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存缠绵之际,风中遥遥传来细微的声音。
裴矩与白菁几乎同时停下动作,敏锐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声音来源处。
两扇被踹翻的雕花镂空格扇门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露出毫无遮掩的门户。长廊外疏影横斜,日光浮动,依稀可以看见两道身影匆匆穿过亭台水榭奔走而来。
“有人来了。”
裴矩收回目光,低声轻叹。
情到浓时突然被打断了缠绵,裴矩的嗓音低沉暗哑,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里透出隐忍又克制的色气,反而形成了一种致命的性感。
“是我六哥和阿耶。”
白菁看得分明,知道这是她六哥搬了救兵过来替她收拾烂摊子了。
若是旁人来了,白菁还能避而不见选择糊弄过去,但阿耶亲自出马,她自然不可能让亲爹在裴府里吃个闭门羹。
白菁遗憾的望着裴矩,眼底水光潋滟,似有春意泛滥。
夫妻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绵绵情思以及骤然被打断了好事的郁气和不满。
许久,还是裴矩喟叹一声,率先移开目光,轻拍着白菁的背示意她起身。
“夫君,晚上可得好好补偿我才行!若是再敢丢下我去睡书房,我可不饶你!”
白菁意犹未尽的贴着裴矩的薄唇温存般落下一个轻吻,才不甘不愿的从他身上爬起来,整理凌乱的衣服,将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圆滑的如玉香肩塞回衣领里。
“……”
裴矩神情无奈的应声。
幽灵艳鬼摇身一变成了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往日为了情人守身如玉的种种反倒成了她手里现成拿捏他的错处和把柄,裴矩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心累。
反正她总是没有错的,裴矩宠溺又纵容的叹了口气。
也罢,难得糊涂。
若想家宅安宁,少不得依着她的想法来。毕竟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性子霸道娇蛮,还不是一头栽进了她的情网里。
若是他真能轻易从情爱中挣脱出来,也不至于在被她骗得团团转后,仍是心甘情愿了。
等崔阙领着崔家主匆匆赶到裴府之时,主院内已是焕然一新。
桌案前,一只四足瑞兽青铜鼎内香烟袅袅升起,淡雅清幽的帐中香随之飘散在空气中。
白菁端坐在桌案前焚香煮茶,一派闲情逸致。
两扇被踹翻的房门早就被下人清理掉了,并重新安装了新的格扇门,崔阙走时留下的满地狼藉也一并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屋里头没有半分高手交战后的痕迹,看上去一切都完好无损。而裴矩也没了踪影,若非崔阙亲眼见到不久前这对夫妻对峙僵持不下的局面,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在白日做梦了。
“裴矩呢?”
崔家主环视四周,沉声问道。
茶水在茶壶中沸腾,氤氲的茶香化作雾气缭绕在书案前。
白菁优雅的执起茶壶微微倾斜,青绿色的茶汤水流如注,倾泻入白玉瓷杯中,茶烟袅袅模糊了她旖丽的眉眼。
“阿耶,请喝茶。”白菁将茶壶放回泥培火炉上,笑盈盈的端起新沏好的茶递给崔家主与崔阙。
“裴矩人呢?他……”没出什么事儿吧?
崔家主忍着急怒追问。
阿瑜给裴家带了绿帽子已经够出格了,若是再敢怒而伤人,这事儿绝没有那么容易收场。前者裴家看在盟约之上还能忍一忍,后者那是平白替崔家树个死敌啊。
阿瑜往日里聪慧精明,怎么这些日子尽干些坑家族的破事儿?!
崔家主险些都要怀疑女儿被政敌给掉包了!
“阿耶您忘记啦?”白菁柔笑着打断崔家主未尽的话,轻声细语道,“夫君今早已随军出征去了呀,没个三五月恐怕都回不来呢。”
崔家主心头一滞,当即反应过来。
不管裴矩今日是否撞破阿瑜与崔阙密谋,但他在朝堂上自荐领兵出征突厥,他就不可能出现在裴府,否则此事传扬出去岂不成了欺君之罪?
只要抓住这点不放,就能拿捏住裴家。
各种权衡利弊的念头划过,崔家主深深的看了眼白菁,这聪明劲儿倒是一点也没变,但聪明人闯的祸比蠢笨之人更可怕。
“此事你打算如何收场?”
崔阙偷觑着崔家主阴沉凝重的脸色,开口问道。
白菁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唇边噙着淡淡的笑容:“此事?不知六哥说的是何事?”
她故作不知的反问,笑盈盈的模样看得崔阙头都要炸了,这哪儿有半点知道错的模样儿?
“少在为父面前耍弄鬼心眼子。”崔家主恨铁不成钢,斥骂道,“阿瑜,你身为崔氏女,行事之际怎能不为家族考虑?裴矩儒雅温润,气质疏朗轩萧,哪点比不上那个邪王石之轩?你倒是好家里头为你定的夫君不喜欢,跑到江湖上与个武夫纠缠不清,竟然还闹出珠胎暗结之事,你……你让为父说你什么好?!”
“阿耶所言极是。”
白菁低眉顺眼唯唯诺诺,既不反驳也不辩解阿耶的斥骂,模样端的是可怜可爱,又温顺乖巧。
若是平时见她这柔顺至极的模样,崔家主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日日替她忧心将来被外人欺负了去,但这会儿他只有满肚子的气。
老父亲的滤镜已经碎了一地,拼都拼不回来了。
阿瑜这丫头哪里需要他这个当阿耶的操心?她能耐大着呢,一不注意就给他闯下了这般大的祸!
与江湖上的武夫纠缠不清也就罢了,若是真喜欢养在外头当个面首也行,只要不被裴家发现,崔家主权当睁眼瞎了。
结果她倒好,不仅与人珠胎暗结还被裴矩当场逮了个正着,此事传扬出去,她那些姐姐妹妹侄女们还怎么嫁人?
“裴矩呢?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崔家主更想问的是,人还活着吗!
那裴矩头顶青青草原已经够惨的了,万一再被她女儿来个杀人灭口,那可真是冤死了。
连借口都是现成的,毕竟谁都知道裴矩出征攻打突厥去了,他死了也是白死,崔家主都忍不住替他掬一把同情泪……
念头划过,崔家主大脑一个激灵。
等等,杀人灭口好像也不失为绝妙之计。
裴矩一死,如此一来阿瑜腹中的胎儿自然成了裴家遗腹子。再者打胎伤身,这孩子生下来也能做为阿瑜的依靠,总比年纪轻轻守寡还没个指望要好吧?
“阿耶,您说笑呢。”白菁嗔怪的横了崔家主一眼,“夫君自然是全须全尾好好儿的在外头呢,阿瑜能拿他怎么样啊?”
“阿瑜。”崔家主杀人灭口的心思一起,便再也消不下去了,他与崔阙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一劳永逸的念头,“依为父之间门,裴矩……”
嗖嗖——
破空之声传来,玄色的身影如浮光掠影瞬息而至。
“石郎。”
崔家主的话音戛然而止,当着外人的面他自然是说不出教女儿谋杀亲夫之言的。
还不等他警惕的做出防备,身旁徒然一空。
白菁拂袖而起,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
石郎?
石之轩?
“……”崔家主脸色一瞬间门漆黑如墨。
好嘛!这是把奸夫都给迎回家里来了啊!
“见过岳父。”
裴矩的目光在脸色难堪难掩怒气的崔家主身上停留了片刻,眼底同情之色浮现,
想到这老丈人与他一样都被阿瑜蒙骗在鼓里,倒是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心情。
“谁是你岳父?”
崔家主吹胡瞪眼,还没来得及呵斥,崔阙已经忍不住拍案而起。
崔家人护短得很,妹子纵使有天大的错那也是自家人,什么时候轮到外头的猫猫狗狗跑到他们跟前耀武扬威来了?!
一个姘头而已,就算没有裴矩,这江湖上的武夫也休想迈进他们崔家的门槛儿!
要不是知道打不过石之轩,崔阙早冲上去杀人泄愤了!
“娇娇……”裴矩苦笑了下,他下意识的看了眼白菁。
“交给你啦,石郎。”白菁戏谑的吐了吐舌头,眼眸亮盈盈地后退了一步,将他往前一推抵挡阿耶的怒火,“你自个儿的亲岳父,自个儿解决呗。”
面对阿耶的怒火,白菁有点怂。
她这辈子都见到亲爹这么生气过呢!
“什么岳父?!老夫不认这个女婿!”崔家主气得险些破口大骂!
阿瑜真当偌大一个河东裴氏是死的吗?这是生怕不能跟裴家结仇啊!
“岳父……”裴矩面皮抽动,原本陌生的五官突然显露出熟悉的脸部线条。
花间门派有一秘技,将内力凝于脸上能短暂的改变五官上的细微之处,比如将凤眼微整成杏眼,弱化脸部棱角轮廓等等,只要稍作改变,就能让自己的脸变得截然不同,哪怕是熟人来了也认不出他。
这并非以人皮易容,因此脸上也不会留有易容痕迹。
这与白菁以鬼力覆面,模糊旁人对她的五官印象从而无法将她与崔氏女联系起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你……”
瞬息之间门,原本的姘头奸夫就变成了崔家的亲女婿。
崔家主瞪着眼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震惊骇然,崔阙更是惊呆了!
“你们可真……”崔阙愣在原地许久才窒息道,“所以阿瑜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是。”裴矩承认道。
啊这……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绿帽子之说?
崔阙失语了。
那阿瑜做甚还要找他商量珠胎暗结之事?
这夫妻俩当真是让人大开眼见啊,玩得未免也太花了!
“你们!”崔家主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视着裴矩与白菁,好半响才吐出一句话来,“老夫年纪果然大了!”都已经搞不懂你们年轻小夫妻的情趣了!
“夫君!”白菁干笑着扬声喊道,掐着裴矩腰间门的软肉一拧。
“……”
裴矩疼得眉峰皱起,咬牙苦笑着将那口黑锅往自己背上扣。
没错,都怪他别出心裁不走寻常路。
放着正经儿的夫妻恩爱不要,就爱跟夫人玩儿偷情的角色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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