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江南篇接前世篇

    宁珩回去后将在脂粉铺子碰到路玉的事讲给温雪杳听,后者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嘴角的笑容几

    乎扯到耳朵根。

    宁珩看了一眼,心中那颗不安的心又忍不住吃味。

    当初她与自己成婚时似乎也未见得这般高兴,如今不过是路玉给季婉婉买了些口脂,便乐成这样。

    他拿着手中几样精心挑选的头油、脂粉、口脂之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

    转眼就到了九月底,宁珩打算带温雪杳在江南一带走走看看,这也是他当时谋划辞官与假死的初

    衷。

    路家老小闻此消息时,震惊之余又觉得合该如此。

    不过在离别之际,仍是不免生出不舍的情绪。

    晚膳时,小夫妻两人与路家一大家子围坐在桌前。

    一众人中,要说对温雪杳最为不舍的还要属路老爷子,按他的话说就是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与

    家中孩子见一面便是少一面。

    这一别,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何时。

    向来威风凛凛的路老爷子脸上竟难得露出几分顽童般的脆弱。

    即使再不愿意承认,温雪杏也不得不接受外祖父说的的确是实话。自从吴城围困一事后,路老爷子也不似以往那般日常板着严肃大家长的模样,而是一有功夫便要

    与膝下这些孩子热闹在一处。

    如今宁珩与温雪杳一走,路玉也要护送季婉婉归京,儿孙远行,路老爷子心中难免落寞。

    故而晚上吃多了些酒,早早就被送回房。

    见外祖父一走,温雪杳头靠着宁珩一偏,忍了整夜的泪才从脸颊话落下来。

    桌下,宁珩攥着她的手,温厚的掌心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宁珩知道她其实不愿在众人面前落泪,于是侧身将她的脸遮挡在自己肩后,待她缓过劲儿偷偷抹

    掉泪痕,这才重新坐正。

    席间其他人不难看出温雪杳面上其实有哭过的痕迹,不过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佯装不见。

    若说对于温雪杳与宁珩二人意欲外出远游一事,众人还只是心中怅然不舍。

    在得知路玉决心与季婉婉远赴上京城,被捆上驸马之名后,路家兄弟几人的心情则更为复杂了

    些。

    路玉是个有才华有抱负的男子,可若做了驸马,拳脚必然受到束缚。

    倒不是路家人不喜季婉婉,相反,若非路玉一心想与之白头偕老的乃是季婉婉。

    尚公主一事,他们是决计不会愿意路玉去做的。

    而此事不仅路玉的兄弟们心有介怀,要说最难过的其实还是季婉婉本人。

    从前她做郡主时,当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份居然会成为她与路玉之间的阻碍。不过如今却是,就算季婉婉犹豫,路玉也不许她反悔。

    这边有宁珩帮温雪杳遮挡擦泪,那边路玉却像是一块木头般,双唇紧抿,坐的板正。

    直到身旁的季婉婉抹泪,他才露出几分慌。

    然而瞧见季婉婉哭,路玉下意识却不是招呼季婉婉,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宁珩。

    似有隐隐求助之意。

    这一幕被温雪杳瞧见,方才还眼角氤湿的少女霎时破涕为笑。

    她近来也曾见路玉表哥与宁珩走得十分近,却未想……近到了这般地步。

    温雪杳桌下偷偷用鞋间踢了踢宁珩的脚,因为对方的余光全在自己身上,以至于他被路玉以求助

    的眼神盯了半晌,而当事人其实根本毫无所觉。

    宁珩以为温雪杳要与他说什么,下意识俯身凑近,却见少女神情略不自然地推着他倾斜的肩膀将

    人推开,示意他往桌对面看。

    他不明所以抬头,正好对上路玉的视线。

    青年皱眉,须臾,修长的指尖抵在眉间将堆积的情绪推开。

    路玉还在等他的暗示,就见青年摇着头将视线推开。

    这一来一回,就连一旁兀自伤心难过的季婉婉都从路玉的脸上窥出端倪。

    她拿着帕子擦拭泪,清了清嗓子,连日来积蓄在心底的疑问终于令她在此时问出那句,“路玉,

    你总盯着宁珩瞧是作甚?"路玉话语一滞,只犹豫了一瞬,竟将事情如实道出。

    除了路玉本人,其他人脸上无一不露出失笑又无奈的神情。

    然而他本人却十分坦荡,“妹夫的确有……过人之处。"

    温雪杳再也忍不住,扭头低笑一声,打趣的视线凝聚在宁珩身上,重复道:“过人之处?”

    “阿查。”宁珩讨饶地看向温雪杳,委屈道:“你表兄欺负我也就算了,怎么你也同他一道取笑

    我?"

    温雪杳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压低声音道:“我表哥欺负你?你莫要欺负我表哥就已然算是

    收敛。"

    宁珩扯唇。

    这两两人间气氛融洽,而一桌之隔的对面却截然不同。

    季婉婉哭笑不得,连方才为何落泪都抛之脑后。

    经此一事,倒是令众人伤感的情绪缓和不少。

    晚上拾掇好行囊,温雪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未睡着。

    “在想外祖父?”宁珩从后揽紧温雪杳的腰肢。

    温雪杳闷闷嗯了声,“外祖父年事已高……”

    宁珩想了下,“又不是要拐走你。"他下颌抵在她脑后,轻笑,“既如此舍不得,那我们便赶在年关底再回来?"

    “可以么?”温雪杳一喜。

    “自然。”宁珩坦然道:“我今日已同你表哥路清鹤说,让他在周围几条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院

    子,若你喜欢,待回来时我们可以在此久住。"

    "但是搬出路府是我唯一的要求。"

    温雪杳也能理解宁珩,他们夫妻二人宿在路府的确有诸多不便,确实不如别住他处。

    想到宁珩早有打算,她心里一软,手臂往后一伸,努力去环抱他脖颈。

    回首去寻他视线的那一刻,两人目光黏连,浓稠的情绪化作无声的亲吻。

    第二日一早,两人起身。

    两人来时便一身轻便,走时也身无旁物,只多了个被宁十一从上京城接出来的丫头小暑。

    路老爷子许是不愿见这分离的场景,早上佯装称困,一直没起来。

    可等到四人真要离开路府时,路老爷子又慌慌忙忙赶来。

    一双混沌的眼久久凝视对面他的孩子们。

    ****

    两人兜兜转转在外闲游月余,宁珩对温雪杳的意外与日俱增。

    瞧着温软乖巧的一个小姑娘,在外这个把月竟将性子养得愈发野,对万事万物都充满好奇心。

    这天夜里,温雪杳困顿地窝在宁珩怀里,白日的疲倦让她不知不觉间便陷入沉沉的梦乡中。在梦中,她的灵魂尤似出鞘,飘在虚无的时间长河里游荡许久,最终受到感知召唤般,被吸引进

    一个漩涡之中。

    再次睁眼,却与她入睡时所见的场景不同。

    她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下意识伸手一看,就看到自己身着的依旧是睡前穿的素白衣

    衫。

    她以为自己又是陷入了梦魇,也没有着急,而是环顾起四周来。

    不是她所熟悉的街道,仔细一看,便察觉她这身洁净的衣裳与此时所处的境况实在不相容。

    入目是一条肮脏狭小的小巷旮旯,她所在的地方几乎只有身材娇小的女子与孩童能钻进来。

    她扶着墙慢慢往出挪,随着视线范围的逐渐扩大,她看到了令自己心惊的一幕。

    外面的长街两旁饿殍遍野,浮尸堆积,宛若人间炼狱。

    随着她走出小巷,迎面而来的刺鼻气味令她忍不住弯腰干呕。

    然而根本无人在意她弄出的动静。

    是梦么?

    她心中一阵恍惚,可若是梦,又为何会带给她这般逼真的感觉。

    就在她恍惚怀疑之时,不知是谁先注意到突然出现在巷尾的人,紧接着,似饿狼般贪婪的目光接

    连落在她身上。一呼百应。

    不多时,尚且能动弹的人便蜂拥围堵在温雪杳面前。

    他们虎视眈眈瞧着她,虽然她如今也只着一身中衣,却比周遭衣着狼狈脏污的疫民好上太多。

    无数双手像看到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紧她的裙摆,纷乱的哀求声不绝于耳。

    “求求你,你一定还有救命的药吧?"

    “好心的姑娘,再给我一口粮,我已是三天没吃饭了。"

    “赏我一口吧,我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

    …

    温雪杳在迟钝,也在被人抓破小腿时反应过来,这似乎不仅是一场噩梦那般简单。

    于是她仗着尚且清醒有力时,推开身前虚弱的人墙,拔腿就跑。

    然而随着她拔足狂奔,街上越来越多的视线入浪潮般涌向她。

    就在她的脚腕不知被谁攥住,将要狼狈栽倒时,眼前光一般,突然照进一道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即使是逆着光,她也能将对方的眉眼看得清清楚楚。

    “阿珩哥哥。”她连忙朝对方伸出手,几乎半个身子都直接扑进他怀里。

    同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捞起她纤细的腰肢。

    青年的浓如泼墨的眉眼在听到她脱口而出的话音后,不自觉一皱。

    黑眸染上狐疑,他一把将人抱上马,待远离纷乱的长街后,才在一处僻静的小道停下来。

    宁珩将人抱下马,拧眉注视对方,“温三小姐,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温三小姐?”温雪杳一时茫然,可对方拘谨疏离的神色分明又仿佛将她带回两人曾今初见时的模样。

    她心中一惊,连忙开口问道:“阿珩哥哥,难道我们没有成婚么?"

    宁珩一双深眸沉沉盯她许久,才几不可查扯唇,略带自嘲笑道:“温三小姐莫不是忘了,你已与

    我退婚。”"既已退婚,又何来成婚一说?"

    她心中一哽,莫名想到一个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疯狂念头。

    也顾不得宁珩的震惊,她一把抓住对方小臂,正色问道:“我………我们,如今身处何处?”

    宁珩晦涩的目光从自己手臂上收回。

    半晌后,吐出两个字,“吴城。"

    温雪杳一怔,她果然回到了上一世!

    第92章 前世篇

    "昊城?"

    宁珩盯着她,颔首重复:“吴城。"

    震惊之下,她手一松,向后退了半步,然后就听宁珩又问:“所以如今城门已封,温三小姐又是如

    何进入吴城的。”他上下打量一眼她的衣着,补充道:“还是这幅打扮?”

    温雪杳低头看了严重自己的装扮,一时间也没有转换过来对方其实不是与她拜过堂成过亲共同经

    历过风雨的宁珩,而是前世与她瓜葛甚少的宁珩。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顺从习惯接上他的话,"我昨日睡前穿的便是这一身……"

    “睡前?”宁珩不动声色沉下声线,"你昨日便是在方才那街上睡的?"

    “当然不是,我是和你…”一起在床上睡的啊。

    后半句话温雪杏没继续说下去,小心翼翼扫了对方一眼,然后快速垂下了脑袋。

    她心道,宁珩总不会因几句话便突然怀疑她吧,至多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从上京城来到这里。

    殊不知,温雪杳的一眸一笑、一字一句轻飘飘落入宁珩心里, 却霎时搅动风云,卷起滔天巨浪。

    对面的温雪杳已经及时收住话尾,可他还是从与她的交谈中觉出反常。

    她对着自己的姿态太过熟稔,还有那句初见他时,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的“阿珩哥哥”。

    她从未如此称呼过他,别说称他“哥哥”,就连直接唤他名讳都是不曾有的事。

    向来都是疏离知礼的称一句“宁世子"

    宁珩忍下心中妄想,试探开口道:“如今吴城动荡不安,你可有去处?"

    温雪杳诚实的摇头,她不知为何会突然回到上一世,也不知如何能回去,正如宁珩所言,如今吴城

    混乱危险,她一个女子漂泊在外,显然并不是好主意。

    除此之外,便是她本能的想去相信宁珩。

    两人回到宁珩在昊城的临时落脚地。

    宁珩十分敏锐,尤其对方还是他所了解的温雪香。

    不过一顿晚膳的功夫,他便想明白对方似乎不是他所认识的温雪杳。

    倒不是有人易容假扮,她是温雪杳,但又不是温雪杳。

    不过温雪杳本来也没有打算瞒他,于是当对方开口问及她究竟是何人时,温雪杳试探的张唇,就

    发现并没有任何怪力阻挠,她可以如实说出自己的来历。

    “我是温雪杳……”她缓慢道:“这件事或许有些令人难以相信,就连我也十分意外……我是从另

    一个世界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另一个世界?”

    温雪杳点头。

    宁珩想到她身上古怪的反应,再联系到她最初问自己的话,于是道:“在那个世界,你是我的妻

    子么?"

    温雪杳面上露出一丝挣扎。

    她自然记得前世她与宁珩的婚约作废,也知道他其实早就偷偷喜欢上了她。

    而她想到今日出现在外面街道上周围所见的景象,又按照上一世的记忆大胆猜测到,她之所以能出现在此处,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她刚好在今日死去。

    思及此,温雪杳突然摇头问对方,“今日可是大寒日?"

    宁珩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回答了她的问话。

    闻言,温雪杳脸上露出几分恍然大悟的模样,这一日,正是她前世死在山上的日子。

    原来她前世死时,宁珩竟已被困于昊城月余。难怪,若是宁珩未曾受困,亦或是尚且在上京城,

    想必就算未曾娶她过门,却也不会眼睁睁看她死。

    温雪杳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个世界的“温雪杳”已经死去的消息告知宁珩。

    闻言,宁珩握着杯壁的指节骤然发力,手中的杯子霎时碎成无数残破的碎片。怎么会?

    她不是应该已经嫁作元烨之妻了么,怎么会……突然死了?

    他哑着嗓子问:“是谁………是谁杀……”对着同样的脸,宁珩委实说不出完整的话。

    良久。

    在宁珩得知真相后,脸上登时便流露出杀意。

    似一张紧绷的弓,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还是温雪香眼疾手快,按住他,将后来元烨、魏兰舟一众人都遭到报应,皆未得善终的事告知宁

    珩,他脸上狠戾的情绪在稍稍收敛。宁珩甫一想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温雪杳,他的心便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喘不上气

    来。

    那双冷静的眸子霎时被猩红吞噬,然而当他的黑眸触及对方时,那担忧的目光就像是一道照进漆

    黑牢笼中的天光。

    她不就是温雪杳。

    谁说她的到来不是上天可怜他,予他的恩赐?

    另一个世界的宁珩能娶她为妻,如今她来到自己身旁,如何他却不能?

    在意识到另一个世界的他竟然成功迎娶温雪杳为妻后,他心中甚至涌上一丝嫉妒。

    可心中的妒意并未纠缠他许久,他已经陷入面前人到来后,他心中独自编织的美梦中。

    沉默许久后,宁珩再度开口,依旧是询问那个世界的事情。

    面对如此聪慧的宁珩,温雪杳也没有再隐瞒,诚实的道出在她所处的世界里,与那个宁珩的过

    往。

    宁珩几乎无法遮掩自己此刻最真实的情绪,尤其是在听对方道出那个世界的宁珩几乎与他别无二

    致后。

    怎会有这般幸运的人,而那个人却不是他?

    他绷紧下颌,目光落在自己因紧攥而露出青筋的手背上,像是自虐般问道:“你竟连那间暗室也

    知晓了"温雪杳没有察觉宁珩的变化,或许是时隔良久,她已然忘记宁珩也曾是一个善于伪装隐藏自己的

    人。

    “那你不怕么?”宁珩偏头。

    "最初的确有些害怕,不过后来又不怕了。"

    “为何?”宁珩不解。

    温雪杳粉白的脸颊映出一层羞人的嫣红。

    她心悦他。

    温雪杳心悦宁珩。

    准确说,是身处另一个世界的温雪杳心悦那里的宁珩。

    本该是令人快意的事,因为另一个世界的他得到了温雪杳的喜爱,可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唇角翘起一抹极其不自然的弧度,让人很难分辨出那是一缕笑意。

    可是失意之后,他又忍不住去想,那她此时突然来到自己身边,莫非是上天给予他的恩赐,让她

    来将爱施舍给他的?

    她看他的眼神虽有克制,却无半分疏离,且话语间无时无刻不流露出的亲昵熟稔足以令处在沙漠

    中的人得到慰藉。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他近乎贪婪的望向她。

    “那你何时会回去?”宁珩听到自己轻声问。然后就见对方支起下颌,眼中露出迷茫,她对宁珩没有设防,且这样玄妙的事从不是她们这些凡

    俗之人能掌控的。

    “我也不清楚……”温雪杳苦恼道:“我一觉醒来便莫名出现在此处。”

    想到这里,她眸子一亮,眨眼看向宁珩:"或许我再睡一觉,便又回去了?"

    宁珩唇角的笑意一僵,他怕对面的温雪杳发现,快速移开视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道:“那你…

    明日就要回去了?"

    而温雪杳此时却顾不得回应宁珩的话,她满脑子想的则是另一桩事。自己外祖一家人此时也应在

    吴城!

    上一世不比她重生之后,上一世的疫病害死过许多人,至少直到她死时,还不曾有人研制出治疗

    疫病的方子。

    温雪杳心中一震,或许这便是命运安排她回到此时的原因?

    就算她无法解救过去的自己,但是或许能救宁珩与路家人、以及一众无辜的百姓。

    思及此,温雪杳激动地抓住身旁宁珩的手臂,“阿珩哥哥,你快去取纸笔给我。"

    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又脱口而出熟悉的称呼后,温雪查的脸上露出几分窘迫,她小心看宁珩一眼,

    “抱歉,我一激动,便习惯的这样的称呼你了。"

    “无妨。”宁珩淡道,说时已经起身,“这样叫也好,显得亲近许多,不似从前那般待我客气疏

    远。"

    话落,他已经转身去取笔墨纸砚。

    “你要写什么?”宁珩看着纸笔快速书写的人问。

    温雪杳一挑眉,“药方。"温雪杳展露笑颜。

    宁珩闻言,心思也全移到了那一纸药方上。对了,她方才的确说过,那个世界的“宁珩”与她一

    道从元烨手中得到了药方。

    他顾不得感慨,待温雪杳停笔后,忙命人照方子去抓药。

    宁珩得到药方,一直在军中忙碌到半夜。

    等歇下时,他忽地脸色一变,也顾不得身后将士的呼喊,便纵马飞快赶回府。

    等行至温雪杳屋外,瞧着屋里隐隐绰绰的烛光,他的脚下又似被千斤重担捆绑住,半天不得动

    弹。

    她睡了么?

    若睡了,她是不是又会忽而又从他所在的世界消失无踪?

    可万一她还在呢?

    或许此刻就在房中。

    可此时已是深夜,若他贸然敲门打扰,是不是会吓到她?

    毕竟,他虽是宁珩,却又不是她的夫君宁珩。他陷入徘徊的牢笼,盯着一窗之隔的火光,陷入久久才挣扎。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门,忽地朝他敞开了。

    第93章 前世篇

    “你回来了。"

    宁珩听到温雪香这般同他道。

    还是第一次,有人等他。

    这一声恍惚让他错认为,她似乎等他许久、许久。

    久到短短一日,两人已有羁绊。

    但宁珩知道,那只是他一个人的不甘。

    同他一个世界的温雪杳不爱他,如今已经离他远去,从此阴阳两隔。

    另一个世界的温雪杳也不爱他,虽然她此时就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她此时心中装的是另

    一个人。

    与他有着相同样貌、同名同姓的男子,但那人不是他。

    ***六

    吴城的疫病逐渐平稳,如今只待援军携粮草前来支援。

    昨夜两人聊到很晚,断断续续同彼此讲着近些年来的经历。

    直到夜深,温雪杳抵挡不住困意,才回到屋中。

    而她不知,一墙之隔的门外,有人对月苦坐整夜。他多害怕,她一觉醒来,自己便再也寻她不见。

    就这样一直熬到天明,守到日上三竿之时,青年眼下已布满一层疲乏的黑青。

    可他依旧倔强的不肯离去,坐于廊下的身影如一颗枯槁的松,时不时便要回首朝屋内瞭一眼。

    伴随着身后房门被推开的“吱呀”一声响,宁珩回眸,脸上荡漾起一抹笑。

    温雪杳面露惊讶,看着对方与昨日一样的衣着打扮,以及脸上的疲乏之色,不由发问:“你昨夜…

    莫不是一直守在门外?"

    宁珩刚想点头,但又一想到自己如今于对方而言尴尬的身份,又不知是否该承认。

    自己这样直接承认,会不会给她心中带来困扰。

    然转念一想,他不说,温雪杳便不知晓他的心思了么?

    思索之后,宁珩还是轻轻颔首。

    他脸上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见到她的一瞬间,折磨他整晚的郁色仿佛瞬间被风吹去,一扫而空。

    可在他回答之后,却半天不见对面人说话。

    宁珩心中不免又生出焦躁不安的情绪。

    而温雪杳丝毫不知就在她走神的片刻,对面青年竟在脑海中经历了一场堪称风暴的对弈。

    她只是在想,这个世界的宁珩其实很令人心疼,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他。温雪杳回神,轻易便洞察对方的心思,“看来不是入睡就会回到那个世界。"

    她看了眼对方眼下的青黑,又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小腹,寻思着与其两人在此大眼瞪小眼,不若先

    吃点东西。

    昨夜她就没有吃饱,但如今粮食短缺,就连她昨日吃的那一点,其实都是宁珩将他的份例省下

    的。

    今日依旧是一碗米饭一碟小菜,如今还能吃上这样的精粮,已是对主将的优待。

    桌上只有一碗饭,宁珩推到温雪杳面前,后者抬眸看他,眉头皱成一个川子。

    昨日他便将自己的饭让给了她,今日他还不吃?她还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若长此以往都是他这

    般让着她,他又能抗几时?

    温雪杳思索一阵,端着那碗米饭站起身,问道:“院子里的小厨房可能用?"

    "能。”宁珩点头,然后才问,"怎么了?"

    温雪杳举了举手中的米饭,“添一些水煮成粥,这样你我都不至于饿肚子。"

    “可。”宁珩没有推辞,而是随着温雪杳一道起身,瞧着似乎要同她一起去小厨房。

    温雪杳失笑,“你在这里等着就是,煮一碗粥而已,费不着还要两个人。"

    宁珩颔首,“好,那我等你。"

    温雪杳烧起火,正当她掐着时间等水开之时,就见小厨房门口忽地探进一颗脑袋。来人冒出一点头,小心翼翼往里瞧,目光在对上温雪杳疑惑的目光后,这才走进厨房,他抬起手

    中的菜碟,从容问道:“我来是想问,这小菜要不要热一下?"

    温雪杳的目光从对方的脸移到他手中的菜碟上,盘子里是一小摞腌白菜。

    温雪杳一阵失语,无奈道:“宁珩,这是咸菜,不需要热。"

    宁珩垂眸看了眼手中端着的菜碟,沉默须臾,像是在辨认是否如温雪杳所说。

    在意识到自己果真是端着一碟咸菜借口来厨房后,他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依旧平静。

    “那看来是不需要热了。”宁珩自言自语道。

    温雪杳笑着摆摆手,同他道:“的确不用,你先回去等着吧,我这里待会儿就好。"

    宁珩往灶台上瞧了一眼,点头退出厨房。

    谁料不过眨眼的功夫,宁珩又去而复返。

    这次他又指着灶台道,“粥烫手,要不要我帮你端回去?"

    温雪杳无奈:“宁珩,这粥还没热。"

    宁珩顺势接话,“如此.….”

    “你先回.……"

    “那我就在此陪你等着吧。"温雪杳见拦不住他,便也不再出声劝阻,她静静注意着锅里的动静。

    杵在门边的人只静默一瞬,又忽地开口道:“为何今日又忽然唤我宁珩了?”

    温雪杳忍不住抬眸看他一眼,原来不论哪一世,宁珩的粘人与计较都从未变过。

    左右不过一个称呼,她猜出对方心思,便妥协道:“那我还是依旧唤你阿珩哥哥?"

    宁珩心情愉悦,嘴上却满不在乎道:“无妨,都随你。"

    都随她……那他方才提个什么劲儿。

    等粥煮好,青年连忙快步跑到灶台旁,他接过温雪杳手中的活,将粥盛出来。

    等两人重新在桌前坐下,各自捧了一个粥碗。

    吃饭时,温雪杳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许久未说话,实则也是在在琢磨,接下来的日子究竟

    该做些什么。

    如今这个世界的温雪杳已经不在人世,她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弄出太大动静。

    所以打从一开始,她便没有去找同在昊城的路家人。

    至于宁珩,她一直认为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消除他心中的遗憾的。

    对面,宁珩一勺一勺舀着碗里的粥,目光却一眨不眨凝在温雪杳身上。

    他喝粥的姿态斯文儒雅,可对方只顾得专心吃饭,压根没有往他所在的方向多瞧一眼。就连他佯装被粥烫到手时做出的小动作,也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关心。

    直到,粥都凉了。

    宁珩掐了下自己手指,然后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在对方因自己所发出的声音投递来询问的视

    线后,他捂着腮帮子,佯装吃痛。

    委屈地眨了眨眼,囫囵道:“无妨,只是前些日子因城内疫病着急,遂而有些上火。"

    温雪杳看了眼对方故作坚强的模样,撂下勺子,担忧道:“我知道有个法子能祛火。"

    她说了个路老爷子惯爱用的刮痧法子,用艾条熏身子。

    宁珩犯难,“艾条倒是好寻,可这熏身子,要如何熏?"

    “将艾条点燃,在后背几个穴位熏便好。”温雪杳同他细细道出十数个穴位。

    宁珩仔细听着,许久后才无奈笑道:“可这后背,我要如何才能瞧得见……我的侍卫也不懂穴

    位。"

    他面露难色,摆手道:“也罢,熬几日便是,不要紧的。"

    温雪杳抿唇,良久后说:“不然,我给你熏就是。"

    得偿所愿的宁珩忍着笑意,故作犹豫,“会不会不太好、不太方便?"

    治病救人的事,又何需考虑其它繁文缛节?

    这还是曾经的宁珩教给她的,思及此,温雪杳爽朗道:“没什么不好、不方便的,你只当自己是

    病人,将我视作大夫便是。行医如何还挑拣是男是女?"宁珩装模作样佯装被她说服,实则嘴角早已偷偷翘起。

    他快速端起面前剩余的小半碗粥,仰首直接吞咽入腹后,笑道:“那便有劳。"

    半晌后又补了句,“我康健无虞,也好为百姓多出些力。"

    温雪杳笑,是这个理。

    当天下午,温雪杳给宁珩熏过艾草。

    宁珩脸有些红。

    若温雪杳还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她一定会想,莫不是方才的艾草将人熏热了。

    可她不是。

    尤其这样的神色出现在宁珩身上,意味着什么,她心中再明了不过。

    温雪杳盯着宁珩的脸失神的片刻,宁珩同样也在看她,那目光直勾勾的、无比炽热。

    在温雪杳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后,连忙错开视线,为缓解古怪的气氛故意岔开话题道:“阿珩哥

    哥,你身子有些虚,等过段时日离开吴城,还是要认真调养调养。"

    有些虚?

    有些虚!

    宁珩心中方才那点粲然得意的情绪霎时化为虚有,明明那三个字他每个都能理解,怎么组合在一

    起他就不懂了呢?

    如何是,他有些虚?

    她从何处看出的,若不是顾及自己已经将衣裳穿好,他一定要揽镜自照一番,瞧瞧从他坚实有力的后背是如何得出这个说法的。

    再者,她如何就知,他那样是体虚了?

    他心中意识到什么,莫非是将他与另一个世界的宁珩拿来比较了?

    因为温雪杳的一句话,宁珩简直要被折磨疯了。

    他盯着她,有些幽怨道:“难道他和我不一样么?"

    虽然没有提及具体的名讳,可温雪杳依旧登时便听出对方口中的“他”乃是说另一个世界的宁

    珩。

    温雪杳支支吾吾,半天没有挤出一个字。

    另一个世界的宁珩并没有受困于吴城,更不曾经历过在大冬天身染疫病受冻挨饿,自然没有…

    温雪杳正欲同他解释什么。

    就见对面宁珩脸色阴沉如墨,死死盯着她,直将她盯得羞愤欲死,后悔方才没事找事竟对他说那

    番话。

    而就在她将欲开口之际,宁珩咬着牙根,一字一句道:"你别说,我不听!"

    第94章 前世篇

    宁珩观察了几日,在发现温雪杳的确没有消失的迹象后,终于被劝着回去睡了一觉。

    不过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他梦到温雪杳被另一个世界的他强行带走了。

    梦里,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却比他底气更足,与温雪杳言谈亲昵的人,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宣

    誓主权。

    就像她来时一样,她的离去同样悄无声息。

    宁珩被噩梦惊醒,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想要去看温雪杳是否还在。

    但他面上有露出几分纠结与烦躁纠缠的郁色,他这样整日粘着她,她会不会嫌自己烦?

    另一个世界的“宁珩”是如何做的?他是与自己一样,恨不得寸步不离守在她身旁,还是展现出

    什么别的模样才得到温雪杳喜爱的?

    宁珩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搞清这一点,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有对敌人足够了解,他才能战

    胜对方。

    思及此,宁珩忽地一愣,他现在所处心积虑想要战胜的,不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他么?

    所以,他这是在……吃自己的醋?

    虽然宁珩有千百个不愿意,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妒忌死了另一个世界的“宁珩”。

    那人与她拜过堂成过亲也就罢了,居然还得到了她的喜爱。

    一想到梦中对面两人只是想扣,并肩相依偎的场景,他就恨不能上去拆散他俩,将一切夺过来。看他能水久的将这个喜欢“宁珩”的温雪香留下就好了。

    宁珩从来不是被动等待的人,既有了打算,便不能坐以待毙,给另一个世界的“宁珩”与他抢人

    的机会。

    对,他要把她留下。

    她的到来实属怪力乱神,想必人算已经不够,还得求神问仙才是。

    过几日上京城就会派人运送粮草前来支援,等待城门可开那日,他便第一时间命人去寻术士、老

    道,这世间的奇能异士诸多,总应有人能解他的惑。

    虽宁珩心意已定,可她心中依旧不免忧心,他怕连天道也不帮他。

    因为他似乎从来都不受天道的眷恋。

    温雪杳从不爱他。

    若她仍要回去呢?宁珩不敢想。

    幽深的黑眸霎时覆满阴翳之色。

    宁珩自醒来,也不知究竟在榻上出神沉思了多久。直到距离他寻常晨起过去一个时辰,屋外候着

    的宁十一才忍不住敲响房门,询问他。

    听到宁十一的声音,宁珩猛地回神。

    宁十一是自小就陪伴在他身边的侍卫,但有关另一个世界的温雪杳突然降临到他身边一事,他却

    是连对方都没有透露半分。

    宁珩本能的认为这是自己与她之间的秘密,他不愿意让旁人参与进来,就算是打小就陪伴在自己

    左右的心腹都不可。

    这样想着,宁珩淡淡应声,叫了水。

    随着屋门打开,宁十一带着几个小厮鱼贯而入。

    小厮服侍宁珩洗漱完,便又默不作声退下。

    好在宁珩没有早上用膳的习惯,这样缩减一餐,余粮便能多挺一时。

    宁十一站在一旁,视线落在宁珩身上,只见前些日子还忙得脚不沾地,有事操劳起来,连续几日

    都会忘记沐浴换衣。

    可这几日不知为何,竟连冠上的玉簪都重新扮上。

    方才洗漱时,更是着人在里面洒了些香料。好在如今粮食短缺,这香料之类的玩意儿倒成了不值

    钱的物什。

    可自打入吴城,何时见他家世子如此装扮过?

    倒像是曾在上京城时,世子每每琢磨着欲要见那温家小姐时才有的模样。

    但宁十一又何尝不知,如今那温家三小姐又如何会出现在昊城?昔日她便恋慕那元烨,如今对方

    竟摇身一变成为当朝七皇子,只怕是在他家世子离京赶往上京城救温小姐的外祖父一家时,她早已与

    那七皇子双宿双栖,早忘记了他家世子姓甚名谁。

    宁十一心中不免为自家主子叹惋,他这般默默付出,险些将自己的性命搭上来到这危机四伏的吴

    城,又是何必。

    好在他家世子如今掌握了治疗疫病的方子,不仅稳定下城中的疫乱,更是以药方为筹码换来了大

    批援军及粮食药材等,姑且算是捡回一条命。

    否则他家世子这般牺牲,那远在上京城的温家三小姐对此还浑然不知,主子岂不是亏死!宁十一一边为宁珩感到愤懑不满,一边又为他的一反常态而感到好奇。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他家世子又何尝不是。

    能令世子一改颓废风气,拾掇打扮自己的,难道是哪个新识的女子?

    宁十一正兀自琢磨着主子的心思,就忽而听到自己琢磨的当事人咳嗽一声,抬眸看向他,问道:

    “十一,你可知如何能讨得女子欢心?"

    宁十一登时一惊:“!”

    宁珩此时想的则是,他从前种种,都没有得到温雪杳的心,想必是他天生笨拙不会讨女子欢心,

    倒不如问问旁人。

    兴许另一个世界的宁珩之所以能娶妻,便是想通这一点,从而借助了外力呢!

    他之所以会想到这一层,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信自己比另一个世界

    的“宁珩”差。

    尤其是,他脑中忽地闪过温雪杳那句——他比另一个世界的“宁珩”体虚。

    宁十一瞧着宁珩认真的表情,心道,总归不是那温家小姐了。

    妙啊。

    正当他欲出谋划策时,就见对面的宁珩掩唇道,“你莫要多心,我不是自己要问,而是代我一个

    友人问。"

    友人?

    世子的哪个友人他不识得,况且他们如今困在这昊城之中,又有何人会来问他男女之情……宁十一心里明镜一般,装模作样道:“是世子的友人啊……"

    宁珩从容不迫点头,面上没有丝毫窘迫之色,“对,友人。"

    “那世子的友人,如今可是也身在吴城?"

    宁珩略一犹豫,然后点头应“是”。

    宁十一掌心一合,拍出脆响,“现如今困于城内,华而不实的表意最为无用,世子……的友人可

    从最基本的温饱上,帮扶那女子。"

    宁珩闻言垂眸思索起来,他如今日日将自己的餐食份例都分给她,还给她寻了一处安稳的住处,

    想必应算得上保证了她的温饱问题。

    "还有呢?"

    宁十一眨眼,琢磨一通,想到关键之处,“世子,最重要的还是你要让那女子知晓你的心意!"

    宁十一总觉得,先前他家世子与温家三小姐之所以没成,还是因为他的爱意从始至终都是沉默

    的。

    他虽为对方做了许多事,可对方毫不知情,还不是无用?

    宁十一正得意自己抓到了关键之处,就见宁珩凉凉瞥他一眼,他后背鸡皮疙瘩一抖,立马反应过

    来方才一时兴奋便说漏了嘴。

    忙纠正道:“属下说错了,不是世子要这般做,而是世子可劝谏你那位……友人,这般做。"

    宁珩满意点头。

    然而隔了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听他沉下一双黑眸再度开口,“十一,若我这位友人对她的喜爱之

    意对方已足够明晰,可她依旧丝毫没有反应呢?”

    那便是人家姑娘没能瞧上你呗。不过这话宁十一也只敢自己腹诽,却不敢当着宁珩的面说出来。

    他不禁泛起嘀咕,怎么自家世子的情路这般坎坷,先前有一个温三小姐也就罢了,如今这个女子

    又是为何?

    按理说他家世子有才有貌,想要谁岂需这般筹谋主动。

    就在宁十一思索该如何替世子解惑时,却听对方摆手道:“也罢,我问你作甚。"

    说着,他竟将矛头轻松转向对面的宁十一,“瞧着你跟在我身旁也近二十载,也没得娶妻生子,

    我问你作甚。"

    宁十一眼里的担忧僵住。

    ****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宁珩等不到温雪杳主动寻他,不过心中并无计较,她既不想让旁人知晓她的身份,自然不好随意

    在院中走动,也只好他去寻她。

    如此想着,宁珩已经走到温雪杳所在的院子。

    这处院子僻静,此前并没有住人,一旁的宁十一心中感到稀奇,正猜想这屋子里藏得是哪位娇

    娇,便见宁珩手一挥,将他直接赶了去。

    宁珩一人推开院门,关门时见门另一侧几步远外的宁十一呆愣着没动,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

    他再度挥了挥手,命对方走远些。

    宁十一心下哑然,这下更加好奇。

    宁珩见人走远,才满意从里阖上小院的门。他几步走到温雪杳屋外,没有着急出声叩门,而是垂首看了眼自己的衣着打扮,确定就连腰封上

    挂着的玉佩下,长长的穗条都一丝不乱,这才清了清嗓子,最后抚平衣襟前的褶皱。

    叩响房门。

    里面的人像是在打盹,听到叩门声后,从窗下的长榻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像是趿拉着鞋直接赶来开门,透过门缝,能听到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

    这一声声,就像刮在宁珩心口,令他本就紧张的心更是不安地加速跳动起来。

    直到面前“吱呀”一声响,门打开,露出一张睡眼朦胧的粉嫩脸庞。

    果然是刚醒来,少女白皙的脸颊软肉上赫然印着几道明显的红痕。

    似是脸压在袖口,印下的衣褶痕迹。

    “你来了啊。”温雪杳见到来人,揉了揉迷蒙的睡眼,小声嘀咕道:“我记得你平素都有赖床的

    习性,是以方才醒后无聊,我才有伏在榻上眯了会儿……"

    说着,她眸子闪过一丝古怪,继续呢喃:“怎得你今日醒的这般早。"

    温雪杳自然不会是从他这里了解到的他平素的习惯,便只有从另一个世界的“宁珩”那里,得知

    两人一致的习性。

    宁珩像是陷入一个怪圈,越对那个世界的“宁珩”介怀,就越发觉得,对方乃是另一个人。

    可事实上,两人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分别困于前世今生罢了。

    宁珩很快压下心中妒忌的情绪,面上一派温和。他抬手指了下自己的脸颊,示意对方道:“你的脸。”

    温雪杳一边将他迎进屋,一边揉了揉自己脸颊对应的位置,疑惑反问:“我的脸怎么了?"

    宁珩笑,“有些压痕。”

    温雪杳神色依旧,似是不解有何大惊小怪的,不过就是睡觉时压出的一点印子。

    然而等两息之后,她忽地从睡梦中的混沌清醒过来,意识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与她成

    婚已久的夫君,而是另一个世界曾被她拒婚了的宁珩。

    也难怪她时常对着这张脸忘神,实在是这两人分明就是一个人,就连……

    她的视线落在对方一眼瞧着就精心雕琢过的打扮上。

    嗯,更是确认无疑了。

    重生后的宁珩也时常喜爱在她面前卖弄姿色,不过是温雪杳最初对此并不知晓,只以为对方就是

    如自己所见般是一个无处不透露精致的男子。

    后来才知晓,他分明就是想以此引起自己的注意。

    活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

    不过在他的真面目在她面前暴露无遗后,他也就没有再在外表上刻意装扮。

    倒不是他放弃了开屏,而是有了更直接的方式。

    思及此,温雪杳就有些忍俊不禁,再看面前的疑惑打量她的宁珩,更觉得对方心思可爱得紧。好吧,现在这只花孔雀还不知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

    要不要提醒他呢?这个问题只在温雪杳脑海中停留了一瞬,很快就闪过。

    还是不要了。

    她更想看他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来,她对他的一切都熟知后的模样。

    温雪杳觉得自己当真是同宁珩学坏了,以前的她绝不会这般逗弄他。

    两人先后在桌前坐下,温雪杳问:“阿珩哥哥今日有什么安排?"

    宁珩没有察觉温雪杳的心思,专注回答她的问题,“从上京城送来的第一批粮食到了,待会儿我

    要带人清点卸货,然后在午时设粥棚。姑且要放三日粥,然后等第二批粮食入昊城后再按户,以人头

    分发粮食。"

    温雪杳点头,若有所思道:“今日设粥棚,可缺人手?”

    又怎会嫌帮忙的人多,尤其是在如今将士都各个体弱的关头,温雪杳虽是女子,却无病无痛。这

    两日吃得虽素了些,但也几乎是一餐不落,想必比如今吴城内许多男子的身子骨都要健朗有力。

    然而她也了解宁珩,他就是宁愿自己多出几分力,也不舍得让她劳累。

    于是温雪杳没等他回应,先一步道:“我也不能整日都待在这屋子里,一个人也怪闷的,不若你

    就让我同你一起?"

    “我寻个帷帽戴上,遮掩住容貌,身边有有你在,不会有事的。"

    末了,见对方眉头紧皱似有犹豫,温雪杳又慢条斯理补了句,“从前在另一个世界时,他可是从

    不拘束我的。"宁珩闻言唇角霎时绷紧,他自然不可能被那个小子比下去。

    可宁珩到底是宁珩,就算是吃醋吃到自己头上,也依旧能反应过来,对方其实是在激他。

    他叹了口气,“你不必激我,我还能不了解自己么,既这个世界的我不忍你有半分危险,那个世

    界的我又怎会处处纵着你?凡会危及你的事,想必他也不会纵着你的性子来。"

    温雪杳一噎。宁珩瞧见她的表情,心情莫名舒坦不少,半晌后道:“不过既你提了,我依你就是,左右也不是

    什么大事,只你待会儿跟紧我。如今外面的百姓饿了许久,乍然见到粮食,怕是会生乱。"

    "你放心,我知晓,我还见过比这更凶险的场面呢,不过一群饿极了的百姓而已,我不怕。"

    温雪杳这话本是想让宁珩宽心,可他却想到了另一处,在另一个世界,他是不是没有保护好她,

    才让她陷入危险?

    不过宁珩虽然心中有疑惑,却没有草率问出口,若是他发问,恐怕只会得到一个令他嫉妒至死的

    答案。

    许多次,都是温雪杳不放心宁珩一人,才决定赴汤蹈火陪他同甘苦共患难。

    诸如她前往郊外别院去救他,诸如她追他同去吴城。

    然而这些,在这个世界的宁珩都无从知晓,他只认定了另一个“宁珩”没有保护好温雪杳。

    他暗自握拳,瞧着眼前的少女,心中留下她的借口,似乎又多了一个。

    但到底是不是为一己私欲,冠冕堂皇寻来的借口,或许此时只有他自己清楚。

    良久,宁珩缓慢抬首,温柔的目光落在温雪杳身上,“嗯,别怕,以后我会一直守着你,有我

    在,你可以再不必担惊受怕。"

    ***

    重后的世界里,宁珩一觉醒来,就见睡在自己身边的妻子双眸紧闭。

    他唤了几声没将人唤醒,不由扬高声调。

    “阿杳?”

    “阿杳,你醒醒。”“好阿杳,别吓我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对方在捉弄他,可时间一长,就发现异常。

    阿查最怕痒,许久不见醒,只怕不是装模作样逗他。

    顷刻间,青年脸上的懒撒震时蜕变为急色。

    他一边大声持续呼唤,一边用手触碰对方的脉搏,在确定她的气息无恙时,那双黑眸蓦地一沉。

    然而不待他思索对策,身子忽地一沉,眼前一黑,便随之坠入梦里。

    第95章 前世篇

    宁珩有些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梦境。

    震撼、不安,错综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他心头,汇聚成一弯湍急的河流。

    梦里,他的身体化作一团虚无的气,似游魂般飘荡在半空。

    眼前的场景有些令人眼熟,再仔细辨别,可不就是上京城郊外的景色。

    漫天的大雪将眼前的世界染成了纯洁的白色。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陷入梦里,说是梦,可又好像不是梦。

    因为他记挂着梦外沉睡不醒的温雪杳,所以几次尝试逼醒自己,然而根本一点苏醒的势头都没

    有。

    风雪交加。

    他明明没有实体,可是一缕残魂却能感觉到周围气温的冰冷。

    这样的冷,令只穿着睡时薄衫的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想不清缘由,同样也找寻不到出口。

    就在他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荒山之上时,忽地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

    若换了寻常人,闻到这样的气息一定是会绕道而行的。

    可不知为何,他竟蓦地一抖,下意识循着那道血腥气游走靠近。直到,他的视线尽头出现令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纷扬的大雪下,少女一身素衣,浑身被艳丽的血色染红,连周围的雪花搜染成了刺目的红。

    少女的脸上布满疤痕,不像是旧伤,更像是近日的新伤。

    在寒冬里,有些伤口再次被冻裂,边缘透出令人窒息的青紫色。那模样宁珩只一眼,便瞧得落下泪

    来。

    “阿杳、阿杳。”

    宁珩一边疯狂的叫喊着她的名字,一边扑过去,可他的声音、他的动作在这寂静的天地间,没有

    掀起一点风浪。

    化为一阵虚无。

    风雪似乎更凛冽,四周依旧悄无声息,只有少女奄奄一息的喘息。

    宁珩滚在雪地里,厚实的雪没有双膝压进地面的痕迹,平坦依旧。他想将她抱进怀里,然而伸手

    一捞,却什么都捞不到。

    他只能徒劳无助地顺着少女的目光,死死望向在她对面站着的始作俑者。

    那人居高临下,眼里揉着轻蔑。

    正是魏兰舟,或者说温远山。

    对方手中的利刃上,滴答落下少女的鲜血。一滴滴血融在纯白的世界里。

    宁珩双目霎时猩红一片,心底的愤怒几乎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可再多的挥拳,也只是徒劳。

    直到狂风席卷眼前的残景,他连少女的身躯都留不住。

    在破碎的雪景中,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在这里,他似乎仅仅是一个过客。

    宁珩不知自己为何会陷入这样光怪陆离的噩梦,或者说,这根本不是梦。

    因为下一瞬,他眼前白光一闪,似时光倒转,他又被带回到另一个场景中。

    他看到温雪杳的父亲惨死,兄长锒铛入狱,而她被扔在一座华丽府邸的柴房之中。

    从周围人的议论声中,他隐约能辨别出这是在七皇子府中。

    可那些下人口中的七皇子侧妃却不是温雪杳,而是她的庶妹温初云。

    如今温雪杳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托温初云的福。

    福?

    他双目发狠,蜷缩在柴房角落里的少女面容苍白身形瘦削,与自己在现实中平日所见的阿杳简直

    判若两人。

    被折磨至此,这种福到底是谁想要?

    宁珩死死将手攥紧握成拳。

    若不是现实世界中的元烨已经死了,他恨不能将对方关进皇城司的暗牢中,将那些折磨人的法子

    在他身上全部使一遍。但接下来宁珩的所见所闻,又一次令他肝胆欲裂。

    他漂浮在虚空中,前一瞬才听魏兰舟发狠说要将温雪杳送去军中充妓,下一瞬他便回到了柴房

    中,见温初云命人拿着锋利的匕首划伤了温雪杳的脸。

    怪不得。

    怪不得方才在雪中见她时,脸上布满伤痕。

    他的心狠狠抽痛,然而未等痛觉墓延,他眼前的场景再次跳转变化。

    目之所及,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一场宫宴。

    分明一切都令他觉得分外熟悉,可此时在他面前所发生的事,却和他曾经的经历截然不同。

    他还记得这场宫宴,正是在这场宫宴上,刘家小姐当众拒婚,惹得官家大怒。

    然而此时,跪在殿中央的女子不是别人,却是温雪杳。

    她双眸定定,神色笃然,声音轻缓,却分外坚定的说出那一番“求官家让她与宁国公世子的婚约

    作罢”的话。

    宁珩的心像是被一簇利箭击中。

    到这时,他脑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世间真的有转世重生一说么?

    难道此时他所见的并不是梦,而是上一世,曾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就在宁珩犹豫不定之际,他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化。待他看清周围景色,便发现自己回到了赛马场上。

    不过这一次,温雪杳并没有问他借马。

    马场中央,一阵纷乱后,少女从马上坠下。

    宁珩的虚魂没有托住她,只见她狼狈堕马。千钧一发之际,元烨不知从何处冲出来,挡在她面

    前,替她挡了一箭。

    但宁珩在一旁看得清楚,梦中的他与这一世的他分明做出了同样的反应,皆是用手中的玉扳指将

    那飞射向温雪杳的箭矢击偏。

    到此时,宁珩还有何不明白的。

    这分明不是梦,而是他不曾记得的上一世。

    所以,阿杳是带着记忆重生而来的么?

    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解释通两世的变化。

    像是为了回应他此刻心中的猜想,眼前的场景如碎片般嫑时破裂成片。

    ****

    另一边,在温雪杳回到重生前后,被前世的宁珩带着一同去粥棚。

    在两人以及一众将士的配合之下,百姓从最初的躁乱激愤逐渐变得井然有序排队领粥。

    忙碌一下午,回到别院时,温雪杳两条腿都是酸的。

    路上宁珩方才与她商量过一同吃晚膳,于是两人便一道去了温雪杳的住处。温雪杳也是累狠了,身体快过大脑的反应,已经先一步在榻上坐下便开始揉捏小肚腿。

    直到稍微缓过劲儿来,才察觉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一直在往身上飘。

    她的意识霎时间回笼,连忙端正坐姿。

    就是她这一瞬间的变化,就足矣牵动对面宁珩的心。

    他的心忍不住开始乱。

    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又将我误当成他了?"

    话音将落,宁珩便有些后悔。

    何必问,真相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了不是么?

    对面的温雪杳也被他突然正色的发问问得愣了一瞬,不过仅仅只是一瞬,她就扯唇轻松熊笑道。

    “其实仔细想想,都是你啊。”不论是前世被她辜负对宁珩,还是重生后与她终得圆满的宁珩。

    宁珩扯唇,勉强露出一抹笑。

    心里想的却是。

    不一样。

    不一样!

    他从来都是不幸的,而另一个世界的宁珩却是幸福的。

    如何能一样。

    心底的欲望与嫉妒如藤墓般疯狂墓延生长,一丝一缕紧紧缠绕着他剧烈跳动的心。卑鄙的念头再次席卷他的理智。

    他要代替另一个世界的宁珩,得到温雪杳的爱。

    他要将他留下。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如浪潮般一波皆一波拍的他愈发心驰神往想入非非之时,他的脑海忽地一痛。

    紧接着,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出现他的意识中。

    “宁珩,你的温雪杳已经离你而去了,断了你的念头,放我的阿杳回到她的世界,莫要痴心妄

    想。"

    是他自己的声音?

    不对!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宁珩便意识到,这不是他!

    对方说“放他的阿杳回到他的世界”。

    那这个闯入他意识,在他脑海中说话的人,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宁珩”?

    他追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宁珩脸色骤变,他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慌,同一旁的温雪杳解释道:“方才施粥出

    了许多汗,我先回屋清洗一下。"

    温雪杳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变脸速度之快,正在心底纳闷宁珩是不是因为方才的事情生她的气,

    故意找理由躲着她,就见他已经匆匆离去。

    宁珩离开温雪杳的院子,呵斥宁十一不许跟着,一转头,就躲进一处僻静的院子。四周无人,他任思绪沉进意识中。

    “你出来。”宁珩放声怒吼道。

    阿珩听到动静,苏醒过来。

    两人在宁珩的脑海中,第一次见到彼此。

    与宁珩的慌乱不同,从重生世界追随温雪杳一同堕入这场前世梦的阿珩则显得尤为平静。

    然而他越平静,便令宁珩心中的恐慌与嫉妒越深。

    他一眨不眨打量着闯入他脑海的那个人,那个与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此时一身寝衣,从容自若

    的外来者。

    阿珩的这身打扮当即令宁珩想到在大街上初见到温雪杳那日,她也是一身素色寝衣,虽不愿承

    认,可此时浮现在他脑海的两人格外登对。

    但是一想到温雪杳来之前是在这人榻上,他心中的妒火就险些要将自己烧死。

    尽管,两人都是宁珩。

    对面的阿珩坦然耸肩,似是轻松便能洞察宁珩所想,挑唇开口道:“你想的没错,她突然出现在

    这里前,正与我睡在同一张榻上。"

    说着,他眉尾一挑,“我与她本就是夫妻,同寝而眠再正常不过,也不知你在妒忌什么。"

    没等宁珩回答,阿珩又笑道:“也是,我就是你,我又如何不知你在妒忌什么,你妒忌我与你经

    历不同,你没能做到的事,我都做到了。"在宁珩死死瞪着他是时候,阿珩细数温雪杳重生那一世的过往。

    从他的角度,又道出许多宁珩不曾从温雪杳口中听到的细节。

    就像阿珩说的,他俩本质是便是一人,是以阿珩最知晓如何能刺激到眼前这个内心充斥着妒忌

    的,脆弱的宁珩。

    在听到温雪杳屡屡为阿珩破例,纵容他的爱,欲时,宁珩的眼睛陡然红成一片。

    宁珩颤抖着唇,质问来人,“你何故来此,难不成就是来此与我炫耀的么?"

    阿珩“啧”了声,叹道:“自然不是,若不是因为阿查,我又如何能知道还有你的存在。”

    他原本完全不知,竟还有前世的一段过往。

    就在宁珩再度张口问询之际,阿珩忽地不耐。

    他此时身在宁珩的意识里,相当于两人共用一个躯体,是以只要阿珩想,便能让宁珩看到他不曾

    知晓的有关前世温雪杳的记忆。

    而他想,他与温雪杳之所以会从梦境中回到过去,又让他看到过去的遗憾,见到过去的宁珩。

    一定是有什么关联。

    他隐约觉得,这关键所在,便是前世抱憾而终的宁珩。

    上天似乎都觉得他可怜,想要让他知道完整的一切。

    或是为这个世界已故去的温雪香报仇,或是为本要陷入绝境的自己反抗,总归,是要做些什么。

    于是乎,那些宁珩被困吴城,无从知晓的故事碎片,一幕幕闪现在他面前。而阿珩,则满意的看着宁珩陷入真相的空挡,夺走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等躲在偏僻院落里的男子再睁眼时,就已经换成了从重生世界而来的阿珩。

    他轻松眨眼,面上露出得逞后愉悦的笑容。

    比起他,前世的宁珩还是太嫩了些。

    阿珩负手一挥衣袖,快步走回温雪杳的院子。

    方才他在宁珩的意识中,自然看到了温雪杳待他时的和善。

    与对两个不同时空的自己斤斤计较的宁珩不同,如今已拥有两世记忆的宁珩心中并不会因温雪杳

    对他的好,而产生半分妒忌。

    若是他不曾看到前世的记忆,或许也会心生嫉妒,但他看到了。

    所以在见到温雪杳的第一瞬间,他便扬起一抹灿烂的笑,用力将人抱进怀中。

    以两人极为熟悉的动作,大掌捞起她的腿,往怀里一抱,便转身坐在榻边。

    温雪杳在震惊中对上面前人从容欢愉的眼神,那双黑眸爱意满满,坦坦荡荡展露在她面前。

    顷刻间,虽两人是一样的面貌,然而顷刻间,她就意识到此时抱自己入怀的人是她的阿珩哥哥。

    温雪杳心一软,泣音便脱口而出,“阿珩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我一觉醒来见身旁的你一动不动,像是魇住,正着急呼唤你,便被一道怪力带到了这个世

    界。"忽地,温雪杳想到一处关键,若她此时面前的人是重生后的阿珩哥哥,那前世的宁珩又去了哪

    里?

    她低头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注意到对方身上与宁珩一炷香前离开时别无二致的打扮后,她微微张

    开了嘴。

    阿珩猜到她心中所想,点头承认,抬手从侧面戳了戳自己的脑袋,简单道:“如今我们俩的意识

    在同一具身体里,方才我让他看了些东西,他一时不查,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便到了我这里。"

    温雪杳:"看了些东西,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阿珩的表情冷下来,他抱着温雪杳的手不住地收紧,声音嘶哑:“阿杳,我方来到这

    里时,被一股怪力牵引着,看到了'前世种种’。”

    当阿珩口中说出“前世”这二字时,温雪杳便懂了。

    其实他与自己一样,也阴差阳错,得到了前世的记忆。

    正因如此,温雪杳陷入良久无言。

    虽此时掌控这具身体的阿珩哥哥是她的夫君,可这样看实在有些太欺负宁珩了,毕竟这是前世宁

    珩的身体。

    她如今来到这里,本来是想补偿他的,怎如今阿珩哥哥意外跟来,却将人家的身体都夺走了。

    “那……原本的宁珩呢?”

    阿珩再度戳了戳自己的脑袋。

    见到温雪杳脸上不赞同的表情,阿珩脸上的笑容一僵,先前分明平和的心,却在这一刻分裂成两

    半。其中一半叫嚣道:“阿杳,你心疼他了?”

    温雪杳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脸,对着阿珩哥哥,她的种种行为果然不由自主便肆无忌惮起来。

    “他也就罢了,你又在做什么妖,你分明都有与我一般有重生前上一世的记忆了!"

    话落,温雪杳怔住,她惊愕的捂住嘴,在意识到自己方才脱口而出说了些什么后,尝试地又重复

    一遍。

    然后瞪圆了眼:“在这里我说什么都不受约束了?"

    阿珩心道果然,他的阿杳果然是记着前世种种痛苦,所以才在重生后做出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选

    择。

    一想到那些出现在他眼前的前世场景,以前是真真实实被温雪杳所经历过一遍的,他的心就忍不

    住酸涩发苦。

    他缓缓抚摸少女柔软的发,宠溺地看她,附和道:“我都知道了,你也不受约束了。"

    良久,他一字一句道:“阿杳,你受苦了。"

    温雪杳眨了眨眼,佯装轻松不想让阿珩哥哥过多担心,实则也是说的真心实意的话,“不苦,是

    阿杳笨,一步错步步错,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些苦都是我该尝的。"

    温雪杳知晓自己不够聪慧,所以她也从不抱怨。

    好在她是幸运的,竟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且得了一个美满的结局。

    有人欢喜有人忧。

    如今的温雪杳与阿珩无疑是欢喜的。而在这个世界已故的人,与被救下的宁珩,便是忧的那个。

    "说回正事。”温雪杳在他腿上坐正,“你怎得能抢他的身体。"

    “这不是为了与你团聚,同你说一声,你夫君我也来了?”宁珩坦然,“若不然,你以为凭那小

    子的心思,他会告诉你我在寻你,想带你回去?"

    温雪杳一噎,自然知道阿珩哥哥的考虑都是对的。

    “那你如今可有让我们离开的法子了?”

    宁珩皱眉,“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是赌一把试试。"

    "那怪力将我带到这里,还让我看到了前世过往,总不会是没有原因的。所以我想,这原因就与

    前世这段记忆有关。"

    “难道是要让宁珩找回记忆,为自己和从前的我报仇雪恨?"

    宁珩浅笑不语,温雪杳还不知,其实两世的元烨最后都被季子焉虐杀于暗牢中。

    不过他并不愿意多说,实在没必要,在如今已远离上京城的关口,还要破坏她对季家人的好念

    想。

    比起复仇,他觉得此行他的出现,更像是来带给前世的宁珩一场圆满。

    就在他思索着如何回复温雪杳时,他的脑海忽地一阵剧痛,是宁珩在试图夺回他的身体。

    到底不是阿珩自己的身体,他挣扎几下无果,最终败下阵来。

    意识昏沉,再清醒时,阿珩又回到了宁珩的身体里。

    就在眨眼间,重新掌握身体的人已经切换成了宁珩。且宁珩就如阿珩预先猜测的一样,宁珩丝毫没有提自己已经换人的事。

    他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贪恋,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将怀里人拥的更紧。

    在阿珩到来之前,他从不敢想自己能如此快就将人拥入怀中。

    俊美如玉的脸上笑意渐深,现在看倒是该感谢那位阿珩的到来,让他有了新的主意。

    既温雪杳喜欢阿珩,那他就扮做阿珩,又未尝不可?

    脑海里,阿珩笑得懒散,似乎笑他痴傻,“难不成你要不眠不休提防我?宁珩。"

    宁珩咬了咬牙,眸底闪过一抹疯狂。

    未尝不可。

    要么熬死自己,要么熬死他身体里的另一个阿珩。

    拥抱过温暖的人,又如何愿意再次孤身一人?

    阿珩:他从前就是这么个不讲理、心术不正的疯子?

    想到那一暗室的画,已经埋藏在黑暗里曾见不得光的种种心思。

    很难反驳。

    第96章 前世篇

    宁珩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可就像是阿珩所说,人就再能苦熬,又能不眠不休几日?

    他时常在对上温雪的脸上绽放的笑颜时,感叹这难得的美妙时光就像是从上天那里偷来的。

    最初夺回身体时,他谨小慎微,仔细扮演着另一个世界的阿珩,生怕自己有半分差错,就被身边的

    温雪杳发现端倪,察觉他是一个冒牌货。

    每每这时,他脑海里便会想起阿珩的笑声。

    若换了寻常,他或许会静下心琢磨那笑声背后的隐晦之意,可他如今的思绪就好比一根紧绷的

    弦,彻夜不休的伪装已经足够令他身心疲惫,更别说腾出多余的心思想别的。

    他不知自己的计划有没有被温雪杳察觉,应当是没有。

    否则她知道自己卑劣冒用她夫君宁珩的名头与她相处后,理应怒不可遏,但她的反应一直很自

    然。

    自然的与他相处,悉心的待他好。

    直到第三日,他脑海中的阿珩没有显出半分要从他身体里离开的迹象,反倒是他,眼前发虚,口

    唇泛白,眼下的乌青藏都藏不住。

    他坐在桌前,面前摆放着一碗温雪杳刚为他盛好的热汤。

    热气袅袅升起,令人的视线一阵恍惚。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温热的碗壁时,忽而听到耳边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最近很累么?”

    宁珩手一抖,握着汤匙的指腹险些松开。良久,他才勉强镇定,垂眸盯着碗里的汤,用手中瓷白的汤匙缓缓搅动。

    嫩黄色的鸡蛋花与翠绿的菜叶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是有些累。”他佯装将近日的怪异归结于——困顿该如何回到另一个世界,他模仿着阿珩应有

    的想法与语气道:“还没找到回去的法子,这两日的确有些急。"

    温雪杳淡淡嗯了声,温声转了话题:“吴城的百姓如何了?"

    闻言,宁珩心里一松,从容道:“目前都稳定下来了,粮食充足,疫病也得到控制正在好转。"

    “那多会归京?”

    宁珩神色一顿,须臾后反问道:“阿杳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么?"

    “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温雪杳缓声回,

    宁珩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有懂,总之在温雪杳说完这句话后,他沉默了许久。

    这段日子于他而言美得像梦,她在那里,什么都不必说,他便知晓还有一个人在家中等他。

    他从来不知,看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温家小姐,竟也会为人洗手做美汤。

    她的手艺十分附和他的口味,不必想,就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她陪他说话,陪他月下赏月,今日还交给他一双她亲手缝制的新鞋。

    厚厚一层绒,摸着便暖和到了心底。

    她时常会问及他心中还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可不知为何,每当她努力为他多完成一件,他心

    里没有预想中的满足,反而越来越空虚。而这一切,通通都被他脑海中的另一个人看得真切。

    宁珩以为被他关在脑海里的阿珩会反抗,会挣扎着再次夺回他的身体,会骂他无耻、竟伪装成他

    的模样骗温雪杳。

    可自那日阿珩似笑非笑地一句“难不成你要不眠不休提防我?宁珩。”之后,对方便安安静静,

    再没有打搅过他。

    然而越是这样的美好,反倒让宁珩越发清醒的意识到一切的不真实。

    终于在这日夜里,他苦苦抵抗,却也无法阻止自己疲惫的双眼阖上,堕入梦里。

    这是他与温雪杳回到上京城后的第三年。

    她如今化名雪儿,已经堂堂正正成为自己的妻。

    两人最爱的就是在秋日的夜晚泛舟湖上,欣赏头顶的月色,任小舟漂泊游荡。

    而宁珩最喜欢的,则是在她躺在自己怀里时,用指尖勾缠她柔软的发丝,一路绕到她的耳后,在

    她红着脸忍不住挠痒时,捉住她的手指,将吻落在她饱满圆润的耳垂上。

    夜风沁凉,空气中是氤氲的水汽与清甜的荷香。

    漆黑的眼底,倒映着少女潋滟的唇色,比湖上的水光更亮。

    粼波光,眼角眉梢都染着红。

    每当此时,宁珩总会不厌其烦地用指腹去揉搓她的眼尾,待她有些吃痛的拨开他冰凉的指腹时,

    笑意吟吟问她:"阿杳,你喜爱我么?"

    “自然。”怀中少女说话时,已没再挣扎,而是噘着嘴小声嘀咕:“你轻些,眼睛都要被你揉红了。"

    宁珩哑声:“阿杳,你别这么娇。"

    虽这般回应,但他还是收了力道。

    却在这时,怀中少女突然反手掐住他的下颌,水光似的眸子漆黑深沉,一字一句道:“宁珩,那

    你爱温雪杳么?"

    宁珩因她眼底的浓稠有片刻的失神,正想点头应是,就见怀中人冷不丁地笑起来。

    粉色的唇不断上扬,勾成一弯狰狞的弧。

    温软的话音陡然尖锐,夹杂着一丝幽冷森然的寒意,缓慢道:“你胡说。"

    “我没有。”宁珩立即反驳。

    下一秒,温雪香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无比。

    她咧着嘴,不断重复道:“那你怎么还没有下来寻我?"

    “宁珩,你不是想娶我么,何故又娶了别人?"

    “你不是想娶我么?”

    “不是我么?"

    宁珩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后冷风窜进脖颈,他猛地被惊醒。

    原来竟是一场梦。

    宁珩惊醒后久久没有动弹,回神后,第一时间垂眸伸手打量自己。

    还是自己的身体,没有被脑海中的阿珩抢夺了去。

    但他脸上的冷汗并未因此消减半分,苍白的面容上挂满迷茫与困惑。

    那双幽黑的眸在冷戾的寒气中也闪过一丝错乱。

    没有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就算是宁珩也不例外,想要清醒,除非他自己愿意从铸造的美梦中

    走出来。

    这么久,他其实一直刻意忽视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他所在世界的温雪杳,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不是不清楚,而是有意回避,尤其在另一个活生生的温雪香成日围在他身边后,那种悲伤的情

    绪更是被一种隐秘的、不可言说的掠夺欲而完全侵占。

    一方面,他心底其实并不愿意接受自己世界温雪香的死亡。

    一方面,他觉得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另一个世界的温雪杳就是上天为了补偿他,而送到他身边

    的恩赐。

    他已经失去一次,如何能不拼命将另一个人抓住?但他又何尝不知,一切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否则他又何必像现在这般患得患失。

    无非还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阿杳。

    他之所以沉迷许久,不过是因为自己从未得到过温雪杳的喜欢,如今突然出现的人就像是填补了

    他心底的空缺。

    那样美好、那样温暖,令人贪恋。

    屋内,良久的寂静。

    等到青年额上的冷寒一滴滴消退,他脑海中响起一道清明的嗓音——

    “你现在想通了?”

    宁珩嗯了声,“我不是因为你们,而是想到,我的阿杳,或许也在等我……”

    脑海里的阿珩不疾不徐应了声,笑道:“我知道。"

    宁珩皱眉,想到连日来对方的堪称平静的反应,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会有今日?"

    阿珩没否认,只道:“宁珩,我就是你啊,如何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窗外天仍未亮,乌蒙蒙一片。

    推开门去,刺骨的寒风刮在人脸上,好似刀割。宁珩就这样对着当空的圆夜站了一会儿,等到天边泛起暖意,才抬脚向前走。

    温雪杳的反应在宁珩的意料之中。

    他不是没有想过,她其实早已识破自己的身份。

    这段日子她待自己极好,甚至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但他不是没有见过她待那人时亲昵的模样,她

    会亲密的坐在他膝头,抱着他的脖颈喊那人“阿珩哥哥”。

    而她待自己的好,从来都有一条不肯逾越的线。

    宁珩清楚,她是想补偿他。

    在他对面的温雪杳,心中意外之余又不免想起那日与她的夫君阿珩短暂相见时他说的话。

    他说宁珩迟早会明白的,他会主动放手,不会一直纠缠着温雪杳,更不会真的动歪心思将她留在

    这里。

    那时温雪杳还不全信,以她的了解,很难不反驳对方。

    可阿珩却信誓旦旦说,宁珩不屑于那么做,若你喜欢的不是他,他就算自己难过,也想看你幸

    福。

    再者,他怎么舍得看自己喜欢的女子消失在这世间后,连他都忘了她的存在?

    果然。

    宁珩说:“这场梦很美,但我也该醒来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我要代替她照料安置好她的外祖

    一家,再回上京城去为她报仇。"

    宁珩没说的事,他想等一切安定之后,去陪他心上的人。

    另一个世界的阿查自然有另一个世界的阿珩来照料。那他喜欢的温家三小姐,总不能无枝可依。

    说完一切,两人相视一笑。

    开春后的某日,宁珩某天推开温雪杳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他脑海里,那人也不复存在,他便知晓一切都结束了。

    关上这道门,走出这座城,往后便是新的开始。

    大大大大

    温雪杳与宁珩顺利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一觉醒来,他们躺在床上望着近在咫尺的彼此。

    “是梦么?”温雪杳问。

    宁珩笑着没说话,将脑袋埋进对方脖颈,贪恋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温雪杳忍着痒,拉开两人距离,捧着对面青年俊美如玉的脸庞,再次感叹道:“现在这样真

    好。"

    宁珩自然能猜到温雪杳这句话背后蕴含的深意。

    她所感叹的不仅是两人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同时也在感叹前世的宁珩朝着更好的方向努力了。

    可究竟是么?

    宁珩垂眸看了眼自己面前笑意温软的少女,心道,未必。

    若他已经触摸过阳光,又怎么舍得放手让它离自己而去。等宁珩做完一切他必须要做的事,他也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一群术士。以前的他可以说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在见到另一个世界的温雪杳与宁珩之后,他又不得不信。

    到现在,却是近乎痴迷执拗的相信屋外那群术士老道们能将他心中的人带回自己的身边。

    没错,在他作出决断的那一日,心中便已经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他要将属于他的温雪杳带回到

    自己身边。

    就算是鬼魂也好。

    清水镇上的村民都知晓,镇上来了一个古怪的青年。

    青年气质矜贵,长相如清冷谪仙,无人不爱好美,是以一时间,众人对这位新来的青年颇有好

    感。

    更遑论此人出手阔绰,几月时间便在镇上一处山明水静的地方修缮好一座雅致别院,常有身怀仙

    风道骨的佛道中人进出其间。

    但时间一长,就有细心的村民发现不对劲。

    近日出现在那位公子门前的,不再是往日正气佛道中人,而变得逐渐混杂起来。

    如此又过了三月,那间原先瞧着清风自来的新屋却变得死气沉沉,路过时仿佛都能看到四周黑气

    缭绕、阴风阵阵。

    有一道行高深的佛门法师在知晓宁珩所作之事后,苦口良心警告他,他所作之事有违天理。

    莫说能否做成,但要成功那可是要折寿的。

    鬼魂吸食人的阳寿,宁珩所图之事便与术士口中的养小鬼有些相似。

    宁珩听后只问了一句话:“你可有办法将她的鬼魂召回?"那人见他心中执念颇深,不愿违背良心只得无奈摇头。

    于是此人便被宁珩赶了出去,后来又碰上几个爱说教又无甚本事的老道,下场皆是如此。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位江湖术士,那人说可将亡者魂魄带回,唯有一点,便是他需得以自己需精

    血喂养这道鬼魂。

    宁珩听后满足的勾起唇角。

    六六六六

    宁珩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疯子。

    可他依旧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换了一个地方居住,与他的新婚妻子。

    那地方山清水秀,若说缺点便是人烟稀少。

    不过这对于宁珩而言其实算不得什么缺点,他乐于自己与温雪查的生活不受人打扰。

    这僻静之地,只有他们两人,仿佛彼此就是对方的唯一。

    这样的认识令宁珩心里快活又满足。

    温雪杳也的确如那术士所言,并没有过往的记忆。不过宁珩对此也毫不在意,甚至觉得就这样也

    不错。

    他不介意一点一点教她,陪她一起。一年后,宁珩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妻子开口唤他。

    “夫君。”三年后,有进山采药的人遇到大雨来到这处偏僻的居所。

    采药人敲门许久,未听得门内传来动静,再看院中丝毫不见人烟,于是推门而入。

    院中种了一颗白梅树,未到开花的季节,树上生机之意稀疏。

    树下,是一对梨木摇椅,随着风吹雨打,在寂寥的院中浅浅晃动。

    正屋内不见烛火,采药人推门而入,便见对面方桌前摆放着三四个素雅的盘子,盘内盛放的菜肴

    早已腐烂,

    桌上摆着两双碗筷,桌前放着两张木凳。

    方桌背后的墙上,贴着一对鲜艳的大红喜字。

    红烛早已燃尽。

    第97章 崽崽篇

    温雪杳这几日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异常嗜睡,且人比从前懒了不少。

    满打满算,已经十多日没有出过家门。

    最开始两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外出游玩许久,人难免会有犯懒的时候。

    更主要的还是温雪杳身上毫无病色,不仅如此,反倒比之从前面色更红润几分。

    直到这天两人难得出门,游玩直至夕阳西下,温雪杳忽而提出想去巷尾的糖水铺子吃些点心。

    便是正坐在铺子里吃点心时,她竟都能因犯困迷迷糊糊睡去。

    宁珩将人唤醒,两人这才在心里有了重视。

    温雪杳的长相本就玉雪可爱,加之近日“好吃懒做”,更是有些珠圆玉润。

    宁珩没心情再陪她在铺子里吃点心,心焦的只想趁天彻底黑下来前,去寻医问病。

    不过温雪杳的焦虑却只是方才刚被唤醒的那么一瞬。

    倒不是她心宽,而是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还是了解的。

    若说忽而患上了什么病,她觉得可能性倒是不大。

    而最近出现在她身上的种种迹象倒像是在证明另一件事…

    她拍了拍宁珩的手背,“阿珩哥哥,你先别急。"

    小镇上不比上京城,入夜之后很难再找到开着的医馆。

    她自己这一句说的倒是轻巧,可宁珩如何能像她所说的不急。

    他简直都有些痛恨前几日发现她嗜睡时,为何就没有想到找大夫来给她瞧瞧?

    温雪杳下意识摸了摸小腹,这动作落在宁珩眼中又是一慌。

    “你腹部也感不适了?”

    温雪杳被他突然激动的问询吓了一跳,心中犹犹豫豫的猜测在瞧见他紧张的模样时,反倒更不好随

    便开口了。

    若她此时说出自己心中的怀疑,都不必想,宁珩必然是会折腾整晚得出个确切结果。

    她今日就甭想睡得安稳了。

    再瞧外面的天色已尽黑,温雪杳压下心中的狐疑与猜测,决定不论如何,还是明日再说。

    不过其实她心底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不是如她猜测的那般。

    她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来月事,加之最近嗜睡的模样,实在不免令人往——她身怀有孕的方向想。

    唯一有些对不上的便是,她没有寻常女子厌食作呕的反应,不仅如此,她近来胃口还极好。

    但仔细一想,温雪香又察觉出端倪。

    她最近食欲虽然好,却是因为宁珩每日备菜都提前问过她的心意。且这几日出现在饭桌上的,皆

    是一些可口清爽的佳肴。仔细想到,倒是有许久都未吃过荤腥,不仅没吃过,连荤腥油腻之味闻都不曾闻一下。

    登时,温雪杳心思一动。

    此时天黑药铺医馆虽然关门,但食铺还是开着的。

    她的目光从面前的糖水、点心上移开,装作不经意道:“忽然有些想吃一口卤猪蹄。"

    卤猪蹄油腻,平素她是不喜欢吃那些油腻之物的,更别说现在已经是晚上。

    宁珩听后不由自主皱眉,最终还是应下来。

    “我记得旁边那条街便有卖卤猪蹄的摊子……”说着,宁珩犹犹豫豫看温雪杳一眼,她的手还放

    在自己小腹上,“阿杳,我方才问你……"

    “问我是不是肚子难受?”温雪香递给他一个宽心的眼神,“没有,只是忽然馋虫被勾起来了,

    才想吃这么一口。"

    宁珩还是不放心,“若你觉得难受莫要忍着。”他瞧门外望了一眼,“虽此时天黑了,但若是你

    难受,我就是想尽法子,也要将这镇上的大夫带到你面前。"

    温雪杳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瞧着风清如玉的人,真难以想象竟说出这般恶霸似的话。

    可她心里也知道,宁珩一定是言出必行。

    “真不难受,就是馋了。”温雪杳同他道:“你瞧着我像是难受的模样么?"

    她攥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揉了揉,指腹间触感温软,那一团粉白下隐隐透出健康的红润。

    的确不像是难受的模样。

    宁珩见她神色疏散,不似先前那般执拗,可想到她方才在吃着点心便迷糊睡着的事,心中也再不敢大意。

    两人各让一步,最后决定待会儿先去隔壁街上买她今日想的吃食,明日无论如何也得找大夫一

    瞧。

    温雪杳乖巧应下来。

    宁珩将温雪杳送回家中,这才又原路折返,绕道隔壁街去买了一份荤食。

    等宁珩回到家中时,温雪杳已经洗漱更衣完毕。

    她坐在桌前,双手拖着下颌,似听见他推门的动静,登时便抬头将视线投递过来。

    宁珩瞧着她这般乖乖软软、又一副洗漱过的模样,无奈道:“都洗漱过了,不然明日再吃?”

    温雪杳眸子滴溜一转,撒谎道:“没洗呢,只是先换了衣裳。"

    宁珩挑眉,目光落在她白净的小脸上,双鬓的水迹都没有干透。

    不过他难得瞧见她如此馋,倒也没有忍心拒绝。

    温雪杳眼巴巴望着他,这种心痒痒的感觉的确是一刻也等不了。

    但不确定之事,且又不是什么危急之症,她委实不想深夜让宁珩敲开医馆的门。

    等那一份卤肉放到温雪杳面前,咸香的气味入鼻,温雪杳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饶是她反应极快,还是有不少的气息钻入鼻腔,闻到那股油腥之气后她身子已经先大脑一步做出

    反应,促使她站起来躲了老远。宁珩瞧见他的反应,不假思索便将摆放在桌上的卤肉端了出去。

    待重新回到屋中,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他将窗户推开,让新鲜的空气吹进屋内。

    等屋里的肉腥味散去,冷着脸回到屋中,在方才温雪查坐过的位子坐下,趁着眉朝她招手,“过

    来。"

    温雪杳小心吸了几口气,虽还残留着一些肉味,倒也不至于令人反胃作呕。

    她小心打量一眼宁珩的神色,踱步走过去。

    对面人抓着她的手,便将她拉到身旁的凳子上坐下。

    一脸严肃道:“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珩此时已经笃定温雪杳有事在瞒着他。

    比起温雪杳,反倒是宁珩对怀孕一事更为了解。

    就连女子怀孕时会有的各种反应,都是一次偶然间温雪杳听宁珩提起的。

    不知想到什么,宁珩忽而脸色一变,拉起温雪杳的手急急问:“阿杳,你是不是两月未来身子

    了。"

    温雪杳脸一红,知晓他与自己想到一处了。

    她羞涩的点点头,小声道:“我也是猜测会不会……"不待温雪杳多说,宁珩已经攥着她的手腕放到了眼前。

    她的手腕朝上,两指紧接着就落在她腕内的脉上。

    温雪杳一愣,"你会把脉?"

    宁珩脸上飘过一团不自然的红晕,半晌后低声道:“不太会,只恰好懂得几种脉象。"

    好一个“恰好”。

    不用猜,便知这“几种脉象”中定然包含喜脉了。

    温雪杳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何会懂这个,就见对面青年的神色骤然一紧,双眸定定的看向她。

    他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寂静的屋内,尤为清晰。

    温雪杳的心一紧,唇不由绷直,“阿珩哥哥……”

    "阿杳。"

    宁珩忽而站起身,因动作太大,竟带翻身后的凳子。

    温雪杳仰首看着他的唇形,只见他上扬的唇一张一合,拼凑出几个惊天的字眼——

    “你怀孕了。"——

    “阿杳,我们有孩子了。"

    温雪杳耳朵里“嗡”地一声响,淡粉色的唇畔颤了颤,许久才吐出一声轻轻的,“是喜脉?”

    “是喜脉。"

    温雪杳一直盯着宁珩,像是被他脸上的笑意感染,她的唇角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扬起。不待温雪杳多说,宁珩已经攥着她的手腕放到了眼前。

    她的手腕朝上,两指紧接着就落在她腕内的脉上。

    温雪杳一愣,"你会把脉?"

    宁珩脸上飘过一团不自然的红晕,半晌后低声道:“不太会,只恰好懂得几种脉象。"

    好一个“恰好”。

    不用猜,便知这“几种脉象”中定然包含喜脉了。

    温雪杳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何会懂这个,就见对面青年的神色骤然一紧,双眸定定的看向她。

    他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寂静的屋内,尤为清晰。

    温雪杳的心一紧,唇不由绷直,“阿珩哥哥……”

    "阿杳。"

    宁珩忽而站起身,因动作太大,竟带翻身后的凳子。

    温雪杳仰首看着他的唇形,只见他上扬的唇一张一合,拼凑出几个惊天的字眼——

    “你怀孕了。"——

    “阿杳,我们有孩子了。"

    温雪杳耳朵里“嗡”地一声响,淡粉色的唇畔颤了颤,许久才吐出一声轻轻的,“是喜脉?”

    “是喜脉。"

    温雪杳一直盯着宁珩,像是被他脸上的笑意感染,她的唇角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扬起。若不是身旁宁珩压着嗓子哑声提醒,她怕是能等着头顶床帐,胡思乱想到天亮。

    第二天天蒙蒙亮,温雪杳的身体就似有自然反应般,快速挣开了眼。

    她深夜才入睡,身旁的宁珩也没有比她好多少,无非是表面显得从容罢了。

    比起温雪杳还绷着最后一丝不确认,宁珩则是十分笃定自己把脉的结果。

    毕竟这是他在路家时,便专门同名医学来的。

    但她不愿意将自己的情绪传给温雪杳,女子怀孕的情绪本就容易激荡,更需得小心呵护。

    是以,他压着自己的心绪,好不容易才将人哄睡。

    殊不知,在温雪杳睡着后,宁珩侧身看着枕边人酣然的睡眼,他则彻底失去了睡意。

    如今月份下,还看不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不过只要是阿查的孩子,他便喜欢。

    此外,他心中想的更多的则是,待她腹中胎儿稳定之后,他是不是将她再带回外祖家更好?

    他一个人照料,总不如一家子人关心呵护她。

    且他先前带她出来游玩时便应过她,今年过年,是要回路府一起过的。

    若再拖得月份大了,反倒不便于行,更别说生产之后还需得坐月子,就更无法随意走动了。

    如此浮想联翩一夜,待宁珩睡去已快要至天明。

    是以温雪杳出声唤宁珩时,他其实才将将入睡不足一个时辰。

    听到耳边传来的低音,宁珩一反常态的迅速清醒过来,虽几乎整一宿未眠,可他脸上却分外清醒。

    两人视线相对,温雪杳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错开目光。

    宁珩心领神会,知晓她心中紧张,并未打趣她。

    快速洗漱更衣后,便急匆匆出了门。

    在他走后,温雪杳也拾掇好。她坐在窗下的长榻上,时不时转身往院门所在的方向瞭一眼,观察

    是否有人回来。

    就这样时不时地瞧上一眼,等瞧到第三十来次,终于盼到她期待的人。

    她连忙从榻上起身,拖着裙摆便跨过屋子的门槛迎出去。

    见状,宁珩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阿杳,你小心在屋里等着就是。"

    温雪杳想说她心急,可瞧着宁珩身后跟上来的老者,抿了抿唇,红着脸将到嘴边的话咽下。

    三人进屋,坐在外屋桌前。

    温雪杳动作麻利地将垂在手腕的袖口往上拽了一小截。

    老者一笑,见怪不怪将手搭上去摸她的脉。

    才不过眨眼的功夫,温雪杳就忍不住想问是不是喜脉,然而又怕打扰大夫探脉,遂而将心口的疑

    问又忍了下去。

    温雪杳从未觉得几息的功夫会如此漫长过,她的肩膀紧紧向内扣拢,连宁珩搭在上面都不曾察

    觉。仿佛受到影响,就连宁珩都绷紧下颌,一眨不眨地看向对面大夫。

    分明,他是确信自己昨日把脉结果的。

    “恭喜夫人,是喜脉无疑。”大夫拱手,又朝着温雪杳身后的宁珩道了一声恭喜。

    温雪杳恍惚一瞬,然后回身攥住了宁珩的手。

    青年的身子寻常都是冷冷的,如玉一般,可此时的掌心却仿佛聚着一团火,热腾腾的无比暖人。

    用力与之交握,就好似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他的身上传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温雪杳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宁珩给了大夫诊金,将人送出去。

    等他回到屋里,就见温雪杳还坐在那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少女清澈透亮的眼神就在这一日间便生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温情。

    这片温情背后,却还藏着丝丝缕缕的紧张与担忧。

    宁珩脚步一滞,他其实昨日便猜到了温雪杳在担心什么。

    其实不光是她,就连自己也同样紧张,不过他只是紧张,却还不至于为此忧心。

    他们二人都没有完美无瑕的父母,温雪香的母亲心灰意冷便能抛弃她逃离凡俗尘世,她的父亲更

    是对她们无多少真心实意的温情。

    一人醉心与爱情,一人醉心与权势。

    本该是爱意结晶受尽宠爱的孩子,却并未得到应有的关爱。而比其他,宁珩的母亲则更令人唏嘘。

    一个耻于他身世,想将他亲手杀死的人,甚至不配被他称作母亲。

    宁珩轻咳一声,待唤醒温雪杳的思绪,见她朝自己望过来,才抬步走过去。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温雪杳垂着眼睫,“阿珩哥哥,我怕自己不够好。"

    说到底,她怕自己负不起作为母亲的责任。

    她怕自己不够好,会让她的孩子未来感到委屈。

    "怕什么,不是还有夫君我么?”宁珩温柔的握住她的手,"你且说,你喜欢它么?"

    “当然。”温雪杳认真点头。

    “它有爱它的父母,未来还会有疼爱它的曾祖父和表舅们。”宁珩缓声道:“阿杳,我知道你在

    担心什么,这孩子不同于你我,你我也不同于上一辈的人,它只会比我们更幸福。"

    温雪杳深吸一口气,听着宁珩的温柔的低语声,心情逐渐平稳。

    “昨日我已想过,等你身子稳当之后,我们便提前动身回你外祖父家。"

    温雪杳神色一喜,重重点头。

    ****

    温雪杳的肚子微微隆起时,已经同宁珩榻上回外祖父家的路。

    顾及她的身子,这一路两人都行得极慢。好在她们走时是一路游山玩水,其实离家也并未多远。

    这一日,温雪杳靠在马车里打盹,忽而就感觉腹中微微一动。

    前所未有的感应令她当即就清醒过来,纤细的手指摸着隆起的小腹,方才的动静再次出现,像被

    小家伙踢了一脚似的。

    她压着惊喜,又怕自己动作太大吓走了腹中小家伙的动静,于是便拍了拍手边撑着的车壁。

    随着马蹄声缓,正驾马前行的人撩开帘子将半个身子探进来,见里头人无碍,才缓和神色,问

    道:“怎么了阿杳?"

    温雪杳不敢出声惊扰这阵胎动,于是便抿唇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眼巴巴瞧着对面的宁珩,然

    后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宁珩有些不明所以,可凡是涉及阿杳与她腹中胎儿的事,他就不敢有丝毫马虎。

    他将马车驱使停下,钻进车里,经温雪杳指引,随她一道将手掌盖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他的表情忽而顿住,黑眸里闪着惊奇。

    “动了?"

    温雪杳含笑点头。

    孩子还未出生,温雪杳身上便有了慈母的感觉,宁珩却是从昔日的稳重老成中时而会流露出几分

    罕见的青涩少年气。黑眸中的惊奇闪过,他又有些忧心道:“这小家伙还是别太闹腾的好,我怕你路上吃罪。"

    温雪杳装模作样摸着小腹,告状一般,“孩子,听见没,你还未出生,你父亲倒开始嫌弃起你

    了。"

    宁珩失笑,俯下身吻她,“我现在怜惜你就够了,若它乖些,少折腾你,等它出生后我再好好奖

    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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