱孩子,林北格外想的慌。
孩子好香,林北忍不住埋他胸口猛吸一口,愉悦问:“请哥哥姐姐到家里做客,你有什么计划?”
林聪被爸爸问懵了,林北也知道他为难这么小的孩子了,好心提醒道:“爸爸妈妈平时带你到哪里,你可以邀请哥哥姐姐去。”
“我知道了。”林聪又高兴起来,忍不住蹭爸爸脸。
四兄妹噘嘴瞥他们爸爸,明明是亲兄弟,为嘛他们爸爸那么熊,跟他们抢妈妈不算,还跟他们抢吃的。
哥俩仰头看天吹口哨。
林北把孩子放车斗里,林聪奔向哥哥姐姐,几个小家伙凑一起说话,林东、林南松了一口气。
林北示意余好好上车,余好好让林北等一下,告诉林北魏明玉、秋霞也要去。
家里喂了鸭子,妯娌二人本来不打算去的,前两天魏明玉爹给魏明玉送半袋白面,魏明玉爹魏河是老兵,有补贴,白面就是补贴,他领了补贴,就把补贴送过来给女儿,得知女儿想要到市里见见世面,他回去跟老伴说一声,到女婿家住外孙的房间,替女儿喂鸭子。
秋霞知道了,怂恿林东请林志炳帮忙喂一下鸭子,林东被林志炳踹了两脚,才请动小老汉帮忙。
秋霞、魏明玉来了,妯娌三人一块儿上了车,三人把孩子搂怀里聊天,林东、林南抓耳挠腮想跟各自的媳妇说城里的情况,却插不进嘴,他俩憋闷的抱着行李叹气。
林北跟他们说开车了,摇起拖拉机,开拖拉机离开。
村里人看到林北,跟林北打招呼,赵大花看到林北,砰一下关上院门。如今徐红英住池塘那里了,赵大花在家里骂骂咧咧,徐红英听不到,心里憋着一股气撒不出去,儿媳有孙子傍身,她也不敢随意骂儿媳,赵大花觉得自己快憋出病来了。
林北没有注意到赵大花关院门,注意力集中开车。
到了莲花镇上,余好好光顾着和妯娌聊天,没有分神关注其他,因此没有注意到刘姐和余胜男、余易男在杂货店买东西。余胜男去年见过余好好,对余好好有点印象,听到拖拉机声,回头看到余好好,她推了余易男一下:“那是咱们小妹。”
余易男顺着大姐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余好好红光满面,浑身洋溢着自信,跟前几年到她家伺候她坐月子,弯腰驼背、说话唯唯诺诺对不上号:“你看错了吧!”
“十多天以前,你还记得五辆大卡车来来回回出入咱们镇嘛,大卡车上拉了横幅,庆祝药厂和咱们镇下面的农村合作,居委会的梁大姐说是咱妹夫牵的头,她还说咱妹夫出现在市里、省里的报纸上,我在咱爹屋里看到了报纸。”余胜男回去跟小姑子合计,她俩都觉得爹可能后悔送走妹子,打算补偿妹子。余胜男刚要去找爹闹,被她丈夫褚康撞见了,褚康说小姑子是搅家精,说小姑子以后回来专门挑拨事非,让小姑子别回来了,公婆给小姑子撑腰,为此褚康和公婆闹的特别僵,那么孝顺的人为了这件事顶撞公婆,余胜男心底生出怯意,没胆子找她爹闹。
这会儿,余胜男把主意打到余易男身上。
她爹的房子、钱是她和余胜男的,她爹想把东西分外人一份,余易男坚决不同意。
她东西也不买了,跑到米厂找她爹理论。
“孩子给别人就是别人家的了,这老不死的,还惦记她干嘛。”一听说外人要来瓜分两个女儿的钱财,刘姐急得不得了,追二女儿出门。
余胜男想去看热闹,又怕褚康跟她急,她跺了跺脚,拿一包盐回家。
余好好对此一无所知,扯棉被从头到脚包住孩子,四兄妹被妈妈强行塞棉被里,不准他们扒着车四处张望。
拖拉机即将进入市区,林东、林南一脸兴奋说:“快进入市区了。”
妯娌俩再也按不住孩子,四个孩子站起来抓住车前栏杆,两人过去看着孩子。
车进入市区,孩子妈妈妈妈喊,跟妈妈分享他们眼里的摩登世界,林东、林南过来凑热闹,指他们盖的房子给他们看。
林北把车开进院子里,余好好把熟睡的林聪递给林北,带着妯娌和孩子们熟悉房子,带他们看花园河、走各个巷子。
林东、林南也想去,被林北揪了回来,林北把孩子放床上,带着兄弟俩跟他们说怎么修房子。
林东、林南抓耳挠腮,就想出门。见林北背着他俩,他俩猫着身子想溜。
“下年下半年,你们就能在市里买房,给我修房子攒经验,下年就能轻车熟路给自己修房子了。”林北趴在桌子上画图。
想到他俩给自己修房子,早把出门玩抛脑后,屁颠屁颠凑过来看小弟画图。
林北边画边给他俩讲解,两人已经养成了习惯,随手记笔记,林北讲,他俩埋头写笔记。
林聪抱着衣服跑院子里找妈妈,听到爸爸的声音,他哒哒哒跑进屋,看到大伯、二伯,他茫然看他俩。小家伙喊妈妈,林北听到了,一阵哒哒哒,林北知道他跑进来了,放下笔,把他抱怀里,给他穿衣服。
林聪找回了睡丢的记忆:“爸爸,哥哥姐姐呢?”
“他们陪妈妈去接小哈哈了。”林北把他放地上,让他别出去,继续手头的工作。
林聪抱着爸爸的腿,赖在爸爸身上。
听到哥哥姐姐的声音,他:“爸爸,我可以出去玩了吗?”
没等林北回答,他听到狗狗叫,丢开爸爸跑出去。
林东、林南低头笑,被林北瞥一眼,哥俩揽着林北的肩,林东:“孩子小,可以为好玩的喜爱的东西抛下你,大了,他为媳妇抛下你。”
“小北,你现在是球,他高兴了,踢你两下,不高兴了,连踢都不踢你。”林南攥紧拳头,“咱们才不乐意被他当球踢,咱们要做踢球人。”
“什么球。”林聪抱着小哈哈,仰头问。
哥俩低头,这小东西啥时候进来的,两人伸头看外边,见媳妇带着孩子在院子里摘菜,他俩松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毛钱塞林聪兜里,让林聪忘了他刚刚听到的内容。
林聪把小哈哈放地上,扯爸爸衣服,林北把他放腿上,林北画图,他看爸爸画。
林东、林南对视一样,这娃收了贿赂,应该默认他俩说的话吧。
小孩子忘性大,转眼工夫就忘了他俩说了啥。哥俩被自己蠢哭了,所以他俩为啥贿赂小孩,能把钱要回来吗?毕竟他俩不富裕,兜里就几个子。
这是亲侄子,哥俩没脸干这种事。
林东、林南苦兮兮看林北画图,苦哈哈做笔记。
余好好喊他们吃饭,他们才出去吃饭。
林北故意拿这套房子给哥俩练手,饭后,他留一张草图给哥俩,自己啥也没弄,开拖拉机回厂里。
黄益民看到林北,疾步迎过来,把回执信交给林北:“没走邮局,工商局直接安排人送的信。”
林北骑走了黄益民的自行车,飞快骑车到工商局办营业执照。
工商局这么快给了回复,大大出乎了林北意料,更让林北意外的是办执照和其他证的流程他走的格外顺畅。
想不明白原因,林北没浪费时间瞎捉摸,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把所需的证件办齐。
第163章 第 163 章
林北将营业执照、营业执照副本放纸质档案盒里, 把房产证明、三本户口本和户口本复印件、户籍证明等材料装文件袋里,拿着东西离开工商局,拿着批条前往派出所治安科办理刻章许可证, 又拿着许可证到指定的地方刻章。
等他拿到公章、财务章、合同章、发票章、法人章,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林北没有进入巷子, 而是骑车到花园河的坝子上,从自家没有一点光的屋后驶过去, 进入新台区, 随后出了市区, 回到厂里。
办公室灯火通明,林北把自行车停到办公室门口, 抱着东西走进去。
眼前的光线暗了, 桌子上多出几件东西,已经知道是谁进了办公室, 黄益民还是忍不住抬头,同时伸手把摞在一起的东西拉到面前, 迫不及待拆档案盒、文件袋。
“田朱福想把从树上修剪掉的树枝卖给厂里, 我俩定一下价格。”林北总算想起了这件事。
黄益民排列五个印章,闻言,他靠在椅背上, 抱头看房顶。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乡镇府干部依旧风雨无阻到下面组织村民修剪树枝,恐怕还要持续怪长一段时间,北沟乡的柴火多到村民烧不完。
黄益民心里有了一个合理的价格, 他看着林北说:“一架车树枝两毛钱, 北哥,咋样?”
“我觉得十分合适。”林北打开柜子, 把模具抱出来,将其放到桌子上,拿起一个模具,曲指敲了敲模具底部,“模具质量不错,可以大批量购买模具。”
黄益民拿起一个模具掂了掂,厚且有分量,认同林北的说法。
林北把模具重新放回柜子里:“我明天拿印章到工商局备案,你开拖拉机到火车站等鑫辉的人。”
“行。”黄益民赶忙把营业执照和印章装了回去,将其锁到抽屉里,回值班室睡觉,想要用最好的状态迎接对方。
他打算早起,结果他睁开眼,太阳已经挂在枝头上了。
黄益民慌忙穿衣服,花最短的时间洗漱,对着镜子整理衣领,往头发上抹水,压倒因睡相不好而翘起来的头发。他放下梳子,像一支箭一样飞了出去,开走了拖拉机。
正在张贴告示的林北转身喊:“车斗里有一个牌子,你到火车站记得举牌子。”
“好!”黄益民的声音盖过了拖拉机的轰鸣声。
林北用手抚平告示,回到办公室,把文件袋、档案盒装皮包里,把皮包挂到车把上,到杂物间拿了一个三脚架,他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拿着三脚架。
告示前聚集了一堆人,人人议论《向北沟乡居民汇报益富食品厂成立进度》。食品厂迟迟不开工,居民们私底下纷纷猜测食品厂是不是办不成了,告示出现,给居民吃了一个定心丸。
林北骑车从众人身边过去,刚到十字路口,田新财小跑朝他招手:“林老板,金台县那头点名让你接电话。”
林北拐车头,骑车到乡镇府。
到了乡镇府,他把三脚架横着放在墙角下,拎着包走进办公室。
是姚广亮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嗓门老大了,声音震的他一哆嗦,茶缸里的茶水洒到衣服上。见林北进来,姚广亮把干毛巾搭在盆架上,端茶缸回座位上,“嘀铃铃——”姚广亮忽地打了一个激灵,他转身,在林北拿起话筒前说:“对方来者不善。”
说完,他回过身。
林北迟疑了一下,拿起话筒,对方刚亮嗓子,林北火速把话筒拿远。
“林老板,我好吃好喝招待姓桑的,货早就生产好了,姓桑的赖在厂里不走,我依旧把他当做亲友招待,他干了啥事,”蔡平勇一只手拿话筒,一只手掐腰对着话筒吼,气到极点,把桌子拍的咚咚响,“他打探厂里的底。他今天跟我辞行,我还打算给他践行,结果他倒好,要搬空厂子,有他这么办事的嘛!”
“老子要是还穿着军装,老子一(木仓)崩了他。”耻辱!奇耻大辱!!!作为曾经立过战功的军人,居然被人在眼皮底下摸清了老底,蔡平勇握紧拳头捶桌子,抱头靠墙蹲的桑超英抖了又抖,他那副熊样让蔡平勇更加生气。
桑超英叹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碰上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他更得低头。
蔡平勇吼得破了音,他咳了一声,喝凉茶降火。这时林北把话筒放到耳边:“蔡厂长,你们市十强工厂,你们厂排多少名?”
一辈子要强的蔡平勇脸涨红。各方面都不行的新兵蛋子到他手里,他能把他们调|教成王牌部队,可是让他管理一个厂子,蔡平勇怎么管理怎么不得劲,发挥不出该有的实力,糖厂能进入前十名才怪。
刚刚咆哮的蔡平勇突然哑声了,林北继续说:“目前厂子里有多少库存,你给我多少库存,糖厂今年收入比去年收入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四个季度的收入做成图,任谁看了,谁都会说糖厂欣欣向荣,您说是不?”
蔡平勇顺着林北的思路想,这样一来糖厂的数据确实好看,说明他们糖厂潜力无限,他可以拿这份近乎完美的数据找领导要一块牧场养奶牛。蔡平勇十分看好养奶牛,把牛奶做成奶制品,打造昌市牛奶牌子,他有跟领导提起过,领导说他连糖厂都管不好,还想整别人都没整过的东西,看把他能的。蔡平勇脾气又犟又认死理,领导说他不行,他非要把牛奶厂弄成了。
“我还可以跟你承诺大年三十之前,把尾款结了。”林北使出最后一招。
“当真?”蔡平勇追问道。
“蔡厂长,我在这里跟你保证再多也没用,关键是你得相信我。”林北顿了一下说,“我和超英要去外省采购原材料,麻烦你让超英今天回来。”
蔡平勇看桑超英,支棱耳朵偷听的桑超英老老实实抱头蹲好。
这家伙一副不让他带走所有库存,他就赖着不走的态度,林北恰恰相反,他敷衍劝自己把货全供给他,自己供不供货他无所谓,听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挺着急前往外省。
桑超英的态度给了蔡平勇底气发飙,林北的态度把蔡平勇的心弄的七上八下。
“蔡厂长,我有急事,现在必须出门,你告诉桑超英今天必须回来。”不给蔡平勇说话的机会,林北快言快语说完话,直接挂断电话。
林北的语速和挂电话的速度,彻底弄乱了蔡平勇的心。
林北的心情和蔡平勇恰恰相反,蔡平勇从暴躁到踌躇,给了林北糖厂库存全是他的信心。他愉悦问:“田书记在吗?”
林北能和和气气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让姚广亮十分震惊。他愣了一下神,扭头回林北:“田书记下乡了。”
“田书记上次跟我说树枝的事,我和益民经过反复讨论,确定下来一架车树枝两毛钱。田书记回来,麻烦你和田书记说一声,如果你们觉得合适,咱们就签合同。”说完,林北阔步离开。
林北先回家一趟。
今天不上学,孩子们在巷子里玩耍,林北喊让让,孩子们看到林北拿着三脚架骑车,哄一下散开,贴着墙壁站。他们用手护住嘴巴,悄悄“低”语,声音真低,林北进了院子都能听到他们说:
“他是聪聪爸爸,上了报纸的爸爸。”
“我知道,我在我爸爸的报纸上见过聪聪爸爸。”
“我妈有一个包,是聪聪爸爸送的。”
“我妈妈没有。”
“聪聪爸爸也送我爸爸一个包!”
“我爸爸也没有。”……
哥俩昨天跑了一下午订好了材料,今天打算上屋顶把瓦片揭掉,正打算在媳妇、孩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结果出了洋相,没梯子,他们上不去。虽然哥俩整天在村里招猫逗狗,一副没心没肺、天底下老子最大的样子,到了市里,表面上哥俩和在农村一样,心底深处还是自卑的,哥俩不敢尝试问街坊借梯子,生怕被街坊拒绝。
在老家林南每天神采奕奕跟家人说在市里盖房子发生的事,魏明玉是一个合格的听众,每次一脸崇拜看着林南,一天给林南呱唧呱唧鼓掌三回,超学、爱学本来不耐烦听爸爸反复讲关于他的故事,后来被妈妈的情绪感染,每天都要说爸爸好厉害,给爸爸呱唧呱唧鼓掌。
林东家和林南家不一样,每天怒学、耀学缠着爸爸讲爸爸在市里的经历,每晚他们写日记,日记的内容就是他们爸爸盖房子经历,让妈妈读他们的日记。本来秋霞听到林东讲之前讲过的事,找各种借口出门,当她读拼音和汉字组成的日记,眼眶微热,不知被家中三个男子汉中的哪个男子汉感动,后来林东讲述他的经历,秋霞再也没逃过了。
大人、孩子眼睛明亮看哥俩,哥俩更不敢出门借梯子,怕被人拒绝,让媳妇、孩子见到他窝囊的一面。
正在哥俩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林北骑车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三脚架,他俩一个箭步冲过去,一起伸手接三脚架。
林北把三脚架递给哥俩,一个三脚架两个人扛着,迈着正步、喊着口号向前走。
哥俩把三脚架靠墙上,回屋从包里拿出安全帽套头上,他们跑出来,林南扶着三脚架,林东登三脚架爬上屋顶。
林北停好了车,过来扶三脚架,林南攀爬三脚架上屋顶。
两人平时吊儿郎当,只要戴上安全帽,身体自动调整成工作的状态,他们上房子的动作利落,秋霞、魏明玉在两人身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稳重、坚毅,四兄妹骄傲挺直胸脯,喜欢他们爸爸现在的样子,啊啊啊,开始崇拜爸爸了。
秋霞、魏明玉、四兄妹眼睛不离林东和林南,连余好好、林聪也如此,林北挪到两人面前,挡住两人的视线。
余好好从林北身边走过去,进屋拿钱,林聪往后退,退了三米,他的视线从爸爸头上跳过去,看到了大伯、二伯。
林北有些挫败,推车打算走,右腿突然挂了一个小孩,他移动腿,这小孩抱着他的腿跑跑、退退,一会儿眼珠子开始转圈了。
小孩啪叽一下坐地上,一脸懵看自己的手。爸爸的腿呢?他怎么坐地上了?
林聪眼圈红红找爸爸的腿,林北蹲了下来,指尖抵着他额头,林聪眼睛睁大,可是眼睛还是装不下爸爸的大长腿,没关系,爸爸的腿还在就好。
林聪一把抱住爸爸,歪头,脸蛋“Duang”撞爸爸膝盖上弹了弹,他龇牙笑,还蹭了蹭。
“摔疼了?”林北揉他屁股。
“爸爸。”林聪欢喜回应。
林北实在搞不懂他怎么做到刚刚要哭,这会儿又笑,嘎嘎小的孩子,情绪咋这么善变。
林北打算走的,见他这么粘人,又停留了一会儿。但是他太粘人了,一直挂在他腿上,林北低头看腿上的挂件,手扶着车把问:“你想好你最喜欢做什么了吗?”
“喜欢看连环画。”林聪大声回答。
林北掏三块钱给他:“你送哥哥姐姐连环画,剩的钱,自己也能买一本。”
“好。”林聪双手捧着钱找哥哥姐姐。
林北趁机骑车离开,到工商局给印章备案。
从工商局出来,他骑车到红星轧钢厂找赵康。
赵康拿出珍藏的好茶叶招待林北,林北见他眼睛恢复了神采,端着茶缸坐椅子上,好奇问:“省里的专家给了什么结论?”
“还是钢筋的问题,我当时心冰凉冰凉的,后来罗教授有了重大发现,工地上用的那批钢筋可能不是我们厂的钢筋,要证明那不是我们厂出的货,首先要找到我们厂出的货去了哪里,公安局那边正在查。”事情一波三折,不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赵康说这段曲折的经历还能笑出来。
“还好现在曝出了问题,如果建成才曝出问题,到里面放松的工人不就被埋里面了。”林北蹙眉道。
赵康掏手帕擦额头上的冷汗,如果真那时候曝出问题,他就在监狱里面了,他哪有机会到省里请专家。为了安抚伤亡人员家属,上面肯定不愿意将案子拖太久,市专家给出定论,案子就会开庭,他根本就没有时间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赵康后背发凉,他把手放到腿上,掩饰哆嗦的手。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听人谈起?”林北一直留意这件事,却啥消息都没听到。
“上面害怕引起恐慌,压着这件事呢。”话音刚落,赵康瞳孔一震,额头上的汗越冒越多。
有人到厂里买不合格的钢筋盖猪圈,猪圈的墙体高一米五到一米六,左右两侧墙体一米八左右,这种钢筋完全够用。他们拿着盖猪圈的批条到厂里买,厂里就把钢筋卖了出去,万一公安局没有追回厂里出的那批货,又查到厂里确实隔半个月卖一批不合格钢筋,工人俱乐部的事故一定被扣到他头上。他开始祈祷公安一定要查到那批货,否则他就完了。
“赵厂长?”林北在他眼前挥手。
赵康起身倒茶,背对着林北掩饰惊慌。
林北半合的眼睛睁开,跳过了这个话题,提起他今天找赵康的目的,让赵康再帮他订500个模具。
赵康怕林北纠缠他,又急着送林北走,破例打电话给笔友,让笔友给他发500个相同规格的模具,林北给他上次的货款,赵康让他下次一起给,送林北出门。
林北仰头看轧钢厂大门上的厂名,心里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收回视线,骑车离开轧钢厂,回到厂里。
黄益民已经把左辛荣等人接回来了,设备被放置在水泥地板上。
林北和黄益民带他们到新台区的饭店吃饭,饭后,左辛荣开始拿工具在厂里测量数据,林北跟在他身边学习,在他不忙的情况下,向他讨教一些问题。
大概下午三点钟左右,林北骑车到新台区招待所订了五间房,随后回家。
林北推车进了院子,朝房顶上喊:“大哥,大嫂、怒学他们呢?”
正在揭瓦的林东回头:“坐公交车到车站了,弟妹和聪聪送他们去车站的。”
林北准备送他们到车站,没想到回来晚了。
林南坐在房顶上,把瓦摞在一起,眼前不由自主浮现中午聪聪送他家孩子连环画,他家孩子抱着连环画开心坏了,饭都不愿意吃了,抱着连环画看,他使坏趁孩子不注意,抽走了连环画,蹬蹬蹬爬梯子跑屋顶上,孩子爬不上来,被明玉带进屋吃饭,他在屋顶津津有味看连环画。
当时他挺得意的,但是孩子刚走,他心里开始不是滋味。
林南形容不了心里的感受,也搞不懂他不是滋味什么,他皱眉起身继续揭瓦。
“我走了。”林北喊。
“……你和聪聪那么腻歪,你不会不好意思?”林南喊住林北。
“我们是父子,本该亲近,不亲近才不对头。”林北背着林南喊,骑车出了家门。
“棍棒底下出孝子。”林南站起来喊。
“所以我是孝子。”林北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小北啥意思?”林南问林东。
“我咋知道。”林东是真的不知道小弟为啥只说他是孝子,不说哥仨是孝子。
哥俩凑在一起讨论,最终得出小弟故意没把他俩加上,哥俩摩拳擦掌,打算下次见到小弟,给小弟一个“友爱”的见面礼。
林北再次回到厂里,左辛荣带着几个师傅还在测量数据,左辛荣看到林北回来,他朝林北招手,林北朝他走过去。
第164章 164
左辛荣递给林北一张采购清单。林北打开清单, 看到48A电闸开关和32米YJV型号的电线,林北手一抖,居然用到了48A, 污水处理装置得多费电, 32米的电线, 看来这套设备不和其他车间走一路电线,它自个儿另弄一路电线。
金台县糖厂比玉林鞋厂大了三倍, 林北订的设备比糖厂设备低了两个等级, 他是这样打算的, 两年内扩建厂房,那时厂房面积是玉林鞋厂2.5倍, 工厂不以制作糖制品为主, 而是跟益民口中的国外学习,采购各个地区初级产品, 把它们组合成高档礼盒,所以扩建后的工厂用他订的设备绰绰有余。
这样一来, 光采购设备这一块, 工厂省了两万。
一个等级居然价值一万,那天林北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和鑫辉那边通电话, 还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想到两万,林北的心忽地平静下来,问:“左师傅,假如厂里用BV型号的, 横截面2.5毫米的电线, 设备会怎样?”
左辛荣把铅笔装兜里,拿出一根烟, 背着风点烟,转身视线从林北脸上滑过:“带不动设备,导致设备被烧坏。”
林北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得到答案后,车间墙上的时钟照常走,每年这个季节,只剩下麻雀在瓦片上嬉戏……采购清单被林北折起来装兜里,他骑车离开。
下午两点左右,黄益民拿着文件袋离开,现在林北也走了,只有门卫拿着大扫帚扫地,正在计算数据的徐威跑过来,找左辛荣借火,他迫不及待抽两口烟,食指点了点烟,烟灰落地:“左工,咱们运气真背。”又遇见一个为了办生产许可证装污水处理装置的工厂。
“不一定。”左辛荣丢下烟头,抬脚踩烟头。
“你以为他刚刚随口跟你提家用电线的呀,他在暗示你他给厂里用家用电闸、家用电线,他装这套设备完全为了糊弄上面,平常不用这套设备。”徐威围着左辛荣转,翻来覆去给左辛荣灌输既然人家安装设备糊弄上面,他们没必要那么较真测量数据,计算出精确的数据,设备的出水口高了或者低了排水管道,工厂又不经常使用设备,不碍事的。
左辛荣是高级工程师,近几年云海不断吞掉鑫辉的合作点,鑫辉的设备不输云海,领导层想不通合作点为什么停止跟鑫辉合作,选择和云海合作,左辛荣也想不通。
淮市的合作点前几年跟鑫辉合作过,几年过去了,鑫辉再次有了淮市的订单,在鑫辉引起了轰动,左辛荣觉得这是弄明白淮市合作点为什么跟鑫辉停止合作的机会,他隐瞒身份空降到基层,带队过来。
徐威妄加揣测的行为惹得左辛荣不满,他在小本本上记下基层员工的素质、工作态度有待提高,便投入到工作中。
“一个关系户,敢在老子面前摆谱,老子整不死你。”徐威阴沉脸嘀咕,随后,他满脸笑容跑到左辛荣身边,跟左辛荣套交情,试图摸清左辛荣的底。
这时,林北骑车进了厂里,把绑在自行车后车座上的蛇皮袋搬下来,拎着蛇皮袋朝左辛荣走去,他放下蛇皮袋,打开袋口:“左师傅,东西全在这里,您看一下。”
左辛荣蹲下来翻蛇皮袋里的东西,发现林北完全按照采购清单采购的东西,他瞥了徐威一眼,徐威脸色难看,转身找同事核算数据。
“东西没问题。”左辛荣拎着蛇皮袋离开。
林北回办公室,将采购清单和收据用回形针夹起来,放抽屉里。
林北开拖拉机到礼品店拉了五辆自行车回来,胡翔把车斗里的自行车搬下来,大多数情况下,他左肩扛自行车跳下拖拉机,把自行车放地上,翻跟头上了车斗继续扛自行车。
会骑车的人通常情况下站在自行车左侧搬车,或者用右肩扛自行车,林北可以确定胡翔不会骑车。
他一只手按住车坐垫,一只手指着侧门旁边的空地:“你到那边学车,一个星期内学会骑车,下次带你出差。”
胡翔推着车跑向空地,一路上自行车往左侧倾斜,林北揣兜看一眼天空,走过去把他拽到自行车左侧,胡翔耳根子红得滴血,他看人骑车,知道怎么推车,刚刚太激动了,一下子站错了位置推车。
黄益民带着金旺进厂,撞见胡翔手脚僵硬骑车,蹬了半圈,车头乱晃,他双脚蹬地稳住车身。
林北也看到了他俩,朝两人走去,下巴指向拖拉机旁的几辆自行车:“我在新台区的招待所给几位师傅订了房,从店里拉了几辆自行车借他们用。”
“你少了几辆自行车咋办?”黄益民问道。
“陆江河应该快回来了。”林北朝办公室走。
陆江河马上带一批自行车回来,北哥还怕买不到自行车嘛。黄益民回味过来,笑着带金旺走进办公室。
林北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合同,递给金旺。
办停职手续的时候,金旺心空落落的。黄益民陪他看房子,从黄益民口中知道林北看中哪个地方,金旺接受了建议,最后看中了百货大楼附近的房子,付房租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耳旁跟金旺说‘付了房租,你就没有退路了’,有一瞬间,金旺生出拿着钱跑下楼的念头,最后他付了房租,那几天,脑子里来回琢磨他创业失败咋怎。现在金旺拿到合同,看合同的时候,心一直停在嗓子眼跳,在合同上签字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抖。
林北在合同上盖了章,递给金旺一份合同。
停职手续办了,房子也租了,又跟益富食品厂签了合同,自己彻底没了退路,只能往前走。金旺把合同装手提包里,问林北要礼品店的票据、发|票。
黄益民提前给金旺收拾了一张办公桌,他带金旺过去,林北从档案柜里拿出他从礼品店带过来的账本、采购单、票据、发|票,将其放到金旺面前。
金旺翻开账本,太阳穴快速跳几下,账倒是记得全,但是乱成了一团毛线,自己要从头捋一遍,不捋无法盘账。
林北记账不按照借贷记账,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扫一眼,能看出入账、出账金额和盈亏,金旺不行。
金旺重做账本,林北和黄益民到外边说话。
“北哥,东平巷的电话局让我到市电话总局开一张证明,市电话总局让我到工商局开北沟乡糖厂注销证明,工商局又让我到乡镇府开具相关证明,我跑了一下午,只开了一份证明。”黄益民拿着乡镇府开具的证明出发,转了一圈又回到乡镇府,让乡镇府重新开具证明,证明糖厂注销,益富食品厂在糖厂原址上办厂。
这才哪到哪,林北估计未来几天黄益民有得跑。
林北拍了拍黄益民的肩膀,黄益民理解成林北给他加油,他明天跑一圈开了所需的证明,擎等着东平巷的电话局回音,烦躁的心平息下来,想起了林北中午跟他说金台县的事,心思沉重说:“我听田新财说那边下午没打电话过来,那边真让超英把库存拉回来吗?”
“等着吧。”林北有足够的耐心等电话。
鑫辉的人测量完所有数据,林北见他们脸上显出疲倦,喊上金旺、黄益民,带左辛荣等人到王春来的饭店吃饭。饭后,林北把自行车借给左辛荣等人,带他们到招待所,让他们早点休息。
左辛荣站在房间窗前目送林北离开,他跑下楼,推着自行车就跑,骑车一路问一路,摸到青梅街道办事处,装作大老板找董诚峰咨询污水处理装置的事,不经意间问董诚峰合作点情况。
他离开办事处,骑车前往市委,询问合作点编制问题,市委给出的答案让他大为震惊,早几年政府不再经营合作点,私人从政府手中接过合作点,合作点没有编制,董诚峰却一直以为自己有编制,而且私人租了原来的合作点,导致他先入为主以为合作点还是政府办的,他发现董诚峰话里的矛盾点,到市委问了之后,才搞明白合作点已经是私人的了。
时间上不对劲,合作点和鑫辉停止合作,私人已经接手半年了,当时对方以政府的名义和鑫辉停止合作。
左辛荣担心自己知道的信息有误,专门打电话回厂里询问情况,他记的时间无误,他的猜想成立。
政府不再经营合作点,没告知鑫辉,现在的合作点以政府的名义和鑫辉停止合作,两方皆损害了鑫辉的利益,鑫辉完全可以维权。
鑫辉的合作点快速缩减,云海的领导人没少在报纸上阴阳怪气鑫辉,鑫辉的声誉受到了影响,好几个合作点主动跟鑫辉解除合作。
鑫辉的领导接到左辛荣的电话,瞥角落里一摞报纸,每份报纸上都报道了云海,默默无闻的云海因为报纸,半年内成为家喻户晓的存在,可见报纸的威力有多大,他脑中出现一个念头,就是和淮市政府、合作点打一元官司,他不在乎赔偿金额,只想鑫辉上报纸。
鑫辉二把手带团队前往淮市,林北对此毫不知情,他回到厂里,刚喝几口茶,田朱福喊他到乡镇府接电话。
蔡平勇打给林北的电话。
搭档谢齐飞带团队到乡下收购黑芝麻和蜂蜜,蔡平勇联系不上谢齐飞,没人跟他唱反调,蔡平勇越琢磨越觉得把库存卖给林北合适,大脑被牧场占据,在这种情况下,他给林北打了电话,声音洪亮道:“小林,你说的事我认真考虑了一下,我同意把库存全卖给你。”
“……蔡厂长,你要不要和谢齐飞再商量一下?”这时候,林北反而退缩了。
老子裤子都脱了,结果你跟老子说这!蔡平勇在心里骂娘,嘴里却说:“不用商量,这事我一个人能做主。”
原来谢齐飞不在,难怪蔡平勇比他想的早了足足18个小时给他打电话。
林北扣了扣桌子说:“我们厂的资金被投到了外省,只能付一成货款……”
林北还没说完,那头就挂断了电话。
林北放下话筒,坐下跟田朱福聊树枝的事,刚聊几句,电话响了,林北拿起话筒,蔡平勇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瘪犊子,你别跑,老子现在买票去淮市,老子不把你打的你娘认不出你,老子喊老谢爹。”
蔡平勇哇呀哇呀叫唤。
没有谢齐飞阻拦,蔡平勇像一头拉不住绳子的疯马,在他尚未和桑超英签订合同的情况下,翻电话本挨个打电话告诉厂长们和领导们糖厂今年收益创新高,结果林北只愿意付一成货款,这不是玩他嘛。
他现在骑虎难下,脑子快炸了,却听到林北说:“你退一步,我让一步,腊月二十六之前,我把尾款全打过去。”
蔡平勇差点咬碎牙齿,重重地挂断电话。
林北继续和田朱福聊天,蔡平勇前前后后打电话骂他六回,最后一回,蔡平勇边骂他,边同意把库存卖给他,但是他让林北拿厂子当抵押,如果糖厂腊月二十六没有收到尾款,益富食品厂就是糖厂的了,林北同意了。
蔡平勇的声音像发怒的狮子,田朱福坐在对面隐约听到蔡平勇的声音,把他整的胆战心惊,林北却面不改色跟他聊天,还死死的拿捏住蔡平勇,田朱福对林北投去敬佩的目光。
蔡平勇怒了咆哮,高兴了哈哈大笑,比背后阴你的人可爱多了。只要林北把蔡平勇和可爱挂钩,蔡平勇发怒的声音变得悦耳了,他能够稳住心神跟蔡平勇谈合作。
这也是蔡平勇被林北牵着鼻子走的原因。
林北带着田朱福回厂里签合同。
田朱福拿着合同离开,林北跟黄益民说和糖厂的合作谈成了:“付一成货款。”
黄益民攥紧拳头跳起来。
金旺不知道情况,黄益民揽着金旺的肩膀跟金旺说他们的计划,金旺的下巴离家出走,一直合不上。
是他在街道待的时间太久了,跟不上外边世界的节奏!
付一成货款带走人家几十万斤货,怎么那么像天方夜谭!!
金旺手动合上下巴,他盯着账本发出灵魂质问:囤二十来万斤老姜,几十万斤红糖,这只是礼盒中的一个品,这就是林北所谓的节假日忙?平常时候无事可做!!!
这是非常忙!
金旺隐隐预感到他上当受骗了。
可是他又想他只忙节假日,其他时间他可以搞兼职,再说厂里给他开的工资高,还给了他两个点的分红,辛苦一点就辛苦一点吧。
他被高工资和分红冲昏了头脑,完全忘了他到厂里兼职,办会计速成班才是他的主业。
蔡平勇虽然答应给他货,但他心里的火发泄不出去,他没那么容易让超英带货回来。林北想了想,对金旺说:“金旺,我估计蔡平勇会亲自来一趟,货和超英被他扣在糖厂,你起草一份合同,他来了,我们直接在这里和他签了合同。”
林北不怕往返寄合同,怕期间谢齐飞回厂拦住蔡平勇,蔡平勇来淮市正合他意。
金旺没起草过合同,林北贴心的把以往的合同拿给金旺当范本。
金旺:“……”
没记错的话,他是会计吧。
林北理所当然安排他起草合同,黄益民搬个椅子放他旁边,坐下来指导他。
金旺摸了摸耳朵,把账本放一边,把合同扯到面前,认真琢磨合同。
以后他仨外出,把合同寄回厂里让金旺盖章,合同出现问题,金旺也能独自重拟合同,盖上章,金旺把合同寄回去,到时候那边在合同上盖了章,合同就生效了,省去了他们重新拟合同,把合同重新寄回厂里的步骤,节省了他们停留在那边的时间。
林北骑车离开,半道上遇到了到市里的李莉、秦月观一家三口,林北还没问他们去市区干嘛,李莉跟他说:“林老板,有人在人民路卖荷叶鸡。”
“大冬天哪有荷叶,我看他们搞噱头,偏你们信。”太冷了,秦月观不想骑车,江珺指挥他骑车不算,还喊上李莉。
“他们有没有搞噱头,咱们去了不就知道了嘛。”江珺喜欢凑热闹,秦月观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也不抱怨了,任劳任怨骑车。
林北也好奇他们口中的荷叶鸡,跟他们一块儿去了人民路,骑车到人多的地方。
确实有人卖荷叶鸡,一个荷叶鸡五块钱,被泥巴包裹着,看泥的大小,里面的鸡顶多净重一斤三两,能够买三只一样大小的老母鸡了。
许多人知道价钱,觉得不划算,他们不买,站在旁边围观。
林北买了两个荷叶鸡,骑车回厂里,把荷叶鸡递给黄益民,他骑车回家。
西边两间房被收拾出来了,门上挂了布帘,其中一间房灯火通明,林北举着荷叶鸡走进去。
正在吃饭的四人扭头看门口,见林北举着一坨泥进来,他们一脸震惊。
林北把荷叶鸡往墙上砸,泥裂了,他蹲在门口剥泥,林聪麻溜爬下椅子,哒哒哒奔向爸爸,静静地看爸爸剥泥,他突然出手剥下一块泥,过了几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剥下一块泥,他一直偷袭泥巴,最后父子俩剥完泥,林北举着发黄发黑的荷叶走向饭桌,余好好赶紧腾一块地方,林北放下荷叶鸡,剥开荷叶,荷叶的清香裹着鸡肉的鲜香钻进众人鼻中。
“这个季节还有荷叶?”林东吞咽口水。
“估计是晒干保持的荷叶。”林北出门洗手,他回来,大家没有开动,林北撕了一个鸡腿,把鸡腿掰开,大鸡腿给余好好,带爪子的鸡腿给林聪,他自己撕了一个鸡翅膀。
林东、林南没有顾忌了,争相撕扯鸡腿,最后鸡腿落到林南手里,林东气了一下,见小弟啃鸡翅啃的贼香,他满脸笑容撕鸡翅膀。
第165章 165
还没尝出味道, 肉就进了肚子,林东、林南津津有味嗦吮骨头。
哈巴狗顶着纸团从门后面走出来,装模作样扑纸团, 哼唧唧吸引大家的目光。
“弟妹说你还没满月, 吃不了骨头。”林东把骨头放桌上, 伸手抓鸡翘翘。
“生而为狗,居然吃不了骨头, 太惨了。”林南对着鸡头流口水, 一把揪下鸡头, “做狗还是做土狗好。”
哈巴狗前爪撑地坐下,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盯着饭桌。
林聪走到它面前蹲下, 自己吃一口鸡皮, 给它一口鸡皮,软嫩滑弹的鸡皮没了, 他俩你一口我一口吃鸡胸肉。
哥俩美美的享受鸡头凤尾,林聪的败家行为在他俩看来不是个事。
林北把林聪丢给哥俩, 自己跟余好好到淮大上课。
他俩是两个孩子的爸不错, 但是他俩没单独带过丁点大的孩子睡觉,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林南龇溜牙,单手操起孩子冲了出去, 去追两口子。一人一狗蹲在院门口,久等不到林南,林东抱起狗回厢房拿钥匙,锁上院门出去找人, 一人一狗到了巷子口, 闻到了板栗的香味,顺着香味扭头, 就看见林南驮着林聪从人群里挤出来,林聪把板栗搁在林南头上,小手手抓紧纸袋,兴奋朝他和狗笑。
林东无语走上前:“你哪来的钱?”
“我大侄子赞助的钱。”林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林南驮着林聪,林东把狗放到头上往回走,另一边,林北瞥见舞厅亮堂堂,提前两个小时出门的林北没有犹豫,骑车横穿马路,和余好好走进舞厅。
正在和王晓冬聊天的钱吉祥看到两人,从酒柜里拿两瓶啤酒放吧台上。
王晓冬伸头看两人背后:“聪聪呢?”
“在我哥那里。”林北坐吧椅上,拿开瓶器开啤酒。
“你最近去过淮大吗?”钱吉祥神秘兮兮问。
酒吧的啤酒瓶比外边的啤酒瓶小而精致,林北递给余好好啤酒,余好好欢喜接住了,林北抽空回答:“没去。”
“那你肯定不知道淮大的一名女教授失踪一个星期了。”钱吉祥转开瓶器,“今早学校到派出所报案,公安找教授身边亲友做笔录,同事对她的评价非常高,亲友都不愿意提起她。公安得到一个重要线索,教授和她爱人感情不和,她爱人恨她恨的把她告上了法庭,两人的离婚案不日就要开庭,教授在失踪前一日还和同事聚餐,跟同事说她不愿意让孩子有后妈,她死也不会离婚,公安到她爱人的单位请她爱人配合调查,学校的师生都在猜测她的消失跟她爱人有关。就在傍晚,一个快退休的女教授被她老伴陪同到派出所报警,指控失踪的教授骗光了她和老伴的存款,陆陆续续又有女教授到派出所报警。”
王晓冬手缩进袖子里摸貔貅屁股:“她是一名教授,听说她爱人职位也不小,生活比大多数人强多了,搞不懂她为啥诈骗同事的养老钱。”
林北放下酒瓶,扭头看余好好:“你听说了这件事吗?”
余好好摇头:“完全没听到任何消息。”
“今天事情闹大了,我俩才听到消息。”钱吉祥跟林北碰了一下酒瓶,仰头喝酒。
“学校严禁师生外传消息,这是能禁止的了的?”王晓冬捡一粒花生米撂嘴里。
林北替余好好喝了半瓶酒,两人正要离开,王晓冬喊住两人:“癸亥年农历十一月十二日宜开业,错过了这天,要等到二十五了。”
林北背对两人挥手,夫妻俩离开。
校园里只要有人扎堆,百分百在议论刘教授失踪,这时,林北可以确定失踪的教授是刘雪。
夫妻俩走进教室,以往埋头苦学的同学们交头接耳讨论刘雪去哪了,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到她爱人身上。
今晚,老师没啥心情上课,学生们也没以往那么积极听课。
凌晨,林北和余好好推门进院子,生怕闭上眼睛就裹了林聪被子的林南一直睁着眼,听到动静,他抱着林聪出门,把林聪擩到林北怀里,回屋倒头就睡。林北把孩子放被窝里,夫妻俩匆匆洗漱睡觉。
林北起床,哥俩已经干了一会儿活,林北搓了搓脸,走进灶房煮粥,出门买了两包包子回来。
哥俩没那么讲究,洗了手,拿了两个包子坐门槛上吃。
“哥,别喝生水,砂锅里煮着粥呢。”说完,林北骑车离开,到招待所等左辛荣等人。
说好的包吃住,林北自然不会忘。
林北没等多久,他们下楼了,林北带他们到早餐铺吃饭。
随后,一行人骑车回厂。
左辛荣带着人做准备工作,林北按照左辛荣的要求找了二十个壮汉,让壮汉们听从左辛荣指挥。
益民拿着证明又出门了,金旺在办公室做账,林北要守着左辛荣等人,暂时走不开。
中午,林北找金旺打听孔国贤的住址,让金旺带二十个壮汉、左辛荣等人到王春来的饭店吃饭,他骑车到孔国贤家。
林北在巷子口遇见了孔国贤,孔国贤正在发动街坊帮忙寻找冯远洋。
“孔主任,怎么回事?”林北跳下车,推车上前询问。
“远洋不见了。”孩子妈失踪了,爸在拘留所,万一孩子有个好歹,他咋跟冯科交代。孔国贤急的跺脚,骑车沿着去学校的路找冯远洋。
街坊顾不上吃饭,分散找冯远洋。
“冯远洋。”孔晨哭声颤抖,边抬胳膊抹眼泪,边跑。
林北正要帮忙寻找冯远洋,可是他跟孩子不熟,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也不是办法,林北掉车头,骑车追孔晨。
林北跟孔晨说话,孔晨似乎把自己封闭起来,机械的重复喊冯远洋。
他跑累了,嗓子喊哑了,坐在路边,抱着双腿,脸埋进双膝里哭。
林北把车停在路边,抱着一包橘子夹心饼干和一瓶汽水坐下,拆开包装袋,拿一条饼干碰他手。
孔晨缓缓抬头,林北递了递饼干:“可以跟叔说说冯远洋是怎么不见的吗?”
孔晨抠指甲盖,神情十分不安和慌张,林北没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就这样等他,过了许久,孔晨抬起手,迟疑了许久,拿饼干,低头撕袋子,狼吞虎咽吃饼干。
林北打开瓶盖,递给他汽水,孔晨接过汽水,一口气喝了半瓶汽水,他抬胳膊擦嘴,低头慢吞吞说:“我和远洋一起上学,我俩在路上遇见了同学,同学拦住了我俩,嘲笑远洋妈是诈骗犯,远洋爸是杀人犯,他们唱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俩和他们打了一架,败在了人数上,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俩当即逃上了公交车,快到下一站,远洋让我下车去学校,他说他不想上学,让我替他请假,他在我家等我。我想他到学校肯定被人嘲笑,还不如暂时不上学,等事情真相大白了才去上学,我就去上学了,中午放学,我爸问我咋没和远洋一起回来……”说到这里,孔晨哭的说不出话。
“冯远洋昨晚在你家?”林北拍了拍他的背。
孔晨点头。
“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林北问。
过了许久,孔晨稍微稳定了情绪,打着哭嗝说:“我们聊起了我们长大以后从事的行业,他说他要走遍全国,要成为有名的旅游作家。”
林北站起来,推车走到孔晨身边,让孔晨上车,他骑车原路返回。
冯远洋大概率打算旅行,买火车票需要介绍信,再说十一二岁的孩子,没家长陪同,他也买不了火车票,他应该会沿着铁轨走,这还好,他们大概率能找到冯远洋,如果冯远洋乘坐汽车,他们几乎没有可能找到他。
林北找到孔国贤,跟孔国贤说了第一种猜测,瞒下了第二种猜测。
孔国贤立刻组织人,沿着数条铁轨找冯远洋。
林北让孔晨去上学,孔晨抓住自行车后车座不撒手,孔国贤已经出发了,宋晴也不在,林北挠了挠头,让孔晨上车,孔晨又哭又笑上了车。
林北骑车载着孔晨沿着南下的一条铁轨寻找冯远洋。
林北骑了一段路,还有一段路他和孔晨抬着自行车走,已经走了二十多公里,在林北认为自己找错了路线的时候,冯远洋背着蛇皮袋爬上岸,瘫在河畔上喘气,孔晨眼尖看到冯远洋,高兴地说不出话,一个劲拍林北背,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指着铁轨对面的河。
他害怕下一刻冯远洋会从眼前消失,跳下车,越过铁轨,把冯远洋拽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回家没看到你,我吓死了。”
“我回你家了,你家邻居一个接一个问我我家也不穷,我妈为什么要骗同事的钱,问我我爸是不是真的杀了我妈!!!”冯远洋推开孔晨,把蛇皮口袋甩肩上就跑。
冯远洋昨天就没咋吃饭,今天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只喝了河水,身体虚的不行,孔晨爬起来跑两步就追上了冯远洋,从后面抱住他,不让他走,还喊:“林叔,你快过来,咱俩一起把他逮回去。”
林北扛着自行车越过铁轨,把自行车放到一旁,坐到河边喘气。路这么难受,他骑车载孔晨,虽说有几段路两人一起抬自行车,可是自行车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孔晨几乎没出力,他累死了,不想动了。
林北从包里掏出中午剩的饼干,麻木的咀嚼饼干。
“咕噜——咕噜——”
孔晨、冯远洋同时捂肚子。
孔晨往回走,挨着林北坐下,从林北手里拿饼干。填饱了肚子,恢复了力气,还怕追不上冯远洋!孔晨这样想,加快了吃饼干的速度。
冯远洋饿得胃痉|挛,嘴巴泛苦。
他跑了两步,突然停住脚步,背着蛇皮袋往回走,坐到林北另一侧,从林北手里拿饼干,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吃饼干。
“离淮市越来越远,天越来越黑,你是不是越来越害怕?”林北没再吃饼干。
冯远洋顿了一下,双手拿饼干往嘴里塞,眼泪啪嗒啪嗒砸地上。
现在至少下午三点了,再不往回走,就要摸黑回家。
林北把剩余的饼干分给他俩:“赶紧吃,吃饭回去。”
“我不回去。”冯远洋倔强说。
“我跟你孔叔谈,让你孔叔到学校给你请假,你住我家可以,跟我去厂里也可以,你自己选。”林北骑车推车。
孔晨拎起蛇皮袋,拽冯远洋追林北。
“你家邻居认识我吗?”冯远洋忐忑问。
“不认识。”林北。
“你厂里人认识我吗?”冯远洋胆子稍微大了一些。
“也不认识。”林北。
只要走到没有人烟的路段,冯远洋边哭边走,似乎这样就能驱散心里的害怕和迷茫。遇见林叔和孔晨,冯远洋感到从未有的踏实,但是只要他想到他回去要面对什么,他一边不舍一边把两人推远,现在林叔说他的圈子没人认识他,冯远洋破鼻而笑揽着孔晨的肩,和孔晨在后面说悄悄话。
林北带着两少年回到市区,天已经黑了。
他把两少年带回家,一口气喝了两茶缸自来水:“好好,你给他俩弄点东西吃。”说完,林北立即骑车到孔国贤家。
冯科同事、辖区派出所公安、街道和居委会的人陆陆续续回来,聚在孔国贤家。他们一无所获,把希望寄托在没回来的同事身上,希望他们能找到冯远洋。
林北到孔国贤家,孔国贤家里已经挤满了人。
“冯远洋在我家,孔晨在那陪他。”林北通知大家好消息。
“真的。”有人双手合十拜天,有人要到林北家看冯远洋。
“孩子情绪不稳定,不愿意见人。”林北为难道。
“万幸找到了孩子,咱们别逼他逼的太紧,让他一个人好好待着。”董善林把依旧想要见孩子的人劝走,其他人见状相继离开。
董善林把门关上,孔国贤腿软了,扶着椅子站没站起来,董善林把人扶起来,两人走到林北面前,握住林北的手,不住的感谢林北。
林北跟他俩和宋晴说了冯远洋白天的遭遇,以及他和孔晨怎么找到冯远洋的。
“孩子抵触熟悉的环境,我想把他留在我家,你们看咋样?”林北问。
“行,行行。”孔国贤声音发抖。
“暂时别让他上学了,我明天到学校给他请假。”宋晴心脏跳的贼快,耳朵嗡嗡响,话进了她耳朵里,都有回声。
“咱们到医院看冯科,谁也别提今天的事,也别跟远洋提他爸住院的事。”董善林叮嘱道。
在夫妻俩点头前,林北失声问:“冯科咋了?”
“他在看守所里自杀了,人还没醒。”董善林拎起包,“老孔,冯科没亲戚,刘雪那头的亲戚恨不得他现在死,指望不上那头,咱俩辛苦一点,轮流到医院看护他,今晚我去。”
“好。”孔国贤送董善林出门,回头对林北说,“我们实在没工夫管孔晨,干脆让孔晨留你家陪远洋,你看成吗?”
林北点头,孔国贤塞钱给林北,林北把钱放桌上,跑出了孔国贤家,跳到自行车上骑车离开。
一条200米的巷子,每隔一个路灯,就有一堆人扎堆谈论冯科,还有人谈论冯远洋小小年纪不止一次离家出走,长大后一定是一个没出息的窝囊废。
林北皱眉骑车回厂里。
回到厂里,林北跑进办公室,黄益民在整理材料,金旺在整理账本。
林北拉开椅子,瘫坐在椅子上:“我下午不在,左师傅安装污水处理设备没出问题吧?”
“北哥,你咋了?”黄益民注意到林北的手不受控制哆嗦。
林北攥紧拳头:“累的,睡一觉就好了。”
金旺抬头:“你下午不在,我留在现场,左师傅要什么,我给他买了。”
林北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起身骑车回家。
家里只有余好好,林北问了才知道林东、林南带着三孩子到花园河河畔遛狗去了。
林北趁着冯远洋不在,跟余好好说了今天发生的事,余好好拉着林北给冯远洋、孔晨铺床。
鸡妈妈林东、林南带着三只小鸡崽回来,林北从屋里走出来:“孔晨,你爸妈让你在我家住几天。”说完,他钻进灶房给自己弄点吃的。
余好好讨厌别人动动嘴巴说她可怜,对她投去怜悯的目光,所以她不会这么对冯远洋。她跟平常一样,指挥林聪:“聪聪,带哥哥参观他们房间。”
“好。”林聪把小狗放地上,挤到两个哥哥中间,牵着他俩的手,拽着他俩进屋。
余好好出门给两个孩子买洗漱用品,林东、林南闻着香味钻进灶房,林北盛了一海碗疙瘩汤,剩下的汤让他俩分。
兄弟仨坐在门槛上吸溜疙瘩汤。
林北放下碗筷,交待哥俩洗碗筷,他出门弄清澡堂的位置,回来带大家到澡堂洗澡。
这晚林北睡觉睡的十分沉,醒来之后,林北浑身酸疼,他站在院子里活动四肢,把孔晨叫起来,送孔晨到学校上早读,给了孔晨五毛钱,让他自己买早饭,便骑车到招待所接左辛荣等人。
中午,林北到市区买了一箱橘子,把橘子放工地上。
正在太阳底下画图的左辛荣收起东西,走过来,拿起一个橘子,状似无意问:“林老板,你们淮市的合作点跟云海合作,你咋想起找鑫辉订设备?”
“你说起这个,我就恼。”林北坐地上,拿橘子撂给壮汉。
左辛荣起了兴趣,蹲下问:“云海咋恼了你?”
林北抱头看太阳:“吴守树给我推荐钢铁厂用的那种规格的污水处理设备,一套设备十几万,实事求是说我们厂真用不到那种规格的设备,可能我说话比较耿直,他立刻变了脸,我情绪一上头,给蔡厂长打了一通电话,结果你们带货过来了。”
第166章 166
原来他来淮市是云海给他创造的机会, 只要副厂长带团抵达淮市,厂长不拿锦旗、带上记者到云海感谢吴守树,他们鑫辉太不知礼数了。
左辛荣推了推镜框, 老古板的脸上浮现笑容。
林北的视线从他脸上一扫而过, 拿了几个橘子离开。
林北留一个橘子, 剩下的橘子全给了金旺。他靠窗框上往外瞅,看到左辛荣正在洗橘子, 把剥下来的橘子皮放茶缸里, 往茶缸里倒开水, 林北若有所思吃橘子。
林北瞅了一眼黄益民协助金旺拟的合同,便回到工地现场。
傍晚, 林东拉一三轮车沙子驶进巷子, 林北骑车下了花园河的坝子,林东骑三轮车到了老街巷和百顺巷交汇处, 他按下手刹,下了三轮车, 捡起地上的报纸, 他看了一眼,折起报纸装解放包里,骑三轮车离开, 林北从长长的巷子里出来,脚踩地看四周,发现自己下坝子下早了。
他原计划在五号巷巷尾下坝子的。
从路标上看,他到了老街巷和百顺巷的交汇处。
这里比五号巷和夜湖巷的交汇处热闹多了, 每家店铺门口人流量都不少, 林北排队买了桂花糖、糖霜山楂和一只烤鸭,他骑车离开。
林北正要进院子, 孔国贤从两个房子的夹缝里钻出来,捡一个石子砸门口,林北扭头,孔国贤朝林北招手,缩回夹缝里。
林北骑车进了院子,放下自行车离开。
林北回头看一眼身后,疾步走了过去,靠墙上,伸头朝夹缝里瞅,孔国贤送出一个包,林北接住包。
“这是远洋的衣服。我让孔晨回家了,你跟远洋解释一下,后天期末考试,孔晨考完试,过来找他玩。”孔国贤往夹缝深处走,林北喊住了他。
“冯局长醒了吗?”林北问。
“醒了,上午醒的。”孔国贤贴墙走,走了回来,掏出两根烟,递给林北一根。他默不吭声抽烟,烟灰落到衣服上,他掸掉烟灰,开口,“你口中的席年年就是百货大楼前员工,刘雪替她筹资,一共筹集到二十来万现金,半箱金条,就在今天,二十余名教授和六名讲师要退还租客租金,房子是刘雪帮她们租出去的,租期是二十年,租客直接付了二十年的租金,租金全在刘雪手里,说是当做入股,他们找到租客才发现当初刘雪让他们签的是买卖合同。”
“公安找不到席年年,也没有刘雪的任何线索,那些教授、讲师跑到医院找冯科,让冯科赔他们钱和房子,冯科气坏了,医生给他打了镇定剂,他才安静下来。”
孔国贤又掏出一根烟:“孔晨嘴巴没把门的,我怕他在学校听到啥,回来跟远洋说,我和宋晴合计了一下,干脆把两个孩子分开。”
林北兀自抽烟,没回应孔国贤。
正当孔国贤打算走的时候,林北忽然开口:“徐要要应该知道席年年的消息。”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月月初,徐要要在幕后操控一场古董交易,他打算用赝品替换掉真货,结果被人摆了一道,他拿真货吸引人,结果被人换成了赝品,他用赝品替换掉赝品跟人进行交易,被人举报了,在派出所待了几天,据说他父母拿东西跟你们厂的小黄交换,小黄找他爷爷的好友疏通关系,徐要要才被放出来。他出来后,满世界找席年年,他出来只有几个小时,唐猛拿着他办地下赌场的证据逮捕了他,他不可能知道席年年的消息。”最近淮市发生了太多事,一件事比一件事魔幻,孔国贤一次比一次震惊。
徐要要没了靠山,真古董又变成假古董,对于席年年来说徐要要没了利用价值,那天到医院见席年年的男人显然也不可靠,席年年现在带钱远走他乡,手里还有钱,如果席年年继续留在淮市依靠那个有家室的男人,钱可能就没了。
林北笃定席年年跑了,只是不清楚刘雪有没有跟席年年走。
林北想起了关怀仁,他问:“公安有没有找关怀仁?”
“找了,没找到。”孔国贤闷闷道。
“我偶然听到百货大楼的领导打算带席年年到深圳散心,那个领导似乎跟他爱人的爸妈住一起。”林北回忆道。
孔国贤像一阵风从林北面前刮过去,跑出了巷子。
林北抽完烟,拎着包离开,林东、林南点着灯在屋里和水泥,冯远洋像模像样拿铁锨和水泥,哈巴狗往水泥上爬,被林聪拽了回来,林北从窗户前经过,瞥里面,恰好看到这一幕,他走了几步,靠门上,伸头朝里看:“远洋,我刚刚遇见了你孔叔,街道里有事等着他处理,他把你的换洗衣服给我,让我告诉你孔晨考完期末考试,过来找你玩,就火急火燎往回赶。”
“好。”冯远洋卖力干活。
林北把包放他屋里,到灶房和余好好一起做饭。
余好好跑到门口张望,她回来,拿一把蒜苗递给林北:“冯远洋要去派出所见他爸,我跟他说每个父亲都希望自己是孩子心里的一座高山,如果可以,他们不希望孩子看到他们不堪的一面,把冯远洋劝住了。”
林北跟她说他从孔国贤那里得到的消息,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大学教授的身份对席年年来说应该有点用,如果席年年去深圳,肯定想方设法说服刘雪跟她一起走。”
“深圳就那么好,值得她放弃这里的一切?”余好好把馒头拾馍篓子里。
“我计划下年去一趟深圳,你去不去?”林北到外边的水池洗蒜苗。
“去。”余好好端着馍篓子跑出来,不喘气问,“确定了时间吗?我要做啥准备?”
林北笑而不语看她,余好好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证明深圳好的方法有很多,犯得着拿她做实验嘛,拿起烫手的馒头塞林北嘴里,扭头回屋。
林北快速吐掉馒头,双手来回颠馒头,这么颠了二十来次,林北掰开馒头,把蒜苗塞馒头里,一边吃馒头,一边拿一把蒜苗进屋,把蒜苗递给余好好。
余好好不理他,熬了一盘子蒜苗酱豆,开始剁烤鸭。
林北端饭菜走进厢房,喊:“吃饭了。”
大家跑出来洗手,冯远洋、林聪跑进厢房,林东、林南到灶房拿了一头蒜进来,他们坐下埋头吃饭。
余好好把烤鸭放桌上,林北十分有眼色夹一个鸭腿放余好好碗里。林北两个哥哥干体力活,家里又有两个孩子,余好好不好意思吃鸭腿,正要把鸭腿夹给冯远洋,林北脸上堆着笑容说:“老街巷和百顺巷交汇处有一个烤鸭店,我在那里买的烤鸭,你试一下鸭腿的肉质,再跟老家的鸭子比较一下,看看鸭子有啥区别。说不定以后你能和烤鸭店合作,对他们的鸭肉有了解,也好谈价格。”
林东:“!!!”
他五次经过那个地方,注意到烤鸭店,为了不让自己流口水,他逼自己不看烤鸭店。
他光想着吃了,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商机!
林北都这么说了,她“勉为其难”吃鸭腿。
鸭腿的皮烤的焦焦的,甜丝丝的,肉质紧实,余好好的眼睛瞬间亮了,现在她脑子里只剩林北的好。
家庭危机解决了,林北悄悄吐一口气,把另一个腿夹给了冯远洋,又把翅膀给了哥俩,他和林聪吃鸭胸上的肉。
后来,爷俩平分了鸭脖,结果爷俩发现鸭脖比其他肉啃着得劲。
第二天,余好好忍不住去了林北说的地方,林北到了厂里。
林北算到蔡平勇来淮市,没想到蔡平勇来的这么快,他不仅自己来了,还喊上王秋石跟他一起来。
林北看到蔡平勇、王秋石双双推车进厂,他愣了一下,洗了手,小跑迎过去,装模作样伸头看蔡平勇身后,身后空无一人,他迷糊了几秒,恍然大悟道:“蔡厂长,超英在火车站看守货,让你过来通知我到火车站拉货,是不是?”
合同没签,货款没到位,这货哪来的脸跟他要货,蔡平勇气的鼻孔喷火。
“小林,合同没签呢,天王老子也不敢出货。”王秋石嘴角抽搐。
林北拍额头,带两人进办公室,对金旺使眼色,金旺愣了几秒,掏出合同递给林北,林北转手把合同递给蔡平勇,让两人随便坐,他给两人泡茶。
蔡平勇盯着合同愣神,娘的,这要不是小瘪犊子算准了他来,他把脑袋拧下来挂食品厂大门上。
王秋石很是理解蔡平勇此时此刻的心情,为嘛,他也在林北手里吃了几次瘪。
蔡平勇把合同撂桌子上,呼哧呼哧喘粗气,林北放下茶缸,拿起合同翻看:“蔡厂长,哪里有问题?我咋没看出来?”
王秋石咳了一声,蔡平勇慢慢的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说:“你只付一成货款,就想拿走我的家底,实在有点强人所难,每斤货,加三厘,行,我现在就和你签合同,不行拉倒。”
他们又没有签合同,虽然他们达成了口头共识,他不认账,林北能拿他咋滴。
同时,王秋石掏出印章,表明自己的态度。
第167章 167
林北一脸歉意看着蔡平勇:“我们年轻人做生意容易冲动, 考虑事情不周到,忘了进货越多越优惠的道理。”
林北连说几声道歉,转身把合同递给金旺, 让金旺重拟合同, 单价调低三厘。
蔡平勇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捋袖子要跟林北干架。老子诚意摆的足足的过来跟你签合同,你他娘的临时反悔要压价, 太不把他蔡平勇当回事了。
王秋石把印章放蔡平勇包里, 拽蔡平勇出门, 没拽动,蔡平勇铁了心要跟林北干一架。王秋石从后面抱住蔡平勇的双臂, 连推带扯把人弄了出去。
“老蔡, 你俩半斤对八两。”王秋石说了句公道话,“咱们捋一下逻辑关系, 你先不地道,人家后不地道, 你有啥理由对人家动手?”
见蔡平勇不挣扎了, 王秋石松开手。蔡平勇手背后,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伸头往屋里瞧, 林北站在会计身旁翻看账本,对两人的离去没啥反应,蔡平勇抬脚打算踏进去,他脸色一脸, 急忙缩回脚, 走过去推自行车,朝办公室喊:“老王, 这趟算老子白来了,走了。”
他要是自己回去,莫名气短一截,没底气跟林北谈维持原价。
短短几步路的工夫,蔡平勇已经在脑海里预演数十遍,只要林北喊“蔡厂长”三个字,他立刻放下自行车支架往回走,拿话堵住林北这张狗嘴,不给林北说“我送你”的机会。
王秋石配合蔡平勇喊了一声:“唉。”
两人推车出了厂门,林北别说出声了,脸都没露。
现在他回去,实在丢不起那个脸。蔡平勇向王秋石求助。
林北不按常理出牌,弄得王秋石这会儿脑子懵着呢,一时半会转动不了大脑给蔡平勇想主意。
女人站在告示前咧嘴笑,笑容消失,拽着羊离开,瞥见厂门口站了两个人,胸前的衣兜插着钢笔,阳光一瞬间照亮了那双凸出眼眶、黑沉沉的眼睛,她艰难拽着比她重的羊,趔趄朝两人走去:“老乡,能帮我看看告示上写了啥吗?”
两三度的天气,女人穿着单薄的、不合身的旧衣服,打满补丁的化肥口袋被剪了三个洞,被女人穿在外边,瘦的只剩下一层皮挂在身上,蔡平勇瞳孔震荡,机械扭头看王秋石。
王秋石也是一愣,前阵子他到药材之都出差,回来的时候去了一趟大山收购老参,山里人思想被束缚,不愿意离开大山,和外边没有联系,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虽然他们贫穷落后,却也没像女人这样瘦的脱了相,这里离市区近,他们手脚勤快点,再穷也穷不到哪里吧。
王秋石刚猜测女人手脚懒,很快被他否定了,羊被她喂的这么好,证明女人手脚勤快,可女人喂的起羊,不至于太穷吧。
女人被羊拽着走了几步,她艰难把羊拽回来。
“你为啥不拿鞭子赶羊?”王秋石忍不住问。
女人眼中出现惧意,跟受到惊吓一样惊慌看四周,朝王秋石嘘:“田老财知道我拿鞭子吓唬羊,会扒了我的皮。”
“田老财是谁?”王秋石蹙眉。
没见到田老财的身影,女人木愣愣的站着:“就是田老财呗。”
“他是你啥人?”王秋石换了一个问法。
“啥啥人?”女人指着告示,无声询问王秋石能不能帮她读一下。
王秋石走上前,站在两张红通通的告示前,读益富食品厂建设进度,又读了最新的消息:“农历十一月十五,食品厂举行开业仪式,下午招工,预计招200名员工,男女不限,农业、非农业户口不限,三毛一小时,优秀车间奖励现金五元、饭券、电影票、舞厅券等。”
“谢谢、谢谢。”女人不住的朝王秋石鞠躬。
“你想过来应聘?”王秋石问,“那你的羊咋办?卖了吗?”
“这是田老财的羊,我帮他放羊,他一天给我一个红薯。”女人嘀嘀咕咕,“不能让田老财知道我想进厂,怎么也得我真的进厂,才告诉田老财。”
不知是女人拽羊,还是羊拽女人,一人一羊走远。
王秋石回头找蔡平勇,发现蔡平勇骑车走了,王秋石骑车追上他,蔡平勇撇头看他:“那个田老财就是地主老财,他压迫老百姓,我到乡镇府举报他,你可别扯后腿。”
说完,蔡平勇骂骂咧咧抨击乡镇府不作为,北沟乡地理位置这么好,老百姓却过的这么苦,依他看,整个乡镇府的干部全得换了。
两人问了人,到了乡镇府。
乡镇府院子里摆了一个捐款箱,乡镇府的干部朝里面投几分、几角,不是他们抠门,不愿意给姚广亮多捐点钱,实在是他们手里也没几个子。
田朱福也知道大家情况不比姚广亮好哪里,替姚广亮感谢大家,抱着捐款箱出门,偷偷往里塞了五块钱,秦月观偷偷追过来,往箱里塞两块钱,扭头跑进公厕,从公厕那里回乡镇府。
田朱福抱着捐款箱离开,目睹这一幕的蔡平勇、王秋石互看一眼,两人偷偷尾随田朱福到卫生院。
田朱福进了一间病房,两人站在病房前嘀咕他俩在干啥,正打算离开,屋里的谈话声传到两人耳中:
“姚主席,你这是干啥!树枝的事得你协调,食品厂马上就要开工,上面肯定下来视察,你不在,我一个人应付不了他们,还有林北那小子上了党报、晨报和晚报,还上了省报,上面似乎挺重视他,再加上上面打算发展新台区,似乎有意把食品厂的税算到新台区,拉高新台区的税收,你不能倒,咱俩得好好配合,把食品厂的税收留在北沟乡。”
“这钱算咱们借你同事的,食品厂快招人了,我去应聘,领到工资,咱马上还钱。”
“古荷,只要你还是干部家属,你就不能和群众抢工作岗位。”
“我上辈子没干好事,这辈子才当北沟乡干部家属。啥狗屁生态林、自然保护区,全是你们这群干部忽悠咱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傻子,不让咱们卖树,三分之二的湖泊不让咱们用,别的地方可以烧秸秆,咱们就不能烧,不就是为了保护自来水厂的水源。水源是咱们整个北沟乡保护的,自来水却不给咱们用,真不拿咱们当人。”
“嫂子,你小声点。”
“小声?姚广亮穷的裤衩子包不住腚,饿的水肿躺在医院吊水,我两个孩子饿的晚上嗷嗷叫,我凭啥小声。”
“那啥,姚主席,干部家属也是群众,我认为他们可以到食品厂应聘。”……
里面三人还在争执,蔡平勇、王秋石推车离开。
“老王,你们市自来水厂在哪里?”蔡平勇问。
“新台区。”王秋石。
“看样子自来水厂没招北沟乡的人,骗人家保护水源,不给人家一点甜头,自来水厂吃相有点难看呀。”蔡平勇意味不明笑一声,骑车回食品厂。
王秋石脸色不好看,一路上没跟蔡平勇说话。
蔡平勇瞥告示,骑车进入食品厂。
林北这会儿在现场看左辛荣带人安装污水处理设备,蔡平勇、王秋石走过去,林北从箱子里拿橘子撂给两人,昨天的橘子没了,他今天又买了一箱橘子。
“大几万的设备。”林北指着设备说,“你们是国有厂,想买啥设备,你们向上面递交申请,大概想象不出我买这个设备的心情。”
“我专门跑到佘县看云海给机械厂安装设备,结果云海的师傅跟我说一套设备十几万,私人工厂贷款难,做生意没你们国有厂底气足,我也不敢贷那么钱,那时候特比灰心丧气,后来给蔡厂长打了一通电话,找鑫辉订设备,一套设备也大几万,我和益民心里犹豫,怕到时候还不上贷,想了一整宿,第二天才联系鑫辉。”林北平静的诉说买设备的艰辛。
“你为啥到北沟乡办厂?”蔡平勇直视林北的眼睛。
“他们这里恰好有一个废弃厂房,我们恰好需要一个厂房,而且这个厂房拾掇拾掇马上可以用,我们当天看厂房,当天买了厂房。”林北笑着说。
蔡平勇想提醒林北被坑了,又想食品厂的税交到新台区税务局,就算自来水厂事多找食品厂麻烦,税务局多少会护着点,他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
“咱们回去签合同,签第一份合同。”蔡平勇强调道。不是他不愿意降价,而是他怕谢齐飞回来,知道仓库的货空了,又得知他降了价,被怒火冲昏了大脑拿刀砍他。
林北有些犹豫,摸了摸耳朵:“咱俩签了合同,我把预付款给你,你马上打电话回去安排人出货,最迟明天出完货。”
“行。”蔡平勇露出笑容。能说服林北按照原定价格签合同,蔡平勇内心有一丢丢窃喜,他回去得和谢齐飞好好讲述他如何和林北斗智斗勇,毕竟上回他俩在一起和林北谈合同,愣是让林北压下去价格,这回他单枪匹马来到淮市跟林北谈合作,反而没让林北占到便宜,他不在谢齐飞耳边唠叨一百遍,都是他的错。
林北和蔡平勇回办公室签合同。
林北把盖了章的合同交给金旺,让金旺去工地现场,他和蔡平勇、王秋石到银行打款到糖厂。
下午,蔡平勇打电话回厂里,通知仓库主任安排出货。
林北接到了桑超英的电话,他父亲给他腾了两节货列,所有货10号装车,13号抵达淮市火车站,桑超英让林北做好接车准备。
林北挂断了电话,注意到田朱福、姚广亮不在,以为两人又下乡了,他和其他干部打了招呼,离开了乡镇府。
傍晚,黄益民没回来,林北喊上金旺、左辛荣到丽皇大酒店找蔡平勇、王秋石。
他们在包间里吃饭。
林北中途离开一趟,到前台付了饭钱,他回到包间,和他们继续喝酒。
上回林北灌醉了他,这回酒篓子蔡平勇来了,王秋石朝蔡平勇使眼色,两人拉着林北喝酒。
茅台被三人当水喝,左辛荣嘀咕三人糟蹋酒,与其三人糟蹋六瓶茅台,不如他也加入。
金旺看着林北被三人灌酒,拦没拦住,反倒被灌了酒。
结果五人在包间睡了一宿,天亮了,王秋石带着蔡平勇离开,林北和金旺回厂里,左辛荣骑车回招待所。
林北上午找人埋好了涵洞。
下午,左辛荣带着队员来厂里做收尾工作。
林北到新台区的监督局递交环保、卫生材料,业务科受理了他的材料,通知林北他们后天到食品厂审查。
食品厂着急开工,第三日,污水处理设备安装好,就启动污水处理设备,左辛荣记录数据,林北买的水泵完全可以带动设备,电路一切正常,设备正常运转,出水口也正常。
第168章 168
鑫辉的其他人乘坐火车离开了, 左辛荣留了下来,林北不知道他的行踪,此刻, 他正陪同监督局的人参观食品厂, 顺着涵洞到出水口, 监督局的人记录了出水口的环境,采集了样本, 拿走了关于污水处理设备的资料。
黄益民终于跑完了所有流程, 带电话局的人到厂里装电话。
黄益民熟悉接货流程, 林北安排他到火车站接应桑超英,自己留在厂里组织人手接货。
夜里, 火车“咣当——咣当——”在杨树林里穿梭,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走了一个又一个圈,厂房门口出现一道亮光, 拖拉机头出现在众人视野里,被林北临时招来的人伸长脖子看向厂房门口, 黄益民出现, 大家目光热烈的追随黄益民,黄益民停了拖拉机,林北组织零时工排队上前把车上的老红糖装竹筐里, 背着竹筐到第四车间,将老红糖依次摆在稻草上。车间放了三个脚手架,等老红糖垒到头顶,零时工登脚手架继续往上垒老红糖。
林北找了上百人, 一车的货, 眨眼间被零时工搬空了,黄益民驾驶拖拉机离开。
到了下半夜, 林北接替黄益民开拖拉机到火车站拉货。
太阳偏西,火车站的货总算被拉完。
乡镇信用社换不开两百块钱零钱,林北到市区信用社换了零钱,给每人发了两块钱。
十六七岁少女不知道手里有钱是什么感觉,她们拿到两元纸币,摸上面的维族和彝族姑娘,脸上的笑容逐渐明媚、灿烂。
其他人笑着结伴离开,脸上丝毫不见疲倦。
三人眼睛熬的通红,大脑却一直处在兴奋状态,躺床上闭上眼睛睡不着觉。
傍晚,黄益民离开工厂,带做厂牌的人过来给食品厂换厂牌,桑超英回家询问他爸小林场开往淮市货列情况,林北开拖拉机到轧钢厂找赵康拿模具。
赵康脚上的大头皮鞋锃亮,下巴光洁,身上的衣服直溜溜的,眼睛特亮,显然轧钢厂渡过了危机。
林北告诉赵康食品厂开业时间,开拖拉机离开,赵康挥手,说自己一定到,他拿着钱走进办公室。
回到厂里,林北把采购单交给金旺,金旺把500个模具入库。
“北哥,田书记组织人拉树枝到厂里,我安排他们把树枝堆在了西南角。”金旺递给林北木材登记单。
林北扫一眼,把登记单还给金旺。
时针已经走到8了,林北打算回家,留意到金旺拉亮台灯,从档案柜里拿出原始凭证坐下做账,林北从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拿一把手电筒,问:“你不回家吗?”
“我得抓紧时间做账,走一遍报税流程,我写教案心里才能有底。”金旺埋头整理原始凭证。
林北打着手电筒离开,金旺许久没有翻凭证,办公室的墙上挂着几个相框,每个相框被一张张照片填满,金旺抬头,浏览上面的照片,左师傅打开污水处理设备,他的手搭在林北、黄益民肩上伸头看,金旺抿唇笑,低头整理凭证。
回到家,林北拉着在床上翻跟头的小孩陪自己玩。
林聪挣脱爸爸,跑到床头,踩着床头桌爬到书桌上,抱着字典回到床上,他盘腿坐下翻字典,随手指一个字:“爸爸,它念啥?”
“……航。”林北。
“像船。”林聪啪一声合上字典,双手抓着字典打开,瞥一眼页码,看哪个数字顺眼,指第几个字,“爸爸,它呢?”
“篦子的篦。”林北。
一直处于兴奋的大脑慢慢的归于平静,林北尝试不带口音读字,林聪跟着他读,咬字越来越趋于普通话。
林聪眼皮打架,嘴里还学着爸爸的发音,林北把他塞被窝里,拿着字典走到桌前坐下,拿起书本学习。
余好好的影子投在书桌、墙壁上,林北做完一道题撇头,余好好把藏在背后的手拿到身前,林北眼里出现一个高档的盒子,他疑惑看余好好,余好好没说话,打开手表盒,取出手表,往上推了推林北的袖子,给林北戴上手表。
今天是农历十一月十三,林北的生日。
她是农历十月初八到赵婶家的,或是农历九月底出生,也或是农历十月初出生。
1983年11月12号,他们在市里有了房子。
这天是农历十月初八。
林北无法看到自己笑的有多甜,也就无法知道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笑的那么甜,余好好抚摸他的眉眼,试图抹去那一抹掩藏不了的疲倦。
一夜过去了,林北不知道手表是生日礼物,余好好也没有刻意说。
房子修好了,余好好开始置办宰活鸭装备,林东、林南跑遍全市废品收购站,也没找到余好好说的铁皮油桶,哥俩骑着从街道办事处租的三轮车走街串巷吆喝收铁皮油桶,铁皮油桶没收到,倒是收了一车纸箱、玻璃瓶、铁皮盖,他俩到废品收购站卖垃圾,没想到赚了好几块钱,哥俩想也没想,又去收破烂了。
林北在院子里刷牙,林东推三轮车出门,林南拿着秤追林东,林北眨了眨眼,低头洗漱。
余好好牵着林聪出门买包子,林北正要叫冯远洋起床,余好好扭头喊:“前两天冯科过来接冯远洋回家了。”
林北收回敲门的手,问:“公安找到刘雪了?”
余好好摇头:“公安查到刘雪买到沪市的火车票,线索从这里断了,不过能证明刘雪是主动失踪,跟冯科没有关系,就放了冯科,不过冯科不能离开本市,公安那边还需要冯科配合,毕竟那么多人被刘雪骗走了钱财。”
“有席年年的消息吗?”林北没有跟余好好隐瞒关于席年年的事。
“没有。”余好好倒是跟林北说起了另一件事,“百货大楼二把手因为作风问题被罢职了,他拿菜刀硬闯进入曾经属于自己的办公室,把自己反锁在里面,嚷嚷自己委屈,他在里面待了三天,最后喜得一副手铐。”
“为啥?”林北追问道。
“大家猜上面怕影响不好,重新调查他,调查到他贪污,可不得进去。”不管是百货大楼,还是公安局,都没有公开曾经二把手被逮捕的原因,余好好猜他肯定贪污了。
余好好和林聪离开,林北钻进灶房煮面稀饭。
母子俩回来,林北端着锅走进厢房。
一家三口围着饭桌吃饭,林北提到工厂明天开业的事,余好好:“……”
这么激动的事,被林北讲的这么随意!
林北骑车去通知合作过的厂长、朋友厂子开业的消息,回到厂里,黄益民、桑超英靠在墙上晒太阳,林北走过去跟两人商量工厂明天开业,在哪里请客。
“东平巷有一家大饭店,那家饭店用搪瓷盆盛牛肉,不像丽皇和盛景香丽大饭店,说是一盘牛肉,就给了二十来片削溜薄的牛肉。”黄益民咂咂嘴,“价格差不多,也不知道肉量为啥差那么多。”
林北和桑超英让黄益民去订饭店。
三人合计了一下来几桌人,黄益民骑车离开。
“我爸那边确定了货列的班次,1月2号,一列从小林场出发的货列开往荔城,途径淮市,在淮市停留两个半小时,我爸说这班货列在淮市火车站停留,还有两班货列在快进入淮市的路段停留,给其他火车让道,他给咱订了这班货列。”说到这里,桑超英问林北,“生产许可证啥时候能下来?”
“我去递材料,留意了一下,到新台区监督局办许可证的人少,工作人员格外清闲,他们说七个工作日内有消息,我觉得三四个工作日就会有消息。”话是这么说,林北到监督局催了一下。
他不是大咧咧催,而是搬一箱黄桃罐头到监督局,把箱子放到接受他业务的工作人员桌子上,纸箱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堆夸赞他们的话,还画了一个笑脸。
第二天,他又送一箱罐头到监督局,骑车回厂里。
林东、林南的三轮车被林北征用了,两人拉着十二箱烟花、六挂大鞭炮跟在余好好身后前往食品厂。
林北到厂里,他们早就到了。
接下来几个小时,陆陆续续有人骑车到食品厂,在居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这么多自行车,这么多穿皮鞋戴手表的人。
中午十二点,鞭炮响起,林北、黄益民、桑超英揭下厂门上的红布,金灿灿的“益富食品厂”映入人们眼中。
大家移步到友豪大饭店。
就像黄益民说的那样,这家饭店真实在,肉的分量特别足。
黄益民没要饭店的白酒,自己找关系弄到10瓶茅台,每桌放两瓶茅台和一箱啤酒。
本来是庆祝工厂开业的,大家喝了一杯酒,开始聊起最近淮市发生的事。
聊到刘雪和百货大楼,孔国贤不理他们,拉着冯科喝酒,聊到黄邯迁、徐芸姑侄俩,黄益民拉着王晓冬、钱吉祥划拳,聊到工人俱乐部,赵康站起来劝酒,把话题岔过去,聊到鑫辉副厂长带团到淮市跟市|政|府、合作点打官司,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左辛荣身上,之前林北跟大家介绍过左辛荣的身份,因为大家跟左辛荣不熟,不太好意思开口,这不喝了一点酒,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忍不住问了出来。
前两天鑫辉跨省打一元官司的消息传了回去,在本市引起了轰动,厂长拿着提前制作好的锦旗到云海感谢吴守树,多个报社争相报道这件事,云海的名声一落三丈。他得知食品厂今天开业,带着一座假山前来道贺。左辛荣没想到这群大老爷们这么八卦,他省略了林北,跟他们聊起鑫辉和那两方的矛盾,着重强调合作点打着政府的名头跟鑫辉解约。
在场没人知道私人接手了合作点,大家听了这件事,格外震惊。
“政府是义务服务,私人接手合作点,他图什么?”孔国贤下意识问,没想到大家围绕这个问题展开讨论,一直到饭局结束,大家还在讨论,甚至有些人跟着林北回到食品厂继续讨论。
他们吃着食品厂提供的瓜子、花生,喝着茶,坐在窗户底下继续讨论,林北三人忙着招工,被录用的人拿着户口本到金旺那里登记家庭住址、身高、鞋的码数。
晚上,十二箱烟花被放成两排,桑超英和黄益民拿烟点烟花,一朵朵绚烂的银花在夜空中绽放。
镇上居民、附近村子的村民、市区边缘的市民全出来看烟花。
林北把林聪放肩上,烟花在林聪眼里绽放,幼小的他只有一个感触,昙花一现的烟花离他好近,光芒掩盖住了星星。
又是新的一天,林北又给监督局送了一箱罐头,监督局的人服了林北,他们工作一向散漫,但是吃了人家这么多天黄桃罐头,继续懒懒散散审核林北提交的资料,太说不过去了,他们打起精神审核材料,由于一些人不知道要办生产许可证,办|证的人极少,得他们上门通知他们办|证,一次又一次跟他们交代需要什么材料,这些人起码一个月才能办下来证,林北给的资料全,人家实打实装了污水处理设备,所以食品厂的生产许可证很快办了下来。
林北又去送罐头,回来的时候,拿着生产许可证回来。
他把生产许可证裱起来挂办公室墙上,通知正在厂里接受培训的员工正式工作。
制作生姜老红糖块特别容易,工人用水泵抽水在室外水泥地板上洗生姜,将放在竹筐里沥干水的生姜抬到车间,在工作台上进行切生姜,把生姜末倒进糖水锅里,等到糖水浓稠,把糖水倒模具里。
生姜红糖水凝成块,将其倒到工作台上进行切割,用油纸进行打包。
工人们穿着林北昨天买的蓝色工作服和解放鞋,戴着套袖和塑料防尘帽进行工作,他们工作特别积极。
工厂朝着林北设想的方向运转,林北和桑超英开始准备前往西部地区。
有一个问题摆在两人面前,一个省内的两个相邻市同一个机构的存折几率特别大互相取不了钱,更别提隔了省,他们跨省采购货物,不带现金不行,跟村民采购货物,带支|票不顶用。
两个外地口音的人闯入,无疑羊进了狼群,危险系数大大提高,即便有胡翔也不管用。
“咱们是外地人,被抢了都没人管。”桑超英想起了王晓冬,王晓冬就是被抢了,就因为他是外地人,没人管他。
提到王晓冬,林北不敢冒进。
怎样才能确保现金安全和人身安全呢,林北大脑空洞洞,实在想不出办法,他拿起工具用剩余的材料砌花坛,边干活边琢磨事情。
他沿着主干道砌对称的花坛,想着来年种上树和花,这些树和花簇拥经过的人。
林北砌花坛的速度变快了,忽然他放下泥刀,喊桑超英跟他一起前往乡镇府。
两人被田朱福带进办公室,姚广亮在座位上吊水处理工作,听到田朱福跟林北、桑超英讲话,姚广亮手顿了一下,继续写秋冬季乡镇府组织村民拉荷塘淤泥肥田、组织村民修剪树枝和护堤坝的工作总结,他不是不乐意跟林北说话,就是他媳妇进了工厂,他得避嫌。
“我要招50个人,跟我一起去西部,啥都包,1月14号左右回到市里,一个人20块钱,要求是20岁到50岁之间的男性,力气大,能吃苦耐劳。田书记,你能给我推荐人吗?”林北开门见山说。
桑超英瞬间明白了林北的用意。他俩带着这些人到西部,这些人不回来肯定不行,万一他俩没回来,这些人肯定遭到公安盘问,所以这些人威胁不了他俩的人身安全,带着他们去,反而保障了他俩的人身安全。
田朱福不知道林北的用意,林北报出钱数的同时,田朱福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张张穷兮兮的面孔。
别看这些人是乡下人,他们有一身力气,五个汉子拉塘里的淤泥能赶得上一头牛了。
可惜他们投错胎了,但凡他们投到其他镇下面的村子,凭他们一身力气,也不会把日子过得这么穷。
“你俩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他们。”田朱福没把北沟乡百姓划分成镇上居民和农村村民,在他心里他们都是北沟乡人口,他觉得这些人合适,就去找他们,压根没想到他的举动会惹的镇上居民不满意。
作为和田朱福斗智斗勇的老搭档,田朱福离开了半个小时没回来,姚广亮已经猜到田朱福跑到乡下找人了。
田朱福不是镇上人,不清楚镇上居民抱团多严重。林北建立了威望,他前天收了几十个村民,居民发发牢骚,不敢在林北跟前发牢骚,田朱福在镇上的威望还不及他,在没询问镇上居民的情况下,田朱福把机会给了乡下人,居民能干出砸了田朱福家的事。
姚广亮朝田新财招手,凑到田新财耳边说话,田新财点头跑出办公室。
田新财回来了,田朱福还没回来。
田新财朝姚广亮龇牙笑。他已经按照姚广亮的叮嘱通知镇上居民林厂长招50名乡下人到外地采购货物,一旦林厂长带人回来,食品厂将扩招工人,居民一听扩招工人,心里的不满没了,都在热火朝天讨论扩招的事。
姚广亮继续写材料。
桑超英轻撞林北,隐晦瞥两人,林北把报纸塞他手里,示意他看报纸,别老是盯着人家看。
桑超英看到字头就疼,他放下报纸出门透气。
清晨,桑超英能哈出白气,现在太阳出来了,他哈不出白气,但是田朱福满头大汗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汉子进来,就有点离谱。
桑超英抠了抠脸喊:“北哥,田书记回来了。”
林北掀开布帘出门,手里还端着一杯温开水,他把茶缸递给田朱福,田朱福咕咚咕咚喝水,抹了一把嘴,指着身后局促不安的汉子说:“你别看他们精瘦,各个都有一身力气,你和小黄一起上,随便一个人都能制服你俩。”
桑超英动了动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说啥。
林北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看他们看的挺准的,田朱福找的人眼睛里透着一股傻气,这类人一般耿直的不像话。林北麻烦田朱福给他、桑超英、胡翔、五十人开介绍信,田朱福知道林北全收了,他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疾步走进办公室。
林北交代桑超英留在这里拿到介绍信,带众人回厂里,通知胡翔等下跟他们出差,自己到信用社取钱。
林北拎着两包钱回家,和上回不一样,这回包里全是百元大钞,到时候到当地银行换零钱。
妈妈随便说诗名,林聪可以从尾联往前背,背到首联,心情好了,他还会说诗人的朝代。余好好对着天空伤心一秒,到图书馆借书回家啃诗的意思及诗人生平。
林聪被巨石击倒,他咕噜一下爬起来,迎接着磅礴的乌蒙山,神情严肃抱着字典啃,遇到不懂的字就问妈妈,每个字在他眼里就是巨石,认识了它,把小泥丸踢走。
余好好嘴角抽搐,娃,不就是小人书上的字认不全,被五年级小孩笑话是文盲,你才多大呀,做文盲不可耻,咱不必这么认真。
林北拎包进来,余好好丢下书,跑去找林北哭诉她大脑运转过度,马上就要烧坏了。
余好好不敢当着孩子的面说他小话,拉着林北到院门口说:“前几天他邀请巷子里的邻居到家里看书,一个五年级小孩看了他的书,还要借他的书,他不给,那小孩哈哈大笑说他是小文盲,书在他手里变成了废纸,骂聪聪是小垃圾,还对聪聪做鬼脸,我让那孩子跟聪聪道歉,他推了我一把跑了,我到他家找他家长,他家大人说我小题大做。
后来大哥、二哥替我和聪聪找回了场子,但是聪聪一直闷闷不乐,我就跟他说他把字典上的字认全了,就不是小文盲了。”
说到这里,余好好想哭。
夜校老师刚说她一定能考上中专,结果小孩问她字,她发现她有好多字不认识,要不要这么打击人。
余好好这两天含泪翻译诗句,重复做题、背书,晚上偷摸翻字典认字,越学她越觉得自己是大文盲。
原来聪聪那天晚上翻字典指着字让他读,是这么回事。
林北眼里同情,嘴巴却无情:“我等会乘坐火车去外地。”
余好好怒瞪他。
“我走之前,把自行车的事办了。”林北说完,余好好瞬间变脸,笑的有些谄媚。
林北把包递给她,骑车离开,到供销社找孙定喜借36辆自行车,付36辆自行车的钱当做押金。
孙定喜掏了掏耳朵:“我没听清楚,当初说好的30辆自行车,你推走17辆,还剩13辆,你要推走13辆,再借36辆!!!”
最后一句话,孙定喜吼出来的。别以为他不知道林北付了全款,就没打算还自行车。
林北打量供销社,原本供销社没啥体育用品,现在体育用品占据了半壁江山。林北趴柜台上笑着问:“体育用品卖的咋样?”
本来气呼呼的孙定喜瞬间笑成了弥勒佛:“上至六十岁的老人,下到刚会跑的小孩,看到这些体育用品,就走不动路。”
他出钱,他外甥出嘴,最后他外甥成功调到南下的线上。南下的线路好啊,买东西不要票,体育用品多到让人眼花缭乱,这不,他外甥带回来一批货,两天他卖了五分之四,剩下的货撑不到他外甥回来。
林北笑眯眯看他,孙定喜后知后觉意识到主意是林北出的,这个主意妙哇,两天的利润抵得过他两个月的利润,孙定喜已经打算好了,不卖其他东西,专门卖体育用品,他和他外甥合租的库房里堆的自行车,卖给林北也不是不行。
孙定喜嘀咕林北给他出主意卖体育用品,不会算计好了拿光他屯的自行车吧。
林北真没算计,他以为陆江河能在他出远门之前赶回来,谁知道到现在他也没回来。
他无意间给孙定喜出了一个主意,谁知道竟帮了他一个大忙。
想通了之后孙定喜豪气说:“你傍晚到这里找我,我带你到库房拉车。”
“我要出远门,让我哥过来找你。”林北付了49辆自行车钱,骑车回家。
回到家,林北拿两包钱,把钥匙抛给余好好:“我哥回来,你带我哥到供销社找孙定喜拉49辆自行车,再带我哥到店里拉另外11辆自行车,一辆自行车165块钱。”
“好。”余好好接住钥匙,满脑子都是自行车运输队。
林北蹲下来,林聪丢下字典,跑上前抱住爸爸,林北跟他抵了抵头:“爸爸不在,你提醒妈妈按时吃饭,好不好?”
“好。”林聪虽然不知道啥是按时吃饭,但是他知道,他肚子饿了,喊妈妈吃饭准没错。
“爸爸走了。”林北放下包,抱了抱他,站起来抱了一下余好好,把两个包挂到车把上,骑车回一趟店里,告诉顾萍两人,今明两天,她们好姐带人过来拉走库房的自行车。
林北骑车回到厂里,拎着包走进办公室。
桑超英、黄益民、金旺都在,林北把包放桌子上,跟黄益民说了一下他接下来的任务,抓紧生产生姜红糖块,到玻璃厂找周航取货,取样酒送到质检部门质检,拿到质检报告,用周航厂里的机器灌装酒,将灌装好的酒运回食品厂,和纸箱厂、印刷厂沟通好,纸箱厂腾出1月15到18号的一个生产线给厂里生产礼盒,印刷厂腾出15到16号的一个生产线给厂里印刷东西。
黄益民记不下那不多,赶紧拿笔记下林北说的话。
“我带走胡翔,你可以再招三个门卫,不是让你一次性招齐,你慢慢招,具体怎么安排排班,你自己看着办。”说完,林北递给桑超英一包钱,到值班室拎走行李。
他把行李放车斗里,把另外一包钱递给桑超英,招呼胡翔、五十人上车,他开拖拉机到火车站,桑超英带着人下车,林北开拖拉机离开,把拖拉机放家里,乘坐公家车到火车站。
一群人站在火车站外边,林北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林北阔步走过去,桑超英把一摞火车票给林北,两人核对火车票和户口本,确认没漏买火车票,林北和桑超英带领众人找了一个露天饭馆吃饭。
53个人往那里一坐,周围食客小心翼翼瞥他们,见林北看他们,有些人抱着碗背对着林北吃饭。林北:“……”
林北收回视线,注意到不仅50个小伙,就连胡翔也低着头,用眼尾小心翼翼打量周围,周围稍有异动,他们慌乱收回视线。
第169章 169
别人用竹篾盘子装馒头, 他们吃饭用十寸的陶盆装杂粮窝头。
杂粮窝头用黄豆面、玉米面、小麦面做的,一口咬下去,能吃到一嘴的麦糠。
要是给他们吃馒头, 他们可不敢吃。
他们可不憨, 相反他们精着呢。
出去一趟赚够一年的火柴和粗盐, 大老板还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咋想心里咋毛呼呼的, 咋那么像他们打算卖猪, 给猪喂两顿好的。当然了, 他们买不起猪儿子,跟田老财赊账抱猪儿子养, 一天六厘的利钱, 等到过年卖猪,田老财跟他们算账, 卖猪钱给田老财还不够还本金和利钱,还得给田老财一麻袋粮食抵利钱, 如果猪被他们养死了, 只能把地给田老财抵本金和利钱。想起田老财和猪,他们可能饭都不吃了,跟后面有索命鬼追他们一样拼命往回跑。
窝头跟鸭蛋差不多大, 他们一口一个,吃的特别得劲。
桑超英跟他们吃一样的饭,每吞一口窝头,就像有几十个碎刀片刮嗓子, 六盆窝头被他们风残云卷吃完, 还一脸回味舔手心的食物残渣,他怀疑自己跟他们吃的不是一样的食物。
淮市是南北列车中转站, 南北列车多,乘客和货物在淮市火车站中转,东西列车得给他们让路,桑超英买的列车开半个小时,就得停一到两个小时,快到淮市,站内无法给列车安排停靠位置,又得停一个多小时,这趟列车到淮市火车站,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三。
这是火车票上写的时间。
但是开往小林场的火车没有一趟准时准点到达淮市火车站,晚点四十多分钟是常态。
桑超英一边吞“刀片”,一边跟林北讲火车情况。
倒不是他有受虐倾向,只是家里老头子经常说他小时候恨不得天天过年,因为过年了能吃到窝头,他们那个年代顶好的窝头是四分杂面、三分麦糠、三分树叶做的。
两分麦糠他就受不了了,难以想象老头子是咋走过来的。
“我去联系后齐的向导,让他29号到小林场火车站接咱们。”桑超英赶紧溜,到巷子里买两个葱油烧饼,闷头吃完了烧饼,抹了一把嘴,钻进烟酒店打电话。昨晚他联系廖老板要后齐向导新的联系电话,电话打通了,自己说找阿齐,又被电话那头的人骂了一顿,桑超英啪叽挂断电话,再一次联系廖老板。
廖老板是易早斌的一个身份,狡兔还三窟呢,做他这行没有几个身份玩不转。正在玩桌球的易早斌听到电话响了,把啤酒放一旁,走到桌球前,俯身击球,完美的连环撞,三个球进洞。他打破了记录,心情十分好,小弟捂住话筒说大傻缺,易早斌拿起话筒,听到桑超英又找他要后齐向导的联系方式,易早斌额角的青筋突突跳:“龙兴十一月中旬举办了一场野生枸杞展销会,野生枸杞的价格炒到五毛六一斤,港商、其他商人争破脑袋购买,后齐趁热打铁也举办一场展销会,我估计价格不会太低,小兄弟,枸杞价格高出了它的实际价格,我劝你别去了。”
好言难劝该死鬼,易早斌言尽于此,挂断了电话。
交代小弟如果桑超英再打电话过来,直接挂了电话。
大爷的,他手里有三个电话号码,给了桑超英两个,还有一个是后齐地头蛇的电话号码,那家伙和地头蛇联系上了,等于有了半个省地头蛇的联系方式,这不是砸自己饭碗,他易早斌能干出这样自掘坟墓的事!
桑超英放下话筒,放两块钱在柜台上,他转身离开。
正在让三个饭店老板给他做六千个窝头的林北瞥见桑超英塌着肩膀走在人行道上,他朝桑超英走去。
有人挡了他的路,桑超英抬眼,看到了林北,露出一副想哭的表情:“我联系不上后齐的向导,而且龙兴办了一场展销会,野生枸杞的价格炒到了天价,后齐也紧随其后办了一场展销会,咱还去吗?”
林北心里咯噔一下,很快他跟自己说这一趟他们定不会颗粒无收。林北一边暗自自己,一边说:“去。那么大一个地方,肯定还有我们这里没有的东西。”
林北那么有信心他们不虚此行,桑超英急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晚上,林北给每个人发一网兜食物,里面有百十来个窝头,用四张油纸包着,还有一包咸菜,12个橘子,这是他们十二天的饭。
抱着窝头和咸菜,他们格外安心,同时,搂住12个橘子,他们激动的跟啥样,又是安心又是激动,让他们义无反顾跟上了林北的脚步。
林北举着一面旗帜在前面领队,还吆喝着让大家别掉队,桑超英拽着胡翔在最后面行走,一群人上了火车。
荔城临海,淮市和荔城只隔了一个市,人们只会北上或者南下,不会往西部跑,所以这趟火车上的人极少,一个人可以占一排座位,完全可以缩在座位上睡觉,这也是桑超英买坐票不买卧铺的原因。
大家上了火车,站在过道上手足无措不知道干啥,林北和桑超英给他们安排座位,等所有人坐在座位上,火车也开了。
林北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把包交给了桑超英,从行李架上拽出一个蛇皮袋,他拎着蛇皮袋离开座位,给每个人发一个搪瓷茶缸和一双竹筷,他下午抽时间跑到姑娘巷买的茶缸。
“火车上提供免费开水,给你们配茶缸,让你们使劲喝开水,把买茶缸的钱喝上来,或许还能把票钱喝回来。”林北把免费咬的特别重,大家听到免费,拿到茶缸抖的不行,考虑要不要打开窗户跳窗逃跑的众人不慌张了,围在一起焦急开窗户的人也散了,回到各自的座位上,林北又是想气又是想笑,嘀咕他们白有一身力气。
林北带他们到接开水的地方,教他们怎么接开水,顺便说:“天气怪冷的,你们吃饭,用开水泡着吃。”这才是林北的目的。虽然自己不能给他们提供火车餐,但是尽量让他们吃上热乎饭。
他们嗯嗯点头,排队接热水,林北回到座位上。
桑超英枕着包躺下:“一路上,咱不敢对他们好了。”
“越往西,温度越低,他们一身削溜薄不挡风的衣服肯定熬不住。”林北掏出书本,把行李包放行李架上,埋头做习题。
“啥意思?”桑超英轰隆一下坐起来,见到物理书,他悄悄沉了下去,拽围巾挡住自己的脸,赶走老师拎起他耳朵咆哮运动静止、镜像、力的方向的画面。
林北没说话,继续做题,最后跟余好好的小册子对答案。老师自己做出来的答案,有人找老师抄答案,大家抄他的答案,也不确定互相抄的时候,有没有抄错,有一点可以确定,老师写的步骤极其简略,但是下年参加中专考试或者上高中班,学生要是敢这么作答,批卷老师就敢扣三分之二的分。
上学难,学习更难,想要考出好成绩,难上加难。
小册子上的答案大部分逻辑不通,看样子有人没有搞懂题目,就敢套公式扩写步骤,硬往答案上靠。
大家看答案对得上,认为这是正确的步骤,就把步骤写在小册子。
和做人一个道理,只要你最后成功了,大部分人不关心你中间是不是动了歪脑筋,甚至想复制你的成功路。
林北不看过程,只看答案,如果答案对不上,反复验证自己的解题思路和步骤没有错,他继续做下面的题。
他们在火车上待了三天,还得接着待九天,视野里出现了雪,地面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林北和黄益民还好,其他人冻的直打哆嗦,抱着盛满开水的茶缸取暖。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三个小时,林北让桑超英、胡翔看着钱包,他带两个人下了火车。
小站极小,卖票点设在边上的邮局里,是露天站台,不远处有一个集市,集市上人潮窜动。林北带人走进集市,走遍了集市,才买到23件劳动布做的大棉衣。
林北带人回去,把棉衣分给他们,让他们两个或者三个人盖一个棉衣。
后来林北在两个站买了30件棉衣,每个人都有一件棉衣。
大家裹着棉衣喝开水,依旧一脸兴奋看窗外的景色。
最便宜的火车餐一顿两毛,林北给大家按照一天两毛准备的饭,省下来的钱给他们买冬衣。
他为啥没在淮市置办齐冬衣,因为太容易得到他们缺的东西,他们会觉得理所当然。
桑超英躺了五天,躺的骨头快散架了,他拉着胡翔,让胡翔教他一些武功。
五十人在农闲时候,要不去护林,要不去疏通河道,从来没这么闲过,现在他们浑身不得劲,也站起来照葫芦画瓢跟着胡翔打拳。
接下来几天,他们白天打拳,晚上睡觉。
12月29号凌晨,火车到了终点站小林场,现在外边正在下暴雪。
一行人下车,他们在火车站里待了一晚上。
火车站旁边就是汽车站,天蒙蒙亮,林北到汽车站查看情况,进站口和出站口都贴了告示,大铁门被铁链锁上了,告示上写了雪太大,公交车没法开,至于公交车啥时候重新运营,等通知。
林北一只手举着旗帜,一只手拿着地图走路,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他们要翻越一座山,才能到达后齐。
山脚下有一个集市,林北在这里买了吃食,跟当地人打听他们能不能走山路,当地人直摆手,给林北指了一条路,让林北绕过山到后齐。
林北研究地图,跟当地人确认路线,他带着人绕路。
翻山,他们中午能到达后齐,饶了路,他们下午四点多才到后齐。
桑超英丢下拐棍,躺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喘气,抓雪往嘴里塞,其他人体力好,也累的不行,纷纷躺下,他们的世界只能听到心脏跑到耳边敲鼓和粗重的呼吸,这是一种濒临死亡才有的错觉。
1月2号晚上,货列开出小林场,尽管时间紧,林北还是坚持听从当地人的意见绕路。他怕这些事情成真,什么事,站在山腰上大声说一句话,然后引起雪崩,如果中途又下暴雪,他们可能下不了山。
瞥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林北拄着棍站起来,舔了舔裂开的嘴唇,走了三米,抱着包坐地上,扒埋在雪里的横幅,展开横幅,上面写了庆祝后齐举办第一届枸杞展销会。
如果展销会成功,这个横幅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林北的心脏跳的特别快,不是累的,是激动的。
“我闻到了羊肉汤的味道,走,咱们到县里吃羊肉泡馍。”林北丢下拐棍,掏出旗帜,拎着包往前走。
走雪地走了一半,五十人想要回村,他们望着连绵的山和一望无际的雪地,心里一阵绝望,他们知道唯有跟紧大老板,才有机会回去。他们爬起来,眼眶里含着泪踩着林北的脚印往前走,不跟紧大老板,他们丢了咋怎。
林北嘴里叨念着羊肉泡馍,五十人破罐子破摔,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还不如做一个饱死鬼,咬着牙追上林北。
桑超英眼睛看东西已经重景了,但是为了一口羊肉泡馍,他坚强的爬了起来,踉跄着追林北。胡翔嫌他慢,掉头折回来背桑超英追老板,为了一口吃的,他也是拼了。
林北真的闻到羊肉汤了吗?没有。为了不让他们在雪地里待太长时间,他小小的撒了一个谎。
一行人进入后齐,林北还真的看到了一家羊肉汤馆,他带人进入饭店,让老板给他弄53份羊肉泡馍。
第170章 170
小小的饭馆瞬间被人挤满, 挡住了门窗,正在抽旱烟的包老汉察觉到光线暗了,漫不经心瞥过去, 嗬, 他吓的差点坐翻了凳子。
一窝汉子里面穿的衣服比他家抹布还破, 大冷的天穿着草鞋,外边却穿了一件崭新的棉大衣。
他低头飞速转眼珠子, 心想难不成他们是葛升亮新招的手下, 领头人要53份羊肉泡馍, 不是他们这边的口音。
听到婆娘和儿媳说话的声音,包老汉手脚慌乱跑到后门, 打开一个缝隙, 一边摆手,一边朝两人挤眉弄眼, 他关上后门,想了想不放心, 他锁上后门, 转身脸上的褶子笑得堆在一起朝他们走去:“店里的羊肉汤不够了,你们往县城里面走,走三五百米, 就能看到比咱家店大的羊肉汤馆,他家羊肉汤比咱家羊肉汤正宗。”
林北把包放桌子上,扯下尼龙手套,从兜里掏出一封介绍信递给包老汉, 包老汉不敢接, 林北递了递信,包老汉一边观察林北脸色, 一边哆嗦接信。
别看包老汉六十多了,人家五四年上过两年扫盲班,用他的话说,如果当年他参加高考,凭他的学历,已经做官做到中央了。这么多年不碰书,他还认识壹到拾、毛、党、政府,这让包老汉十分自豪。
一封介绍信,他认识的字巴掌能数的过来。
包老汉不愿意让人小瞧他,装模作样看介绍信,目光落在印章上,五角星图案正,XXX政府确实像那么回事。
林北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抽一张大团圆、三张两元面额的钱放桌子上。
“介绍信没问题。”包老汉把信还给林北,拿起钱,指着纸币背面卖弄道,“这两个字是拾圆,这两个字是贰圆。”
收获无数震惊的目光,包老汉找林北一毛钱,平时抽抽旱烟,收拾碗筷的老汉亲自给他们弄饭。
柜台旁边有一个炉子,炉子上放了一个水壶,甭管水开不开,大家拿着茶缸过去倒水。
水壶空了,他们还贴心灌了一水壶凉水放炉子上。
窗户台上放了一排碗,冒着热腾腾的烟,大家过去端饭,先嗦粉,再撕饼放里面泡,这顿饭大家吃的心满意足。
外边的天暗了下来,林北带大家找招待所,了解到整个后齐只有一家招待所。
胡翔和林北、桑超英住一间屋。
桑超英躺床上,脚放盆里泡脚,眼睛空洞望着屋顶。
本来躺下的林北脑子里闪过展销会、唯一的招待所,他爬起来,穿上棉大衣,戴上手套:“胡翔,你跟我到楼下一趟。”
躺床上正在回味羊肉泡馍的胡翔:“好。”
他们不曾拥有过搪瓷茶缸,想象不出羊肉汤的味道,现在他们不仅拥有了茶缸,还知道羊肉泡馍的吃法。
胡翔嘴巴快咧到后脑勺跟着老板出门。
桑超英凭毅力爬起来擦脚,插上门闩,扑到床上,扯被子盖身上的力气都没了。
到了楼下,林北让胡翔找个凳子坐,他出门买了一袋炒南瓜子回来。
他把南瓜子放柜台上,推南瓜子让接待员吃,顺手抓一把南瓜子给胡翔,边嗑南瓜子边跟接待员闲聊。
林北买的是十斤装的南瓜子。
昨天下了暴雪,公交车停运了,来后齐参加展销会没来得及走的人暂时住在招待所,他们今天聚集到县委,让县委无论如何给他们弄一辆公交车过来,他们要乘坐公交车到小林场,乘坐火车离开,一刻也不想待在后齐。
县委不组织百姓铲雪,铲出一条通往小林场的路,他们对后齐的印象差极了。
一群穿着考究的人回到招待所,阴沉着脸让招待员给他们房间送一瓶开水,余光瞥见柜台上有一袋南瓜子,他们让招待员给他们倒一杯开水,抓一把南瓜子,围着炉子聊天。
“唐医生,2月1号过年,再不回去,我们赶不上新年了。”
“当地政府怨我坏了他们的好事,连累了大家,抱歉。”
“唐医生,你没说错,人工种植的枸杞毫无价值,后齐政府邀请我们参加展销会,拿我们当(木仓)使,欺骗广大消费者,我们这群高知识分子,宁死不做他们手中的(木仓)。”
“唐医生,我昨晚打电话告诉主编这里的情况,主编震惊后齐政府明知道人工种植的枸杞没有任何营养价值,却举办展销会销售枸杞,他们为了钱把老百姓当傻子骗,我们主编说了,一定会揭露后齐的枸杞骗局。”
“展销会开了一个星期,那些营养专家和医生没有一个敢提出质疑,只有唐医生敢提出质疑,实在可笑。”
“不愧是海外归来的医生,敢说国内权威人士不敢说的话。”
“昨天那些营养专家和医生抨击唐医生哗众取宠,今天他们纷纷改了口风,当真可笑。”
“还得想办法让后齐百姓给我们清出一条路。”
“他们把我们骗来的,他们得负责把我们送到火车站。”……
他们口中的唐医生叫唐善华,六十年代初期出国,三个月前回国,刚四十岁,一回到国内,就被各大医院争相聘用,他没有给予回复。近日他演讲的“人工枸杞无价值论”在小圈子内引起了轰动,等到他回去,轰动会扩大到整个市,整个省,或许还会凭借这个闯入京圈,毕竟他是海归,国内九成医生、营养学家的履历不如他,他的未来不可限量。
被唐善华请来的记者、医学生为了攀上明日之星,以唐善华马首是瞻。
他们丢下一地的南瓜子碎屑,提醒招待员给他们房间送一瓶开水,恭维着唐善华上楼。
招待员白眼快翻到天上。水没开,他把水灌进暖瓶里,嘀咕:“一群畜牲,喝鸟的水。”
他笑着把暖瓶送进他们房间,拉长脸下楼,见胡翔在扫地,他笑着跑下楼:“你是客人,扫啥地,快放下,我来扫。”
“咱厂里的地归我扫,旁的不敢说,扫地我最拿手。”胡翔把垃圾扫撮箕里,将扫帚、撮箕放角落里。
“对了,介绍信上说你们到咱这里采购原材料,你们收购啥?”招待员好奇问。
胡翔挠头看老板。
“枸杞。”林北平静说。
却把招待员炸的脑瓜子嗡嗡响。
他们今天才到后齐,如果他们没见过那帮人,或许能忽悠他们收购枸杞,可恨这位老板碰上了那帮人。
天要亡后齐。
招待员抱着头跺脚,嘴里嘀咕都怨他。
“我们人是从猿人进化来的,所有的粮食、蔬菜都是野生的,后来才被人工种植,谁敢说它们毫无价值。”林北又说,“猪牛羊鸡也是野生的,后来被人圈养,人生病了,医生说喝鸡汤补身体,证明饲养的鸡有营养。”
“所以他们是伪科学。”林北拍了拍招待员的肩膀上楼。
前有人工枸杞无用论,后有伪科学,招待员私以为后者更高级,尽管他不知道啥是伪科学。
学到一个新的词汇,招待员和同事换了班,跟朋友、亲戚炫耀新学到的词,重点跟他们说林北说的那番话。
人工枸杞无用论被唐善华提出来,人工枸杞成了猪都嫌弃的东西。
参加展销会的商人当场改变了主意,签好的合同也成了一张废纸,老百姓主动降价,就差把枸杞送给他们,也没让他们回心转意,他们冒着大雪离开,少数人因为没抢到座位,留下来坐下班车,结果车开不进来了,他们留了下来。
有人回到家里把枸杞全倒了,有人支开家人,在屋里喝农药。
林北说的那番话像风一样刮遍整个后齐,不少人跑到沟里捞枸杞,连夜用炕烘烤枸杞,喝农药的人离卫生院远,送卫生院肯定赶不及,家里人用土方法救他,得庆幸家家户户穷,这人存着留着农药除虫的心思,没敢喝多,被家人不停的灌黄金汤,吐了整整一天,人倒是救回来了,听到林北说的那番话,被人打趣,他又哭又笑说以后不寻死了。
早晨,林北带人下楼吃饭,门口堵满了人。
招待员看到林北,眼睛一亮,跑上前一把抓住林北,拉着林北走上前:“他,是他来咱们后齐收购枸杞。”
他们怕大老板消失,走夜路到招待所门口,在门口等了半宿,脸都冻青紫了,乌紫的嘴唇哆嗦道:“老板,你真的收购枸杞?”
“对。”林北拎起包,“我钱都带来了。”
“收购我家的,我家枸杞好。”他们争先恐后往门里挤,生怕抢不到名额。
“你们有多少,我收多少,只要你们愿意把枸杞卖给我。”林北喊道。
“真的?”他们不信。
林北指一脸懵的桑超英:“他是我们厂另外一个厂长,铁路大院子弟,给厂里申请到两节货列,在1月2号下午三点前,你们运多少枸杞到小林场,我收多少枸杞。”
今天是30号,离2号不到四天,他们背着枸杞到小林场,平均一个人一天能运两趟,如果用架车运,多人在后面推,肯定比人运的多,如果用畜牲拉,速度就更快了。
众人心里有了计较。
林北拉着桑超英到旁边商量给他们什么价格。
在淮市,基本上只能在药房见到枸杞,一般老师、干部们才舍得用枸杞泡茶,普通家庭只会在熬鸡汤的时候放两三粒枸杞。
枸杞的零售价五毛多。
林北算了一下,枸杞的收购价顶多一毛。
两人通过商量,把枸杞的收购价订在了一毛。
“我们现场付钱,一毛一斤,愿意把枸杞卖给我们,可以回去拉枸杞到小林场火车站,火车站最西边有一个仓库,你们到仓库找我们。”林北喊。这是桑超英爸和小林场的火车站沟通,给他们争取到的仓库。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居然没有压价,还给了他们正常的收购价,经历了之前的事,他们担心林北耍他们,即便林北真的耍他们,他们也要运一车枸杞到小林场试一试。他们在赌,万一他们撞上了心善的老板,没耍他们,他们就赌赢了。
众人跑着离开。
林北让桑超英带着30个人回小林场。
本来疲倦的桑超英眼里全是枸杞,他精神抖擞点了30个人,带他们吃了早饭,火速离开。
林北退了房,带其他人去吃早饭。
林北一边吃咸菜包子,一边拿铅笔在地图上画路线。
龙兴不用去了,倒是可以去崔南县,但是要到小林场乘坐火车,去崔南县的计划暂时搁浅。
正要拿旗帜带领大家离开的林北听到有人骂他,他扭头,看到昨天晚上的那群人。
林北昨晚趴柜台上和招待员聊天,见两人聊的那么火热,唐善华以为林北是当地人,看到林北,只是嫌弃的皱一下眉,很快收回视线,愤怒捶桌子:“人工枸杞没有任何价值,黑心商人背着大家收购人工枸杞,没有一丁点道德底线。”
早晨,唐善华心情特别好打了领带,往头上抹了油,还喷了香水,理了理西装,穿上羊绒大衣,风度翩翩下楼,撞见一群人在一楼议论“伪科学”论,他气的打了一个喷嚏,跑楼上穿了一件军大衣下楼,又撞见一群人议论一位大老板收购了后齐的全部枸杞,唐善华气的身体颤抖。
一旦伪科学论和后齐的枸杞被一个大老板收购光的消息传了出去,他怎么扬名立万。
唐善华请一群人吃饭,鼓动他们找出商人,给商人拍照,再亮出记者的身份,一旦商人不停手,休怪他们把商人的照片刊登上报。
记者想要出名,学生无脑相信海归,不管他们的出发点是什么,总之被唐善华调动了情绪,他们情绪特别激动,嚷嚷要逮到商人,公布商人的丑行。
林北还有事做,没打算浪费时间跟他们掰扯,他带着众人离开。
走了一段路,林北掏出旗帜带领大家下乡。
好多人住在坝坝上,不像他们住的那么密集。
上了坝坝,远远听到猪在惨叫,林北寻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一群汉子把一头黑毛猪吊起来。
“老板,猪咋是黑的,能吃吗?”一头尖嘴黑猪嗷嗷的叫,冲击着胡翔的世界观。
不仅胡翔震惊,其他人也震惊。乖乖,这里的猪比他们那儿的猪嘴巴尖,一身乌黑的毛发堪比乌鸦,肉能好吃嘛!
刮了毛的黑毛猪跟他们那儿的猪一个色,众人:“……”
林北走上前,递给一个大叔一根烟:“叔,谁收猪?”
林北一口外地口音,他们这么多人,会怕一个……即便林北身后站了一群人,他们也不怕。
只抽过旱烟的张平不动声色把烟装兜里,林北又递给他一根烟,他才开口:“自己家留半头猪,卖给亲戚朋友半头猪,用不着卖给收猪佬。”
“留半头猪?”要不是林北见他们生活不咋滴,真以为这个村子人人是富豪。
“灌腊肠,晒腊肉,半头猪还不一定够呢,等亲戚家宰猪,我再弄半个猪头。”说话间,张平把烟装进了兜里。
“他幺爹,别唠嗑了,赶紧做杀猪菜。”把肉条铺在化肥口袋上的女人喊。
不敢跟婆娘顶嘴的张平围上围裙,端一盆猪血钻进了灶房。
又有人端一盆猪肉进了灶房。
林北理解不了他们对吃的执著,但是对张平口中的腊肠、腊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林北带人离开,考察这里的人是不是都灌腊肠、晒腊肉,经过他考察,证实了一件事,甭管他们穷成啥样,他们家里都会有腊肠、腊肉。
中午,林北花钱到一户人家吃饭,让他们做腊肠和腊肉。
这里的人用木桶蒸米饭,腊肠放米饭上蒸,用蒜苗炒腊肉。
林北是典型的淮市口味,他吃得惯腊肠、腊肉,淮市大部分人也能吃得惯它们,林北眼睛闪烁盯着腊肠、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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