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迷糊的人从酒馆里出来,夜市上摆摊的小贩收拾东西准备归家,走亲戚的人拖家带口出镇回村,孩子的稚言稚语惊动了夜色里心神摇弋的两人。待说话声走远,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回到主路上,海珠咬了下嘴唇,疼得她嘶了一声,夜风吹过,脖子上格外清凉,她擦了擦,蹲在地上捡根树枝在沙土上乱划。
“今天的生意不错吧?我看你那边摊子上人就没断过。”不远处出现了说话声和车轱辘声。
“是还行,你的生意也不错啊,我看到一个人一下买了五条烤鱼走。”
海珠飞快站起身,她退了几步隐进一墩石头后面。
走过来的人四处望了眼,说:“我怎么听到了走路声?”
另一个人呸了一口,说:“八成是偷情的。”
车轱辘声走远,海珠沉默着走出来,她小声问:“你还没好?”
韩霁慢步走了出来,他牵住她的手,含着笑音说:“我们是偷情的人?”
“人家也没说错……你干什么?”说话间,海珠的脚离了地,她被人背了起来,身前的人领口处有淡淡的竹香,她箍住他的脖子闻了一下,凑近了说:“你的衣裳还熏香了?”
“洗澡了,用的香胰子,你喜欢?”
“味道不错,还有别的味吗?下次过来给我带两块,你一个男人比我还精致。”
“取悦你。”
海珠“哇”了一声,她要乐死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望着星光明媚的大海,她今夜的心情好极了。
“好会说话。”她夸他一句,又拨过他的脸啄了一下,低喃道:“我喜欢。”
夜色撩人,撩得泛起情思的男人心旌摇曳,如涨潮时的海水,快乐一波高过一波。韩霁背着海珠绕了路,他此刻希望通往码头的路永无尽头,夜也无尽头。
“我发现你允许我亲你之后,你更黏我了。”他低声说,生怕被谁听去了。
“我的身体很喜欢你。”海珠毫不含蓄,“你也很喜欢我。”
韩霁翘起了嘴角,又问:“心呢?”
“你觉得呢?”
“你就不能多说两句我喜欢听的?别让我猜。”
“别太贪心了。”能看见码头草亭上挂的灯笼了,海珠从他背上蹦下来,拉开距离继续走。
韩霁轻叹一声,收起脸上的笑,负着手装模作样走过去。
值夜的守卫出声问好,他颔首道声辛苦,走上船他检查了下蒙在砗磲床上的黑布,确认绑的紧实不会脱落后,他让船上船下的兵卒合力抬着东西下船。
海珠在船下看着,赶海的人路过,好奇地望几眼站一旁盯着。
两张砗磲床先后抬下船,韩霁这才走下来,说:“不耽误你们的事,剩下的活儿让我带来的人做,抬去青石巷。”
八个人合力托起一张床,先后跟在海珠后面离开码头,此时街上的人散了大半,巷子里的人家也关了门忙着洗漱,听到动静开门出来,也只模糊看见一个轮廓。
“什么东西?”
“两张床。”海珠答。
床搬进院子再抬进屋,那张老旧的木床已经抬出去了,衣箱和桌椅也都搬了出去,屋里很是空旷。海珠指挥着摆放床的位置,落定后她拿一锭银子给韩霁。
“我要在永宁待两天,这两天不用你们跟着,在镇上转转,喝喝酒吃吃肉,再把今晚帮忙的守卫喊上,我请你们去吃酒楼吃饭。”他把手里的银锭子抛给侍卫长。
“谢少将军赏。”
十六个侍卫离开了,海珠关上大门,她走进屋看韩霁正在拆黑布,她也过去帮忙。
齐老三又拎了盏灯笼过来照明,烛光摇曳,在黑布掀开的那一刹那,昏暗的房间陡然亮了,温润而洁白的砗磲在烛光下反射出温和的光芒,青砖墙蒙上一层光,失去了冷硬的棱角。
砗磲壳用木架框住,床脚镂空,木头做出编制的形状,打磨得圆润光滑,一眼看过去温润如玉。而木框上架的砗磲又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边缘还雕刻着福字和花纹。
“这是人能用的东西?”齐老三惊呼。
“这是什么东西?”齐奶奶问,她不知道砗磲是什么,只当是贵重的玉,啧啧道:“这太贵重了,放在家里我还提防着被偷。”
“不会,这么大的东西贼偷不走,他搬着床出不了巷子。”韩霁说。
“我先睡两年,之后它跟我去府城。”海珠坐了上去,生活在壳里的东西已经死去,这也就是个体型庞大的贝壳,而贝壳海边多的是,这么一想就不觉得它珍贵了。
“唉,没想到它又回到我的手里,到了我手里还见不了光。”海珠叹一声。
“见不了光才好,少一个人看见就少一人惦记。”韩霁往外走,说:“夜深了,你们收拾收拾歇下吧,我也回去了。”
他走了后,风平和潮平先脱了鞋爬进砗磲壳里,里面什么都没铺,躺在里面硬梆梆地咯人,但睡在里面很凉快,触手冰凉。
海珠和冬珠赶走他们,搬了被子过来铺里面,收拾好了急急忙忙去洗澡,换了干净的衣裳新奇地躺进砗磲床里。砗磲壳内弧度大,人躺进去就陷了下去,边缘遮住了视线,海珠恍然觉得自己睡进鸟巢里了。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风平和潮平醒了见隔壁的门开着,他们兄弟俩做贼似的溜进去,一人霸占一张砗磲床,欢喜地躺在里面打滚。
“韩二哥买了早饭过来,快起来吃。”冬珠过来喊,“晌午让你俩睡,快出来。”
韩霁往屋里看一眼,等人到齐了,他嘱咐说:“床的事谁也别在外面说,虽说天高皇帝远,但能不沾麻烦就不沾麻烦。”
家里的人都重重点头。
饭后,冬珠和风平去海边撬生蚝,海珠去买了猪后腿肉回来炒肉哨子,多了个帮手,她让韩霁帮忙切肉。
“没包馄饨了?来的路上我还琢磨着过来给你剁肉馅。”韩霁说。
“包馄饨太麻烦了,我奶比去年又老了一岁,揉面擀面太累了,她吃力。”海珠坐在一旁择木耳,她看了眼天光,说:“你若不是少将军,我俩若是做早肆的,每天早上应该就是这光景。”
韩霁设想了下,平淡的日子似乎也不差。他揽一刀肉拨木盆里,说:“我若是个走街贩卒,你应该看不上我,我没能力保护你,也没法走到你心里。”
海珠得承认他说得对,在这两三年内,她遇到的人里,排除家人,唯有他让她毫无芥蒂的接受,他的阅历和见识让他开明包容,她也被这一点吸引。
肉切好了,木耳也择好了,海珠端着两样菜进厨房,韩霁也跟了进去,他让齐阿奶出去,他来烧火。
“你会烧火吗?”齐阿奶不放心。
“会,我在西北打仗的时候就自己烧火烤饼子烤肉。”
等人出去了,锅里倒了油,炸花椒的时候韩霁闻着味面不改色,他还有闲心跟海珠说话,“布政使的死可能是人为,他在码头说过要加渔税的话。”
“十而税一,我卖十两的鱼就要交一两的税,这税价还不高?他竟然还要增税?渔民不吃饭不养家了?”海珠愤怒。
“所以我说他的死可能是人为,惹了民愤,广南的渔民可不是软骨头,在海边就是他们的地盘。”韩霁往外看一眼,说:“我查到当天有艘渔船晚他一柱香的功夫从河道出海了,当天没回来,傍晚的时候去了另一个码头,隔了两天才离开。”
“然后呢?”海珠问。
“没了,我没往下查了,不管是不是他杀,他是遇到风浪翻了船淹死了更好。他死在大海里尸身无存,足以让朝堂上的人忌惮害怕,若是再派人来,可能就是个无关轻重的人。”
“干得好。”海珠夸一句,幸亏他不是个死板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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