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永宁,鹦鹉比人还兴奋,但因为得了嘱咐,它一路憋回青石巷才说话。
“鸟回来了。”它大喊。
“别嚷嚷,吵人。”海珠说。
鸟不听她的,它飞起来沿着巷子嚷嚷,打了一圈招呼,以极快的速度冲进韩家,进门就嘴甜地喊:“伯娘,在家吗?”
“在,你可算回来了。”侯夫人欢喜地走出来,少了个唠嗑的,家里冷清不少。
海珠进来时鸟已经吃上东西了,她打声招呼接过蜜水喝,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侯夫人说在岛上的事。
“伯娘,长命的奶娘得闲吗?韩霁有意让她去帮沈遂照顾孩子,他让我回来问一声。”
“那让她明天就去,长命大了,我给他选了两个伺候的小厮,奶娘离开一年半载也好。”侯夫人拿着调勺给鹦鹉添水,瞥见冬珠抱着星珠过来了,她笑着说:“行了,不耽误你了,你两个妹妹找来了。”
海珠放下水杯往外走,鹦鹉朝她抬抬翅膀,喝口水也跟了过去。
“啊!”星珠朝鸟伸手。
鸟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飞走了,先去隔壁院子骂猫,见大海龟不在,它又越过屋顶落进另一个院子里,老龟正在吃鱼,它落在龟壳上站着,还警惕猫别蹿出来了。
贝娘从厨房出来看一眼,转身端着装卤菜的木盆出来,关好门窗拎着筐出门,顺手锁上门。
鹦鹉习惯了她不说话,目送人出门,它独自跟龟在院子里待着。
回家了海珠的事也多了,没心思再盯着鸟,她洗澡换身衣裳出来,见星珠又在地上爬,她拉小丫头起来,搀着人颤颤巍巍学走路。
三只猫挨个过来蹭蹭腿,转瞬跑出门,打渔的人回来了,它们要去讨鱼吃。
海珠扶着星珠出去,刚出门就看见他回来了,星珠看见人啊啊叫,两只手激动地乱挥,高兴地咧嘴笑,口水都扯成了线。
齐老三蹲下去一手抱起孩子,说:“海珠,你刚回来?”
“回来有一会儿了,今天收获如何?”
“不错,遇到鱼群了,我留了条好鱼晚上清蒸。”齐老三抱着星珠往回走,说:“我看着她,你有事就出门吧。”
海珠站在门外琢磨了会儿,她跟齐阿奶说一声晚上不在家吃饭,去隔壁喊上冬珠和风平,姐弟三个去街上买了刀肉去红石村。
“平生今天没过来啊?”路上她问。
“上午来了,下午没来。”冬珠说。
进了村,海珠先看到蹲在草丛里拉屎的大黄狗,她喊它一声,说:“拉个屎还跑这么远,马上就出村了。”
大黄狗尾巴一僵,看见风平提的肉,它溜溜达达过来了,摇着尾巴走前面引路。
于家的院子里有动静没人声,进门前海珠先喊一声,见于来顺坐在院子里理货,她闲适地说:“于叔,做饭了吗?我拎刀肉过来添个菜,晚上多添三双筷子,我们在这儿吃饭。”
于来顺有一瞬间的恍神,听这口吻,他还以为是交好的兄弟过来了,一个出肉一个出酒。
“来的正好,我从老家带了两个好菜,晚上一起吃。”于来顺起身,刚要热情招待,他又咽下虚假的客套话,说:“你们随便坐,趁着天还没黑,我把剩下的货整理出来。”
“行,你忙。”海珠拎肉进厨房,见盆里有洗干净的甘蔗,她随手拿三节出来,问:“我娘和平生呢?”
“退潮了,赶海去了,待会儿就回来。”于来顺指着周遭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你们姐弟三个看看,有喜欢的就拿点回去。”
冬珠不动作,风平啃着甘蔗像寻宝一样在地上翻看,大黄狗紧紧跟着他。于来顺训一声,它嗷呜着趴在檐下,目光还是跟着风平的动作挪动。
当最后一抹夕阳消失,于来顺理好了货,他拍拍身上的灰,洗手洗脸点燃油烛开始切菜做饭。
盯着风平的大黄狗突然耳朵竖起,一溜烟爬起来,狂摇尾巴冲出门,海珠见它这样子就知道是秦荆娘和平生回来了,她跟冬珠站起来往外走。
“呦?海珠和冬珠来了?”秦荆娘看到两个闺女欢喜,她扒拉开狗子,提着桶快步往回走,说:“你于叔去买菜了吗?晚上在家吃饭。海珠你是今天回来的?这次怎么一去就是十来天?”
海珠耐心回答她的问题,跟着人一起往屋里走。
秦荆娘没多问,她换双鞋就开始忙活着做饭,家里的存货有一样是一样都摆上灶台准备下锅。
“谁家晚上吃这么好?肉香味不断。”村里端饭出来的人吸鼻子闻香。
“于来顺家,荆娘的三个孩子过来了。”
“难怪,这得好肉好菜地招待。”
月上中天,村里的人都撂了碗筷吃完饭了,于家的菜才端上桌,两口子忙活了十来道菜,不吃饭只吃菜都能吃撑。
“菜做多了,吃不完隔个夜就坏了,坏了就糟蹋了。”海珠说。
“糟蹋不了,还有狗,它能吃。”秦荆娘挟肉给几个孩子,说:“多吃点,你们不常来。”
“以后多来,你们来了我也能多吃些好的。”于来顺玩笑。
海珠点头,转而说:“于叔你现在还是游村卖货?不是跟船做生意?我买了船,你要是有意,我跟人打个招呼,你跟船跑商,赚的多些。”
于来顺看向秦荆娘,笑着说:“你娘不肯,我听她的。”
“这有什么不肯的,船租出去了,你又不是占我的便宜。你行商多年,在买卖上更有经验,趁着力壮多赚些钱,年纪大了跟我娘在家享福,让平生出去赚钱。”海珠说,“半辈子南来北往不着家,老了好好歇歇,也陪陪我娘。”
于来顺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他看向秦荆娘,见她没有反对,立马欢喜地应下了,“我手上的这批货卖完了就跟船走。”
“我跟人打个招呼,你多去码头走走,遇到人了问问他什么货在外地吃香。”
于来顺连“哎”了好几声,他明白海珠是看在荆娘的面上才操这个心,心里打定主意不再纠结那些弯弯绕绕了,外人笑他就让人笑去,他好好过他的日子,婆娘要跑早跑了,继子若是没良心,他再怎么防范也无济于事,还是眼前的日子最紧要。
吃完饭,于来顺要带狗送海珠姐弟三个回去,还没走出村遇到来接人的齐老三。他站在村口目送一行四个人走远,心叹不愧是姓齐的,一家人心齐得让人羡慕。
“小黄,回了。”他喊一声,路上嘱咐说:“收起你那副眼皮子浅的德行,以后海珠他们再过来,不准再叫。”
然而人心易改,狗性难易。
夜半,冬珠躺在砗磲床上望着屋顶,蜡烛灭了,月光从窗外洒了进来,一角月色无法照亮屋里的角角落落。她望着漆黑的屋顶,在隔壁有翻身动静的时候,偏头问:“姐,你睡了吗?”
“还没,正要睡,你不困?”
“我在想你今晚为什么会、会主动说这事,要帮他一把。还是你在府城遇到什么事了?”冬珠轻声问。
“姚青曼生了孩子丢了大半条命……”海珠简略地说了下姚青曼的状态,她不是原主,但得替“她”感恩,与其说感恩,她更多的是心虚,想让秦荆娘过的好点。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心里有想法就这么做了,我只代表自己,不代表你和风平,更不强迫你们。”海珠轻声说,“睡吧,夜深了,不早了。”
冬珠思绪繁杂,她放空脑子不去想,现在想不通的就先搁置吧,睡觉,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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