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是在哪?”
下了船,萧十一郎没有马上就走,而是又跳上船,手法十分娴熟地把船上那些有价值且方便带走的东西都包好,他用刀划开了那材质金贵的被褥里,取出一把银票,留了一张在怀里,其他都扔给了沈知意。
“不知道,你哥就让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我看,这里就蛮安全的。”他拍拍手,一副自己要功成身退的样子。
别的不说,她哥对她至少是真的够意思,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首饰都不是便宜货色,还留了一大把五百两银子一张的大额银票给她,怕她揣这么多银票不方便用,还特意准备了两包铜板,有这些东西傍身,她怎么都不可能饿死,更不会过得不好。
不过,她一个弱女子,能不能守住这些东西,那他就不知道了。
他故意不去想这些,满脑子都是赶紧离开这个让自己这么多天没睡上一个好觉又毫不自觉的姑娘。
“等…等等,你要走么?”看着萧十一郎一副准备撒手开溜的样子,她抓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可,可我都还没有进到城里去呢。”
倒不是她一个人害怕,只是,她完全明白自己一个人进城的风险有多大,她手里还一包抱着很重的包裹呢。就算是示弱,她也得至少把他骗到送她进城为止。
他看她那双好看眼睛里的泪珠来回打着转,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忍不住对这样楚楚可怜的少女心软。
萧十一郎长叹一口气,挠了挠自己的长发,表情看上去很有些苦恼。
“这位小姐,可能你还是不太明白我的身份。”
“我再和你自我介绍一遍——我的名字是萧十一郎,是一位,奸杀淫掠、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虽然我被你哥哥用剑押着来到那个破岛,并且把你救出来……但是在本质上,我真不是个好人。你如果要帮忙的话,那可真是找错人了。”
他把头偏到一边,说着一些贬低自己的话,一边看似绝情的拒绝,一边又不由得用余光注意姑娘的脸色。
她会哭吗?
会露出害怕的神色吗?
……还是说,会露出一点点依赖,一点点不舍呢?
萧十一郎不知道自己的心态到底是希望她怕还是不怕,不舍还是不在意。
但是少女的表情跟他想的这些毫无关系,她只是面露复杂的看了他好一会,那只勾着他衣袖的手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
“你嘴上说,你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在这里,我哥哥没有拿剑对着你,你完全可以把这些东西都拿走,而不是只拿你应得的那部分。”
“你是个好人。”
她的语气很确定,却让萧十一郎愣了好一会。
上一次被人说是个好人……他都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了。
在他模糊不清的记忆力,也就风四娘还会偶尔调侃他,说他是个冷酷外表,柔软内心的“滥好人”,像这样被人坚定的语气说是个好人的事,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
他劫富济贫,只要是不义之财,就绝不会用,以至于他总是口袋空空。可他也从不去宣扬这些事情,永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放下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就转身离开,不带一点留恋。
他并不是一个喜好虚名的人,也并不在乎其他人对萧十一郎这个名字是带着恨还是爱——至少,以前是这样的。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被一句轻描淡写的“你是个好人”所打动。
又或者说,他并非是被这句话打动,而是被说这句话的姑娘所打动。
他终于不再侧过头,而是正视她,那刚刚还抿着的嘴角终于重新上扬。
“你之后就会明白,你说的话是错的。但我希望你不要为今天的话而后悔。”
说完,他就自顾自的从沈知意手里把包裹拿回来,搭在自己的肩头。
“不是要进城吗?怎么不走?”
听到他的催促,沈知意从他听上去好像颇有深意的话里回过神,乖乖的附和几声,跟在了他的后面。
——
这地方有些荒凉。
也可能和萧十一郎故意没有往那些一看就很热闹的港口靠,而是选择转入小的河道划了好一阵子的原因有关。毕竟他这张脸还挂在不少城市的通缉榜上,他可没有做好一下船就被一堆人追着砍的准备。
他们走了好一会,从白天走到黑夜,也没有看到有一个人在。冷啸的风挂的人浑身发疼。蝙蝠岛居京城以北的方位,再看下附近的风景,萧十一郎很快意识到,他们这大概是绕到关东来了。
他已经尽量放慢了步伐,身后的沈知意还是有些差点没跟上——她穿的并不少,但是羸弱的身体显然还并不擅长面对这样的天气。
他把扛着的包袱塞到沈知意的怀里,让她背在背上,自己则很是自然地半蹲在她的前面。
“以这样的速度,如果你不想在野外过夜的话,最好还是让我带着你走。”他的语气冷静极了,听上去一点也没有关心的意思,纯粹是出于理性的考虑。这样的语气倒比他用什么怜惜心疼的态度对待她要更让她舒服的多。
几乎没经过什么思考,她就攀上他的背,她感受到自己抱着的这具身体所蕴含的生命力。他身上是完全没有被天气影响到的温暖,那宽阔的身躯为她挡下了绝大多数的寒风。
萧十一郎轻巧地运转起轻功,快速地跑动起来,风景在他们面前迅速地闪过,风也因此刮得格外厉害。她把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脖颈间,等待到达最终的目的地。
“若是困了,”萧十一郎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听上去有些断断续续的,“那你就睡过去。”
她乖乖地点点头,蓬松的头发在他的脖子上蹭蹭,挠的他麻麻痒痒的。
他定神,不让自己被这些琐事干扰,终于在天光泛起白色的时候,和她到了一处小镇。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小二已经在半梦半醒当中了。
萧十一郎一点也没有扰人清梦的意识,很不客气地敲了敲前台木柜,把小二叫醒,要了两件上房。
到这会,沈知意也已经醒的差不多了,她从他身上下来,躲在他的背后,把脸藏得严严实实的,看他十分自然地打开她的包袱,扔出了200个铜板,就拉着她上了楼。
这种小县城里的房间肯定谈不上多好,即便是买的最好的房间,也不过只是马马虎虎的水平。但是跟睡在船舱里比起来,肯定是再好不过了。
她难得的洗了个澡,往常十分娇贵,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她惊醒的身体这会倒是十分诚实的沾了枕头就彻底睡熟了过去。
——
等第二天,萧十一郎敲她的房门,让她下来吃午饭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换了一身衣服,就要和他一起下楼吃饭。
“你就准备这么下楼去?”
听到这样的问题,沈知意还有些困惑,她看了下自己的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好像,头发也有好好梳过,没什么问题啊。
萧十一郎看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认命的叹口气,只好对着她有话直说了:“你难道想要被楼下这群臭男人一直盯着看吗?”
他说臭男人三个字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自己也是这个性别的人的自觉。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他就是个男人,所以他完全明白男人都是群什么样的东西。如果沈知意现在骂他是个臭男人,他大概也会耸耸肩,认可这个称呼。
沈知意听完才想起来,现在已经不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蝙蝠岛了,红着脸快速跑回去找了块手帕围在脸上,才跟着他一起下了楼。
大概是因为整座县城就这么一家客栈,所以虽然凌晨来住店的人就只有他们两个,但是白天在这吃饭的人就海了去了。萧十一郎找了个最角落的位子,给自己点了一碗牛肉面,沈知意跟他点了一份一样的,就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小二做好端来。
她本来以为,把脸蒙住,就不会让她总是被盯着,看个没完。但是事实是,即便她蒙住了下半张脸,她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白嫩的肌肤,还有如丝绢般柔顺的长发,曼妙窈窕的身姿——都在明晃晃的告诉别人,这是个美人,还是个美人中的美人。
萧十一郎的腿漫不经心的晃荡着,好像正因为百无聊赖而四处探看着的眼神实际上满是戾气,警告周围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在他扫看了周围三圈以后,终于再没有窥伺的眼神敢往这边看过来。
小二的面也就在这时适时地端了上来,不过他端上来的,并非两碗牛肉面,而是一碗牛肉面,一碗阳春面。
本来他们都准备开始吃了,结果沈知意那碗翻了半天,没翻出来半片牛肉。
萧十一郎把自己那份还没有动的牛肉面推到沈知意的面前,自己拿筷子敲着那碗阳春面,把小二又喊了过来。
他脸上似笑非笑,就这么问着小二:“敢问,我们付了两碗牛肉面的钱,却是一碗肉面一碗素面,店家,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店小二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不好,刚刚太忙,三碗面一起端上来的时候,有一碗牛肉面端给了点素面的那位少侠——那人看上去也很凶神恶煞,要是现在他去要求换回来,肯定没好果子吃。只好自认倒霉,陪着笑,准备从自己的工钱里再扣一份牛肉面的钱,给他重做一份。
“等等。”穿着黑衣的男人的耳朵敏锐的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冷漠且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叫停了这边的争端。“你的面,在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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