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四合一
次日。
《如此可爱的我们》第五期综艺结束后, 《沉默的十九楼》的宣发工作已经进入开播前的收尾阶段。
季氏APP的在线预约人数已经突破六百万,万事俱备,只等三天后的播出。
南北影视上下都为这部剧做好了准备。
办公大厦一楼, 项目组特意挂了三条横幅。
——“花花世界迷人眼,沉默这剧最亮眼”
——“今天首播破两亿,明天虞总征服内娱”
——“《沉默的十九楼》项目组宣誓,我们将助力老板整顿内娱”
红色横幅十分醒目,声势浩大。
有种电商公司在双十一前夕为了销量拼命的气势。
南北影视项目组、制作方、宣发小组等等,每个环节都付出了很多努力,最后能呈现出怎样的效果,暂时不知道。
除了南北影视内部,影视圈里三分之二的业内人士都在关注这部剧。
一部分人抱着学习的态度, 一部分则在关心虞图南的南北影视能不能往前再走一步。
虞图南刚到办公室,宋特助将堆积了三天的文件放到她手肘左侧。
“虞总,项目组针对《沉默的十九楼》宣发情况开过会, 会议记录在这, 这份是《沉默的十九楼》现在的数据情况。”
“最近一周各平台讨论度持续上涨,用户评价、网上舆论良好, 我们公司的天南地北APP由于影视版权少, 没有养成用户在APP内的观影习惯, 再加上用户数量不如季氏视频网站,现在季氏的观剧预约人数已经突破六百五十万。”
虞图南翻了一下。
“天南地北预约量两百三十万,还不错。”
天南地北APP就像一个刚学走路的小崽崽, 能在短短时间内从发展很成熟的季氏视频网站那抢走一些播放量,已经很不错了。
刚刚起步, 慢慢来。
要跟影视公司谈老剧版权,再跟其他影视制作公司谈新剧独家播放机会, 用海量剧集吸引用户,养成用户在天南地北APP观影的习惯。
工程量挺大的。
“虞总,冯彦山的视频网站最近有寻找下家的意向。”
虞图南微愣:“哪来的消息?”
影视圈里,陆、季两家平分天下,冯彦山的视频APP在两座大山下夹缝生存了三年,靠着有些经典老剧的版权,勉强能达到收支平衡的状态。
据她所知,陆氏、季氏两家大公司都想收购冯彦山的视频网站,扩大市场,增加实力,出的价格还不低。
冯彦山一直咬牙不肯卖,三方僵持不下。
“周六跟圈内朋友聚餐时,他说的。”宋特助皱眉道:“我朋友在冯彦山的公司里工作了五年,今年公司情况很差,投资商扛不住,撤资了。”
虞图南:“打听打听,他们今年亏损了多少。”
“好的,我现在就去。”
宋特助转身正欲离开,虞图南想到什么,迟疑道:“我上综艺之前,当时有家投资商无条件投资我们,查出对方诉求了吗?”
“您说的应该是‘盛泽’的纪屿淮,纪总。”宋特助一笑:“我询问过盛泽的秘书办,他们给出的答案是,这笔资金是纪总的私人投资,未来他想做一部VR电影,进入影视圈为他的电影做准备。”
顿了顿,宋特助轻笑道:“对方特助说,纪总相信虞总的实力。”
“合同签了?”
宋特助:“是的。”
虞图南双手环胸,倒在办公椅上,漫不经心地说:“先跟盛泽的人转达,相信没有用,既然做了投资商,就要承担会亏本的风险。然后看看钱到账没有,到账了多少,让财务看看,最近可挪用的资金份额,比对一下,如果想收购冯彦山的视频网站,还差多少。”
一听虞图南准备弄个这么大的收购案,宋特助跟打了鸡血一样,郑重道:
“我立马办。”
“下午我临时有事,不在公司。如果陆子野他们有什么事,你把他们打发走。”
宋特助微顿,随即点头。
没有问虞图南要干什么,礼貌关门离开。
**
下午两点五十。
虞图南准时到达许独行的工作室门口,让司机离开后,她将包里的录音笔打开,藏好后往工作室的会议室走去。
沈念清比她来得更早。
挺直坐在会议桌前,背对着她。
优雅华贵的黑裙,柔顺的长发用简单的鲨鱼夹挽着,隐约可见脖颈上的一串白得发光的珍珠。
听到门口开门的动静,沈念清放下茶盏,迟疑了两秒,略显僵硬地转头身体。看到虞图南,怔愣半晌,眼眸里失而复得的惊喜,有久久未见的激动,与淡淡的哀愁。
沈念清长得很好看。
瓜子脸,桃花眼,眼角法令纹很重,不过皱纹给她化上了一层历经岁月沉淀后的魅力。
连起身的动作都端庄得像百年家庭养出来的矜贵成熟大小姐。
脊背挺直,一双桃花眼自上而下反复打量虞图南。
半晌,她朝虞图南温柔一笑。
明明笑着,表情也很温柔,但气势里有一种睥睨一切的高傲。
“你跟我很像。”沈念清淡笑道。
虞图南:“哪里?”
沈念清弯唇,抬手让守在这的助理和两位保镖离开,率先坐在原先坐的位置上,拉开左侧的办公椅,示意虞图南坐下。
虞图南状似未觉,漫不经心地坐在沈念清对面。
沈念清表情微僵,只是一瞬,又恢复到温温柔柔的模样,抬手给她倒了杯咖啡:“听说你喜欢喝黑咖啡,这点和我一样。”
“为人处事也跟我很像。”
虞图南将咖啡推到另外一边:“我弟弟不让我喝咖啡,担心我失眠。沈总有事不妨直说。”
沈念清捏着咖啡搅拌勺,听到“弟弟”一次时,搅拌勺轻撞杯沿,发出清脆又利落的一声轻响。
眼里的温柔尽数褪去,她微扯唇角,语气冷了些:“你跟陆子野,关系很好?”
“当然,他是我的弟弟。”
沈念清眉眼微拧,品茶,轻飘飘地说:“他是陆梓漪的弟弟,你跟他们不一样。”
虞图南抬腕看了眼时间。
两点五十八。
感觉陆成午人快到了,她不想再伪装,淡淡道:“沈总或许想说,我跟陆梓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明明不是双胞胎,凭什么能说陆子野是我的弟弟。”
“照理来说,我应该是一个捆绑陆子野上综艺的陆家假千金,但是光明正大地跟陆子野上综艺,又没有被陆成午揭露,侧面说明我应该跟陆成午有点父女关系。”
沈念清连声问:“你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的母亲是谁?”
“当然。”
虞图南从包里拿出一份复印版的DNA报告放到沈念清面前。
沈念清以为虞图南像她一般聪明,早早察觉到了一切,做好DNA报告等着亲生母亲找上门,嘴角微微上扬。
她对虞图南很满意。
无论是虞图南的处事态度,还是性格、气质,都跟她年轻时一样。
优秀,沉稳,工作时自信,生活中温柔。
有时懒散。
但懒散并非来自傲慢,而是出于把控一切的自信。
漫不经心的,就打破了其他人觉得困难的危机。
她们都从困难重重的事业里闯出了一片天。
沈念清在国外住了几年,过去养病。
养病期间从不过问国内的事,陆家和陆成午通通被她抛到脑后。
前段时间沈泽出事,她后知后觉地看到了虞图南的消息。
虞图南,她和陆子野以姐弟的身份上了一档亲情向综艺。陆成午却没有阻止,放任虞图南以陆家大小姐的身份被公众知晓。
虞图南二十三岁,十月九日出生,跟她死去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年月一样,沈念清没办法不多想。
**
沈念清跟陆成午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高中时互有好感,后来在不同国家留学,异国恋让两人渐行渐远。
等他们做出一番成就,在国内相聚时,都有了各自的联姻对象。
沈念清当时回国跟弟弟争夺家产、股份,正烦着,看到陆成午,少时的遗憾冲破了道德的底线。
两人旧情复燃。
背德的刺激让沈念清发泄了事业上的不顺,一次次冲破道德底线的约束,让她有一种“谁都无法约束她”的舒爽。
但沈念清功利心很强。
即便出轨,她也会寻找对她有利的一面。
两家联姻前期,陆成午提议各自放弃联姻,他们两人结婚时,沈念清一口回绝。
当时的陆家无法跟钟家比肩抗衡,陆成午对于沈念清而言,只是少时的遗憾与冲破道德束缚带来的刺激与爽感而已。
除此之外,沈父重视钟家当时的继承人——沈念清的丈夫,察觉钟家未来趋势大好,答应沈念清,只要沈、钟两家联姻,能让沈家延续之前的大业,就将大部分财产留给沈念清。
且当时就找律师立了遗嘱。
沈念清要强了一辈子,连想都没想,抛下陆成午与年少的爱情,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父亲。
但是——
沈家答应了联姻,钟家开始迟疑。
沈家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受益更多的那方,钟家开始寻求更多的利益条件。
沈念清倒也不慌。
以钟家继承人未婚妻的身份,跟他约会了几次,成年人嘛,难免擦枪走火。
稳住钟家继承人的同时,开始寻找钟家的漏洞。
原本她没打算利用孩子让钟家屈服,只不过意外之下怀了孕,算过时间发现是和陆成午的孩子,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他,反倒在短暂惊慌过后,镇定下来告诉了自己的未婚夫。
有了孩子,联姻顺势定下。
这个秘密,被沈念清藏得很深。
陆成午在她怀孕六个月时意外发现孩子是他的,气到失语。
沈念清是他心心念念八年的白月光,即便他当时已经成婚,依然恋恋不忘。
他知道沈念清强势,冷酷无情,为了钱财、地位,什么都做得出来,但从未想过会把他的孩子当做联姻的工具。
一件件事让陆成午逐渐看清沈念清,明白沈念清对他没什么爱意,一切表面的柔情蜜意都来自利益与出轨的刺激,自己慢慢清醒。
他或许永远无法得到沈念清,但——
孩子是他的。
他跟沈念清孩子,不可能交给钟家来养。
这种心理不仅出于对过去白月光的怀念,还有一种想展现他优于钟家,不屑于让自己的孩子被钟家养的心态。
或许,还藏着一点点对沈念清的报复。
大男子主义作祟伴随着对原配妻子郁瑾的厌恶,陆成午谋划三个多月,悄无声息地用已从别处找到的死婴换了孩子。
当年在医院里为他做事的人如今要么出国不知所终,要么年纪大因病去世,很难查到这些事。
连沈念清都被蒙在鼓里。
从手术室转到病房后,等她醒来时,惊闻噩耗,阿姨怀里的孩子没了鼻息,瞬间晕了过去,醒来后大闹特闹医院。
她的反应,在陆成午意料之外。
陆成午以为沈念清能狠绝到不顾念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将腹中骨肉当作联姻成功的工具,应该就对这个女儿没什么感情。
他没料到沈念清在感受过一次次胎动,经历了怀胎十月的辛苦后,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对孩子的态度。
沈念清患上了产后抑郁症。
双重打击之下,情绪一直不高不低,直到半月后弟弟沈遇然的孩子沈泽出生,她听信算命大师的话,将失去女儿的痛苦寄托在同月出生的沈泽身上,对他分外关心。
情绪渐渐好转。
跟陆成午却再无联系。
她隐约听说,陆成午将女儿养在国外,给予无限宠爱,正巧那段时间陆氏在海外扩张,陆成午携家人出国待了五年。
回来时身边多了个陆子野。
至于沈念清,生下孩子承意后,在儿子十八岁时给他改姓“沈”,沈、钟两家因此闹了不小的矛盾。
沈念清当时用了点手段,掌握了钟家几个关键人物的把柄,让他们一家人闭麦。
她将沈氏打理得井井有条,事业一帆风顺,想做的、想实现的都已经实现,全身心放松下来后,年轻时做过的“蠢事”像海浪一样,一次又一次席卷心头。
她想到年轻时被她当做工具的女儿,心理出现波动,再加上年轻时拼命工作,身体不好,几年前不得不出国休养生息。
这几年,她从不过问国内的事,陆家更被她抛到脑后,就连虞图南和陆子野在国内某亲情综艺大火的消息,都是前几天沈泽出事,她从助理那知道的。
**
虞图南推了推面前的档案袋,抬眉示意沈念清,眼眸了一闪而过的懒散与不耐被沈念清看在眼里。
沈念清微微皱眉。
这不应该是看到久违母亲的状态。
她迟疑了两秒,捏住档案袋的边角,正欲打开时——
沉重的红木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还未看清来人,略显愤怒,又带着几分沉重的低哑嗓音已经从门口传了过来。
“虞图南,你又在发什么疯?”
陆成午站在门口,胸膛起起伏伏,深蓝色POLO衫随之浮动,眼皮微微耷拉着,却没有挡住双眸里的阴郁与愤怒。
虞图南不气不恼,双手交握虚虚撑着下巴,好看的丹凤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坐在她对面的沈念清,“你的出轨情人到了。”
陆成午和沈念清皆是一愣。
微风透过窗户涌入,倏忽带起窗外的落叶。
落叶悠扬降落,室内静谧一地。
虞图南看着落叶悠悠落下,偏头,含笑的目光定格在僵硬的陆成午身上。
笑容淡淡的,带着些许凉意。
沈念清背影直挺,始终没有回头。
“需要我暂时离开,给你们叙旧的时间吗,”虞图南轻嗤:“陆总?”
陆成午平息着怒火,沉沉不语。
沈念清沉默地打开档案袋。
她一时不明白虞图南在气什么。
气自己从小无人照顾?
还是
自己的出生不受法律保护,源自婚外情?
沈念清从不在意什么私生子、私生女,常年身居高位,诱惑太多,坐到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没几个人能干净。
别说婚外情了,养个小三小四小五都是常有的事。
她和丈夫保持婚姻状态很久,但平常各有各的生活,她不打扰他在外面养情人,他不理会她找了几个小年轻。
在争夺儿子冠名权时,她还主动联系丈夫养在外面的小情人,允许私生子的存在。
这个世界没有好坏之分,只有有益与无益。
显然,虞图南背负的道德感太高。
沈念清拿出档案袋里的资料,在没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前,温声道:“你应该在意能从我这里拿走多少利益。”
而非“是否”是私生女。
这是她给虞图南上的第一课。
虞图南知道沈念清仍在以“母亲”的身份跟她说话,同她讲道理。
不可否认,她确实可以如沈念清说的那般,装作不知道对方的误解,利用沈念清的误会,从她手里得到一些东西,等沈念清付出了一些情感后再告知她真相,用这种方式报复她。
反击手段简单明了,还能获利。
等沈念清目光落在资料上,神情越来越僵硬时,虞图南挑眉,慢条斯理地说:“人与禽兽的区别,在于有无道德。”
“你们可以出轨,无所畏惧地偷情,对背叛家庭这件事不仅展现得毫不在乎,还十分傲慢,但我不行,更何况”
虞图南轻嗤:“沈总,你想多了。我不是你们偷情下的产物。我喜欢喝黑咖啡,我为人处事的方式以及我这一生,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不要展现出利益至上、偷情无所谓,追求利益不能让你们的出轨合理化,找借口躲避只会让人更恶”
“虞图南!”
声音像惊雷一般轰鸣而下,陆成午表情阴沉。
虞图南敛了笑容,淡淡抿了口咖啡。
陆成午出现后,沈念清没有看他一眼,两人关系很僵。
而沈念清错误的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她有一种异样的包容感。在沈念清心里,“亲生女儿”的价值应该远远高于陆成午。
虞图南脑袋转得飞快。
既然如此,沈念清应该不知道陆成午调包女儿的事,否则,她不会在二十三年之后,慢悠悠地带着“一腔诚意”过来寻找她的亲生女儿。
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包包上的肩带,虞图南放下咖啡杯,淡淡一笑:“我在的,陆总。如此急切,是想将若干年前交换女儿,抛下亲生女儿,将私生女当亲生女儿养的光荣事迹告诉给沈总,以表痴情吗?”
情,不知道能有多深。
但恨,绝不会少。
沈念清闻言脸色大变,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成午,握着咖啡杯的指尖轻轻颤抖着。
自怀疑虞图南是她夭折的女儿后,沈念清想过无数种“女儿没死”的原因。
或许是当时的仇敌故意掉包,或许是丈夫后知后觉发现她出轨,不想为别人养孩子,所以设计抱走了她的女儿。
原因很多,独独没料到幕后人会是陆成午。
沈念清起身,盯着陆成午一字一句地质问道:“都是你做的?”
陆成午有几秒的失语,回过神后状似镇定地整理手表:“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沈念清深呼一口气:“我的女儿,是陆梓漪?”
陆成午眉眼紧锁。
未等他开口,一杯黑咖啡泼了过来。
头发、双颊、鼻梁上尽是咖啡的苦意。
苦涩弥漫在空气里,衬得整个会议室都流淌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苦意。
沈念清随手把咖啡杯扔到会议桌上,想笑,又笑不出来。
“你应该知道,我当初有多痛苦。”
陆成午对沈念清早已没了过去的感情。
他想把陆家家产、股份留给陆梓漪,一是厌恶虞图南、陆子野的亲生母亲郁殷。
倘若不是郁殷的一再坚持,两家的联姻不会这么顺利,陆成午应该恨他自己,但人总是习惯逃避,他把怨恨悉数留给了郁殷,这样,他就能大大方方地从懦弱的地狱里逃离。
二是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
他想在沈念清面前证明,他的女儿——沈念清当初用来当作联姻的筹码、企图给钟家人养的女儿,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家、钟家都没办法将全部的资产留给陆梓漪,但他,可以。
陆梓漪是他在沈念清面前抬头的资本。
陆成午皱眉,压低声音沉声说:“当初你把她当作联姻成功的工具时,也没有考虑过我的痛苦。”
沈念清阖眸,强压着内心的愤怒与怨恨,冷冷扫了眼虞图南,拎着包包面容沉沉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脚步停下。
她回头,视线冷冷定格在虞图南身上。
“你很聪明。”
“但是,”沈念清语气又冷了点:“不应该把小聪明放在我身上。”
“陆家,还没资格在我面前撒野。”
虞图南:“是吗。”
平静无波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语气。
“可是今天这出戏,你们让我看得很开心。”
以后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受到沈家、陆家的报复、打击,她不在乎。
她贪恋的、想要的,只是这一刻的反击。
为了未曾见过面的母亲郁殷,为了陆子野在陆成午面前受到过的谩骂,为了原身被迫离家数十年的委屈,这些委屈、沉闷、母亲过去的隐忍像一个ZHA弹,沉默地埋葬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
一年又一年。
不见天日。
没人能看得见这些委屈,无人能懂他们因为陆成午、沈念清的不堪而受到的苦涩。
陆成午和沈念清却站在阳光下,笑容晏晏,没有因为他们的不堪而受到难堪。
今天——
“砰”一声。
ZHA弹像烟花一样四散,沈念清和陆成午的不堪暴露在阳光之下,闹得他们心神不宁。
她看着这对出轨男女互咬,即便他们展现出对出轨的满不在乎,这一刻,他们依然在为曾经的“不道德”买单。
虞图南无意识地捏紧包包的肩带。
陆成午、沈念清心里堵着一口气。
沉闷又无声,平白给人添了几分烦躁。
虞图南站在道德之上嘲笑他们,前一分钟刚刚经历了互相厌恶的他们,却只能难堪地站在舞台上。
沈念清知道再说下去得不到什么好处,恨恨看了眼陆成午和虞图南,疾步离开。
陆成午紧随其好,没好脸色地离开办公室。
会议室里只剩下虞图南一个人。
等脚步声远去,她打开手提袋,盯着里面的录音笔发了很久的呆。
拿出,关上录音键。
留给陆成午和沈念清的苦果,还会持续很久。
**
陆子野不知道虞图南一下午去了哪里,打电话问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办公大厦前的草坪里,季湛走到陆子野身边,扫了眼在秋千上玩得正欢乐的姜朝暮,小声问:“图南姐去哪了?”
陆子野:“不知道,只说马上到公司,我们一起回家。”
季湛点头,靠在秋千架旁静静等,时不时拨弄秋千,让姜朝暮荡来荡去。
下班时间到了之后,他们迟迟没等到虞图南,让陆子野跟虞图南联系时,姜朝暮等得无聊,干脆拽着陆子野、季湛、许独行出来,表演等人特别节目——“荡秋千”。
三个人被迫站在一排围观。
六点四十五,夏日的炎热随着时间的流逝无声褪去,微风送来办公大厦里的冷气,不热,阳光下,还显得他们几个人格外的有默契。
虞图南从车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许独行跟陆子野并肩站着,两个人盯着手机屏幕讨论着什么,陆子野语速很快,眼眸清澈明亮,眼里泛着光,带着他独有的意气风发与骄傲。
许独行嘴角微微上扬,静静听着。
季湛则略显无奈地摇晃着秋千。
四个人站在那,像一幅画。
和谐又动人。
虞图南鬼斧神差地拍了张照片,盯着照片里的陆子野看了一会,久久失神。
姜朝暮最先发现她,“咻”一下从秋千上跳下来,“图南,我好饿。”
陆子野回头,微微撇嘴:“姐,你去哪了。”
距离太远,没等到虞图南的回答。
以为问题过于无聊,虞图南懒得搭理,他没当一回事,抬步跟着季湛、许独行、姜朝暮往虞图南的方向走。
靠近时,虞图南拨弄了一下他被风吹得有些乱的“狗头”,嘴角噙着几许淡淡的笑意,清冷的声音添加了几分调侃:“在应酬工作,小少爷等很久了?”
一句小少爷,让原本有些几分懒散、理直气壮询问姐姐的龙傲天,彻底蔫了。
陆子野语塞半晌,左看右看,小心翼翼收起手机:“姐,我错了。”
——虽然不知道哪里错了
——但他会改的(小鸡啄米点头
“小少爷”这种称呼,是他一年多以前穿过来时给自己起的称谓。
当时他迫切的想扮演反派,让“玩世不恭”、“横行霸道”的反派龙傲天被所有人知晓,成天“少爷我”、“少爷我”的自称。
遇上陆成午时,干脆将“少”字去掉,单留一个“爷”,每次都把陆成午气个半死。
仅仅过了一个月,他就成了圈子里众所周知、谁都不敢惹的小少爷。
说实话,当时横行霸道、恣意妄为、让人退避三舍的感觉很爽。
但现在,“小少爷”这种称呼就像小时候吊儿郎当模仿电视剧里的古惑仔,明明什么人都没有,却要装作被十几个反派压在身上,挣扎着对空气大喊一声“兄弟,你不能死,还有我!”时的尴尬。
说完这句话,他总会像奥特曼一样哐哐变身,一口气哼哼哈嘿地打败周围所有人,从坏人手上救出自己的哥们,对着电视自我感动一句,“我没有放弃我的兄弟”。
小时候乐呵呵模仿的片段,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尴尬加上尴尬。
“小少爷”这个称呼同样如此。
别人叫他小少爷,是尊称。
可虞图南说这三个字,他就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被发现,尴尬又害怕,总感觉虞图南是来秋后算账了。
虞图南失神,良久后抿唇一笑。
“最近你表现很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真的?”
“真。”
陆子野抿唇,半晌沉重道:“那别这么喊我,我害怕。”
姜朝暮回头,上上下下打量陆子野,双手环胸说得骄傲:“你现在路子一点都不野诶,还没我野。”
季湛:“朝暮,你现在的举动就很野。”
——陆子野只是怕姐姐,他不是不野
许独行已经进了驾驶座,见后面的人迟迟不上车还在车门外慢悠悠地说话,他探出车窗,说得正经:“各位少爷、公主、大小姐,请上车。”
陆子野:“安静点,许司机。”
许独行:
他给个台阶,陆子野就能飞上天。
虞图南笑了笑,站在后面看着姜朝暮、季湛、陆子野一一上车。
几秒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
她刚穿来时,用了一段时间将报道陆子野的营销稿件看了一遍,也是在那里,看到了他自称“小少爷”时的狂傲。
这句“小少爷”纯属心血来潮。
见过陆成午、沈念清后,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
她可以报复陆成午、沈念清,让他们狗咬狗,让他们争吵、后悔,用录音笔藏下罪证,向全网爆料,让陆成午为过去交换孩子的事付出应有的惩罚,让他们为过去的不道德买单。
看陆成午、沈念清吵架的那一刻确实很爽,压抑在心里许久的恶气终于抒发出来。
可是,远远见到陆子野的那一秒,无数画面又在脑海里闪过。
有陆成午骂陆子野的报道,有最初网友对他的谩骂,有陆成午对他的不屑一顾。
虞图南忍不住想象,过去一年,他在表面肆意狂傲的生活下,会掩藏多少孤独。
也忍不住去想,在她因为他的去世崩溃无助,看着过去的新闻报道后悔没有多关心他时,他在这个世界被陆成午打压、瞧不起、诋毁。
他最需要的亲情没有成为保护他的港湾,反而让他置身在汹涌的大海深处。
她厌恶陆成午。
甚至憎恨。
恨无论处于哪个世界,他们的家庭都这般不堪。
更无法与自己和解。
小时候她对他说了很重很重的话,长大后,陆子野大部分时候都很听话,即便如此,在上一个世界里,他们的关系到最后依然僵硬无比。
她,也没能成为船只靠岸的港湾。
她希望陆子野平安活着,在活着的基础上,有一堆能跟他作伴的朋友,打打闹闹,偶尔当个谁都不能惹的小少爷。
有时或许会上头没了分寸,但她会出现。
让他在有分寸的空间里,随处蹦跶。
虞图南站着,愣愣地盯着淡蓝天空里的一抹红。
陆子野久久没等到虞图南上车,懒洋洋地往外扫了一眼,瞥见她脸上的沉闷与复杂,微微一愣,眉眼紧拧,顿了顿坐了回去。
又过了两秒,状似随意地降下窗户探出头,压下心中的情绪,扯出一个灿烂笑容,大大方方地说:“姐,天空有什么好看的,再不上车,朝暮要饿死了。”
姜朝暮在车内拨弄手机,刚才她以为虞图南临时来了工作在窗外接电话回复消息才没上来,闻言连连点头,声音娇糯:“图南,可以没有小少爷,但不能没有小公主哇。”
虞图南微愣,掩下复杂,淡淡一笑。
“知道了。”
晚饭时,祁逾白带着祁袅匆匆赶来。
《山河万古》今天拍海报,两人刚下班,祁袅脸上的妆容未退,虞图南微微皱眉:“怎么不卸了妆再来?”
祁逾白清冷的双眸里闪过一抹无奈。
“小姑娘非要带妆出来,说好看。”
连头上的发髻都未取下,喊了一天“我是公主耶,我是公主耶”。
祁袅歪着小脑袋瓜,摆出公主姿势,挺胸抬头一脸正气地问坐在左边的虞图南、陆子野、许独行:“漂亮吗?”
“漂亮。”
祁袅满意,挪挪脑袋,看向右边。
姜朝暮、季湛连连答道:“好看,是最好看的公主。”
得到饭桌全场的夸奖,祁袅嘿嘿一笑,褪去公主的气场,又变成了玲珑可爱的活泼小姑娘。
姜朝暮:“剧组好不好玩?”
祁袅重重点头。
祁逾白抿唇,揉揉小团子的脑袋,微微皱眉:“跟她搭戏的小男孩很帅,衣衣整天缠着对方叫小哥哥。”
跟喊他时有点不同。
喊他的这声“哥哥”轻盈随意,但是喊小男孩,认真乖巧。
如果不是说今晚来见给她做大熊饼干的图南姐姐,衣衣估计就拽着他的手,跑去小男孩家里吃饭了。
原本祁逾白说出来,是想得到另外几个人的共鸣,跟他站在统一战线,管教自家小团子别再眼巴巴地跟漂亮小男孩玩,培养她产生对颜值高的人的抵抗力。
结果——
祁逾白越闷,其他几个人越高兴。
“厉害啊衣衣,从小就知道跟漂亮小男孩玩,长大后肯定不会被轻易骗走,养成了审美。”
祁逾白:?
他妹妹都要跟别人跑走了,他们几个在这里谈以后?
祁逾白拧眉,声音严肃:“衣衣,不要听他们几个人胡说。”
祁袅小包子脸皱成一团,气鼓鼓地说:“哥哥进来时让我好好听图南姐姐、朝暮姐姐,现在不要我听,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活生生的小大人,双手一摊,一脸无奈。
饭桌上热热闹闹。
虞图南边吃边听他们说最近发生的趣事。
自见了陆成午、沈念清后,一直憋在心里挥之不去的那点酸涩、愁闷与压力,于笑意中缓缓散去。
**
晚饭过后,祁逾白送衣衣回家。
他们最近搬家,搬到了虞图南他们周围。
别墅占地面积自然没有虞图南他们家的大,不过两层小型别墅,足够祁逾白、衣衣以及阿姨住了。
回家后照旧各做各的。
陆子野坐在书房里,修长手指敲打键盘,速度很快。
书桌上摆了三台显示屏,最中间的一台屏幕上有几个框框,无数代码潜藏其中,外行人看一眼就觉得眼睛疼。
对陆子野而言,这些代码整齐又规律。
他轻揉眉骨,扫了眼书桌上的台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游戏进程计划。
给虞图南做的游戏。
将今天的进程划去,关上电脑,准备睡觉时,想起日记还没写,拖着微微有些疲乏的身体,坐在书桌上一字一字写日记。
昏黄的落地灯照亮了他的侧颜。
唇角紧抿着。
下颌线绷直。
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倒在床上,陆子野有点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姐今天下午心思有点不对,是谁招惹了她,给她惹了麻烦。
带着这个问题,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上班。
《沉默的十九楼》后日播出的消息依然在热搜前排。
网上的讨论度随着播出时间的临近,越拉越高。
《沉默的十九楼》这部剧对南北影视而言,意义重大。
它几乎见证了南北影视一步步发展到现在的全过程,南北影视刚起步时,虞图南诞生了做恐怖悬疑的想法;公司开始发展时,他们得到了《沉默的十九楼》的编剧许独行。
如今,剧即将播出,南北影视在娱乐圈的地位日益高涨,能不能彻底出圈,再往前迈一大步,就看这部剧了。
期待越高,剧组承受的压力越大。
想看虞图南笑话或者押宝虞图南的都有。
虞图南不说,陆子野也知道她最近压力不小,又想到昨天他姐明显有心事的样子,思索了一会,上午十点,嚣张又大气地点了两百多份奶茶、甜品。
他特意找到虞图南最喜欢的一位甜品师,下午三点亲自上门取甜品,让季湛准备好手磨咖啡,两人站在虞图南办公室前对视一眼,轻轻敲响办公室的门。
虞图南正跟宋特助以及《沉默十九楼》项目组负责人、公关组预估上线之后可能面临的困难,商量相应的应对措施,他们刚刚商量完。
门响了三声。
虞图南以为有人来汇报工作,按动开锁键,门啪嗒一下开启。
起身往外走的宋淮恩以及办公室其他人顺势起身,不打扰虞总接待旁人,正打算跟进来的人点头示意,算作打招呼时——
视野里,出现陆子野、季湛一人端着咖啡,一人捧着甜品,模样呆愣的身影。
陆子野皱眉,小声念叨:“你不是说,办公室里只有我姐吗。”
季湛抿唇。
“二十五分钟前我问助理,他是这么说的。”
两个人送餐姿势格外乖巧,一举一动莫名惹得其他人想笑。
宋特助轻笑:“虞总,您的下午茶到了,还是小陆总、小季总亲自充当外卖员送来的专享下午茶。”
语气里带着两分调侃,像逢年过节其他家的亲戚调侃别家小孩乖巧一样。
“虞总好幸福。”公关部负责人笑着说,声音轻盈,没来由地让“乖巧端咖啡捧甜品”二人组脸颊红了两分。
“小陆总、小季总近来越发认真,虞总,有没有什么管教弟弟秘诀传授一下?”
表面在跟虞图南说话,实则是在调侃陆子野、季湛的乖巧行为,一句又一句。
陆子野脸时黑时红。
虞图南管了屏幕,淡淡一笑:“赶紧走,他们俩真发怒,我拦不住。”
调侃陆子野、季湛的一群人忙蹿了出去。
陆子野轻哼两声,把甜品放在她办公桌的小茶几上,放下东西就准备走,刚走到门口,离开的宋特助又退了回来,褪去调侃陆子野、季湛时的嬉皮笑脸,神情里多了两分认真与严肃,扫了眼季湛,他犹豫开口:
“虞总,季氏集团的季总到了。”
虞图南微愣。
“我跟他有约?”
“行程表上没有,”宋特助恭敬道:“季总临时找您谈事。”
虞图南点头:“请过来。”
陆子野好奇:“他过来干什么?”
这似乎是他们搬过来后,季文柏第一次以季氏集团掌权人的身份出现在南北影视。
季湛摇头。
他不在乎他爸为什么过来,只在乎——
又盯着小茶几上的咖啡和甜品,认真补充:“图南姐,别让季文柏碰你的下午茶。”
陆子野连连点头。
“有道理,他不配,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他只能喝速溶咖啡。”
刚走到虞图南门口的季文柏:
你们俩小子,真的很没礼貌。
第92章 四更半合一
陆子野、季湛回头, 碰到季文柏万般无奈的脸,没有一点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心虚,挺胸抬头、理直气壮地离开, 跟季文柏擦肩而过时,陆子野强调:“别聊太久,最近我姐压力大,别说让她烦的事。”
季湛点头附和。
季文柏:
想把这俩臭小子踹出去。
只不过想起来意,季文柏欲言又止,不经意跟虞图南对视一眼,微叹着挪开视线,半晌,什么都没说。
陆子野、季湛察觉到季文柏的不对劲, 脚步微顿。
他们跟季文柏说这些,纯属玩笑,活跃活跃气氛, 起码在他们眼里, 季文柏一直跟虞图南在同一条战线上,明白他跟陆成午不同, 真切希望虞图南能发展起来。
只不过, 今天他的表现莫名让人有些慌乱。
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默。
两人欲开口追问, 虞图南漫不经心地打断他们:“好了,出去工作,别在这里放狠话了。”
等两人离开, 虞图南才问:“《沉默的十九楼》出事了?”
她跟季文柏唯一的合作就是《沉默的十九楼》,季文柏会在这种时候亲自过来找她, 除了这部剧,虞图南想不到其他原因。
回答她的, 只有季文柏不自觉的拧眉与一室沉默。
“季总,有什么事直说。”她心微沉,面上不显,指着他捏着的一份文件:“给我的?”
季文柏顿了顿:“公司虽然由我主导,但不是事事都会听我的。”
他的背后,还有股东、董事会,还要对在公司工作的员工负责。
虞图南大抵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笑得随意:“我知道,不用担心。”
办公室外,陆子野点的奶茶和甜品到了,听说有下午茶,办公区域一片欢呼雀跃。
热闹的呼唤如海浪一般涌来,透过门框的缝隙,穿到虞图南耳畔。
虞图南跟季文柏面对面坐着,手磨咖啡温度渐凉,虞图南一字一字看着,连标点符号都没放过。
“小陆总大好人!!”
“请我们吃下午茶的零花钱是从虞总那抢的吗?”
“哈哈估计一场下午茶,用光了几个月攒下来的零花钱。”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小陆总发脾气”
办公室外,热闹非凡,一字一句里洋溢着欢喜,沉浸在轻快的、热烈的,让人为之动容的氛围里。
办公室内。
虞图南安静地关上文件夹。
沈念清的报复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更狠。
想想也是。
沈念清一路走到这,没有雷霆手段,她怎么能在国外养病几年期间依然牢牢掌握公司。
季氏视频是《沉默的十九楼》上映的独家合作平台,视频网站的预约量快到七百万。
可是现在——
沈念清逼季文柏跟她取消合作。
没了播放平台,又绝不能找陆家,《沉默的十九楼》曝光度受限,想达到预期效果难上加难。
“你跟沈”季文柏语顿,半晌,低声叹气:“股东的决议,我无能为力。”
季、沈两集团合作数年,从数亿的小合作到如今动辄百亿的大项目,两家合作一向顺利,没闹出什么事来,偶因利益分配闹出矛盾,相关项目负责人喝两杯酒,磨合磨合,应酬一番亦能解决。
至今还没闹出过要让季文柏、沈念清两家集团掌权人见面应酬的事。
直到现在。
沈念清用第三季度三百亿的项目做威胁,要求季氏集团的文娱公司放弃与虞图南的合作,季文柏才主动跟沈念清见了一面。
两人闹得不太愉快,可即便再怎么不愉快,结局已成定局。
第三季度的合作项目早在半年前就成立了项目组,半年来付出心血颇多,股东、集团高层非常重视,沈念清为了私人恩怨逼迫的行为令季文柏不齿,但又不得不承认——
这就是上位者的游戏。
沈念清有资本。
在沈氏集团合作案带来的三百亿面前,《沉默的十九楼》能产生的盈利恍如蚊子肉。
甚至连蚊子肉都比不上-
没有《沉默的十九楼》,季氏集团的文娱公司还能寻求其他合作;但沈氏的合作,只此一家。
股东们会选择哪条路,显而易见。
在如此大的差距下,季文柏有心无力,很难做出违背董事会和整个公司利益的事。
倘若沈氏的合作案价值只有三十个亿,他尚且能一意孤行,顶着董事会的压力,以季氏集团掌权人的身份让所有人闭嘴。
可,这是三百亿。
季文柏的无奈,虞图南理解。
即便是董事长,管理公司时也不能为所欲为。
她主动打破沉默,淡淡一笑,说得轻松:“我明白,合作到此结束,不过公事公办,相关赔偿金,可一分钱都不能少。”
季文柏点点头。
开门离开时,办公室外又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虞图南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仔细听了会。
——“小陆总,说好的,《沉默的十九楼》首日播放量破亿,就请我们全公司吃火锅。”
——“强调什么呀,小陆总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小陆总没零花钱,姜朝暮肯定有。”
——“你们真善良,还知道给陆总两天时间去求生活费。”
他们说得信心满满,好像《沉默的十九楼》首日播放量破亿、成功出圈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现在,他们的播放平台,没了。
别说播放量破亿,摆在面前的难题是如何让《沉默的十九楼》顺利进行。
说不沮丧,不为之烦闷是不可能的。
虞图南是人,不是神,也有正常的、需要抒发的烦闷情绪。
窗外,万里长空里多了几分阴沉,乌云一点点侵蚀天空,虞图南站在落地窗前,眼前的这一片蓝色慢慢被灰暗取代。
轰隆两声惊雷。
办公室外消停了些,吃完甜品赶紧开始工作,谁都不想在这种阴沉沉的雷雨天气加班。
虞图南回头,不经意瞥见陆子野、季湛送来的下午茶,犹豫片刻,坐在茶几前安静地小口小口吃。
很安静。
安静得让虞图南恍惚间听见了窗外成群鸟雀飞过时的微弱声音。
虞图南喝了口黑咖啡,温热的苦涩在口腔里发酵。
很酷。
比她之前喝的咖啡要苦很多。
虞图南放下咖啡,看着茶几上的咖啡杯和甜品出神。
她知道沈念清会报复她。
只不过没料到沈念清的招式来得太快了些。
或许,这就是“不顾后果”带来的坏影响。
上一世的她很少这般意气用事。
她是个商人,在商战里没有敌对、仇家,只有利益。
别说忽视敌对、接受敌对的背刺了,就算在晚宴上遇见敌对,让她跟对方笑脸相迎,她也做得出来。
准备上市那两年,营销号说她冷血无情,爱钱爱到骨子里;竞争对手说她雷霆手段,腹黑隐忍又心机;合作方夸她懂得谋求最佳利益,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赚钱,是位绝佳的合作伙伴。
从前她很少与人为敌,如今,肆意妄为地挑衅反击,率先表达立场,站在对立面。
带来的难题很多,却不曾后悔。
她也想跟陆子野一样,随心活一次。
**
虞图南因为《沉默的十九楼》的事沉闷了约半小时,下午茶结束,她没有再给自己难受的时间,将《沉默的十九楼》项目组、总秘办、品宣、财务等人叫到大会议室里,冷静地宣布了终止跟季氏集团合作的事。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慌乱不已。
这就像快要上战场了,突然被告知武器没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死路。
虞图南态度放的很低,声音很轻:“非常抱歉,《沉默的十九楼》是在场所有人以及制作团队共同努力的果实,因为我个人原因影响到这部剧的正常上映。”
声音温柔,如珠如玉,又很有力。
“《沉默的十九楼》走来的每一步都不容易,过程中或多或少遇到了一些问题,这一次同样如此,坑挖得大了些,但多用点土,总能把这条路填平;即便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你们应有的奖金、福利,一点都不会少,考核标准会放宽,具体标准我待会跟负责人、财务沟通后商议,大家不用担心。”
会议室里渐渐平静下来。
稳定了人心,虞图南开始说下一步计划。
“现在,我们商量一下对策。”虞图南语气认真:“现阶段市场上只有季氏、陆氏两家视频APP会员用户突破了一个亿,规模大,可这两家的路走不通,我仔细考虑过,不如趁此机会,推广我们的天南地北APP。”
推广天南地北APP,将其发展成能和陆氏、季氏文娱公司肩并肩的影视APP,是虞图南的目标。
她原计划慢慢来,用公司制作的影视剧慢慢吸引观众,播放独家花絮、物料,一步步扩张,养成观众在天南地北的观影习惯。
现在,跟季氏的合作失败,她只能赌一把,揠苗助长般地让天南地北APP前进一步,选择让《沉默的十九楼》在天南地北独播。
如果失败,会摔得很惨很惨,连同着《沉默的十九楼》一起从藤蔓上摔下去。
但万一能成功,南北影视就再也不用依靠别的播放平台,会员数量增加,不仅能从《沉默的十九楼》那里获益,还能得到一笔可观的会员注册费用。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七点。
距离原定《沉默的十九楼》的上映时间只剩两天。
无论多高效率,他们都无法在四十八小时里达成宣传天南地北APP、吸引观众来APP看《沉默的十九楼》的目标。
晚上九点,在经历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后,南北影视官博宣布了一条消息。
【@南北影视:因技术原因,原定于两天后在季氏APP、天南地北APP播出的《沉默的十九楼》将暂缓播出,未来将于天南地北APP独家播放。再一次的等待是为了更好的相遇,期待见面的那天!】
期待了一个多月的剧粉炸开了锅。
网络上一片混乱。
相关超话一部分在骂骂咧咧,一部分在推断为什么会突然延期,南北影视的办公大楼仍亮着。
虞图南熬了一个通宵,跟宋特助、项目负责人、宣传部以及财务,将计划又精细了一遍。
**
陆子野、季湛、许独行、姜朝暮起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虞图南只说下午要加班,让他们先回家吃饭,等到晚上九点还没见到虞图南,正刷微博的姜朝暮看到南北影视的微博,一下慌了神。
几个人聚在一起才推断肯定出了什么事,具体是什么不知道。最后还是祁逾白,凭借着在娱乐圈的人脉,这才打听到南北影视跟季氏合作终止的消息。
季湛心里很不是滋味,当下就想跑去找季文柏询问原因,最后陆子野一声不吭地拦下了他。
陆子野给虞图南打过电话。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清冽,稳定人心。
她说能解决,让他好好在家休息。
陆子野信了。
他摆出大哥应有的姿态,陪季湛打游戏,劝姜朝暮赶紧去睡觉,让许独行别熬夜太久,让祁逾白速速回家照顾他的宝贝妹妹。
姿态放得很高,很镇定的模样。
表面越镇定,越容易泄露出他内心的不安。
打游戏时频繁走神,没有发挥出他应有的水准,让姜朝暮、许独行不熬夜,可他两三点还没睡。
六点。
虞图南的房间仍然空无一人。
彼时的虞图南刚开完会,公司里除了会议室里的几个人,再无别人。
等特助、负责人迈着疲惫的步子离开,虞图南没有着急回家,她去茶水间泡了杯黑咖啡,站在窗前,迎着初晨一口一口喝完,享受着暴风雨来之前平淡又美好的宁静。
沈念清逼迫季氏终止跟南北影视合作的反击手段,带来的影响比虞图南想得要大很多。
陆氏集团八天后要开股东大会,届时董事会成员、在陆氏有身份有地位的股东高层都会参加。
陆成午最近一段时间在董事会的威望不佳,想把陆成午拉下来的心思昭然若揭,还有几位股东一直关注她,从偷偷关注到让人传话,再到大大方方的在微博关注她,光明正大地在陆成午面前展现对她的满意。
董事会的天平朝她倾斜着,于她而言,无疑是一场拉陆成午下台的好消息,更何况,她确有想在股东大会上大闹一场,让陆成午彻底失去在陆氏集团话语权的心思在。
只不过,计划出现一些差错。
昨天下午六点左右,季氏集团停止跟南北影视合作的消息在传到陆氏集团几位股东耳中,不仅如此,还详细阐述了是沈氏集团以百亿项目作为要挟,才有了如今局面。
虞图南从冯彦山那听到消息的时候,沉默了很久。
不必说,这必定是沈念清的手笔。
除了季氏集团股东、参与过季氏集团会议的高层以及季文柏、沈念清本人,没人知道百亿项目的事。
季氏跟陆氏一向有矛盾,绝不会主动透露沈氏威胁他们的消息,除了沈念清,虞图南想不出第二个人。
沈念清让这条消息流传出去,大抵是想告诉那些在背后默默关注她的陆氏股东——
她虞图南不仅得罪了陆成午,现在还得罪了沈念清,敌人遍地,想让她进陆氏集团,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股东们混迹商圈多年,这点意思怎么可能不懂。
几位之前十分坚定的五位股东,再度犹豫起来。
他们倒不是怕沈念清会找他们麻烦,主要是沈念清雷厉风行,在商圈里人脉很广。
沈念清讲求利益至上,只有能让她赚钱,就算是仇敌她也能笑脸相迎,现在破天荒地用几百亿的项目去针对虞图南,可见恨意之深。
陆氏股东们惊讶之余,也不免为虞图南担心。
——“现在,他们想看看,你会怎么应对,能不能翻身。”
冯彦山如是转述着陆氏股东的话。
倘若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即便跟沈氏集团杠上,也没什么。
沈念清难道能永远不顾利益一手遮天?
外部危机重要归重要,但陆氏集团现在的燃眉之急在内部。
虞图南想清楚后,一口喝完剩下的咖啡,迎着朝阳深呼一口气,享受过六十秒的宁静后,放下咖啡杯拎着包往外冲。
休息结束,她要战斗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
一部分人想看着她倒下,把她打倒,大部分人站在路的两边驻足观看,一部分人双手插兜乐呵呵地想看她笑话,还有一小部分人,站在背后默默支持她。
在烦琐喧闹又困难重重的世界里,她不想输。
也不会输。
搭乘最早的航班,虞图南去了C市找冯彦山谈合作,陆子野一大清早过来时连她的人影都没看到。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陆子野眉眼紧锁,坐在虞图南的办公椅上,下巴抵在白瓷桌面,一声不吭地思考他能为姐姐做什么。
***
下午三点。
《沉默的十九楼》的超话里,依然热闹。
热搜上虽然没有《沉默的十九楼》或者南北影视的相关热搜,但是关注这部剧的剧粉们对《沉默的十九楼》的讨论还在继续。
从昨晚到现在,讨论话题经历了几个阶段。
从最初对延期不满的发泄,骂骂咧咧到疑惑为什么要延期,再到担忧会不会突然抬不上来之类的讨论。
【所以,为什么变成天南地北独播啊?跟季氏的合作不是挺好的嘛?】
【都快播了突然退出,我不理解感觉季氏也不是会背刺虞图南的人啊!】
【季氏集团是不是忘了他们家的小少爷还在南北影视】
【呜呜呜我真的很想看!!期待了一整个月,谁懂】
【只要它能顺利上映,我就原谅它的延期】
【赶紧定档吧,球球球球了】
【我在天南地北没会员诶为一部剧多开一个会员,说实话,有点浪费】
【+1,主要天南地北APP里的资源好少,开了很浪费】
【这么一看,我感觉《沉默的十九楼》如果真在天南地北独播的话,会赔得血本无归】
为一部剧再开一个会员,且APP里还没什么资源,等于这个会员只能看这一部剧,任谁听了都不愿意。
有业内人士分析,虞图南现在进退两难。
天南地北的用户注册人数比不过季氏APP,《沉默的十九楼》选择在天南地北独播,就像明珠蒙尘,变相缩减了一部分观众。
如果虞图南选择要开通会员才能看剧,情况会非常糟糕,为一部剧开一个会员的人占少数,尽管会员费用能挽回一些损失,但在线观看人数会变少,不利于《沉默的十九楼》的口碑发酵。
如果虞图南不要会员,免费播放,观众没有门槛,《沉默的十九楼》或许能小爆一把,但是对天南地北APP没有任何助力,且网剧的变现形式就只有插入广告这一项,投资回报率低。
更别说,剧能不能爆,要看播出后的效果。
大导演作品扑街的例子不在少数,虞图南怎么就能保证《沉默的十九楼》能顺利出圈?
唱衰的人越来越多。
陆子野一整天没见到虞图南,微信消息没人回,知道她在忙。
翌日下午五点,虞图南从C市回来,刚出机场,还没等陆子野、季湛开口,径直拉开后座车门,倒在后排蜷缩成一团睡了起来。
她连轴转了三十多个小时,跟冯彦山谈判时还得保持高注意力,累得不行,就连在飞机上还要勉强撑着看宋特助发来的报告,喝了无数杯咖啡和浓茶,才撑到现在。
车内安静。
陆子野坐在驾驶座上久久没有动,跟季湛对视一眼,默默看着后排虞图南的睡颜发呆。
“这次,应该很难。”季湛低声说。
陆子野眼眸深邃,久久不语。
过了五分钟,姜朝暮和许独行买完吃的过来,正想拉开后座上车,被陆子野拦了下来。
“我姐在睡觉。”陆子野声音低哑。
姜朝暮不由放轻了呼吸,透过副驾驶座的车窗轻轻往后看,挠挠脑袋,愁苦地说:“图南好累的样子。”
许独行眉眼微拧,半晌,拍拍季湛的肩膀:“我们俩一起坐出租车回去,让朝暮坐这辆吧。”
后座,就不坐人了。
季湛点头,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低调的迈巴赫缓缓离开他们的视线,季湛顿了顿,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烦闷。
“我好没用。”
许独行微愣,严肃摇头:“和你没有关系。”
陆子野绕了远路,避免闹市,车开得很慢,生怕猛地刹车打扰他姐休息。
姜朝暮歪头靠在椅背上,杏眸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上很安静。
车速很慢,姜朝暮没有催。
抵达别墅时,反而是后出发的季湛、许独行先一步到达家门,两个人像两个木头桩一样,愣愣定在原地。
陆子野和姜朝暮下了车,没有喊虞图南起来,想让她多睡会。
四个人靠在车边,长久沉默着。
良久后,姜朝暮忽地开口:“我们要做些什么。”
他们都想做彼此的倚靠。
从前是他们倚靠虞图南,如今,他们也可以成为虞图南的靠山。
季湛回得很快:“嗯。”
许独行点点头,陆子野望着别墅前的绿景,沉吟半晌:“我们能做什么?”
许独行:“把祁逾白叫来,进去一起想。”
祁逾白比他们更了解娱乐圈,知道内娱规则。
季湛:“十分钟前他刚到家,应该不用出去了,我去找他。”
许独行:“如果阿姨不在,把衣衣也带过来。”
四个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一点都听不到。
不过车里的虞图南还是醒了。
后排只能缩成一团睡,睡得她腰痛腿疼,刚起身就看到在外面三脸认真谋划大事的陆子野、许独行以及姜朝暮,她轻揉太阳穴,降下车窗迷迷糊糊地问:“你们干什么,季湛呢。”
陆子野:“季湛去找祁逾白过来玩,我们在思考用什么方式把你吵醒,让你回房间。”
虞图南脑袋倚在门框上,竭力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瞅了眼陆子野,指背轻敲车门:“开门,背我去房间。”
陆子野状似嫌弃地撇嘴:“姐,你就懒死。”
虞图南:“懒死也是你姐,过来背。”
姜朝暮和许独行站在一边,默默看着陆子野蹲在地上背着虞图南,一步一步往家里走。
他步子很轻,虞图南再次陷入睡梦中。
恰时六点,晚霞漫天。
他们的背影被影子拉得很远。
许独行静静看着。
那一瞬,脑海里涌入了很多很多。
绝境里的倚靠,多么弥足珍贵
虞图南被背进房里后,感受到床的轻软,眼睛都没睁,习惯性扯过身旁的空调被盖上,脸埋在枕头里呼呼大睡。
陆子野给她调好了空调温度,轻手轻脚关上门。
楼下,祁逾白跟季湛正在换鞋,衣衣脱了小皮鞋跳到沙发上看电视,许独行准备了些水果、饼干放到衣衣右侧的木艺小桌上。
祁逾白:“衣衣,乖乖在这里看电视,哥哥在那边忙。”
衣衣头也不回,挥挥小手:“知道啦~我已经是要演戏的大孩子啦,不用人照顾。”
祁逾白摸摸她的小脑袋,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走到陆子野身边坐下。
“我们可以做什么?”姜朝暮急匆匆地问。
“现在的困境,在于天南地北APP用户注册量不够,同时APP的影视剧属性没有被展现出来。”祁逾白顿了顿:“如果想做,接下来几天,会很累。”
回答他的,是四个人整齐的“没问题”。
祁逾白将写了大致计划的文件发给了每个人,时不时低声解释着什么。
客厅电视里正放着动画片。
恰好放到主角们要去打坏人的片段,祁袅听着自家哥哥唠唠叨叨、不厌其烦地说着话,好奇地往后看。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哥哥说那么多话。
他的声音干净,清冽,如清泉一样,有点冷,但很好听。
祁袅收回视线,吃着葡萄转头继续看她最喜欢的主角去打坏人。
最后,坏人被打败。
她快乐地在沙发里蹦跶了起来,小手挥拳,摇头晃脑地庆祝这这场胜利。
**
三天后。
关注《沉默的十九楼》的剧粉越来越少,热度降了很多很多。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部剧可能会殉,任凭虞图南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时候——
奇妙视频网站忽然宣布已被南北影视收购,以后将用另外一个名字,陪伴剧粉。
消息一出,影视圈震惊。
奇妙视频就是冯彦山的公司。
它在陆氏、季氏两大文娱公司的夹击下夹缝生存了好几年,发展得一直不温不火,凭借着有几部独家经典影视剧的版权,勉强苟活,可惜一直赚不到什么钱。
即便如此,公司体量在这里,想收购它还是不容易,要花的钱不少。
虞图南闷声干大事,用收购奇妙视频解决版权问题的同时,原先在奇妙视频上的用户还能自动过度到天南地北这里。
有了版权,也有了一定的用户。
随后,南北影视发博:
【@南北影视:感谢“可爱股东们”的一路陪伴,天南地北APP如今要迈入影视化阶段,以后,它除了是大家的贴心养成小游戏,还能为“可爱股东们”提供影视观看的需求。我们承诺,天南地北APP将不会胡乱提供广告影响观众的观剧体验;我们同样承诺,不会有“超前点播”等违背VIP会员合理权利的规则出现。】
南北影视的粉丝们欣喜若狂。
【??没有超前点播?合理怀疑你在阴阳另外两家公司】
【笑死,这算不算贴脸开大?】
【好好笑,我很满意】
【天下苦超前点播久矣,本VIP终于能得到应有的无上荣誉了】
南北影视承诺的这两点,足以吊打同时期的其他视频网站。
天南地北APP的会员通道还没开启,已经让广大网友看到了南北影视尊重VIP会员的态度,观感很好。
五分钟后,网上讨论热烈之际,南北影视再度发博:
【《沉默的十九楼》将于三天后,在天南地北APP独家上映,山长水阔,我们终能相见[图片]】
微博最后,有一张长图片。
上面写着《沉默的十九楼》具体开播时间,开播日历,会员与非会员可看集数。
紧接着,还没等剧粉们纠结要不要为了《沉默的十九楼》再开一个会员时,南北影视又发了今天的第三条微博。
【@南北影视:#天南地北会员免费送#简单来说——十五天内,只需一元即可开通天南地北APP会员。开通会员流程见图[图片]】
三条微博,内容一条比一条炸裂,措辞一条比一条简洁。
南北影视粉丝们难以置信。
尽管奇妙视频的体量不如陆氏、季氏的视频网站,但是它胜在有十几年前很经典的武侠片、偶像剧和正剧。
其他网站都没有这些资源,只有奇妙视频独享。
有些想看这些经典剧的观众舍不得为了一部剧开通会员,注定性价比,感觉不划算。
可现在,虞图南花了大价格收购这家视频网站,钱撒出去,却没想盈利的事,反而弄了一个“一元开通会员”的活动,等于将会员免费送给广大观众。
这
踏马是活菩萨叭?
烧钱也不是这么烧的!
更何况——
《沉默的十九楼》之前说会在天南地北APP独家播放,当时观众以为要看这部剧不得不再一次开通会员,可现在
会员确实要开通。
但是只要一块钱诶。
一!块!钱!
在天南地北APP玩了这么久的养成游戏,一毛钱没花过,享受了无上的游戏体验不说,第一次让观众花钱竟然只要花一!块!钱!
【明明是免费请观众看剧,虞总却非要让我们花一块钱意思一下,让自己打上“商人”的标签,她真的,用心良苦】
【她真的,我哭死】
【虞总还是那个虞总】
【妈的,开始担心虞总花了这么多钱,到时候能不能回本了呜呜】
【虞总,一个开公司后花钱如流水,月花上亿但只赚千万的神奇老板(我瞎说的)】
【她不是开公司,她只是想为大家谋福利啦】
【呜呜呜再次夸一句,一块钱开通这个会员竟然不用捆绑连续包月,一块钱开通的真的就只是这个月的会员,不用麻烦的去取消连续包月,谁懂!!!】
南北影视的一系列活动将天南地北APP和《沉默的十九楼》再一次推向大众视野。
《沉默的十九楼》官博趁势发布开播前最后一段预告片,惊心动魄的场景与快节奏吊足了观众胃口。
天南地北APP的会员注册用户飞速上涨中,等到三天后《沉默的十九楼》开播,预估数量还能再翻一倍。
网络形势大好。
至少各大内容APP里,《沉默的十九楼》和天南地北APP的搜索量和讨论度都在前列,80%都在夸。
只不过,这些在陆氏股东们的眼里,都只是表面繁荣。
虞图南这次花的力气太大。
为了《沉默的十九楼》,不惜收购奇妙视频,赠送会员以获得会员用户。
《沉默的十九楼》不爆,或者爆得不够出圈,南北影视的亏损将超出他们的想象。
陆氏股东们一边敬佩,一边心慌。
虞图南像在刀尖上起舞,每一步都看得人心惊胆战。
对于这样的人,他们不讨厌。
甚至尊敬,敬佩。
感背负巨大压力,在刀尖上起舞的人能有几个?
虞图南是天生的商人。
她就连收购冯彦山的奇妙视频,都抱着殊死一搏、必须成功的决心。
奇妙视频盈利低,冯彦山的合作伙伴都跑光了。
冯彦山有心无力,没有扭转乾坤的本事,与其放着公司在他手上一天不如一天,倒不如卖了。
他计划卖掉奇妙视频的消息传出去后,陆氏、季氏两大集□□人过来跟他沟通过,可价格没谈拢。
两大集团自然想收购奇妙视频扩大影视版图,只不过收购成本不能太高。
成本太高达不到预期利润,回报率不高,收购下来也没用。
陆氏、季氏和冯彦山僵持不下,一个月过去依然没有进展。几天前虞图南一过去,出的价格比季氏、陆氏高了三分之一,价格漂亮得让冯彦山无法犹豫,头脑发热迅速签下。
高价格收下奇妙视频,虞图南承担的压力必然更高,她不仅要思考如何让《沉默的十九楼》爆火出圈,还要推动天南地北APP发展起来。
两项计划,只能完成某一项于她而言都不算成功。
陆氏的大股东又知道,高成本收购奇妙视频不是虞图南太笨或者心善,想给冯彦山多送点钱。
如果虞图南跟陆氏、季氏两大集团一样耗下去,《沉默的十九楼》将没有半点翻身的机会。
陆氏、季氏能耗,虞图南没有。
她多花一个亿,高效率地解决了视频网站的问题,还收获了冯彦山的好评,收购计划推动得非常顺利。
即便在刀尖上起舞,虞图南也没有乱舞一步。
每一步,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直到——
当天晚上七点。
陆子野、季湛、许独行、姜朝暮、祁逾白几个人,送了她一场大惊喜。
****
#祁逾白天南地北线上演唱会#的热搜以惊人之势窜到了热搜榜第一,词条旁挂着一个深红的“爆”字。
祁逾白去年刚结束世界巡回演唱会,发布了第四张专辑,销量创业历史纪录后,将工作的重点转移到了演戏上。
有种攀登过最高舞台的山峰,见识过山河壮阔,转头挑战新征程的感觉。
说是新征程,可他在影视圈里的成就并不低。
粉丝们自然希望偶像能好好发展演艺事业,拿下三金,勇夺影帝荣誉,但同样希望祁逾白能出来多开几场演唱会,上一档综艺,多发一些物料解解馋。
可是——
祁逾白一直忙于演艺事业,很少出现在镜头里。
祁逾白的粉丝们都要馋哭了。
线上演唱会的消息刚发布,超话、微信群闹翻了天,无数“啊啊啊”“!!!”占满整个屏幕。
要知道,祁逾白演唱会的票几乎是一秒被抢光,想看他的演唱会比登天还难,每次抢票都要上一次热搜,无数人跟着一起怒嚎抢票有多难,可现在!!
祁!逾!白!内娱唯一的顶流,他要开线!上!演!唱!会!
不用抢票!
【@祁逾白工作室:祁逾白线上演唱会将于8月27日八点上线,播出平台仅限天南地北APP,会员可免费观看,非会员需支付1999元解锁观看渠道】
后天晚上开始,就在《沉默的十九楼》播出的前一天。
祁逾白工作室这条消息放出来后,祁逾白的粉丝一脸懵。
【嗯?会员免费看,非会员要花1999?】
【嗯??什么会员这么值钱,还能免费看我大白的演唱会?】
【非会员要花近两千虽然我很喜欢大白,但这次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什么线上演唱会这么贵!金子做的吗!!】
没有关注天南地北会员价格的粉丝,骂骂咧咧跑去下载天南地北。他们下意识的认为这场线上演唱会肯定是过来圈钱的,那么天南地北的会员价格绝对不会低,怒气冲冲点开,看到“1元会员费”时,张牙舞爪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看错了?
睁大眼睛再看了一遍。
1元。
还是1元。
后面没有几个0,也不用办什么联名信用卡、银行卡,更没有绑定其他APP会员,连续包月。
是淳朴简单又正直的1元。
【妈耶,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有没有法学姐妹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隐藏陷阱】
【我认真读了五遍,仔细研读天南地北APP和南北影视、祁逾白工作室发的微博,经过“彻夜不眠”的研究,确定了这是一场“祁逾白联合天南地北APP送给粉丝的福利活动”】
【哈哈哈我早说没有陷阱的啦】
【骂早了骂早了,收回我四十米的长刀】
【大白的演唱会只用花一块钱就能看,我不服(狗头)】
【姐妹你别不服,有富婆一身反骨,就是不充会员,非要花1999买。点进去后弹出的界面不是付款界面,而是一行大字——“抱歉,此路不通”】
【哈哈哈笑到肚子疼,想问问这是谁的杰作!!】
******
所有人下意识地认为是虞图南为了宣传天南地北APP,从而组织的这场活动。
有吃瓜群众特意跑到南北影视、虞图南的微博下夸他们。
【呜呜呜虞总干得漂亮】
【内娱活菩萨老板,问问,线上演唱会的场地多大,是不是只要注册会员,所有视角都是一样的】
【举手,镜头能不能稍微近一点,大白的颜值抗打!】
各类问题都有。
南北影视里负责新媒体运营的员工忙将这些问题收集起来发给宣传部总监,整个部门一头雾水。
他们没有收到过“祁逾白线上演唱会”活动的消息,如果有这个活动,肯定会告知他们宣传部,再由宣传部配合祁逾白做相关宣传工作。
宣传部所有成员的目光不得不转到他们的总监身上。
可总监同样摸不着头脑。
她当时和虞总、宋特助、《沉默的十九楼》项目负责人以及财务、策划制定活动时,根本没有提到“祁逾白”这三个字。
总监谨慎地询问了策划部、宋特助,同时让人联系祁逾白的经纪人。
前者和她一样,对“祁逾白通过线上演唱会帮助天南地北APP”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一无所知,甚至比她还迷茫。
后者则迟迟没有回复。
“或许,和上次《重返十八岁》电影宣传时的一样?”负责微博运营的女孩小声询问。
电影《重返十八岁》宣发时,季湛、许独行、姜朝暮、祁逾白各显神通。
姜朝暮的跑车应援,季湛带领保镖跳舞的视频轰动了整个短视频界,祁逾白、许独行则发挥人脉优势,将小小的电影首映礼变成比电影节还酷炫的娱乐圈大咖团建现场。
电影《重返十八岁》当时风光无限。
如今他们虞总深陷危机中,祁逾白用“线上演唱会”的方式帮天南地北拉新用户,倒在情理之中。
总监也是这么想的。
十分钟后,负责南北影视官博的运营回复了网友的提问:【线上演唱会活动非南北影视内部策划的喔,粉丝宝宝们可以戳戳祁逾白工作室官博(可爱)】
不必多说,网友懂得都懂。
必定是祁逾白自发组织,想为南北影视做点什么事。
【大白,你好爱,我哭死】
【哈哈哈这次小陆总有没有做什么,我记得上次《重返十八岁》的“争宠活动”里,就只有他什么都没做】
【陆小野再不做什么的话,他在“第一好弟弟妹妹”的排行榜里就要垫底了】
【麻烦告诉小陆总,虞图南从不养闲人!!既然没用,就把“弟弟”这个宝贵的位置,让!出!来!】
不过很快,吃瓜群众发现他们误会了陆子野。
他还是做了点什么的。
天南地北APP内部板块小幅度改版。
游戏板块里多了很多安利影视剧的小版块,如祁逾白所说的那样,一步步强化天南地北APP的影视视频特色。
线上演唱会当天。
天南地北的会员数量十四个小时内增加了一千万,距离线上演唱会越近,会员增长幅度越快。
晚八点,当天新增会员数量超过两千万;APP在线观看用户吊打当天所有APP。
陆子野已经料到今晚收看人数会创历史新高,提前升级后台程序,还贴心地给每位看线上演唱会的观众准备了一张电子“演唱会门票”。
为了宣传《沉默的十九楼》,演唱会门票背景采用暗黑光影,祁逾白妆造鬼魅,有些破烂的西装造型,里面的白衬衫沾染着几点可怖的血迹。
他微微侧头,下巴微扬,眼眸狭长,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面前人,眼神冰冷,在阴森的背景里,恍如从地狱走来的鬼神。
白皙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夹着一张血红门票,黑色油漆工整印着一行字——
“沉默的十九楼,8月28日晚八点,正式开启”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踏马帅】
【呜呜呜一张电子门票,还让我们大白穿成这样拍照,这是我能看的吗!!】
【老公,我的凉薄老公(害羞)】
线上演唱会的电子门票上除了祁逾白和《沉默的十九楼》的元素,还有听众进入线上演唱会频道的时间,座位号,以及线上演唱会的结束时间,举办地点“沉默的十九楼”。
而祁逾白指尖夹着的血红门票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提示点击符号,点击血红门票即可跳转《沉默的十九楼》预约界面。
但凡看了电子门票的,都能知道祁逾白开这场线上演唱会的用意。粉丝乐见其成,纷纷跑去预约。
当晚,《沉默的十九楼》在线预约量攀升至七百五十万,比之前在季氏视频APP的预约量还要高。
APP里体贴又惊喜的小设计自然出自陆子野之手。
但今晚带给粉丝们的不仅仅只有这些惊喜。
五分钟后,线上演唱会正式开始。
线上演唱会的举办场地在姜朝暮私人城堡前,音乐喷泉,晚上八点的小洋楼熠熠生辉。
祁逾白穿着被撕烂的西装衬衫,身后音乐喷泉喷射出血红水珠,一滴一滴落于他的发间。
浸湿了的头发紧贴在白皙额间,血红的水珠没有停止往下的征程,抚摸过祁逾白的眉骨一点一点渗进他的皮肤里,白与红在她脸上绽放,在清冷的脸上留下一道微红的水痕。
看似狼狈,但漆黑眼眸深不见底。
静谧,鬼魅中又带着一丝隐忍的凉与痛。
他像闯入世间的鬼神,在于邪祟斗争,看着人世间震荡不已,居高临下地阴冷注视着让这世间混乱的邪祟。
眼神里,有克制着的不满,有对世间混乱、众生皆苦的悲悯。
他站在那里,还没开始表演,屏幕前的粉丝们却已经受不了了。
【妈的,他今天怎么这么蛊惑】
【为了《沉默的十九楼》献身,大白,你可以的!!】
【不愧是我们的高冷熊熊】
【家人们,我好想撕烂他里面的白衬衣啊,肌肉要露不露的,好磨人】
【好男人就该多穿这种被撕烂的衣服】
【看出来了,我们小公主姜朝暮今晚负责的是演唱会场地】
【哈哈他们几个人,每个人都不想闲着】
【嗐,他们只是一群想跟南北影视并肩作战的帅气弟弟妹妹而已】
祁逾白的线上演唱会一共持续了四个小时。
线上演唱会十分精美,无论是舞美还是妆造、服饰,都不输于现场演唱会。中途甚至还请了三位一线歌手担任嘉宾。
【我以为就是一场平平无奇的线上演唱会,哪能想到能看这么多TAT】
【家人们,看到就是赚到!!】
十一点五十五分,演唱会最后一首歌结束时,祁逾白喝了口水,轻喘着休息了一会,他从助理那接过纸巾擦拭额间的汗珠,同时干净的清冷声音从麦克风里传了出来。
“这场演唱会很特别。它来得匆忙,我稍显局促,会担心表现一般配不上听众的等待以及,”祁逾白笑了笑,他很少笑,像深冬过去冬雪融化时春意盎然的一瞬,短暂得让人难以遗忘,唇角只是微微勾了勾,却能从那双狭长凉薄的眼眸里,体会出无数期待与温柔:“我们公司一些人的付出。”
“许多人口中的闲散小陆总,为了今晚演唱会顺利进行,通宵达旦三个晚上,优化观影步骤,改代码,升级程序;姜朝暮和季湛紧盯着现场,从服饰到舞美再到背景、镜头角度都一一把关;你们喜欢的饼饼托人脉寻找嘉宾;还有我的团队,乐手老师。”
【我就知道!!大家一定都做了点什么】
【呜呜呜做了这么多,大概都是想帮助虞总叭】
“最后呈现出来的表演,应该能对得起他们的努力。”
【感动中我不合适的插句话,是不是如果效果不行,你会被他们打(边擦眼泪边睁大清澈的眼眸一脸认真询问)】
【你们真的,好!爱!虞总!】
【好羡慕图南,身边窜出这么多懂事乖巧知道疼人的弟弟妹妹】
祁逾白抬腕看了眼表盘上的时间。
十一点五十九分四十八秒。
指针分针重合之时,城堡上的大钟“咚咚”响起。
祁逾白:“最后的最后,为我们的电视剧打一个小小的广告。二十个小时后,欢迎来看《沉默的十九楼》。”
话音刚落,镜头转向天空。
一排无人机出现,拼凑成两行字。
“倒计时二十个小时”
“欢迎来到十九楼”
第93章 三合一
《沉默的十九楼》爆了。
晚上十点, 看完《沉默的十九楼》前两集的观众没看过瘾,各种找花絮、物料,亦或者干脆重刷第二遍。
【南北影视出品, 必属精品!】
【我们十九楼刚播出就登了三热搜,作为剧粉我很骄傲】
【许淖演技好好,我打算等我男朋友回来强烈安利他一起看第二遍】
【多刷刷,好像播放量破两亿会发彩蛋】
【冲鸭十九楼,你可以的】
【好爽有没有,前两天网上的舆论一种十九楼、南北影视还有虞总要相继完蛋的感觉,结果剧一播出,舆论翻盘】
【跟虞总顶着压力做的“一元钱会员”活动有很大关系,如果不来点出血活动, 我感觉第一天播放量会受很大影响】
【对对,总之十九楼赢喽,耶耶耶~~~】
同天, 沉默的十九楼官博宣布电视剧将一个月后于海外上映, 让一众剧粉激动骄傲不已。
线下,全国许多连锁的密室逃脱门店跟南北影视合作, 决定做一期“沉默的十九楼”专题密室逃脱游戏, 深度还原已播出的剧情中的几处经典场景。
随着后续集数播出的增加, 各类主题将越来越多,这是《沉默的十九楼》收回成本的方式之一。
《沉默的十九楼》的爆火以及近期南北影视做的一系列宣传,让天南地北APP以影视视频的身份初次进入广大剧粉视野。
天南地北APP会员数量在《沉默的十九楼》上线当天, 数量破亿,会员增长速度高于陆氏、季氏, 成为业内人士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
除了会员数量高速增长,天南地北APP还吸引了一堆影视投放的广告主, 以及愿意在天南地北APP上映的剧方。
广告部、市场部工作量激增,HR广泛招人,公司体量进一步扩张。
在互联网公司发展缓慢、经济状态下行的当下,南北影视发展之快,让整个娱乐圈眼馋不已。
陆氏股东在《沉默的十九楼》首播就爆了的当天凌晨三点,给虞图南发了一条祝贺短信,约她后天下午面谈。
虞图南明白,她过了陆氏大股东的这一关。
他们从最初的打量,到一步步测试,再到观察,如今,终于承认了她。
《沉默的十九楼》爆红全网的当晚,内娱很热闹,很多业内人士发来祝贺消息,问什么时候举办庆功宴。
几天下来,这部剧势头比虞图南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意料之外的效果还要归于祁逾白他们几个人办的线上演唱会。
前几天她忙于工作,跟陆子野他们几个人的接触不得不少了下来,最多只能平常在微信群里问问吃饭没有。
她这几天就近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里,连家都没回。搬进来前跟陆子野提过这件事,还以为他会小小抗议一番,结果什么都没说话,只多唠叨了几句少熬夜。
当时虞图南就觉得很反常,但工作上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又以为他是想跟季湛熬夜打游戏,便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昨晚祁逾白说的那番话才明白,原来这几天陆子野、季湛、许独行、姜朝暮以及祁逾白比她想象中要忙很多。
她在努力,他们同样如此。
听到那番话,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虞图南想了想,早早关上电脑,准备请偷偷在背后为她忙碌的弟弟妹妹们吃顿饭。
自和季氏集团的合作告终后,闹出了一堆事,虞图南忙碌不已,和陆子野、季湛几个人还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电脑屏幕缓缓黑了下来,随之一股无言的轻松氛围涌入心头。
屏幕暗下来的那一刻,虞图南才真正觉得,这场让她注意力高度集中,持续了很久的战争终于短暂结束了。
她知道后续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比如收购公司后如何保持盈利、人员扩张,虞图南暂时不想管这些。
她只在意——
沈念清发起的这场战役里,赢的人是她。
《沉默的十九楼》表现得令人超乎想象,效果比跟季氏合作更好;天南地北APP迎来了上亿会员,这是南北影视抢占影视市场的第一步。
虞图南唇角微勾,拎着包欲往外走时,手机铃声响起。
屏幕上出现一串陌生电话。
“您好,我是虞图南。”
她轻声接起。
原以为是哪位投资商找她谈合作,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一阵沉默。
虞图南仔细听了几秒,听到手机那头微弱的杂音,眉眼微皱:“有事吗?”
一秒。
两秒。
第三秒,虞图南正欲挂断,一道低沉的声音透过微弱的杂音,仿佛历经千山万水缓缓落入她的耳畔。
“虞总。”
虞图南微微一愣。
很多人这么唤过她,语气或尊敬或调侃,或平常或疏离,无论哪种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丝礼貌,特别是在说到“总”这个字时。
这次不一样。
很不一样。
声音有大提琴的低沉,尾音带着一丝含笑的呢喃,轻飘飘的,又感觉他吐字时格外认真。
轻飘飘的低笑恍如透过空气窜到她耳朵里,痒痒的。
虞图南眉眼紧皱,不动声色地拉开和对方的距离:“请问您是?”
“我是纪屿淮,虞总的合伙人之一。”
虞图南轻揉眉眼。
很诚恳地说,她对这个名字没有一丝印象。
不过合作伙伴倒很熟悉。
除了陆子野、季湛、姜朝暮以及两家集团,虞图南近来只接受了来自“盛泽”老板的投资,隐约听宋特助说过,盛泽的老板叫纪什么来着。
想必,应该是这位?
她抿唇,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原来是盛泽的纪总,这段时间太忙,理应上门拜访您的。”
她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复,由此试探她究竟赌对了没有。
记不住合作商的名字,是一件很尴尬又很致命的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虞图南心下一紧,不动声色地想转移话题时,纪屿淮低低“嗯”了一声,认真回应她的前半句。
“我是。”
两个字,低沉优雅,很动听。
也很认真。
倒让一向善于交际的虞图南有点莫名其妙。
她接触过的老总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位了,从没有哪个人跟他一样,认真又专注的回应“我是”两个字。
奇怪的对白里,又突然冒出来两个字:
“恭喜。”
纪屿淮低声道。
虞图南不解。
“听说虞总这次大胜,作为新加入的合伙人,自然得恭喜你。”纪屿淮顿了顿,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唇角不自觉微勾:“希望虞总能继续赢下去。”
盛泽最高层办公室里。
纪屿淮的哥哥纪臣独自下着围棋,闻言指尖一顿,饶有兴趣地看向斜侧站着的纪屿淮。
光影轻抚他的侧脸,露出如雕塑般完美的下颌线。
黑色衬衫沉稳。
模样很帅。
为了打个电话,编的理由这么呆。
纪臣摇头,继续下棋。
手机那边的虞图南不明白这通电话的缘由。
在她的视角里,这通电话很莫名。
合作伙伴在她第一战大获成功后,忽然打电话庆祝她,还强调让她继续赢下去?
一瞬间,虞图南脑袋转得飞快。
奇妙视频的收购资金全部来自纪屿淮的私人投资。
寻找合作伙伴之前,虞图南强调过投资商不能干涉她的决策,很霸道的一条原则,因此同意的人不太多,盛泽的纪总会同意,着实在她意料之外。
意外归意外,虞图南决策时依然我行我素,收购奇妙视频时没有通知纪屿淮。
现在
对方是借恭喜之由来敲打她的?
用他的投资我行我素可以,但她必须一直赢下去,让他的投资得到应有的回报。
对此,虞图南接受良好。
投资商有这种要求合情合理,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吹来的。
“纪总,我明白。”虞图南语气淡淡:“待会还有点事要处理,明天下午之前会将您想要的文件发给您。”
纪屿淮捏了捏鼻尖:“嗯。”
挂了电话,纪屿淮回头,对上哥哥纪臣戏谑的目光,敛眉:“你怎么还在。”
“我的儿子还在剧组里为你工作,想尽办法给你当小鹊桥,现在你赶我走?”
纪屿淮不语,低头处理工作。
钢笔利落地划过文件,批阅出几处有问题的地方。
纪臣看了会,眸光一闪,慢悠悠放下黑棋,笑着问:“在虞总那里吃瘪,转过头来找我的麻烦?”
谈论这件事,纪臣总是格外大胆:“虞总现在记不记得你这号人物?我的儿子在剧组百般受欢迎,反而是你这个当小叔的,一点存在感没有。”
纪屿淮将处理完的文件放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掀眼。
双眸浓墨深邃。
纪臣连忙嬉皮笑脸地说:“行,不提。”
话音刚落,妻子黎姝敲门走近,闻言点点纪臣的脑袋,嗔怪道:“又说了什么。”
纪臣一把抱住黎姝:“没什么,就是他眼巴巴跟虞总打了个电话,估计对方还不认识他,被我识破后用眼神威胁我,让我不要再谈这件让他伤心的往事,老婆,他威胁我,我好怕。”
饶是黎姝已经对自家丈夫的“不着调”行为习以为常,听到这段话,仍又无奈又好笑地轻轻踹了他两脚。
“别闹,正经点。”
“好的老婆。”
纪屿淮抬头,拧眉:“还不走?”
纪臣一边收围棋一边火上浇油:“老婆,不要怪你的小叔子,他不讨厌你,只是他没有女朋友何谈老婆,只是嫉妒我们夫妻恩爱,我能喊老婆罢了。”
黎姝不想理纪臣这个戏精,只不过他说的内容又很重要。
自家小叔子自半年前手术醒来后,性情看似冷了些,甚至看起来有些“凉薄”,不喜旁人亲近,如今连最基本的应酬都不会去。
四个月前由于时常拒绝应酬,独来独往,冷淡得很,惹恼了不少以前的合作商。股东们急得来办公室大闹,他不置可否,一周后VR游戏上市,技术难关被攻克,受世界瞩目,一众股东闭麦,合作商们悔不当初,再想寻求合作已晚。
从惹恼合作商到股东大闹,再到合作商顺势威胁,纪屿淮从未做出什么反应,当时黎姝以为是纪屿淮被逼无奈,在暗地里憋大招,想用新产品惊艳所有人,四个月过去,黎叔知道她想错了。
纪屿淮从始至终根本不在意合作商的威胁、股东们的狠绝、业内人士的怀疑,这群人的评价与喜好无足轻重,不会影响他分毫。
他像路过这个世界的神祇,不留一丝感情于世间,冷静地等待下一次离开。
就连对待他的哥哥纪臣,都会带着几分看似不经意的疏离。
半年前至一个月前的这五个月里,这种感觉尤为清晰。
纪臣几年前违背纪家父母意愿拒绝联姻后,银行卡被冻,股份被收走。纪家父母妄图用“金钱”、“家世”的力量逼迫纪臣妥协。
纪臣散漫、不着调,但死死坚持,后来他们结婚生子,纪家父母都未曾来见过一面。
黎姝原以为时间能够减弱一切矛盾,可是几年过去,横亘在纪家父母和纪臣中间的压抑情绪不仅没有减弱,反倒愈演愈烈。
纪臣没跟纪家的人见面,包括纪屿淮,直到半年前纪屿淮手术苏醒,纪臣去探望,他们才有了几分联系。
但关系仍有几分冷。
纪屿淮对纪臣的态度,更像一种“我们是一家人的礼貌”应付。
他给她和纪臣的儿子找了礼仪老师,不顾纪家父母的反对与威胁,将纪家一部分股份还给了纪臣,给予了他们生活上的富裕与安定,但其他的关心,便没有了。
他给予了物质,却不留一丝情感。
这对兄弟的关系是如何走到能开玩笑的地步的?
黎姝仔细思考了一会,后知后觉发现竟然跟虞图南有关。
一个半月前,虞图南的综艺《如此可爱的我们》火遍大江南北,同一天,纪屿淮从路过人间的冷漠神祇变成了准备驻扎在世间的人。
一个有七情六欲、脱离神性的人。
纪屿淮开始接受纪臣的吃饭邀请,会在晚饭后点开《如此可爱的我们》直播综艺,要求他们全家人一起看。
他们的宝贝儿子送给纪屿淮的画,他也收下了。
黎姝曾经和纪臣私下底幻想过——
像纪屿淮这种“漫不经心的神明”恋爱起来会怎么样。
他会不会和普通人一样,因为心上人的一句甜言蜜语欣喜若狂,变得好像不是自己。
是否会陪她一起去看她最喜欢的演唱会,听她最爱的音乐,即便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会在她跟着万人齐唱某一首歌时,侧头出神看着光影下她的侧颜。
她看着舞台上的风景,他看着她。
黎姝的猜想得到了纪臣一声无奈的长叹。
“老婆,少看点小说。我们纪总又不是什么纯情弟弟,他是大魔王。”
在商战上杀伐果断的冷漠高傲大魔王。
黎姝举双手赞同。
只不过——
见到虞图南后的纪屿淮,720°全方位改变。
变得纯情。
纯情得要命。
黎姝都忍不住作为纯爱战士,为他加油呐喊,让他赶紧去表白。
纪屿淮不仅看虞图南的直播、新闻,每一秒有她的视频都足以让他翻阅无数遍;他像很多人一样,看到她的发言和模样会不由自主地勾唇。
据他们宝贝儿子的可靠消息,纪屿淮曾半夜不睡觉,在某段时间虞图南黑料频发的时候,注册无数个小号在微博上跟网友battle至半夜。
黎姝想到自家小叔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狭眸冷冽,薄唇紧抿,双手键盘敲得飞快的模样,就很出戏。
那双手刚签完几百亿的订单,却在几个小时后,夜幕降临之时,敲击键盘反驳黑粉。
自家小叔子喜欢人的方式,太奇怪。
黎姝和纪臣不止一次提议让纪屿淮去见虞图南,约着吃一顿饭,接触一段时间两人自然相识,纪屿淮未应。
后来虞图南深陷危机之中,纪屿淮翻阅了所有新闻,找人调查,却——
始终没有出手帮她。
明明知道帮了能刷好感,在虞图南面前有个基本印象,可是纪屿淮始终按兵不动。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婆?”
一道轻唤打断了黎姝的思索,她回过神,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纪臣已经收拾好东西,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准备离开。
他们还得去接被纪屿淮忽悠进《山河万古》的“可怜崽崽”。
黎姝想了想,小声问:“小叔子前段时间私人投资追加到三个多亿,这笔钱下去,虞总依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纪臣点头。
如果知道,纪屿淮不会强调“我是”。
黎姝叹气:“小叔子情路坎坷,不去安慰他?”
纪臣心态很好:“算不上坎坷,他投资不是为了刷虞图南的印象分。”
黎姝一愣,下意识看向纪屿淮,想了想,拽着纪臣往外走,等离开办公室走到电梯前才问:“不是为这?”
前段时间,纪屿淮一改往常,忽然投资了虞图南的影视公司。
黎姝一直以为是她和纪臣喋喋不休的“提议”让纪屿淮恍然大悟,终于放弃了“按兵不动”这招,开始主动进攻,努力在虞图南面前刷好友度。
但——
不是?
纪臣笑了笑。
他起初也以为是这样。
直到前天,祁逾白、季湛、姜朝暮、陆子野、许独行努努力力帮虞图南宣传天南地北APP的事上热搜后,全网都在夸他们。
纪臣看过热搜,私下问纪屿淮为什么不做点什么帮帮虞总。
这时候以惊人的模样出现,虞图南大抵会更顺利的度过难关,对他的印象自然会好。
否则,三个亿的投资丢进去毫无作用。
一点印象分都拿不到。
这是他的理由。
纪屿淮沉默地处理完大部分文件,见他还没走,颇有一种得不到答案住在办公室的固执与无赖,半晌,拿起最后一份文件,阅览时漫不经心地回答。
——她是扶摇而上的飞鸟,不喜躲避在低矮的屋檐下。
***
纪臣和黎姝离开后,办公室里回到往日的安静。
手机“叮”一声响起。
屏幕显示,有新短信。
来自虞图南。
——纪总,近日会将您的投资款项明细以及未来的投资效益计划发送给您的助理。需要拷贝一份给您吗?
纪屿淮捏了捏鼻梁,指背顺势抵在额间。
半晌,回了一个字。
“嗯。”
纪屿淮反扣屏幕,靠在椅背上盯着窗外的万里长空。
忽地,唇角微勾。
有些无奈,又有些失笑的模样。
无论现在,还是从前,她始终记不住他的名字。
纪屿淮阖眸小憩。
不知怎么,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像陆子野一样,取一个亮眼的名字。以后他们的第一句大抵就不是“原来是XX的纪总,这段时间太忙,理应上门拜访您的。”
古怪的名字,更好记。
****
另外一边。
虞图南挂了电话后将纪屿淮的私人投资一事跟宋特助说了一下,解释完之后联系陆子野他们几个,准备一起吃顿饭。
【我在楼下等你们】
微信小群里,虞图南的这条消息刚一发出去,立马迎来了几条回复。
【行,姐】
【五分钟后下来】
【好,马上写完第三幕剧本】
【好嘞,图南无聊可以去坐秋千,很好玩的!】
虞图南轻笑,关上屏幕在秋千旁边走了两圈,有点想玩,但又有点不好意思。
好歹她现在是南北影视的老板。
公司老板玩这个,好像有些丢脸。
虞图南点点鼻尖,犹豫半晌,正准备坐下,微信又叮咚响了一声。
【季文柏:刚回国,听说沈念清气得不清,恭喜恭喜,祝贺南北影视渡过难关,更上一层】
虞图南失笑。
【没想到季氏集团的大老板也会幸灾乐祸】
【季文柏:沈念清逼季氏放弃合作,让一群跟你们合作很久的员工努力付诸东流,我幸灾乐祸一次,情理之中】
虞图南回了个“是是是”的表情包,目光随即落在“沈念清”一行字上。
沈念清的反应意料之内。
她很高傲。
用三百亿的项目截断合作,除了想影响南北影视的发展外,更是用一种含蓄又高高在上的方式,想让虞图南看清她跟沈念清之间的差距——
即便自己和季文柏关系不错,但在利益面前,季氏集团仍然选择放弃南北影视。
但是,她傲慢的警告最终以惨败告终。
沈念清的牌已经出了。
虞图南关上手机,看向远处川流不息的车流,弯唇,笑得张扬。
但她,还没有。
要求季氏集团取消和她合作的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想到这,虞图南心里很痛快。
轮到她出手了。
“姐。”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随意的轻唤。
虞图南转身。
办公大厦门口,陆子野、季湛、许独行、姜朝暮四个人一起走出来,约是这段时间太忙,无论是演唱会还是《沉默的十九楼》后续工作很多,他们神情里还有未散去的疲惫。
不过看到虞图南,脸上轻松了几分。
虞图南将沈念清、陆成午的事放到一边,全身心地投入到晚饭中来。
“想吃什么?”虞图南轻笑:“最近你们辛苦,好好犒劳你们。”
陆子野:“那得选个贵的地方。”
“去荣记公馆!”姜朝暮一锤定音。
六十三楼高层,视野开阔,景色绝佳,里面的帝王蟹也是一绝。
小公主都这么说了,其他人没什么意见。
中途许独行给祁逾白打电话,将荣记公馆的定位发给他。
姜朝暮:“他最近应该很忙,没空过来就算啦。”
祁逾白这段时间正在为《山河万古》做准备,学习礼仪,剧组开剧本研读等等,工作量不大。
只不过他主动提出的线上演唱会占用了他所有休息时间,姜朝暮为了演唱会服饰的事去找过他,碰巧他刚彩排完,缩在保姆车里小憩。
除了虞图南,姜朝暮从未等过别人。那天听说祁逾白昨晚不眠不休练了八个小时的舞蹈,白天上礼仪课,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刚睡半小时。
助理说得可怜,姜朝暮不好意思叫醒他。
原以为会等很久,结果一个小时后闹钟就响了。
为线上演唱会筹备的这几天,陆子野、祁逾白应该是最累的两个人。
祁逾白是艺人,拍戏时昼夜颠倒,习惯了忙碌,陆子野不同。
他跟她一样,之前闲散得很。
想到这,姜朝暮杏眸咕噜转了半圈,往陆子野的方向看去。
他跟虞图南坐在一排,双手环胸,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微卷的头发被落日的余光笼罩。
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不知道虞图南说了什么,他侧头看着自家姐姐笑了笑。
笑过之后,偏头。
他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愣愣出神。
眼里的笑意被一种无法言说的寂寥与沉默取代。
寂寥。
这个词出现在姜朝暮脑海时,她愣了好一会。
陆子野怎么可能有这种情绪。
他是张扬不已的龙傲天,在他们几个人中,也是“大哥”的存在。
姜朝暮抿嘴,戳戳季湛的肩膀,小声问:“刚才在说什么?”
季湛将手机给她:“饼饼说最后的排名出来了。”
“排名?”姜朝暮一头雾水地接过手机。
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张微博截图。
【@最强八卦:第一届图南杯“最佳弟弟妹妹”正式告一段落,让我们郑重欢迎第一届“图南杯”冠军得主@祁逾白闪亮登场。超话投票结果如图所示[图片]】
姜朝暮知道第一届“图南杯”这个梗。
这梗源自电影《重返十八岁》的宣传事件。
那时他们都为电影的宣传做了点什么,独独陆子野什么都没做。网友玩梗,把他们的宣传方式放在一起比较,看谁才是虞图南最有用的弟弟or妹妹。
后来上综艺时节目组亲自下场带节奏,第一届“图南杯”正式拉开帷幕。
候选嘉宾很多,迟迟没有角逐出冠军。
过去这么久,没想到网友们还记得。
网上五天前举行了“第一届图南杯”的投票。
为了保证投票结果的公正性,投票者必须加入六个人的团体超话。
投票后还要在评论区宣誓“不毒唯,坚决维护第一届图南杯的公平公正性,投票时抛掉个人滤镜,以六个人合体后的表现作为评选的唯一指标”,超话主持人做得又正式又沙雕,惹来了很多吃瓜路人。
最后参与投票的人共计七万九千八百四十三人,有近三万人选择祁逾白,陆子野的票数比他低五千票。
姜朝暮翻了下团体超话。
【恭喜大白,为我们陆小野流下心痛的泪水,怎么不是你啊陆小野!】
【嗐,为了还有第二届图南杯,也因为祁逾白唱歌实在好听,天南地北APP会员量蹭蹭涨离不开大白的努力,本小陆总铁粉只能痛心投给祁逾白了】
【哈哈哈哈哈我们大白很有用的,对吧】
【恭喜大白,加入南北影视后终于散发出了自己的人格魅力】
【输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祁逾白,小陆总不亏!】
【小公主也很努力哒,保镖小季总也很努力的,饼饼也是,没关系,举办到第五届时,你们都有份!】
【emmm万一到时候虞图南又加新弟弟妹妹了怎么办】
【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把我整沉默了,家人们】
姜朝暮把手机还给季湛,转头开始质疑陆子野:“第一名不是你,你竟然没有闹?一笑而过?”
陆子野的注意力从窗外转到车内,懒懒瞥了眼姜朝暮:“我很成熟的。”
许独行一脸认真,说话语气带着几分笑意,像大哥哥哄自家幼稚弟弟一样:“是是是,大哥有大哥风范。”
季湛抿唇,盯着屏幕,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出声。
姜朝暮:“呵,你们的二弟因为大哥风范和成熟,已经笑出了声,这算不算背刺你们?”
虞图南很少加入他们的小学生斗嘴,约是顺利度过难关让她身心都放松下来,她弯唇,一本正经地回答姜朝暮:“不算。”
顿了顿,又补充:“这是明刺。”
姜朝暮:
图南讲起笑话来,怎么这么冷(bushi
调侃归调侃,除了开车的许独行,另外三个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季湛身上。
陆子野:“给你个机会解释,在笑什么。”
季湛说得老实巴交:“听了饼饼的大哥风范发言,再结合网友的评论,我觉得有点好笑。”
他说着,截图评论区,编辑图片重点强调了两段评论。
【别调侃陆野野啦,我们的三岁半霸总得不到第一届图南杯的冠军,指不定在哪偷偷抹眼泪呢】
【哈哈哈有画面感了,一丝不苟的黑西装配上金丝边眼镜,霸气龙傲天看到最后排名的时候摘掉眼镜默默流眼泪,手臂弯曲,露出手腕上低调昂贵的腕表。这一刻,他不是龙傲天,他只是需要被守护的陆野野!】
虞图南从微信群里看完了两段评论,煞有介事地说:“不错,很中肯。”
陆子野:
姜朝暮杏眸弯弯,捂着肚子笑道:“网友都是人才。”
季湛点头附和。
所有人都在笑。
陆子野面无表情。
很显然,他们的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许独行正开车,听到他们悦耳的笑声,对微信群里发的截图好奇不已:“什么评论这么好笑,谁来念我听一听。”
好笑的事,怎么能少得了他。
陆子野:?
还想二次伤害?
“开你的车。”陆子野没好气地道。
许独行笑了笑,不能让他听“笑话”,他自然要在别的地方找乐子,一边看后视镜里的路程一边调侃着说:“我们大哥确实成熟了,竟然能坦然接受输给祁逾白的事实。”
季湛:“感觉你在拱火。”
“怎么会。”许独行从前视镜里扫了眼陆子野:“这样大哥,待会祁逾白来了,你罚他不准吃饭,树立大哥威严。理应如此,得到了网友的肯定,就要从别处付出一些,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他占。”
虞图南:
“这还不是拱火?”
许独行说得认真:“我这明明是火上浇油。”
在他没说之前,陆子野应该对祁逾白抢走他的第一很不满了,无需拱火。
虞图南&季湛:
陆子野想翻白眼,对上季湛、许独行、虞图南的打趣完全气不起来,季湛坐在他后排,凑到他耳边跟他说悄悄话,渐渐的,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姜朝暮看到的落寞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在他身上一样。
车上氛围轻松起来。
姜朝暮将陆子野的落寞理解成“没有拿到第一却又肯定祁逾白”付出的emo,没当一回事。
聊着聊着,到了荣记公馆。
他们来之前已经定了位置,祁逾白半小时后推门进来时,菜刚好上齐。
许独行弯唇:“冠军来了?来,正中间的C位留给你。”
祁逾白:
虞图南轻笑:“别管他们,你来之前所有人都被调侃了一遍。坐吧,衣衣没来?”
“她吃过,在上礼仪课,我待会去接她。”
姜朝暮:“是好哥哥呦。”
祁逾白:
怎么今天都阴阳怪气的= =
祁逾白的位置刚好在陆子野旁边,刚坐下,季湛、许独行、姜朝暮三个人齐刷刷看向他,视线在他和陆子野两人间游弋,带着股看好戏的劲。
祁逾白知道网上评选的事,也知道桌上这几个人除了虞图南,最近越来越放飞自我。
他们好像就是这样。
在外人面前还会克制一点,跟亲近的好友越熟悉越闹腾。
这一桌子,大约只有虞图南一个“正常人。”
祁逾白顿了顿,试探性地看向虞图南:“他们怎么了?”
虞图南说得一本正经:“你拿了冠军心有不满,想拱火第一第二打起来。”
姜朝暮:“是的是的,我们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等了一会,希冀的目光落在陆子野身上。
不吵架不打架,没戏看。
失望.JPG
陆子野懒得理他们,安静吃饭。
虞图南吃到半饱,想到一件事,问祁逾白:“《山河万古》筹备得怎么样,大约四五天后会正式官宣演员名单。”
不必说,必然要引起轩然大波。
祁逾白出演,网友能料到。
但是许独行的父亲许威严参演,会把这部剧推到另一个山巅。
“很顺利。”
许独行:“听说另外一位小演员没演过戏,连娱乐圈都没接触过,这是第一部 ?他表现得怎么样。”
他写的剧他了解,两位小演员的戏份不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起来。
衣衣有祁逾白这位影帝哥哥陪着,私下能教学,即便初次演戏,呈现出来的效果也不会太差,许独行更担心另外一位小演员。
祁逾白正处理螃蟹,闻言,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擦拭指尖的油渍,抬眸,莫名看了眼虞图南:“很好。”
陆子野给虞图南盛了碗汤,慢慢把白瓷小碗放到虞图南面前,皱眉问:“看我姐干嘛?”
祁逾白抿唇,犹豫半晌:“他是为了你姐姐,表现得这么好。”
虞图南:?
陆子野:??
**
另外一位小演员叫纪棕,八岁,小学二年级。
家教礼仪非常好,俨然是位有礼的小公子。
来面试时穿着规矩的古装,腰间挂着玉佩,正经得不行,被导演戏称为是古代缩小版“霸总”。
说的话,也特别霸总。
“虞总没有来面试吗。”
大人之间谈商务叫虞总就罢了,一个八岁的小学生,开头闭口“虞总虞总”,有种黑客宝宝三岁半的反差感。
纪琮面试准备得很充分。
据说来之前还特意请教过表演老师。
问小朋友的问题都很简单,基本最后都会落在家庭身上。剧组的工作人员需要时常跟小演员的家人沟通。
原本很简单的问题,却因纪琮的回答成了广为流传的可爱笑话。
即便祁逾白不在面试现场,也有幸从工作人员那的转播听说了纪琮被问的问题与他的答案。
王导问:“琮琮表现得很好,是爸爸妈妈教的吗?”
纪琮点头。
王导又问:“怎么会想到来演戏?”
这个问题让纪琮沉默了一会,良久后,他一脸正气地回答:“爸爸妈妈一直被小叔养,小叔说我长大了,以后不给爸爸妈妈生活费,让我用自己的双手给爸爸妈妈赚钱。”
全剧组:
好好惨的崽崽。
年纪小小,被小叔忽悠出来打工。
第94章 二合一
正因为此, 《山河万古》全剧组对纪琮的小叔好奇心拉满。
可惜纪琮的小叔没来过,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倒是经常来,郎才女貌, 很配。他们非常注重纪琮的生活与教育,有时候会陪纪琮一起上礼仪课。
看起来确实是“不工作”的一对夫妻,全靠神秘小叔养活。
纪琮从不在剧组提他的小叔,倒是天天找“虞总”。
每天上班第一句,先问虞总在哪里。
很不凑巧,那段时间虞图南忙《沉默的十九楼》宣发,又去上了趟综艺,好不容易综艺录制完毕,又碰上季氏取消合作这个大问题。
小半个月了, 都没机会去剧组。
有一天,王导看他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玩笑似地跟他说, “如果以后天天表现得这么好, 我请虞总过来,让你圆个梦, 怎么样?”
纪琮眼睛噌亮, 跟王导拉钩。
当下就找爸爸妈妈要来手机, 跟小叔打了个电话。
说什么不知道,但全剧组的人都怀疑忽悠崽崽来打工的神秘小叔和纪琮估计都在粉虞图南,要不然纪琮为什么单单将这件事跟小叔说呢。
“事情就是这样。”祁逾白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 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我从剧组来时, 王导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去剧组一趟。欺骗小朋友,他于心不忍。”
姜朝暮声音清甜:“图南, 我跟你一起去,这小孩子怪可爱的。”
虞图南还是有点不相信一个小朋友会成为她的“粉丝”。
衣衣喜欢吃大熊饼干,纪琮似乎不喜欢这个?
如今小学生追星虽然不常见,但她又不会唱跳又不会演戏,没有被小学生追的理由。
有点怪。
不管怎么样,她近段时间要抽个时间去剧组看看。
“等季伯父生日宴结束后吧。”
明天下午她要跟陆氏股东吃个饭,处理完这件事还要天南地北APP后续的发展问题在。投资人纪总打电话来催,总得在近段时间交一个漂亮的方案书过去应付应付。
等到季伯父生日宴结束,《山河万古》开机仪式来临,要处理的事就能处理完了。
祁逾白:“嗯,我跟王导说。”
一顿饭吃了近一个半小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到家时,刚好八点。
姜朝暮和季湛在一楼捣鼓他们新买的积木拼图。
刚搬来时姜朝暮找建筑师、设计师一圈人过来研究他们的家,私人订制了一款别墅等比例的缩小版。
前几天积木就送了过来,姜朝暮一直没时间拼,今天总算闲了下来,一个人拼不完,索性回来的路上威胁季湛跟他一起头疼。
其实姜朝暮也喊了陆子野和许独行,不过龙傲天大哥大脾气,宁愿发呆也不陪她玩这琐碎、漫长还让人头疼的积木游戏,许独行则要写剧本,忙得很,只有季湛顺着她。
虞图南则以要补觉拒绝了,看着两位小可怜坐在桌游桌前头疼,她笑了笑,送上鼓励的鸡汤:“加油,你们可以的。拼出来亮瞎陆子野、许独行还有祁逾白的眼,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强者!”
“没问题!”
姜朝暮一秒从可怜巴巴的不想拼形态进化成热血沸腾。
季湛原本都在劝姜朝暮放弃了,见她这样,微微抿唇,略有点控诉地看着虞图南。
——别忽悠她了。
虞图南笑意更深,转身往楼上走去,背影很是潇洒:“加油喔,小季总。”
季湛:
图南姐,坏心眼。
“拼呀开始拼,我们要做强者。”姜朝暮一脸认真。
季湛下颌线紧绷,半晌,轻叹着拿起其中一块,任劳任怨地拼了起来。
跟拼清明上河图难度差不多。
要人命。
**
楼上,虞图南没回房间。
她确实有点事要问陆子野。
陆子野在书房,虞图南敲门进去时只听得到机械键盘“哒哒哒”的沉闷声。
“姐。”他随口喊了一声。
虞图南点头,坐在他桌对面的椅子上,将水果盘放到他手边,想了想,又往旁边挪了两分,手和瓷盘保持着一个非常安全的位置。
不管怎么动,都不会碰到。
“干嘛呢。”虞图南吭哧吭哧咬着苹果,“你怎么这么忙。”
陆子野沉吟半晌,知道隐瞒不了,低声道:“我在做一款游戏。”
“游戏?”
虞图南来了兴趣,起身,低着头就要往屏幕里看,陆子野迅速黑屏,眼眸里的慌乱稍纵即逝。
虞图南:“还有秘密?”
“等做好了让你玩。”
“行吧。” 虞图南坐了回去,倒在椅背上,丹凤眼灵动转了两圈,嘴角微勾:“到时候我有钱,给你的游戏投资,好好运营,走到上市不是梦。”
这说她并非随口一说。
话语里的轻快盈动也并非假的。
她自然希望弟弟有为之奋斗的目标与方向,从靠近目标里获得精神价值。
虞图南歪着脑袋想了两秒,神情骄傲又得意,展现出一种“我弟弟的游戏肯定能打败其他竞争对手,成为游戏行业NO.1”自信,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顿了顿,僵硬起来,她严肃补充:“不过氪金方式要合理一点,否则到时候游戏里的喇叭、世界频道什么的,都会问候你和你的全家,也就是我。”
陆子野:
虞图南自顾自地说:“哎,赚钱很重要,但不能天天被骂。”
她对陆子野很有信心。
再加上她的投资,寻找合适人才运营游戏公司,怎么都不会差。
陆子野关了电脑,将果盘里切好的苹果递给虞图南,声音低了两分:“如果不能上市,连上线的机会都没有,你玩不玩。”
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沉闷。
虞图南感受到了:“不会的,你要有自信,你的游戏很优秀。”
安静了两秒,她接过苹果,说得认真:“退一亿步,假设不能上线,季湛、许独行、祁逾白还有我,都会成为你游戏的忠实玩家。”
陆子野表情舒展了些,“到时候,第一个给你玩。”
“好喔。”虞图南笑着:“我一定沉迷。”
陆子野摇头。
“沉迷游戏不好,玩”
“玩一个月,差不多。”
顿了顿,他一脸严肃地拿起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
“你提醒我了,我要给你加个定制加强版防沉迷,以防你入迷。”
虞图南:?
她又不是小学生,还要什么防沉迷?
她重重敲了敲他的脑袋:“就算你的游戏是天仙做的,我也不会玩到系统提醒,让我强制下线的那一刻。”
陆子野写字动作没停:“哦!”
虞图南笑了笑。
傻气又听话的弟弟。
“写完吃点水果。”
似乎是嫌弃虞图南啰嗦,陆子野撇撇嘴,拿起一块切好的苹果塞到嘴里。
等他吃完,虞图南收了水果盘,嘱咐着:“别做了,以后还有大把时间。”
“这段时间熬夜这么久,赶紧补觉,不要以为还年轻可以熬夜,等再过几年,有你后悔的。”
陆子野放笔的动作一顿,很快懒懒回应道:“知道啦,啰嗦。”
虞图南拽着陆子野往书房外走,到楼梯边时见姜朝暮和季湛在奋斗,脚步微顿。
她弯身往下,高声道:“你们俩早点休息,别熬夜。”
“知道啦,图南。”
“好,图南姐。”
虞图南说话时,陆子野站在离她两米的地方。
走廊只亮了一盏昏暗的小壁灯,半张脸隐在暗处,光影描绘出他深邃立体的五官。
鼻梁高挺,眼眸深深。
和他往日的散漫完全不一样。
他像一只隐在暗处的困兽,低落又沉闷。
在虞图南回神看向他的瞬间,陆子野微掀眼皮,又恢复到往日懒洋洋的模样。
“我现在就去睡,你别啰嗦。”
语气里透露出两分嫌弃。
虞图南忍不住轻轻踹了臭弟弟一脚。
“没大没小。”
顿了顿,皱眉补充:“我不是说这个。”
虞图南:“最近没什么事瞒着我吧?总觉得你有点变化。”
陆子野左手垂在休闲裤后面,大拇指摩挲着小指,感受着指甲的尖锐,漫不经心地问:“我能有什么瞒着你。”
虞图南深思,轻咳两声:“首先,我赞同第一届图南杯是个很无聊的比赛,但是你往常肯定会非常想拿第一,这次这种态度,让我很奇怪。”
语气里藏着一丝尴尬。
陆子野没想到出于这种原因。
“姐,这是做大事。祁逾白的提议和付出是最重要的一环,我!有!脑!子!要是真计较,季湛、许独行、姜朝暮、祁逾白连我们家门都进不了。”
还弟弟妹妹比赛。
他姐身边,除了他这个亲弟能在,根本没有其他人存在的资格好吗。
“行行行,我的错,陆大少爷赶紧去休息。”
陆子野顺势蹬鼻子上脸:“变得成熟说我怪,每天开开玩笑又喊我三岁半,虞图南,好好反省一下!”
“是是是,我错了。”
陆子野轻哼,转身回到房间里。
他没忙着休息,坐在书桌前一字一字写日记。
自虞图南让他记录每天的生活以后,逐渐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
十五分钟后,他洗了把脸。
转身,又坐着将未完成的日记写完。
***
次日。
虞图南和陆氏的三位大股东见了一面。
他们对她很满意。
不知有意无意,其中一位女股东笑着说:“跟父亲反目,害怕吗?”
虞图南淡淡道:“没什么好怕的。”
“也是。”
“父亲不像父亲,他已经把你当成了仇人。公司发展离不开你母亲,为了她,陆氏也得好好掌握在你手里,不是?”
虞图南一时不答,慢吞吞喝了一口茶,脑海里思绪万千。
半晌,抿唇一笑,并未回答。
跟久经商场的股东们聊天,虞图南表现得很谨慎。
半小时后,股东们散场。
虞图南走得很慢,问她问题的女股东才出来她有话想跟自己说,主动开口:“听说你爱喝咖啡,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咖啡馆,尝尝?”
“可以。”
这位股东叫倪君,是反对陆成午的代表人物。
她开车有点快,远远将虞图南的车丢在后面。
司机不由加快了速度跟上。
窗外的树影快速往后退,快了些。
经过车祸,虞图南很惜命。
“慢点,跟着导航走。”
“好的,虞总。”
她到咖啡馆时,倪君已经到了。
咖啡馆像一家展馆,有两层高。
店内安静,摆放着不同的艺术品和各类画作,艺术氛围浓厚。
无论是门口的插花还是盘碟、杯子,都出自奢侈品牌。
来的人不多。
虞图南一眼就看到了倪君。
“想喝什么?”
虞图南:“您推荐。”
倪君挑眉,朝身边的侍者道:“两杯摩卡。”
“这的咖啡豆不错,你会喜欢。”
虞图南淡淡一笑。
两人闲聊了一会,侍者送来咖啡,等鼻尖蔓延着醇香时,倪君再不拐弯抹角,“想知道什么?”
“我母亲,郁瑾。”虞图南抬眸,丹凤眼锐利:“理应拥有多少股份。”
倪君从她父亲那里继承了陆氏集团的股份,知道的消息,一定比她多。
有关郁瑾的信息,她了解的很少。
虞图南听季文柏说过,陆家之前和郁家联姻。
但是她现在并未听说什么郁氏,便四处查了一番。
郁氏做电影起家,联姻前跟陆家的影视公司不分仲伯,联姻后两家合作紧密。
只是郁瑾的父亲不善经营,公司两年内盈利一般 ,陆氏的合作没带来什么益处,婚后第二年,郁家宣布和陆氏合并,陆氏的影视版图进一步扩大,踏上了影视帝国的第一步。
网上只有这些消息。
郁瑾以及郁瑾拥有陆氏多少股份一事成谜。
这是虞图南最在意的一点。
她无法容忍陆成午占据原配的股份,将股份交给私生女,单纯想想都让她膈应得胸闷。
争夺陆氏集团的掌权位置只是为逼陆成午下台。
虞图南承认这种决定很情绪化,受情绪驱使,她会遇到很多麻烦与问题。
可她偏偏愿意受情绪把控。
家庭,是她唯一的软肋。
她没见过郁瑾,连照片都没有。
网上有关郁瑾的消息只有寥寥数语,“商业联姻”、“陆成午的妻子”、“火灾去世”。
很难想象,三个关键词构成了郁瑾的一生。
虞图南对“妈妈”两个字寄存着一种特别的眷恋。
每每提到郁瑾,她都会想到妈妈虞兰。
妈妈受父亲家暴,不堪重负想要逃离。
她那时八岁,懵懂无知的年龄。
有关童年的记忆渐渐被遗忘,只记得有一个下午,外面下着雨。
虞图南上二年级,没有带伞,抓着书包愣愣站在学校门口,妈妈撑伞走过来的步伐很慢,很慢。
她当时太小,不会察言观色,不懂大人的世界。
看不出妈妈腿上的伤与眼底的湿润。
虞兰把她接回家,刚开门,碰上一脸戾气地陆成武,她吓得要命,蹭一下窜到虞兰身后,肩膀瑟缩着。
陆子野缩在角落,低着头埋在膝盖里。
虞图南怕陆成武怕得要命。
连跟他说句话,看他一眼都不敢。
她太小。
面对成人的拳头与怒意,除了胆怯,只有胆怯。
那时,站在面前保护她和弟弟的,是虞兰。
虞兰一把抱住她,牵着陆子野的手,把他们俩塞到了房间里,关上门不让他们出来。
紧接着。
哭泣、大声的怒骂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
雨停了。
颤栗的哭声,也停了。
虞图南蜷缩在窗边角落,感觉等了一个世界以后,门才被缓缓打开。
陆子野没忍住,眼泪哗啦一下砸到被单上。
虞兰摸摸她的头,让她把书包收一收。
虞图南不知道妈妈的意思,将放出来的文具笔盒又放进了书包里。
陆子野还在哭。
虞兰没办法,只能牵着陆子野的小手去旁边的小卖部买糖果。
五毛钱一根的棒棒糖。
每次,她都会买两根。
一根可乐味,一根原味。
离开家前,虞兰跟她说了一句话。
关于幼年的记忆,她忘了很多很多。
独独这句话,一字不落的深深印在脑海里。
“把你和弟弟的衣服全部拿出来放到床上,妈妈买完糖果就回来。”
“妈妈,你快点。”
她说。
再然后,没有了然后。
妈妈被一辆小轿车撞到,车祸来临前,一把推开了还在吃可乐味棒棒糖的陆子野。
那是虞兰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虞图南八岁时不懂,十八岁时再度回忆这个场景时,脑海里又窜出了很多曾经她忽视的东西。
比如:
她的房间门口,一个黑色简易包里,装着虞兰的衣服和日用品。
那是,妈妈的行李。
虞兰那天,准备带着他们离开的。
离开那个万恶深渊。
***
虞图南对郁瑾没有什么母女亲情,没见过的人,她无法产生这种情绪。
但她仍会因为“妈妈”,对郁瑾产生无尽的心疼与难受。
她将郁瑾的新闻报道打印下来放到日记本里,隔几天看一次。
八岁的虞图南不理解虞兰经历的苦难与折磨,如今,她二十三岁,曾经看不懂的东西,一一明晰。
正因为理解,开始无法忍受。
在外人眼里,郁瑾只是“陆成午的妻子”,“商业联姻”的伙伴,不小心因为“火灾去世”。
虞图南眼里的郁瑾,是深灰色的。
她遇上了心里藏着白月光的商业联姻对象,或许在怀孕时已经察觉了对方的出轨,却因为家族的逼迫,商业利益不得不妥协退让。
那时候的郁瑾,在想什么?
虞图南不知道。
脑海里却在时刻想想着这位母亲的孤独。
怀孕的十个月里,她受过多少委屈呢。
吃饭时,有人陪吗。
参加晚宴,陪丈夫应酬时,想着什么。
如果她知道,亲生女儿早已被出轨的丈夫调包,会痛苦、难过、绝望吗。
如果她知晓,亲生儿子长大后会沦为私生女的陪衬,终其一生没有得到家的温暖,会后悔、愤怒、心痛吗。
虞图南得不到答案。
作为陆子野的姐姐,她会。
她要将陆成午在意的家产夺回来,让他后悔,让他在每一次打开财经新闻时,看到她意气风发的脸。
看到被他放弃的女儿,站在他想要站的高台之上。
届时,他会成为没有话语权的弃子。
就像他放弃她和陆子野一样。
股权,她进入陆氏集团的资本。
虞图南刚穿来时就想过要把陆成午从位置上拉下来,后来找他算账时,要过一些股份作为“不透露他交换孩子的封口费”。
这部分股份不多。
连1%都没有。
知道郁瑾原本应该占有多少股份,她才能用手上没用出去的牌,威胁陆成午。
虞图南不贪心。
如果郁瑾仅有1%的股份,她只会找陆成午要这1%。
算是
为郁瑾出一口恶气。
即便有可能死去的人已经释怀、不再在意,但活着的她,一想到原配的股份落到出轨的陆成午手里,就会血液上涌,情绪沸腾。
气。
很气
咖啡馆里,醇香满溢。
虞图南面前的人已经离开。
深黑铁艺桌面上,留着一张白色的纸。
上面只有一个数字。
10
虞图南将小纸片扔进垃圾桶里,买单回家。
走出咖啡馆时,迎面涌来一阵淡淡的凉意。
虞图南抬眸。
长空阴沉沉的。
夏日的太阳失去了踪影。
要变天了。
换季就像被迫走出舒适区,最初几天总要跟温度、天气磨合几次,才能换上让自己舒服、薄厚恰当的衣服。
这几天最容易感冒生病。
等这几天结束,生活会更好些吧。
想到这,虞图南点开许久没有联系的一串电话号码,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
【陆氏第三季度股东大会,陆大小姐还不准备回国?倘若迟迟不归,那么,我来。】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现在,要开始播种了。
未等对方回应,虞图南直接关了手机。
她不想给陆梓漪询问或者谩骂的机会。
这个关头,陆梓漪联系不上她自然着急。
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做出一些失控的事。
比如:
违背陆成午的意愿,匆匆回国。
第95章 四合一
虞图南前脚刚到家, 陆子野、季湛、许独行、姜朝暮后脚就回来了。
“姐,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
他们晚上在家吃的,阿姨做的晚饭, 家常菜。
姜朝暮丢掉了往日的优雅,哼哧哼哧快速吃饭,嘴巴鼓鼓,约是咀嚼得太累,她歇了两秒,杏眸明亮,而后又咀嚼起来。
看得虞图南随着她的拒绝,五官纠结地拧成一团,心疼地给姜朝暮夹了点鸡胸肉。
“慢点吃。”
许独行上下打量她, 撞了撞季湛的手肘,狐疑地问:“今天干嘛去了?忙得一天没吃饭。”
姜朝暮摆手。
嘴里有饭,说不出话。
虞图南、许独行下意识看向季湛。
作为保镖, 小公主想做什么, 或者又做了什么,他是最清楚的人。
季湛语气平静:“她着急拼图。”
虞图南、陆子野、许独行:
虞图南欲言又止。
心疼早了。
许独行揉眉, 妥协般道:“可以, 没忙到不能吃饭就可以。”
虞图南笑了笑, 看到季湛,忽地想到一件事:“三天后是季伯父的生日宴,你们准备了什么礼物, 说出来让我参考一下。”
季湛:“没准备。”
虞图南不意外,下巴朝陆子野、许独行的方向抬了抬:“你们呢?”
“没有。”
陆子野说得理直气壮:“季湛去了, 他心情好,花冤枉钱买礼物做什么。”
姜朝暮:“季伯父听到这话会哭死的。”
给他买礼物=花冤枉钱
谁听了不得感叹一句“季文柏是大冤种”。
季湛埋头吃饭, 不搭理他们。
虞图南仍在竭力游说:“双手空空去参加生日宴,你们好意思?”
她原意是想用激将法,用不送礼的惭愧与尴尬激怒这些人,对上他们懒散怠慢的眼神,虞图南顿了顿,一字一字道:“嗯,你们好意思。”
礼物只能她准备了。
虞图南无奈。
不碍事。
到时候以团体的名义送出去就行。
姜朝暮吃完饭,抓着季湛埋头“建造积木版别墅”大业,虞图南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收回目光,转头询问陆子野:“季文柏怎么感觉在季湛心里,评价越来越差了?”
明明前段时间有转好的迹象。
之前陆子野、许独行、姜朝暮一起打趣季文柏,日常提到他的时候,季湛的反应都没现在这么冷淡。
那时候,他有反应,时而无语时而气恼地反驳。
现在,是漠不关心。
漠不关心比愤怒、生气,更加严重。
陆子野知道虞图南想问什么。
“《沉默的十九楼》一事后,他再没提过他爸。”
虞图南点头不语。
吃完饭后,她在别墅里四处走动,散散步。推开一楼阳台的玻璃门,在一排娃娃机前站了一会。
家里的娃娃机不是24小时都开机的状态。
此刻,灯光暗着。
里面的猫咪、小兔玩偶委屈地藏在暗夜里,被黑暗笼罩着。
虞图南拨动开关,“啦啦啦”的背景音乐霎时打破长夜里的安静,音乐活泼好听。
粉色的光芒像流水一样,以顺时针方向环绕着娃娃机。
游戏币就在娃娃机旁边的粉色储物盒里,虞图南抓了一把出来,试着玩了几次。
通通没抓住。
“图南姐,你想抓哪个?”
他原本在陪姜朝暮搭建积木城堡,姜朝暮不知何时抬头,不经意发现虞图南被娃娃机难住了,迅速让他过来帮忙。
经过一段时间的“娃娃机”训练,季湛对如何快速抓到娃娃有了一套自己的心得体会。
虞图南:“那个小兔子。”
她侧身靠在娃娃机旁,通过玻璃门看了眼认认真真拼图的姜朝暮,淡淡一笑:“拼图好玩吗。”
季湛:“还可以。”
话音刚落,背景音乐从“啦啦啦”变成了“噔噔蹬蹬”的庆祝音调。
“给,图南姐。”季湛乖巧递过来一只坐着的玩偶小白兔,脖颈间系着黑色的温莎结。
虞图南rua了一把它的小脑袋,又指着娃娃机:“还有那只兔子。”
藏在娃娃堆的最后面。
难度有些大。
季湛点头,微微□□,盯着娃娃海里的小兔子,思索着要怎么将那支弄出来。
九月。
晚间温度有了变化。
微风吹来游泳池里的空气,拂过脖颈,带着丝凉意。
很舒服。
虞图南温柔又漫不经心的语调,就在那阵舒服里,像春日里弥漫着的清香一样,悠悠传来。
“马上就是中秋,回家吧。”
季湛微顿。
侧头往清香涌来的方向看去。
虞图南背靠在娃娃机前,专注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淡粉色流光霎时朝她奔涌而去,照亮了她的侧影,也让她眼里的寂寥变得清晰。
粉色流光往下。
虞图南的侧影再度陷入黑暗中。
寂寥,一闪而过。
“不回家吗?”虞图南又问。
季湛抿唇。
半晌,投币的声音“哒哒哒”响起。
结束时,出现了闷闷的三个字。
“不想回。”
虞图南:“因为季氏集团和我们的合作取消这事?”
季湛沉默。
虞图南也不说话,静静等待着他的答案。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视野里出现了一只稍微大点的小兔子,同样系温莎结,不过比刚才的那只体型大些。
虞图南没接,反而把自己手中的小兔子放在季湛空着的那只手里。
季湛捏着兔子娃娃,语气很轻:“不是因为这件事。”
在南北影视待了一段时间,季湛或多或少了解商圈规则,知道季氏集团不能仅有季文柏一人做决定,独断专行的后果很严重。
虞图南微愣,声音放柔了些:“方便告诉我,因为什么吗。”
季湛低着脑袋。
久久不语。
虞图南想了想,自顾自地说:“我其实,有时候很羡慕你。”
季湛抬眸,像一只倔强的小狗,满眼不信。
虞图南不由轻笑,眉眼弯了弯:“真的,很羡慕你。”
“你有一位关心你的父亲,整天追着把资产送给你,你却不想要。”虞图南说到这,笑意更浓:“像小说里描写的,一个人逃一个人追。在季文柏追逐的过程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无限爱意。”
“能被亲情围绕,不值得羡慕吗。”
“不止我,很多豪门富二代应该都很羡慕你。”
“他们想牢牢抓紧的资产,需要跟兄弟姐妹相争后才能获得,可你呢,回家后就能得到大部分动产、不动产。”
“偏偏你不想要。”
“又高尚,又幼稚。”
季湛偷偷瞄了她一眼,声音低低的:“感觉你没有夸我。”
虞图南弯眸,像rua陆子野一样,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在夸你。”
“如果我是你,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会牢牢将季文柏给我的资产攥到手里,满心满眼想着怎么利用他的愧疚获取更多的利益。”
“那你知道,那时候的季文柏会怎么做吗?”
“所有情感都是双向的,单方面的利用会让他的愧疚在我将他利益化的过程中慢慢消失,我们会演变成没什么感情的父女,他忙他的,我快乐我的。”
“还好他的女儿不是我。”
“正因为不是我,是你,他知道你不在乎他的资产,他的全部,所以着急、心慌,思考怎么才能让儿子回到家庭。”
“对你的关注越来越多,情感越来越浓。就算你要他的全部资产,他也会双手奉上。都说爱情需要维护,亲情同样如此。”
虞图南:“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吗。”
季湛不知道虞图南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到了那件事上,可能是晚风太温柔,虞图南今晚格外有姐姐的风范,又可能是她说的羡慕理由打动了他,季湛头一次说出了埋藏在内心已久的想法。
“我怕他尴尬。”
五个字,虞图南瞬间明白了全部。
他不是不希冀亲情。
而是——
怕从小在街巷中长大,被人称作混混,时常打架的他,回到季家这个百年家族里,丢了季文柏的脸。
季文柏作为季家家主,无论是侄子侄女,还是分支的季家后代,跟季湛一辈的要么被送去深造,要么有了自己的事业。
季湛不同。
可偏偏,他的父亲是季家百年来最优秀的继承人。
季文柏没有缺点。
现在季湛担心,他是那个缺点。
虞图南皱眉。
“不要这么以为。”
“遇到事情,先把问题推给别人。应该这么想,季文柏忙活了一辈子,如果连让我当个快乐的咸鱼小王子的能力都没有,他就白活了。”
“更何况,你优点很多。”
季湛眼眸一亮,时常没什么表情的脸庞多了几分松动与期待。
“有什么。”
虞图南笑了笑:“转了半天,是想让我夸你?”
季湛低头,摆弄两只小兔子玩偶。
耳畔,响起虞图南清冷又认真的声音。
“你有义气,重情义,有耐心,很乖很乖,做饭一绝,最近新学的几个菜品特别好吃,你乐意陪伴陆子野,很少生气,对待小公主更是体贴,你是最绅士的那一位。”
能在受人瞧不起、被人称作混混、被父亲虐待的黑巷里成长为外冷内热的乖弟弟,已经足够优秀。
被虐待的时候,还想着保护别人。
在黑暗里开出了一朵花,足够了。
不是吗。
季湛微微弯唇,想到什么,又压了下去。
“最初,他只给我钱。”
虞图南轻笑,忍不住夺过那只大点的兔子敲了敲他的脑袋:“因为他只有钱,笨。”
“在你没有回家之前,他做了那么久的商人,管理大集团,周围会出现很多附和拍马屁的人,他们都想从他手上获得一份利益,一点资产。”
“钱与权,是他圈子里最重要的东西。”
“他理所当然地把他圈子里认为最重要的东西给了你,你或许不喜欢,这是沟通不到位,但不能代表,他不会坦然接受你的过去。”
好像总是这样。
亲人之前藏着道道沟壑。
朋友反倒能真心实意地将某些羞于或者不敢说出口的事,说出来。
面对家人,却总遮遮掩掩,藏在心里。
“他不提你的过去,是愧疚,是心疼,绝对不是鄙夷,更不是用钱敷衍。”
“回去吧,中秋回去看看。”
“一家团圆。”
“他的家里,只有你了。”
“你不想知道,他过去二十年,怎么度过这个节日,以及他的生日吗?”
虞图南的话像锋利的针,一针一针戳进心里。
没来由的疼。
虞图南敏锐地发现季湛的眼眶红了两分,望着天空,勾唇,忽地开口:“回家很重要。”
“想想朝暮,如果要跟朝暮在一起,总得去见见姜清。你一个人搞不定姜清,你爸估计能。”
季湛双颊瞬间红了起来,从淡淡的粉红一点点变成深红,握着兔子五指紧了紧。
“乱说。”
虞图南轻笑打趣:“我感觉,朝暮好像挺喜欢你的诶。”
“图南姐。”
“行,不说,拼积木去,朝暮往这边看了一百遍了。”
“图!南!姐!”
季湛握着两只小兔子回到桌游桌前,继续摆弄积木,脸上的红润怎么都消不了,惹来姜朝暮奇怪的打量。
“别看。”
姜朝暮哼唧唧了两声。
“抓娃娃太慢,被图南骂哭啦?”
“不是。”
“说说嘛,说了我才能帮你呀。”
“自己拼。”
季湛正欲起身,姜朝暮连忙拽着他的手腕:“不行!”
“我不说就是了嘛。”
虞图南关了娃娃机,特意绕了个远路,不打扰姜朝暮和季湛拼图,走向二楼时,碰到许独行出来接水。
虞图南不担心姜朝暮、许独行和他们父母的关系。
朝暮之前闹别扭,多是因为姜清前两年有过结婚的打算,她不是反对母亲结婚,只是感觉对不起父亲,再加之姜清看中的男人很虚伪。
她非常不喜欢。
后来这段婚姻不了了之,姜朝暮本就跟姜清缺乏沟通,小时候跟姜清接触的机会少,家长会、同学会都是家里的阿姨、管家参与,情感淡薄,这段婚姻成了两个人冷战的导火索。
姜朝暮是纯纯的乐天派,只要有人陪着她玩,心情好,什么矛盾都没有。
姜清主动送她离家出走的行为让她很满意,连带着两人的关系也缓和了些,没人再提父亲和那段不了了之的婚姻。
她们又成了彼此的依靠。
至于许独行。
许威严愿意演他的剧本,已经代表着作为父亲的他愿意跟儿子低头。
许独行怎么可能不懂这里面的深意。
只是,需要时间接受过去的不被理解罢了。
虞图南回到房间,淡淡一笑。
她的周围,都是一群想要得到爱与家人承认的固执小朋友呀。
***
接下来两天,《沉默的十九楼》第二周更新,又爆了一次。
在虞图南意料之内。
她的注意力从《沉默的十九楼》转移到《山河万古》,以及即将到来的陆氏集团第三季度股东大会。
陆氏集团的股东大会出了点问题。
原本以倪君为代表的反对陆成午的陆氏股东们,有一位临阵跳车,去了陆成午的阵营。
倪君为了赶陆成午下台,筹备了近两年。
从最初挑选股东人员、小心翼翼地拉拢股东,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生怕选错了人、说错了话,对方将她的心思告知给陆成午。
再到如今,她正面跟陆成午硬刚,光明正大地说出了想换人选的想法,这一路,她走得着实不容易。
计划得滴水不漏,谁知到关键阶段,有股东反水。
倪君气得脸色发白。
反水的股东占据8%的股份,这种关键时刻,别说8%了,就连1%或许都能在大会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虞图南听说这件事后,神情跟着凝重起来。
这件事产生的影响不仅仅是丢失一位占据8%股份的支持者那么简单。
距离股东大会召开仅剩四天。
敏感时刻,股东们都很敏感。
他们思考得很多。
他们的阵营丢失了8%的股份,天平往陆成午的方向倾斜,最终能获得胜利吗?
如果不能
一旦失败,陆成午会怎么对他们?
像倪君这种意志坚定的代表人物不会临阵脱逃,占据1%、2%的股东们,就不一定了。
可能失败的想法会在股东们的脑海里无限放大、发酵,慢慢的,变成对陆成午的畏惧、害怕。
最后,或许就演变成了临阵脱逃。
虞图南认认真真看了三遍倪君发来的股东名单,将她认为可能反水的股东名字圈了起来。
人数不少。
天平哗啦一下往陆成午那边倾斜了大半。
倪君给虞图南打电话时,都快气笑了。
“原是我小看了他,见他安逸这么久没什么回击手段,以为他害怕,没想到釜底抽薪,打的是这主意。”
虞图南安慰了两句,挂断电话后,对着手机发呆。
现在,她需要给她的阵营打一针强心剂。
她打开短信界面。
陆梓漪连发八条谩骂的话,她一句都没回复。
两天过去,还没听到陆梓漪回国的消息。
虞图南皱眉,正准备让宋特助给她订一张去国外的机票,“叮”一声,消息来了。
高傲的三个字。
【陆梓漪:来见我。】
虞图南不气不恼,紧绷的心无形间松了下来。
她给倪君发了一条短信。
【别着急,等我的好消息】
****
陆梓漪回国没有告知陆成午。
她知道陆成午一直不希望她回国,陆梓漪不知道原因,但看到虞图南的消息后,心里像有无数蚂蚁在爬。
担忧,慌乱,像炸弹一样易怒易炸。
给虞图南打过无数电话,石沉大海,通通没有回应。
陆梓漪第十八次看了虞图南在国内的消息。
虞图南最近风生水起,《沉默的十九楼》、电影《重返十八岁》、综艺《重返十八岁》以及综艺《演员101》每一项都出圈了,成为了当下内娱最受瞩目的影视老板。
即便五分钟前陆成午还打了国际电话过来关心她,问她有没有吃饭,学业如何,从他的言语里,陆梓漪能听出父亲的喜悦。
喜悦?
他为什么这么开心?
结合虞图南在国内的成就,陆梓漪彻底慌了。
陆梓漪大学时学的财经管理,在世界一流大学留学,为的就是将来接管陆氏集团。
她暂时没做出什么成就,倒是在国外见识了不少继承人之间的斗争。
腥风血雨,兄弟姐妹表面相亲相爱,实则背后往死里整对方,每天斗来斗去,都是为了成为最后的继承人。
金钱面前,没有血缘,更不念亲情,斗的就是能力。
陆梓漪深知此事,越发慌乱。
她调查过虞图南的身份,起初以为虞图南只是陆子野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假冒货。
陆子野为了让她不爽,让假冒货陪他上综艺。
后来,想法变了。
陆梓漪感觉虞图南应该是陆成午的私生女。
可问题是,陆子野为什么会听一个私生女的话?
陆梓漪从不怀疑自己的身份。
最后的结论是:他们俩都是私生子。
都是为跟她抢夺家产来的。
在虞图南没有出现之前,陆梓漪对抢夺家产这事没什么危机感。
一个不被陆成午喜欢的嚣张跋扈的儿子,怎么配跟她争夺家产?
这种自信在虞图南出现后,摔了个粉碎。
虞图南的能力、决策、处事方式、人脉,无论哪一项,都优秀得让陆梓漪心慌。
很明显。
在继承之战上,她没有跟虞图南斗的牌。
陆梓漪唯一的优势是陆成午的重视,她陆家正统大小姐的身份。
国内传来消息,虞图南近期频频和陆成午爆发矛盾,两人关系僵硬。陆梓漪之前将这作为夺取继承之位的关键底牌,收到虞图南的消息后,这张虚无的底牌好像被撕了个粉碎。
虞图南要参加陆氏集团的股东大会?
她有股权?
一个个问题砸来,将陆梓漪最后一点自信砸成了空。
偏偏,陆成午依然不准她回国。
没有给她任何理由。
“爸爸放弃我了?”这类想法窜进脑海后,迅速生根发芽。
陆梓漪尝试相信陆成午,安慰自己,企图将让她惶恐不安的猜疑连根拔去。
白天还好,学业、社交能拽走她一半的注意力,可到了晚上临睡前,思绪像跳脱缰绳的野马无限狂奔。
陆成午考验过虞图南的能力后,满意至极,遂放弃了她这个远在国外的女儿。
表面斗争,实则考验候选继承人的能力,国外顶豪家族里有许多类似的例子。
继承之战里,没有亲情。
于是,她成了远在国外的弃子。
这一想法自虞图南发来挑衅短信后,时不时在她脑海里浮现。
整整失眠两日后,陆梓漪狠下心,违背陆成午的要求毅然回国。
如已经拿下继承权的朋友说的一样,缥缈的亲情不能让她享受上层生活,只有股权、资产才是真正握在手里的东西。
有这些,她才能有底气
陆梓漪约虞图南在她的私人酒庄见面。
酒庄不对外开放。
占地面积很大,后面种了好几亩葡萄,还没进酒庄,风已经将里面的醇香送了出来。
酒庄大门为一扇雕刻着龙与凤凰的铁艺大门,门后摆着几米宽的假山,假山上流水潺潺,看不清里面的景色。
看得出来,当初建造酒庄时,设计师是费了心的。
虞图南下车后,让司机在酒庄门口等着,只有收到她发的短信1,就报警进去找她。
司机听了脸色惨白:“虞.,虞总,要出什么事?”
虞图南淡然自若地整理外套:“99%不会出事,但兔子急了会咬人,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好的,我明白。”司机擦擦脑门的汗:“谨慎好谨慎好。”
虞图南刚站到铁艺大门后,立马有酒庄管家开门迎她:“陆大小姐在里面等您,虞小姐请随我来。”
管家这句话里的“陆”和“虞”字咬得格外重,似乎在提醒她的“虞”姓身份。
虞图南满不在乎地轻笑出声。
她的笑声漫不经心,声音很低,像不经意间的轻哼,又带着几分懒意。
笑声像带刺的轻嘲,漫不经心地嘲弄着如今还有人将陆氏大小姐的位置看得如此重要,还要时刻强调提醒。
听得人心里不舒服。
管家脚步微顿,下意识侧身回头看了眼虞图南。
“管家?”虞图南挑眉,淡淡提醒停在原地不动的酒庄管家。
管家皱眉,一语不发往里走。
表情明显冷了下来。
虞图南毫不在意。
她会在这,就代表接受可能会出现的冷嘲热讽。
或是来自他人,或是来自陆梓漪。
陆梓漪初次跟她见面,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她有心理准备。
都没关系。
结果最重要。
果然。
酒庄管家在一扇木艺门前停下,转头,语气很硬:“我去问问大小姐方便与否。”
虞图南后退一步,示意他去。
这一等,等了十五分钟。
虞图南面不改色地打量四周。
没有一处可坐下来休息的地方。
虞图南勾唇,拨通了一个号码。
刚拨过去三秒就被挂断。
虞图南不气不恼,泰然自若地给对方发短信。
【陆梓漪约我见面,你不好奇,私生女会和我说什么吗?父亲】
消息刚发过去,电话打来了。
虞图南没接,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的绿色拨通按钮,等了十几秒。
“什么事,陆总。”
“虞图南,你究竟要做什么。”陆成午咬牙切齿地问,尾音上扬,带着不寒而栗的冷意:“你拿这件事威胁她回国?”
虞图南微微愣了一秒,弯唇轻嘲:“你们父女的感情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好,原来她是背着你回的国。”
她原以为,陆梓漪回国,怎么样都得告诉一下陆成午。
两个人合伙来对付她。
听到门那头传来的脚步声,虞图南接着说:“别急,一起听听,她背着你回国,想跟我说什么。”
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像羽毛一样摇曳而下。
很轻,很轻,落到地上的一刻,却砸得人心间怒火四起,压抑得不行。
陆成午呼吸沉重,愤怒与压抑透过手机传过来,虞图南说的每一个字都成了让他怒火中烧的原因。
偏偏,她在电话那头,仍若无其事,不紧不慢。
酒庄管家打开门,“大小姐在里面等。”
顿了一秒,目光落到她耳畔的电话上:“最好打完再进去。”
虞图南笑声轻盈,听得陆成午心里蹭蹭燃起道道怒火,心里住着一头凶兽,恨不得现在就把心里的怨恨放出去,让凶兽给予虞图南重重一击。
很气,气得想要毁灭所有。
虞图南:“没什么事,结束了。”
管家点头往里走。
虞图南握着手机跟上。
陆梓漪坐在三楼阳台处,外面风景不错,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葡萄藤。
虞图南把手机背扣在桌上,指尖捏着面前的红酒杯,杯中有红酒摇曳,散发出淡淡醇香。
她只是轻摇酒杯,始终没喝一口。
陆梓漪尝了口红酒,轻嘲:“不敢喝?胆子这么小,怕我毒死你?”
虞图南:“有这想法,你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陆梓漪原本想嘲讽虞图南胆子太小,没想到被她怼了回来,气得秀眉紧拧:“我们开门见山,私生女没有碰陆氏集团的资格。”
虞图南挑眉一笑,放下红酒杯,葱白指尖摩挲着扣在桌面的手机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格外认真地点评:“没资格,我承认。”
陆梓漪愣了两秒。
没想到刚才还像刺猬一样咄咄逼人的虞图南忽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一时语塞,品了品杯中红酒,强压住心神,按照计划想的那样,十分傲慢地说:“现在,陆家的正统大小姐回来了,作为私生女的你,只能靠边站。”
“你没有姓陆的资格,更没有触碰陆氏的资格,私生女只能永远藏在黑暗里,见不得光,陆氏不会承认你。”
一句又一句有关私生女的论调,虞图南听了几分钟,听累了,淡淡开口:“说完了?”
未等陆梓漪回答,虞图南捏着手机往下走。
酒庄管家在她走后端着两碟点心放到陆梓漪面前:“大小姐,她走了?”
陆梓漪轻哼,站在三楼的阳台往下,高高在上地打量着往外走的虞图南。
“被我骂的一句话不敢回。”
“理应如此。”
虞图南离开三楼后,瞥了眼仍没挂掉的电话,眼里多了一分笑意。
她慢吞吞走到一楼,感觉陆成午煎熬、谩骂的时间已经够了,才面不改色地听起电话。
“陆总,看来您的女儿很不喜欢私生女这个身份。”
很平静的一句话。
陆成午深呼吸,隔着手机都能听到对面气急败坏的呼吸声。
“你想什么样?”
“股份。”
“做梦!”
虞图南抬头,恰好和三楼居高临下看着她的陆梓漪目光对上,她不紧不慢地开口:“现在,我距离你的宝贝女儿只有十米的距离。”
“说话的声音再高些,她就能听见。”
“回国面对这一切,一定不好受。”
“被你从小保护的娇滴滴大小姐,到时候怎么面对网上的谩骂嘲讽。她会愤怒吧,会砸坏房间里的所有东西,站在碎片满地的房间里竭力发泄,骂你,骂让她置身怒骂中的我,骂自己成了她今天嘲讽的私生女。”
“够了!”陆成午咬牙:“见面谈。”
“当然,见面详谈,有一份礼物,提前作为中秋节礼品送给你,你会喜欢的。”
“爸爸。”
陆梓漪不知道楼下的虞图南在打电话说些什么,又在跟谁说,只知道她的神情越发轻松、得意,最后两个字说得很慢,口型简单,吐出这两个字时,她凤眼弯弯,朝楼上挥了挥手,笑容得意又张扬。
全然不是陆梓漪想象中被骂得歇斯底里的模样。
陆梓漪阖眸。
脑海里全是虞图南说的最后两个字。
爸爸。
她在跟陆成午打电话。
****
虞图南去见陆成午之前,中午悠闲地跟陆子野、许独行、季湛、姜朝暮吃了顿饭,饭桌上,陆子野臭着张脸:“姐,你最近怎么天天出门应酬。”
虞图南:“就这几天,以后没应酬了。”
季湛:“感觉图南姐在谋划什么大事情。”
姜朝暮赞同点头,神秘兮兮地问:“见谁?是不是能让我们公司发达的神秘大人物。”
虞图南轻笑。
“能不能让南北影视发达不知道,但应该能让我发达。”
许独行:“图南姐,你去。我们帮你照顾大哥。”
陆子野:?
“我要你照顾?”
季湛附和:“大哥无聊,我会陪大哥消遣,不用管,放心出门做大事。”
后来照常闹了两句。
虞图南笑着听,下午,她跟宋特助拿着合同去了和陆成午赴约的地方。
虞图南没让宋特助进去,只让她在茶楼的会客厅等着。
会客厅里除了他,还有陆成午的两位保镖。
虞图南扫了眼两位保镖,淡淡一笑,将带来的档案袋交给宋特助,推门往里。
包厢里只有陆成午一个人。
他面色阴沉地沏茶。
茶具小巧精致。
听到门口的声音,微抬眼皮扫了眼,只是一刹,又将注意力放在茶壶上,仿佛虞图南是什么避之不及的瘟疫一般。
虞图南:“既然我们彼此相厌,便省去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让我们双方都舒服点。”
陆成午一语不发地沏茶。
恍如家族里的阴沉家主,忽然来了兴致,自己沏茶,动作行云流水,阴郁里透露出一丝不凡气度。
包厢里安静异常。
茶香袅袅,旁人看了只觉得是两位人悠闲自在喝茶品茶,自有一种岁月静好。
直到——
“我要20%的股份。”
“啪”一声,茶壶被重重摔到角落。
水花与茶叶四溅,贴在墙壁上,阴沉沉地往下落。
几秒前还和谐的包厢,仿佛哐哐砸下几道惊雷,袅袅茶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疯狂、愤怒、怨恨与一双充血的双眸。
“你做梦!”
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带着想把对面的人砸成粉碎的恶意与滔天愤怒。
声音低哑,沉闷,字与字之间夹杂着清晰的喘息声。
墙壁上落下一道道水痕,像一个人在墙上落下的抓痕,五指死死抓着墙壁,抓得指尖出血,指甲瘀青泛紫依然没有发泄出一分愤怒。
虞图南漫不经心地擦掉溅在她手背上的茶叶与水珠。
有些烫。
白皙的皮肤留下点点红痕。
“我是认真的。”
陆成午手握成拳,一把推开让他厌烦的沏茶工具,在碎片落地的杂音里,他双手撑在茶桌边,起身弯腰,盯着虞图南一字一字阴沉道:“我说,不可能。”
“虞图南,你大可以将私生女的消息告诉给全世界,这种威胁,在我这里值不了20%,陆氏是我的,只会是陆梓漪的,你,即便是郁瑾的女儿又如何?陆家,由我掌管。”
说着说着,陆成午大抵说出了点自信,深吸一口气,慢慢坐回座位上。
虞图南面上情绪没什么变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捏紧,指甲泛白。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她气后半句,气他对原配的毫不在意。
但她不能生气。
虞图南将所有情绪发泄都用在了十指紧扣的双手上,指尖传来的疼痛让她找回了两分理智。
她淡淡一笑,抬眸,高深莫测地看着陆成午的双眸。
勾唇,声音自信。
“是吗。”
“我说,我要给你带一份中秋节礼物,想看吗。”
陆成午还没反应过来,四周已经响起了一道道声音。
有虞图南的,也有
沈念清的。
最后还有,他的。
是之前沈念清第一次约虞图南见面时,他们的谈话。
陆成午下意识就想抢,被虞图南轻易躲开。
“现在呢,陆总。”虞图南一手漫不经心握着录音笔,一手轻轻撑着下巴:“公布你的出轨对象。沈念清夭折的孩子出现在陆家,郁瑾的女儿却流落街头,网友们应该很好奇,这种奇怪的现象是怎么出现的?”
“录音笔里,显然沈念清不知道缘由,想来想去,福尔摩斯般的网友们会发现,只有陆成午知道答案。”
“现在,有可能吗?”
虞图南关了录音笔,风轻云淡地看着陆成午发疯。
陆成午连连喝了几杯冷水平缓心情。
虞图南顺势转变攻势,尖锐冷冽的语调变得平静、轻柔起来。
“小朋友犯错都知道被发现后要付出一点代价,作为成年人,你犯的错可不小。”
“我可以退一步,15%。”
“好好想想,这个信息透露出去,你失去的不仅仅是股份,还有网友的质疑、警察的调查。”
“这是录音笔的原件,没有拷贝,仅此一份。你可以寻找技术人员过来验证我话中的真伪,或者拍下我们交易的录音,如果我以后再用这段音频找你索要股份或者其他,网友们骂的就不是你了,是为了股份、冷血无情谋求利益的我。”
“到时候,你可以请黑粉做很多文章,你做过类似的事,擅长明白怎么黑我。”
陆成午怒意渐渐平息,他阖眸,深浓的眉毛拧在一起,一张脸上写满了纠结、犹豫、不甘与烦闷。
听到最后一句,眉眼又皱了皱。
不知道虞图南是在阴阳怪气,还是真心实意。
虞图南:“我退最后一步,10%。”
“郁瑾的股份就是10%,按照继承法,作为她的孩子,陆子野和我都能继承她的一部分股份,打官司太麻烦,我直接找你要。10%,你只是损失了郁瑾理应留给我和陆子野的一部分股份,这10%原本就不应该属于你,没有损失什么,不是吗?”
“10%,这是底线。”
“否则,晚上这条录音就会出现在各大媒体和社交网站的头条上。”
陆成午有所松动。
10%。
是他从郁瑾那得来的股份。
比起面前的威胁,给虞图南这10%算不了什么。
这本就不能完全属于他。
这样一想,陆成午心里好受多了。
抬眸。
陆成午眼神锐利:“我找技术人员过来检查有没有拷贝录制。”
虞图南轻笑:“可以。你的技术人员会发现,这条录音只播放了一次,就是现在,没有任何钻空子的机会。”
为了不让陆成午犹豫、惶恐,担心还有下一次的机会,虞图南在录音时就想到了这点。
半小时后,技术人员经过反复检查,确认无误。
虞图南收回录音笔,“现在交易?”
陆成午皱眉:“我需要准备合同。”
正想说再等一天,先把录音笔交给他,虞图南打了个电话。
门外,宋特助敲门进来,递给她一份文件,虞图南看都没看,直接放在陆成午身边。
“签吧,签过之后,它就属于你了。”虞图南轻摇录音笔,眉眼微扬。
陆成午再次深呼吸,打开文件看到上面的股权转让数值时,脸黑了下来。
10%。
她一开始要的就是10%。
前面的20%、15%都是她的手段。
她知道20%会被拒绝,放出一个让他完全无法接受的数值后,一步步、一点点攻占他的心理防线。
令他心惊的是,虞图南像闲情逸致的棋者,一步步掌控棋牌局面,按照她的计划摆弄棋子,面上却仍云淡风轻。
而他,成了她棋盘上的一颗棋。
陆成午的愤怒与不甘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
他甚至觉得虞图南是故意当着他的面打开这份文件,好让他明白她今天的局。
最后,还是签了。
签下名字的那一刻,陆成午甚至产生了一丝淡淡的后悔。
虞图南,她是天生的上位者。
不过这种情绪转瞬即逝,迅速被不甘与痛苦取代。
虞图南把录音笔放在他面前,同时对着签好的文件拍了张照片,发给倪君和文件传输助手,而后关上文件夹,和宋特助一起离开。
两位保镖站在外面,看了他们一眼,下意识拦住。
虞图南:“照片我都发出去了,陆总,还有拦的必要吗?”
陆成午重重倒在椅子上,阖眸。
半晌,抬手。
保镖退后一步,恭敬送他们离开。
离开茶楼的那一秒,倪君打来电话。
“你怎么做到的?”
在这一致命时刻,拿下10%的股份。
虞图南:“您只需在乎过程。不过,未来两天的路必定不好走。陆成午肯定还会有后招。”
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股东大会上失利。
虞图南想了想,皱眉道:“再查查名单,警惕临时出现背刺的人。”
****
直到陆氏股东大会召开的前一天,虞图南都没有联系过陆成午或者陆梓漪。
不过她不找别人,别人会找她。
股东大会前一天下午三点,公布了第二天下午四点股东大会召开的名单,只有参与名单的人收到了相关文件。
虞图南作为持有陆氏集团11%股份的大股东,自然有权利参加。
名单里没有陆梓漪的名字。
正常。
陆成午还没把股份转给陆梓漪。
甚至国内只有少部分股东才知道陆梓漪的存在。
虞图南看到名单后,悠闲地躺在沙发上吃苹果,手机就放在沙发扶手边。
周日,不上班。
陆子野他们也在。
姜朝暮和季湛仍在搭建积木城堡,许独行创作剧本《天南地北》受到阻碍,过来跟她一起看电视。
陆子野则坐在沙发另外一边,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低头捣鼓着他的游戏。
许独行:“图南姐,这段时间很少见你看电视。”
虞图南淡淡一笑:“等个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看电视打发一下时间。”
“是上次说的,能让你富有的神秘大人物?”
“不算大人物,但挺神秘的。”
刚说完,铃声响起。
许独行:“恭喜图南姐得偿所愿,电话这么快就来。”
虞图南笑着起身,把抱枕丢给他,捏着手机往二楼走。
来电显示:陆梓漪。
虞图南猜到陆梓漪会给她打电话,没想到这么快。
“你从我爸那里夺走了股份?”
“你有什么资格!!”
陆梓漪尖锐的喊叫有些刺耳,虞图南皱眉,把手机放远了些。
她打赌,陆梓漪不知道陆成午为什么会把股份转让给她。
但这,恰恰能成为计划中的一环。
虞图南站在窗前,无聊地拨弄着窗帘上的流苏,淡淡道:“上次陆大小姐说,私生女没有资格得到股份,原配的孩子才有。”
“本就如此!”
“私生女和私生子,你们就是上不得台面!”
虞图南甩掉手里的流苏,眼神淡淡的,多了一分严肃与认真:“可是,陆梓漪。”
“私生女,是你。”
第96章 胜利
“图南姐, 电话打完了?”
许独行看了眼时间。
距离虞图南上楼,刚过去五分钟。
姜朝暮埋头拼图,不忘关心:“图南, 情况怎么样?距离你的目标有更进一步吗。”
虞图南犹豫了一会。
“应该可以。”
她说完那句话后,陆梓漪跟疯了一样骂她,吐字不清,连说话语序都有了问题,摆出各种理由证明自己不是私生女,她才是。
断断续续的。
虞图南不愿浪费时间,挂掉电话下来吃苹果。
这句话能带来多大影响,虞图南猜不到。
要等明天的股东大会。
五分钟后,电话又响了。
来电显示换了一个人。
但也姓陆。
陆成午的陆。
虞图南起身, 打开玻璃门站在一楼露天游泳池边,看着游泳池里波光粼粼的湖水,漫不经心地接了电话。
“你跟她说了什么?虞图南, 你说好不透露出去的。”陆成午的声音阴恻恻的。
虞图南轻笑。
“首先, 陆总,我们现在是敌对, 你要求敌对信守承诺, 是不是有点奇怪;其次, 起初你拒绝我20%的股份,我将其理解成告知陆梓漪私生女的实情以得到股份一事失败,我们再次讨论时, 围绕的是录音笔。录音笔在你手里,我没有用它来威胁的能力。”
陆成午气得笑出了声:“你在狡辩。”
虞图南回答得阴阳怪气:“陆总, 你的女儿打电话质问我,骂我没有资格得到股份, 参加股东大会,一口一个私生女,我为了不让她贬低自己,告诉她,她才是私生女,您应该感谢我。”
确实把陆成午气得不轻。
陆成午怒气冲天地挂了电话,迅速给陆梓漪发短信。
【别把虞图南的话放在心里,她就不是个人。】
【她在嫉妒你】
陆成午说得模糊。
他的意思是,虞图南嫉妒陆梓漪有陆家的宠爱,而陆梓漪将这两句话理解成了私生女对她的嫉妒。
陆梓漪崩溃的情绪得到缓和。
刚听虞图南说她是私生女时,陆梓漪情绪上头快要崩溃,她当时竟然觉得虞图南说得有点道理。
如果虞图南不是私生女,陆成午给她股权在情理之中。
听了陆成午的安慰,理智回归后,暗骂自己被虞图南骗。
倘若她是私生女,怎么会从小生活在陆家?
陆梓漪关了手机又开,把陆成午发来的消息连看了两遍。
之前她受到父亲的安慰,会轻松不已,明白父亲很在意她这个女儿,现在,在知道虞图南有近11%的股份后,这两条安慰的消息成了无情的嘲讽。
没有感动。
陆梓漪感到给陆成午打上了虚伪的标签。
真的在意,又怎么会不给她股份。
每次说陆氏集团是她的,却始终没有一点实际行动。
陆成午虚伪到了骨子里。
他表面给予她无限风光,每日说着“我都是为了你”之类的话,最爱的人只是他自己。
陆梓漪不知道陆氏集团内部有一批股东反对陆成午的事。
她的人脉、资源都来自陆成午。
想查国内的消息,自然也得找陆成午的人去做。
她不知道,那些消息传给她之前,都会让陆成午先看一遍。
陆成午自然不会告诉女儿他地位不保的事,放出他跟虞图南的矛盾,旨在让陆梓漪安心——
无论虞图南和陆子野关系多么和谐,她如何有能力,陆成午喜欢的女儿只有她陆梓漪。
虞图南在国内风光无限的消息无法隐瞒。
她近日太出圈,隐瞒消息反而惹得陆梓漪猜疑。
可惜。
陆成午费尽心思隐瞒他面临的艰难,不想让陆氏的纷扰影响到陆梓漪的生活,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是一位好父亲,给予了陆梓漪无限父爱,最后只是感动了自己。
陆梓漪常年在国外生活,她将陆成午的给予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接受的思想、面对的朋友、玩闹的圈层让她沉浸于恭维、尊重、享乐的世界里,不像国内注重家庭亲情。
她习惯得到,很少付出,在哪都有人众星捧月般围着她。
陆氏大小姐的身份只是她“享乐”的入场券。
现在,这张入场券有被撕烂的风险。
**
陆梓漪紧捏着手机,偏头。
不经意看到满屋的杂乱。
化妆品碎成一块块,香水被摔到坚定的大理石桌上,碎片一地,味道浓郁得让人心中犯恶。
全球限量款名牌包、手表,车钥匙,花瓶乱七八糟地被扔到地上。
一地狼藉。
凌乱的空间混合着刺鼻的香水味。
摔东西时的疯狂与愤怒,蓦地浮现在陆梓漪脑海里。
眉眼不耐地紧锁,视线躲避,蓦地昂头看向天花板。
不愿承认像疯子一样砸东西的人是她。
可满地的证据。
平静的湖面再起波澜。
微弱的恼怒好像梗在喉咙里,得大叫两声才舒坦。
陆梓漪阖眸,给酒庄管家打了个电话,让他快点派人过来清扫房间。
语气,自然不怎么好。
她住在市中心的高层豪宅里,没去陆宅。
陆梓漪泡了个澡,情绪渐平。
房间、客厅已经整理干净,白日里的愤怒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太阳一起消失得一干二净。
正值晚上八点,夜黑了。
陆梓漪捏着高脚杯,站在三十二层的高楼上睥睨这座大都市。
车水马龙,大厦霓虹灯四起。
整座城市都在发光。
这里,本应该是她的主场。
可现在
陆梓漪皱眉,无意间瞥见远处CBD大屏幕上播放的视频。
《沉默的十九楼》。
片尾六个字,如血一般刺目。
陆梓漪眼眸微垂,盯着高脚杯里的醇香酒水,若有所思。
半晌,她打了个电话。
“瞒着陆成午,做件事。”
夜幕沉沉。
凌晨一点,市区的车比白天少了很多。
整座城市慢慢安静下来。
陆梓漪交代的事仿佛进入了高潮,数十篇营销稿件应运而生。
每敲一个字,都带着把虞图南打入地狱、让她无法翻身的信念。
***
虞图南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昨晚心里想着事,睡得晚。
临睡前瞟了眼手机。
两点三十五分。
按照往日习惯,七点半起床有点勉强,又想着下午要参加陆氏的股东大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上午不去公司也行,便没有定闹钟,打算一觉睡到自然醒。
计划在一声声敲门声里告破。
虞图南勉强拿起手机开了眼时间,迷糊地下床往门口走去。
“怎么。”
她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往外。
陆子野和许独行僵硬站在门口,对视一眼,递给她一个平板。
屏幕打开着。
虞图南下意识扫了眼时间。
九点十三分。
“半小时前,这些消息传遍全网。”许独行说得小心翼翼。
陆子野眼底浮起一缕阴郁:“陆成午脑子有病。”
虞图南注意力这才转到屏幕中间。
微博文章头条。
硕大的几个字。
《虞图南私生女?!!!》
三个感叹号一下拽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深红标题下,又有一行小字。
——“私生女妄想掌管陆氏集团,虞图南德不配位”
虞图南连内容都懒得看,点出去扫了两眼微博热搜。
不出意外,标注“爆”的词条都与她有关。
虞图南把平板塞到陆子野怀里,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不是陆成午做的,我再睡会。”
陆子野有点急。
“姐,他们在污蔑你。”
“我知道。”
“让子弹先飞一会。”
许独行盯着紧闭的门,低声说:“图南姐这么做,有她的计划。”
“我知道。”陆子野声音闷闷的。
即便明白,虞图南不在意这些脏水,没把这当回事,铺天盖地的污蔑甚至比不上她再补个觉重要,他依然无法坦然接受网上的谩骂。
有营销号带节奏,说她为了得到陆氏集团,和顶豪家族里的小少爷小公主交往,说她利用许独行、季湛、姜朝暮、祁逾白,连同陆子野,都是她一步步走向最高位的棋子。
这还是好的。
更多的,在骂她心机重,冷血无情,如果是个正常人,就应该远离陆子野的生活。
于是——
在职黑的带领下,那些本就嫉妒虞图南成就的人,暗地里开始搞鬼。
短短一个小时出现了很多可笑的谣言。
什么,虞图南知晓自己私生女的身份,故意接近陆子野恶心他。
谣言漫天。
黑粉们为了找到一个骂虞图南的理由,将他们谩骂的行为高尚化、合理化,想尽办法为她编造一些黑料。
从家人,再到南北影视,综艺《演员101》、电影《重返十八岁》,包括当下热播的《沉默的十九楼》都成了黑粉攻击虞图南的对象。
虞图南往日的所有做法被无限放大。
让陆子野买咖啡,成了压榨弟弟的无良姐姐行为。
诸如此类的,很多很多。
陆子野又看了一遍头条新闻,眼里的阴沉透过屏幕重重砸向字里行间。
虞图南不在乎。
他在乎。
他的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陆子野、许独行、季湛、姜朝暮不知道虞图南计划着什么,但既然是她,他们选择无条件相信。
吃早餐时,谁都没提这件事。
照常聊着往日里的话题。
比如:
要变天了,他们可以去哪里逛街购置新衣;
祁逾白的妹妹小袅袅即将开拍人生中第一场戏,他们是不是要买花和糖果给袅袅庆祝;
祁逾白两天后要去国外参加时装秀,袅袅下班没人接,他们得排班,每个人去接送一次;
晚上吃什么,不想再吃家常菜,要不要换个口味来一次烤肉;
琐碎的小事一点点堆砌出他们的生活。
等虞图南吃完早餐,回楼上看文件,陆子野、季湛、许独行、姜朝暮等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刹那,逃也似地离开餐桌往许独行的书房奔去。
每个人一台电脑。
不做别的,键盘敲得飞快,哼哧哼哧反驳黑粉们的观点。
虞图南不在乎的事,他们在乎得要死。
只能在网上跟黑粉大战,一条又一条,将他们怼得退避三舍,除了这件事,他们什么都干不了。
敲打键盘,对着电脑,小心又无限谨慎地守护他们想要守护的人。
**
网上,闹开了天。
虞图南的沉默成了旁人眼里的无言以对。
黑粉们攻击得越发厉害。
他们着重强调私生女虞图南出现在陆子野身边的不良目的。
一个私生女,跑到陆家小少爷面前窜来窜去,这不是恶心他是什么?
往日的温情成了虞图南城府深的证据,在职黑的带领下,出现了很多阴谋论。
【合理怀疑,虞图南和陆子野做了一场交易,虞图南借用姐弟亲情帮陆子野洗白,要求陆子野必须接受她私生女的身份】
【嗐,这样一看,豪门水深,都不是什么好狗】
【拜托,怎么不骂一骂陆成午?是他管不住下半身】
【笑死,还骂陆成午?陆成午都给私生女11%的股权了,还要怎么骂他啊】
【最惨的是正统大小姐和陆子野吧,整了一辈子,垃圾父亲把股权给小三的女儿】
【说个笑话,前段时间大家都害怕虞图南的南北影视倒闭,生怕她穷得破产,为她的剧、综艺赚到钱、找到广告商庆幸,结果呢,人家有11%的陆氏股份】
反对的声音不少。
陆子野、季湛、许独行、姜朝暮就是其中之一。
陆子野正跟一个虞图南专业黑□□attle。
对方为了让虞图南的“罪行”更加深重,将“陆子野”描述成了不谙世事的傻白甜,这样,心机姐姐欺骗傻白甜弟弟,才能引起更多人对虞图南的厌恶。
陆子野气到无语。
【陆子野是傻白甜?你有病还是我有病?他之前骂人的样子,像是傻白甜?编造剧情编造得合理点,长点脑子蠢货】
许独行的反驳比较斯文:
【股东大会之前曝出这种不实消息,几十篇营销稿一起发出来,倘若不是背后有人搞鬼,怎么会在营销号发出的五分钟后,词条迅速爆上热搜?很显然,这些都是买的】
中午。
虞图南拿着一份档案袋下来时,客厅里没人。
她楼上楼下找了一圈,才在许独行的书房找到键盘敲得啪啪响的四个人。
虞图南:“你们这是干什么?”
书房内安静了一秒。
许独行忙解释:“我们在联机打游戏,遇到一个跟我们抢BOSS的无理玩家,在跟对方沟通。”
虞图南点头:“挺好,适时打游戏消遣消遣,不过游戏是为了快乐而来,遇到这种让你们不爽的玩家,杀就完事了,跟他费什么口舌。”
虞图南不希望四位弟弟妹妹受网上舆论影响。
她希望他们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网上那点东西,影响不到她。
反而,会成为她的助力。
虞图南:“晚上我回来吃饭,就吃烤肉吧。”
她想到早餐时,陆子野的烤肉提议。
“图南,等你回来吃烤肉!”
“姐,小心点。”
“外面会变天,记得带伞,图南姐。”
“图南姐,要不要我跟着你去?”季湛顿了顿,严肃认真:“我是保镖。”
虞图南轻笑。
“不用,好好保护家里的大哥、三弟还有小公主。”
她贴心为他们关上书房的门,让他们继续打游戏。
楼下,宋特助已经和司机一起等着了。
虞图南刚上车,两部手机挪到她面前。
宋特助语气里带着难掩的紧张:“《沉默的十九楼》两位广告商,打来的电话。”
“还有上次您签的两家合作公司负责人,联系了您五次。”
“《演员101》、《山河万古》的广告商、投资商都联系过负责人,都说要跟您亲自沟通,负责人拦不住他们。”
南北影视走到现在,每一步都离不开虞图南。
现在虞图南爆发出如此大的“丑闻”,受她影响,各个项目都出现不小的危机,
虞图南语气一如平常:“跟他们说,股东大会结束后,再来找我也不迟。”
顿了顿,她想到前两天接的一通电话。
“盛泽的CEO,纪总,他有没有联系过我?”
他是公司的第二大投资商,前两天还说让她一直赢下去,闹出这种事,想来应该要含蓄提点她几番才对。
宋特助:“没有。”
虞图南点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漫不经心地说:“这位合作伙伴,倒是有趣。”
让她一直赢。
遇到这么大问题,却仍不动声色。
不知道是他不把三亿当回事,还是足够智慧,亦或者——
足够信任她?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很快被她否定。
商圈里,最弥足珍贵也最缺少的,便是信任。
车,缓缓在陆氏集团地下停车场的通道前停下。
大约陆梓漪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车进不去停车场,只能在门口停下。
大厦一楼,密密麻麻站着几十位记者、媒体,摄像机死死对准每一位进来的人。
还有些,在停车场蹲守。
宋特助跟负责人交涉了一会,对方一脸为难。
负责人弯腰通过开了一点缝隙的车窗往里看:“虞总,我真的没办法。”
上面不让虞图南的车进停车场,他不能自作主张。
虞图南听出了对方的无奈,笑了笑,很好说话:“我和宋特助从一楼进去,你去外面找个停车场。”
司机:“好的,虞总。”
虞图南的身影出现在陆氏集团大厦门口时,所有人都沸腾了。
闪光灯四起,摄像机凑到眼前,记者、媒体哄一下围过来。
随之还有,无数问题。
“对网上的传闻,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传闻您从小生活在孤儿院,长大后为什么会突然跟陆子野以姐弟相称?”
“是谁找到了您?”
“您出现在陆氏集团争夺家产,陆子野态度如何?”
虞图南一如往常。
齐肩的卷发简单扎成马尾,额头白皙饱满,细碎的短发落在眉骨之上。
眉眼微抬,目光淡淡。
什么都没说。
“传闻您在利用陆子野,亲情只是你用来上位的手段吗?”
嘈杂里,虞图南听到了这个问题。
她脚步微微顿了顿。
只是一刹那,精准找到问问题的媒体,淡淡看了他一眼。
气场很强,明明只是淡淡的一眼,却叫人看出睥睨众生的上位感与淡淡的阴沉。
阴沉。
不满。
记者、媒体包括宋特助,都是第一次在虞图南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她很少在外人面前生气。
无论何时,都一副淡淡的模样,有时候淡淡的表情里,看向陆子野、季湛、许独行、姜朝暮、祁逾白与祁袅的眼神里,会夹杂着几分温柔与欢喜。
更多时候,她都淡淡的。
云淡风轻,满不在乎。
什么情绪都左右不了她。
这一眼,让所有人印象深刻。
现场安静些许,混乱渐缓。
虞图南仍没有说话。
在记者媒体怔愣的瞬间,安静离开。
有些媒体是自媒体,开的直播来的。
直播间里议论纷纷。
【草,那一眼妈的,吓死我了】
【我也是啊啊啊,我依然相信虞总是不会利用小陆总的】
【问这种问题好烦,媒体和营销号能不能不带节奏】
【就那种心慌,让我恍惚回到高三上自习看小说,被班主任抓了】
【好可怕TAT】
【虞总是真的很生气啊!!!】
虞图南确实心情不怎么好。
但这与网上的黑料新闻没什么关系。
她知道那是陆梓漪的手笔。
对陆梓漪的做法称不上生气,独独觉得陆梓漪很蠢罢了。
虞图南把“私生女”一事告诉陆梓漪,一是不想再听到陆梓漪高高在上、自满得意地讽刺她和陆子野,恍如她陆梓漪是什么高贵女王,听着很烦。
二是报复她。
私生女的存在刺痛着她和陆子野,无论陆梓漪有没有做什么,虞图南对她都喜欢不起来,这点毋庸置疑。
对待不喜欢的人,虞图南一向不会心慈手软。
让陆梓漪回国只是威胁陆成午计划中的一环,虞图南从始至终都没有把陆梓漪当作主要仇敌对待。
陆梓漪回国的消息逼得陆成午自乱阵脚,虞图南才有机会实现10%的股份计划。
计划完成,陆梓漪再没什么用,即将要在她的计划里离场,只不过离场时,虞图南准备给她一点苦头尝尝。
陆梓漪生活在“陆氏大小姐”带来的享受生活里,她从没经过苦难,她从小受到偏爱,长大后她还颐指气使地贬低陆子野,字字句句都是她与他们的不同。
告诉陆梓漪她是私生女,撕掉她傲慢的资本,把她打落凡尘。
虞图南计划里的陆梓漪,将以这种状态退场。
偏偏,她太蠢。
已经安排她退出这场棋局,她偏要自以为是地胡乱走一步。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她气恼的原因。
蠢货不会让她生气。
她气,媒体的无良问题。
电梯里。
宋特助恭敬道:“虞总,自媒体总是如此。”
虞图南淡淡“嗯”了一声。
她知道。
知道不代表能接受。
“小陆总必定不会在意这些,他始终都相信您。”
虞图南不仅没被安慰到,反而愈发心烦意乱。
陆子野不在乎,懒得反驳,可她在意。
在意得不行。
宋特助见状,挠挠头,不再说什么。
电梯一路上行。
电梯门刚打开,倪君和身边的一众股东便迎了上来。
还没开口,虞图南淡淡道:“相信我。”
“这不会成为问题。”
其他人还想说什么,被倪君拦了下来。
在危险的时候,虞图南送来10%的股权,至此,倪君再不怀疑、质疑虞图南的能力。
既然她说能解决,那必然能解决。
一群人愁眉苦脸地往大会议室前去。
虞图南跟着他们过去,还没走两步,陆成午的秘书满脸含笑地说:“虞总,请您去一趟陆总的办公室。”
想了想,他又笑着礼貌补充:“必须现在。”
虞图南猜到是为了什么。
有些话,她正想跟陆成午说
陆成午办公室很大。
他坐在沙发里,几天不见,苍老了许多。
看来,10%的股份给他带来的打击不小,股权少了四分之一,让他稳居高位的筹码便少了。
他应该没有说服那些摇摆不定的股东。
虞图南暗自松了口气。
未等陆成午率先发难,她皱眉,面无表情地质问:“你不能让你的女儿消停点?”
“在国外读了这么多年书,读成了草包?看来整天玩闹没做正事,关键时刻,还想着一己私欲?”
“把丑闻暴露在公众视野里,陆总,我想问问,明天陆氏的股票要跌到多少?”
“你的女儿会出来负责吗?”
虞图南骂得理直气壮。
她是真想骂。
股东大会本是多事之秋,争最高位置的,不仅有陆成午,还有一些藏得很好、没露出马脚的老狐狸。
除了内忧,还有外患。
陆氏这么大一块蛋糕,谁不嘴馋想咬几口。
现在,陆梓漪自断尾巴把伤口给人看,生怕其他人找不到诋毁陆氏的机会。
虞图南确实想把陆成午从位置上拽下来,但这不代表她希望陆氏完蛋,更不希望在陆成午是CEO的时候,丑闻被曝光。
陆成午的丑闻,绝对不能影响陆氏。
他要丢人自己丢,别祸害股民和她。
陆成午叫虞图南过来,本想骂她为什么要告诉陆梓漪私生女这件事,现在倒好,他先被骂了,骂的还都是陆成午心烦意乱的事。
无论陆梓漪如何不争气,到底是他的女儿。
陆成午不想在虞图南面前折了陆梓漪的面子,冷声道:“之前是谁说要将私生女的事放到国内外所有头版头条?虞图南,每次说要爆料丑闻的人,是你。”
虞图南面无表情:“我爆过?”
三个字,让陆成午语塞良久。
虞图南确实没有。
不仅没有,从她知晓实情到现在,她次次说要把丑闻发出去,次次都没有。陆成午自然知道不会为了他,她要的,是一个完整的陆氏。
而不是被丑闻摧垮的集团。
甚至在丑闻曝光的今天,她依然顾全大局,没有选择反驳。
只要她反驳,紧接着就会有人追问“私生女”,有陆梓漪这颗“大雷”在,虞图南选择了最保守的一条路。
什么都不说。
就没有让陆梓漪出声的机会。
陆梓漪不说话,没人知晓她的存在,便不会有人知道私生女被当成“陆氏大小姐”,养在陆家这么久。
一旦这条消息爆出去,陆氏集团的股票必定还能再跌。
股票跌停都不是最惨淡的,最危险的是,股东大会上,股东们会不会再支持陆氏,倘若股东、投资人跑路,陆氏集团才是真的要完。
虞图南清楚这些。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陆成午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虞图南实在适合当掌权人。
她不计较利益得失,受到污蔑浑然不放在眼里,只在意她想要的东西。
陆成午一口气喝完一杯茶,深呼一口气。
虞图南语气淡淡:“你现在,应该比我更想骂你的女儿。”
陆梓漪发的丑闻,不会把她往深渊推,反而会让陆成午陷入龙潭虎穴里。
“我直接挑明,陆成午,你退出。”
“你应该知道,你没机会跟我打了。”虞图南走到陆成午的办公桌前,摩挲着办公桌上“董事长”三个字的名牌,不紧不慢地说:“如果股东们质疑我的身份,我会甩出几份检测报告,证明我不是私生女。现在最好的方式,是你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支持我走到这个位置。”
“这样才能保全陆氏的股票,稳定陆氏的股东。”
虞图南:“如果今天你赢了,我转头会曝光私生女的真相,陆氏集团会受你的牵连,股票大跌,作为持有陆氏最高股权的你,资产大幅度缩水,应该不好受吧。”
陆成午双拳紧握,气息不定。
“DNA报告我都带来了。”虞图南靠在办公桌前,垂眸,漫不经心地看向沙发上的陆成午:“这一战,我必胜。”
“倘若今天是我坐在这里,股权、股票、股东都有保证,或许,你还能赢得一个识大体、支持我上位的好印象。”
虞图南双手环胸:“如果今天的赢家是我,我不会曝光陆梓漪的存在,只会向公众解释,我是孤儿,长大后通过陆子野跟陆家相识,但我跟陆成午两人理念不合,自创了公司。”
“你会隐瞒?”
虞图南淡淡一笑:“当然。”
现在,还不是曝光的时候。
陆氏跟陆成午联系过于紧密,让他惨,但不能让他现在就惨。
他,总得为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代价。
从陆氏集团董事长位置上下来,不算惨。
得跟原主一样,吃过苦;跟陆子野一样,受过骂。
陆成午知道他今日地位不保。
就算没有“私生女”一事,那几位摇摆不定的股东也依然不愿意选择他。
他好像遭到了报应。
无力回天。
没有掌权位置,他只能选择保全陆氏。
换个思路想想,虞图南现在为他赚钱,只要他股份够多,虞图南在股东大会或者平常决策上,依然要受制于他。
陆成午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番,好受多了。
他沉眉:“陆梓漪那边,你去通知。”
“不行。”
“她不听我的。”
虞图南说得云淡风轻:“只有最亲近的父亲告诉她,她真的是私生女,她才能接受,消停这一切。”
语气淡淡,但字字诛心。
陆成午必须亲自告诉女儿,他二十多年来隐瞒的一切。
虞图南不用深思,就知道那个场景会有多有趣。
“告辞,您需要时间去处理您的女儿。”
抬步往门口走去,手刚搭在把手上,陆成午的声音自身后传了过来。
沧桑、沉重,还有一丝不甘与无奈。
“你故意告诉陆梓漪私生女的事,不是为了让她将新闻泄露出去,以此在股东大会上逼我?”
虞图南顿了顿,转身,语气淡淡:“不是。”
“那你想怎么赢。”陆成午探究地问,想看看这个被他一直放弃的女儿,用了什么手段把他一步步逼到绝境里。
虞图南:“我认为她在听到我的话后,会去调查一番,她理应相信我;倘若不相信,我只以为她会在股东大会上以必胜的姿态告诉股东们,跟你竞争这个位置的我,是位私生女。但是股东们不会在意这些。他们在意的,只是能获益多少。”
“届时,我会告知他们我的目标。”
“倘若他们仍不满意,我会申请中场休息,将DNA检测报告放到你面前,告诉你,今天暴露丑闻的危害,股票会跌停多少。如果你仍咬牙坚持,我会选择两位起决定作用的股东,将DNA检测报告放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支持你,会有怎样的噩耗。”
无论怎样,她都会赢。
“如果你还有最后一点良心,就好好退役,给股民、业内人士、投资商留一个好印象,不让陆氏集团的风波影响到他们。”
“属于你的溃烂时代结束。”
陆氏集团会迎来新的时代。
下午五点。
全网关注的陆氏集团股东大会结束。
五点十五,陆氏集团官博在国内外发了一条微博。
【@陆氏集团:虞图南与陆成午、陆子野DNA检测报告如下,虞图南与陆成午系亲父女,与陆子野系同父同母姐弟,私生女纯属捏造】
不久,财经新闻发了头版头条,报道了陆成午离开陆氏集团董事会的消息,现任董事长将由其女虞图南接替,陆氏集团CEO则暂由倪君接任。
这是虞图南决定的。
她从没想过要掌权陆氏集团,且对陆氏不了解,以暂不了解陆氏为由拒绝这个位置,由反对陆成午的股东倪君接任,再合适不过。
这条消息传遍全网。
轰轰烈烈。
陆子野、季湛、许独行、姜朝暮、祁逾白看到新闻时,目瞪口呆。
他们实在没想到——
虞图南偷偷摸摸在背后干的事,竟然是把陆成午拉!下!台!
太!酷!了!吧!
姜清和季文柏上微博做了一件事——转发财经头条微博。
什么都没说,但支持虞图南的意思溢于言表。
陆子野实在忍不住,发了一条微博:
【@陆小野:是谁造谣我姐,滚!出!来!】
【呜呜呜我就知道,虞图南和小陆总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弟】
【我崽啊,你白天怎么不出来骂他们】
【小陆总,我们虞总是不是加入了什么商圈斗争风波啊TAT】
【图野姐弟,天下第一!】
夸的同时,夹杂着一两条阴阳怪气的。
【呵呵,现在你姐拿下陆氏集团了才开始维护,羡慕她吧?】
【塑料姐弟】
【?这里有挑货,别回】
陆子野发完微博后再没看,一个劲地给虞图南发“厉害”表情包。
鬼知道,他姐姐闷声不吭地就干了一件大事。
把他最最最恶心的人弄走了。
光想想都爽得每个毛孔都在舒展绽放。
祁逾白一反常态,时刻都在看微博。
他今天在国外准备看秀,看到国内的舆论导向时,跟陆子野他们打过电话。
祁逾白深知舆论的威力,一天下来,手机充了两次电。
微博在线时长创下他的历史纪录。
看到有人在陆子野微博下当挑货,故意引虞图南、陆子野内部不和时,他眉眼微拧,截图了几张,发了一条图片微博。
【祁逾白:他超护@陆子野 [图片][图片][图片]】
大白的粉丝好奇点开图片。
内容是:
【@吃个香蕉:最烦虞图南这种人,感觉陆子野在她面前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傻白甜,被人牵着走,好踏马可怜】
【@大耳朵图图:他不可怜,别给老子幻想。虞图南很好】
【@吃个香蕉:踏马你就是那个虞图南铁粉之一?在每条骂虞图南的下面都能找到你】
【@大耳朵图图:我是铁粉,关你什么事】
【@吃个香蕉:你是有多恨陆子野,这种时候,还不帮陆子野说话】
【@大耳朵图图:他不用帮,你听不懂?】
【@吃个香蕉:你又不是陆子野,怎么知道他不用?】
【@大耳朵图图:挑货,离虞图南远点】
后来被证明,用户@吃个香蕉就是花钱买的职黑中的一人。
陆子野跟他大战一百回合,成功浪费了对方不少时间,让他没机会去别的地方带节奏。
此刻,粉丝们看到这段,又想笑又无奈。
【笑死,正主都说了他不可怜】
【更好笑的难道不是,今天好多人下场带节奏,说陆子野是傻白甜吗】
【哈哈哈哈哈这个职黑有点东西,都舞到陆子野面前来了】
【年度最冷笑话,龙傲天=傻白甜】
【救命,是不是他太听虞图南的话,让你们忘了龙傲天曾经是怎么骂人的】
【建议职黑带节奏之前,先去了解一下小陆总过往的怼人历史】
【哈哈哈祁逾白在线吃瓜,帮陆子野、虞图南公关,他好宠!!!】
【谁懂啊,这个家里不能没有大白】
虞图南回家时,坐在车上看资料。
宋特助把微博递给她看后,她立马拿出手机,转发祁逾白的微博。
【@虞图南:感受到了】
第97章 二合一
【来家人们, 让我们大声喊,图野姐弟,天下第一】
【谁还记得早上直播时, 有人问虞图南是不是利用亲情上位时,她的表情】
【!!!虞总:不允许任何人质疑我和弟弟的姐弟情】
网上热热闹闹。
虞图南回家后,等待她的是一顿丰盛的烤肉。
“姐,以后陆氏就是你的了。”
姜朝暮:“好厉害哦,图南,我妈妈刚才打电话跟我说,如果我有你十分之一的手段,她就不用忧心去找别人继承公司了。”
许独行:“这样好,吃吃喝喝, 不用工作。”
季湛眼眸微亮,期待地问:“图南姐,喝酒吗?”
祁袅站在桌边, 眼睛瞪得圆滚滚, 舔了舔小小的唇瓣:“我想喝。”
祁逾白在国外出差,衣衣自然住在他们家, 一起照顾这个小不点。
回答她的, 是整齐又坚定的两个字。
“不行。”
虞图南:“等十八岁了, 就能喝。你的大好未来、值得庆祝的事还在后面呢。”
衣衣很好哄,一杯纯牛奶就把她哄得眉眼弯弯。
她坐在虞图南和姜朝暮中间。
陆子野、季湛负责烤肉,许独行把烤好的肉剪成一小块一小块, 给祁袅放在小碗里凉着。
姜朝暮、虞图南一边吃,一边照顾中间的小不点。
时不时把凉好的肉夹到她碗里, 再给她弄点拌饭。
“好吃吗?”虞图南问。
祁袅重重点头,嘴里塞满了肉和米饭, 摇着脑袋庆祝这顿平常又不平常的晚餐。
小朋友吃吃喝喝,大人们聊聊天。
话题自然又聊到虞图南身上。
“姐,泼脏水的王八蛋不是陆成午?”
“不是。”虞图南没有隐瞒:“陆梓漪。”
姜朝暮、季湛、许独行自然知道她。
“别提她,”虞图南喝了口橙汁:“蹦跶不了多久,此刻估计正心烦呢。”
被陆成午亲口告知真相,想到这场景,虞图南又大口吃了一块肉。
好吃。
鲜嫩。
舒心。
姜朝暮举手:“图南,我有个问题,一定要问问你。”
“说。”
“你跟陆成午关系不是很差吗,他今天似乎表现得很平和?”
虞图南淡淡一笑:“抓住对方的软肋,一步步攻击就行。”
许独行皱眉:“听说他在财经新闻上夸了你两句,弄得大家以为,是他把你推到董事长这个位置的。”
虞图南轻笑:“这样才好。”
面对一些老狐狸,想坐到这个位置不容易,有了陆成午这位“前辈”的肯定与支持,一些反对她的老狐狸才能闭嘴。
支持陆成午的那些人才会转头过来支持她,不给她使绊子。
挺好的。
虞图南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后续能少走很多弯路。
至于——
是不是陆成午把她推到这个位置的,不重要。
虞图南笑了笑,眉眼微扬,一口吃掉面前的牛肉。
她跟陆成午的仗,还没完。
但所有人包括陆成午都以为,这场战争已经落下帷幕。
殊不知,虞图南在暗中谋划着一切,找准机会,一口吃掉陆成午手里的棋子。
让他再无回天之力。
虞图南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话题。
“季伯父的生日宴是明晚?”
“对。”
“祁逾白晚上六点的飞机,能赶过来。我们到时候带衣衣一起去。”姜朝暮说。
季湛点头。
“我明天五点去接衣衣。”
姜朝暮吃了一大块肉,杏眸明亮:“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们的服化道。”
“好。”
****
转眼,季文柏的生日宴在一处私人会场举行。
季文柏人脉颇广,商界政界的人来了不少。
陆成午落败后,曾经站在他阵营里的一部分商人审时度势,借着季文柏的生日宴给自己台阶下,主动和季文柏交谈。
商圈嘛,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是永远的利益。
于是,这次参加季文柏生日宴的人格外多。
他自然是在场的焦点。
生日宴有两个大厅。
从正门进来的大会客厅人多,季文柏、姜清以及其他企业家、公司管理人、股东、投资商三五凑在一起,聊着最近各行各业发生的大事,亦或者行业趋势。
总之,以应酬工作为主。
年轻的富家子弟、名媛大小姐都在旁边的小会客厅,举着高脚杯,笑着聊天调侃。
季文柏为了让季湛不无聊,也有趁他生日宴含蓄向旁人介绍他儿子的心思,豪门圈里能请来的排得上号的年轻一辈几乎都来了。
虞图南的身影出现在大会客厅的刹那,所有人下意识朝她看去。
她穿着简单的墨绿、深黑拼接西装,简单干练,没有戴耳钉,唯一的装饰是白皙手腕上一支圆形切克钻石镶嵌的腕表,间或嵌着几颗亮眼的祖母绿宝石。
和西装相得益彰。
站在那,什么都没做,就成了在场的焦点。
身边,陆子野、许独行、季湛三人都是经典手工剪裁的黑西装,款式各不相同,季湛的那套搭配着温莎结,格外正经。
姜朝暮则是一袭淡粉色亮片晚礼服,卷发盘起,粉红色的碧玺珠宝,娇俏可爱的富家千金。
虞图南环视会场,目光游弋,直到定格在季文柏身上。
她抬步,弯唇礼貌一笑。
举止有礼,挑不出丝毫错误。
也是这一笑,提醒了还在打量她的其他人。
他们慢慢回过神,继续跟对面的人应酬,谈笑风生。
表面在聊,实则脑海里思绪满天飞。
商圈里怎么都没想到,短短一天,陆氏变天。
更有意思的是陆成午的态度在一天之内大转变,从不提及的虞图南成了他赞美的“继承人”。
在场的人都是老狐狸,自然明白这都是虞图南的手段。
没来由的,也不敢低看她。
觥筹交错间,跟虞图南目光不经意对视时,大会客厅里的人总要举起酒杯礼貌地跟她点个头,隔空打个招呼。
受到的尊敬、待遇,不比今晚的主人公季文柏低。
季湛来后,季文柏很开心。
听说他们这群人送的礼物只是两个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块钱的兔子玩偶也不恼,笑着把季湛带到身边,带他认识了几位叔伯阿姨辈的人。
期间,虞图南就在一旁看着。
时不时投喂祁袅几块小蛋糕,感受着似有若无朝她探来的目光与打量。
今晚来的年轻人虽多,像虞图南这般继承家族事业、或者得到父母一辈股权的人很少。
大部分家族的股权依然掌控在父母一辈手上。
股权、资产代表着话语权。
即便虞图南很年轻,只有二十三岁,但她跟大部分富家子弟、名媛大小姐不同,她已经有资格混迹在大会客厅,跟商圈里的老狐狸们应酬聊天。
季文柏、姜清这一辈的人没有把她当成少不经事的小孩,双方明显属于平起平坐状态。
这让一众还在父母辈手下做事、证明自己继承价值的富家子弟、大小姐们感觉有些奇妙,也有点落差感。
好像他们还在玩过家家,同龄的虞图南却已经站到了商圈核心层里。
同年龄段里,能像虞图南一样跟季文柏、姜清谈笑风生的,大约只有盛泽科技的纪屿淮。
众所周知的科技新贵。
他很少参加社交活动,平常富家子弟、名媛大小姐组的社交局、私人晚宴,也不见他人影。
能看到他的地方,只有父母一辈才有资格参加的财经大会,或者商圈核心层做的交流晚宴。
他跟陆子野、季湛差不过,不喜参加社交活动,颜值极佳,圈中追随者众多。
只不过比他们多了一份权利。
纪屿淮作为盛泽科技的董事长兼CEO,已经跳脱了其他富家子弟需要向父母证明其能力的阶段,和虞图南一样,他掌握着股份,对公司的管理有绝对的话语权。
其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短短一年,盛泽的VR技术和全息游戏突破瓶颈,惹来全世界的关注。
盛泽以VR技术以及游戏行业发家,近两年发展势头迅猛,连带着他在顶层商圈里的地位日渐高涨。
二十六岁,和一众老狐狸平起平坐,没人敢怠慢他。
虞图南和纪屿淮,在场的人忍不住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
同样年轻,同样掌握着至高无上的话语权。
最关键的是——
今晚,这两位都会到场。
季文柏和纪家接触得不多,只是从近来的几次接触和报道里对纪屿淮十分感兴趣,便将他写在了邀请名单里。
初初在名单里加上他的名字时,季文柏还有一丝不确定。
一年来,纪屿淮没有参加任何私人晚宴,圈内的私人宴会同样没有,倘若邀请了不来,作为长辈,季文柏自然有些尴尬。
其他年轻人是断不会拒绝他的邀请的,纪屿淮是一个特例。
哦,还有他儿子。
季湛。
还好纪屿淮这次表现得极其有礼,收下邀请函的第二天就给予了肯定答复,感谢季文柏的邀请。
季文柏把季湛领到虞图南身边时,有意无意地提了一下纪屿淮。
“这位,跟你一样年轻。”
虞图南拿了一份小蛋糕给祁袅,漫不经心地回:“我知道他。”
“认识?”
虞图南摇头。
“正常交易往来。”
连面都没见过。
姜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听季文柏提到纪屿淮,轻快笑了两声。
“他不错。”
“绅士有礼,有能力,长得不错。”
季文柏:“姜总很少夸人,听你的语气应该很是满意,怎么,想让他当你女婿?”
季湛瞥了眼季文柏,眼眸深深。
虞图南笑得很不地道:“介绍一下也行,朝暮二十二岁,大好年华,谈恋爱的最佳时间,可不能错过,甜甜的恋爱要找到你喽。”
“图南姐。”
“图南!”
季湛喊的“图南姐”语气看似平静,但细听能发现一丝几不可查的紧张。
姜朝暮的“图南”则多是气鼓鼓的不满。
陆子野、许独行下意识看向季湛。
被打趣的姜朝暮嗔怪不满他们理解,季湛这时候插什么话?
虞图南乖巧抿唇:“好的,不说。”
姜清显然很喜欢聊这个话题,站在姜朝暮身边轻声问:“朝暮,下次我带你多去外面瞧瞧,别整天工作,如图南说的,大好年华,浪费在工作上算怎么回事。”
虞图南点头。
季文柏:“是的,朝暮。你妈妈努力工作,不是为了让你去努力工作的。”
季湛又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季文柏看到了。
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儿子表情哽住,还有些僵硬,朝他瞟过来的眼神里潜藏着一丝不满。
整张脸可以用虞图南上次给他发来的颜文字描述:
= _ =
季文柏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心潮澎湃。
他看向虞图南,想跟她对暗号,但虞图南听了姜朝暮和季湛的认真闭麦,完全不管他这位老父亲的死活。
最后,姜朝暮跺脚发脾气,好不容易终止了这个话题。
虞图南静静围观。
其实,她起初不能肯定这俩弟弟妹妹有什么。
只不过,她在日常接触中慢慢发现——
陆子野、季湛、许独行三人里,姜朝暮对季湛的信任度最高。
可明明,陆子野、许独行才是这三个人中她最先认识的两个人,要熟悉,也是他们和她更熟悉。
日常中不是这样。
姜朝暮习惯让季湛陪着她出去做什么,理由很简单,季湛是保镖,理应照顾家里的小公主。
不仅如此,他们两个人的互动更频繁。
姜朝暮无论什么时候说法,季湛都会应,季湛什么时候做什么,姜朝暮也都会接。
诸事都有回应。
没说喜欢,又好像说了喜欢。
看他们的状态,大抵还是恋爱中的懵懂与暧昧,虞图南不打扰,让他们自己解决。
没办法。
她在恋爱课程里的分数,为零。
不能给他们提供什么有益的建议。
聊了一会,陆子野、许独行嫌弃季文柏、姜清跟虞图南谈财经新闻太闷,索性去小会客厅里休息喝酒。
姜朝暮和季湛带着祁袅跟上,四个大人喝酒聊天,小朋友乖乖吃甜点。
虞图南想走,但被季文柏、姜清和另外两位其他行业的大佬拽着谈行业发展,话题不知怎么,又扯到纪屿淮身上。
“纪总的全息游戏似乎有突破,国内外争相报道,都在猜测游戏上映后要引起多大的轰动。”
“游戏行业只怕要迎来新一轮变革了。”
虞图南眼眸微亮。
全息游戏。
陆子野喜欢的东西。
“什么时候上映?”虞图南忽地问。
所有人好奇的目光倏忽投过来。
季文柏:“具体时间不知道,只不过现在投资,似乎没赶到最佳时候。”
虞图南抿唇一笑:“不是,陆子野、季湛喜欢游戏,想给他们买一套。”
姜清叹气:“这个姐姐做的,比我们做父母的还贴心。”
她觑了眼季文柏:“说你呢,整天想着怎么赚钱,看看图南,想的都是怎么让他们开心。”
季文柏:“姜总,我们五十步别笑百步,你现在的家庭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
姜清:?
虞图南看戏一般乐呵呵地围观着。
说实话,抱着吃瓜心态,她现在恨不得这俩人打起来。
现在打的多激烈,以后做亲家的时候
啧啧啧。
想想都足以让血液奔涌,兴奋不已了。
想看。
很想看。
闹腾间,不知道谁说了句“纪总来了”。
声音很小,如扔进湖面的石子,荡起一层层涟漪。
涟漪波及之处,慢慢静了下来。
虞图南背对着门,还没反应过来,季文柏率先回过神,绕过虞图南往门口走。
姜清看着虞图南的身后,喟叹一声,上前一步搭着虞图南的肩膀:“图南,他确实很适合。”
“我家朝暮不喜欢,要不”
“你看看?”
虞图南轻笑,用打趣化解了这个问题。
“伯母,最近怎么喜欢上了当月老?”
“别想转移话题,看看。”
未等虞图南开口,搭在她身上的手用了些力,带着力道让她转身。
门口。
季文柏站在了面对着他们的视角,正跟一个男人交谈,对方朝他礼貌低头,背对着虞图南,看不到脸。
黑丝绒西装剪裁合体,宽肩窄腰,衬得人越发挺拔,有力的长身鹤立,矜贵有礼。
右手轻轻垂落在身侧。
灯光落下。
骨节分明。
虞图南无意识摩挲指尖。
很好看。
脸怎么样不知道。
身材比男模更好。
虞图南脑海里莫名闪过这一想法。
本想偏头,又觉这样太刻意,便坦然自若地打量起来。
男色,不看白不看。
要正视人的七情六欲。
虞图南迅速给她沉浸在“男色”的举动找到了一个十分恰当的理由。
季文柏跟男人聊得很久,他迟迟没有转身。
虞图南啧啧两声,耐心将尽,抬步正想去找陆子野,脑海里,忽地炸出一道声音。
机械的、冰凉的电子音。
【你的官配】
她脚步顿住。
模糊着,没听清。
只知道视野里,缓缓步入一道人影。
他跟着季文柏并肩。
侧头,礼貌倾听。
侧脸线条有力,下颌线立体深邃。
季文柏弯手探到他们的方向,纪屿淮顺势看过来。
目光隔着几米的距离,缓缓落了下来。
清冷又寡淡的一眼。
鼻梁高挺,骨相极佳。
纪屿淮察觉到打量的眼神,视线在她身上顿住。
一秒。
两秒。
而后,颔首。
虞图南微微点头。
表面一本正经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在赞同姜清的话。
长得,确实不错。
季文柏约是想介绍纪屿淮给他们认识,距离还剩两三米,虞图南表情如常,刚准备好应酬的打算,忽地,面前窜来了一个人。
没错。
是窜。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她面前。
黑色短发微卷,细碎落在额间。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很像马上要出道的乐天爱豆。
看她时,嘴角不自觉上扬,像小狗一样,喜悦表情都表露在外面。
“图南,你是图南。”
虞图南被他的热情洋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再加上她很少听到这种问她名字的废话,愣了一会,半晌道:“我是。”
还未等陶易初有开口的机会,他哥哥陶易南已经上前一步,皱眉看着自家弟弟。
“你在这干什么?”
陶易初觑了他一眼,往虞图南的方向挪了两步。
“你不帮我,我自己来。”
脸上的笑意不止。
陶易初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
“图南,这是我的名片。”
唤得极亲密。
有些自来熟。
纪屿淮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
虞图南对上姜清和另外两位行业大佬打趣的目光,勉强一笑,双手接住。
脑海里,那道机械的电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虞图南听清了。
【你的官配已上线。】
虞图南愣了两秒。
在脑海里问:【我面前的这位是男配?】
【是】
【官配会怎样?这个小说世界剧情现在如何?未变结局有所改变吗?】
虞图南趁机问了很多问题。
但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抬眸。
面前欢喜得像一只柴犬的陶易初还巴巴站在面前。
眼眸清澈,笑得很甜。
虞图南抿唇,拿出一张名片给他。
陶易南头疼。
三天前,他弟弟在某个不经意间看到虞图南的视频和综艺后,整个人跟魔怔了一般,忽然一见钟情,听说虞图南要参加季文柏的生日宴,吵着要过来。
陶易南:“麻烦虞总。”
虞图南摇头:“陶总言重了。”
陶家是有名有地位的大家族,活跃几十年,陶易南态度放低跟她说话,算是对她的尊敬,虞图南不会不知好歹。
再加上这位是她的官配,总得处理一下。
她对可爱弟弟没什么感觉,只不过有了桃花,倘若不喜欢,得当断则断。
陶易初没能待太久,陶易南知道这群人还要应酬,跟纪屿淮点头打过招呼,礼貌将人拽走。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总觉得跟纪屿淮擦肩而过时,他不经意瞥过来的眼神,藏着深深雪意,凉得古怪。
姜清笑得很开心:“看来我们图南追随者很多,不考虑把握无限春光,整天埋头工作有什么意思?”
虞图南:“马上迎接秋天,没有春天。”
季文柏轻笑:“别打趣她,我们虞总最近事业心正起。”
“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姜总。”
“医药的宋总。”
“汽车的陈总。”
纪屿淮一一握手打过招呼。
临末,还剩虞图南。
未等季文柏开口介绍,他提前看了过来。
眼眸漆黑深沉,仍清冷寡淡,
声音低沉,尾音噙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笑意。
笑意很淡。
淡得只有虞图南能听见。
“我认识,虞总。”
“虞总”两个字说得极熟稔。
他朝她伸手。
指尖对着她。
指节修长,骨骼起伏延伸到骨节分明的手腕处,最后,和有力的线条一起,隐藏在正经的西装之下。
虞图南抬手。
他的指尖带着九月晚风的凉意。
手心很暖。
轻碰一秒,礼貌松开。
纪屿淮手背在身后,指尖摩挲,漫不经心地听他们聊公事。
提到陶家时,眼眸不自觉深了两分。
陶易初。
脑海里,机械的电音面无表情地陈述着一句话。
【已经提醒小说女主虞图南,她的官配已经上线。】
【任务已经完成,请查收】
纪屿淮微微阖眸。
一向情绪管理得当的人,心里如海浪般滔天翻涌着。
系统确实完成了任务。
可是——
他的女主角却不认为,她理应是女主。
一心询问男配是谁。
系统贴心安慰:
【没关系,有志者,事竟成】
【您绝对不会是最惨的男主角,但这个男配绝对是最幸福的男配】
【闭嘴】
虞图南没有在季文柏、姜清那多待。
她敏锐的感觉到,身边的纪总心情似乎很不好。
离开时,投过来的眼神带着丝委屈(?
虞图南阖眸。
一定是她看错了。
但陶易初出现在她面前,欢喜自我介绍,说着他的兴趣爱好,各种找话题聊时,那种眼神又来了。
穿过层层人群,透过会客厅里倾泻而下的水晶灯,落在她身上。
彼时,季文柏正在台上发言,感谢各位到来。
他的眼神,却始终望着这个方向。
委屈,以及一丝淡淡的复杂与深情。
虞图南皱眉往前看。
她应该看错。
**
生日宴结束后,生活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的改变是:
微信多了一个人骚扰。
陶易初。
他时常主动发来消息,很乐观,很主动。
虞图南极少面对这样的攻势,这让习惯掌握主动权的她,一时找不到合理的应对办法。
还好。
很快,她的注意力转移到陆成午身上来。
陆成午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以为她的目的只是让他下台,战争进行到这一步,便已经结束。
他可以安逸的颐享天年,四处享乐。
虞图南怎么可能让她有这般美好的结局。
他还有近30%的股份,在陆氏可以制衡她,在生活里可以无限挥霍。
这种退休生活太美好,美好得让虞图南想将他撕毁。
季文柏生日宴已经过去了一周后,下午三点,虞图南给陆成午打了个电话,以询问陆氏集团公司项目、熟悉陆氏集团运作为由,约陆成午在陆家见一面。
对方欣然同意。
陆成午放弃陆氏集团董事长位置的那一刻,他心情很不好。
怨愤、恼怒、后悔,种种复杂情绪掌控着他。
放弃多年的执拗很难。
但放下之后,却又觉得没什么。
陆成午这几天过得很舒坦,没有工作烦忧,失去旁人的讨好、没有了决策权后,起初有些不适应,不过他还有30%的股份。
陆氏的大项目,依然要经过他的手。
想到这,陆成午慢慢接受了现实,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下,主动拥抱如今的生活,看到更美好的一面。
接到虞图南的电话,陆成午心里挺得意的。
任凭虞图南如何威风,想做董事长也没那么容易,照样还得看他脸色。
虞图南听出了陆成午声音里的得意自在,淡淡一笑。
“好的,明天下午三点,我去找您。”
也是,最后一次。
第98章 四合一
虞图南第二天照常去了南北影视。
《山河万古》的开机仪式由于场地搭建原因, 不得已延期。
业内很多制片人、导演、监制都关注着《山河万古》的动向。
没有按照计划举行开机仪式,业内的反应比《山河万古》一众当事人还要大。
谁都知道,剧组延期的话, 每天消耗的成本不少。
拍摄团队、群演、场工、设备,哪一样都是预先安排好的,就算没有开拍也要支付相应的费用。
像《山河万古》这种大剧组宣布延期的状况,属实不多。
延期=烧钱。
业内其他制片人替他们干着急。
就算不提拍摄设备、团队、群演、场工那些的费用,但大头的演员成本绝不可忽视!
更别提,《山河万古》都用的哪些演员。
光提名字都让一众制片人、监制眼馋得流眼泪。
许威严!
祁逾白!
影视圈的顶配王炸组合!!
延期一天,要给多少补偿啊!!!
有好奇者跑去打探了一下给许威严、祁逾白的赔偿费用,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让他气得三天没出门, 躲在家里自闭。
没!有!赔!偿!
不仅如此,还不一小心得知了“许威严零片酬出演《山河万古》”的消息,自闭得在家里流眼泪。
好嘛。
他们花重金都请不到的人, 现在跑去别的剧组零片酬出演。
不必说, 到时候《山河万古》官宣阵容的那一天,网上又会引起一番“山呼海啸”。
**
虞图南正看着《山河万古》的延期报告。
文件里, 成本、延期原因、预计开机时间写得清清楚楚。
正要批阅, 内线电话响了。
“虞总, 我进来拿文件。”
“嗯。”
虞图南翻到最后一页,快速签下自己的名字,放到左手边, 继续处理其他工作。
宋特助刻意放轻脚步,轻手轻脚地抱起一堆文件准备往门外走。
忽地。
虞图南平静如水的声音传了过来。
“帮我准备两位保镖。”
宋特助脚步微顿。
他在虞图南身边待了两个多月, 这段时间替虞总处理过很多事情,难易都有, 取DNA报告这类神秘的事时有发生。
即便如此,依然没有听到过这种任务。
虞总为人低调,出门开会或者日常出行,从不需要保镖跟着。
她不需要保镖凸显她的排场。
如今有这种要求,是
危险?
宋特助摇头。
虞总很聪明。
她从不将自己置身在险境里,每一次出招之前都十拿九稳。
“去办,别多想,也别让季湛他们知道。”
虞图南语气淡淡,声音一如往常。
平静,悠远。
让人安定。
宋特助微顿,恭敬点头:“好的。”
不让季湛知道,就是不要季湛的保镖团队。
要去外面找。
宋特助出门不久,两分钟后内线电话再度响起。
“虞总,盛泽的纪总到访。”
虞图南微顿,愣愣放下钢笔:“纪总?”
“本人?”
“是的。”
“准备两杯咖啡。”
一点半。
阳光正炽热的时候。
虞图南拉开窗帘,数道金黄倾泻而下,原本暗淡的办公室刹那明亮起来。
会客深蓝沙发摆在距离落地窗两米的地方。
窗明几净,一地明亮。
纪屿淮穿着与前几天生日宴上差别很大。
那天的他,沉稳矜贵,淡漠克制。着装一丝不苟,随时可以去拍精英男士杂志。
今天不一样。
黑白拼接的黑衬衫,简单休闲裤,整体搭配得清新自然,像二十出头耍酷的男大学生。
稍显沉稳、又不丢失生机的大学生。
如果在校园,大抵又是全校皆知的名人。
虞图南目光瞥向沙发,弯唇,示意他坐下。
她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腕表。
一点四十五。
跟陆成午的见面约在下午三点。
思及此,虞图南直截了当地问:
“纪总时间宝贵,亲自到访,有事?”
“一桩小事。”纪屿淮品了一口咖啡。
味道纯正。
是她会喜欢的口味。
办公室的整体设计一如之前。
暖白为主,没有过多的设计与装饰,网红风格、北欧设计尽数被她摒弃。
简单,明了。
让人舒心。
纪屿淮视线一寸一寸游弋在她身后的落地窗上。
外面,一群鸟雀飞过。
湛蓝天空下的几抹白云,美好得不似人间。
蓦地,宋特助敲门进来。
“虞总,临时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看。”
她低头一页一页地翻阅文件。
速度很快。
纪屿淮的目光经过千种迂回缠绕,在虞图南低头看文件的一秒,定定落在她身上。
像漂泊无故的旅人,经历千辛,终于找到了他的故土。
深沉,依恋,又安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她背靠着落地窗。
阳光落地。
地毯上倒映出她的影子。
简单,安静,温柔又强势。
只是静静坐着,背后的蓝与白便都成了她的陪衬。
纪屿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杯壁。
额间落下几缕碎发,眉眼微扬,丹凤眼里闪过两分淡淡的不满。
她轻捏鼻梁,红唇饱满,微微抿了抿。
唇瓣上泛出隐隐水润。
像很久很久之前,还不是这个世界的时候,亲她时的盈盈水润。
他偏头,看向背后的落地窗。
仅仅一秒,视线又再度挪回来。
眼眸里的克制隐忍褪去。
纪屿淮低头品咖啡,举止优雅。
她一直很好看。
吸引人的,却是她的专注,沉稳,漫不经心处理所有难题时的自信。
等到一杯咖啡喝完,虞图南打内线电话让宋特助进来,把文件交给了他。
“抱歉,有点忙。”
纪屿淮:“事业上升期,应该的。”
四周又安静下来。
纪屿淮放下空了的杯盏,想再坐一分钟的美梦在她又一次看腕表时破碎。
纪屿淮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语气暗淡,按照她的意愿切入正题。
“我有位朋友是《山河万古》的剧粉,剧组迟迟不开机,他心烦意乱。”
虞图南微顿。
她以为,纪屿淮亲自上门,是有什么事要商量,没想到说的“小事”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事。
不是客套。
虞图南清了清嗓子:“场地缘故延期了几天,一周内就能开机。”
纪屿淮起身:“不打扰虞总。”
虞图南没有再说“不忙”“再坐会”之类的客套话。
已经两点十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纪屿淮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的刹那,虞图南打电话让司机过来,又让宋特助安排的保镖去负一楼等他。
万万没料到,司机那儿出了点事。
他肠胃炎犯了,坐在车内疼得满脸通红,汗珠一滴一滴往下坠。
虞图南抿唇,指着其中一位保镖:“开车带他去医院。”
保镖:“那您”
“去找宋特助借车。”
另外一位保镖,会开车。
保镖点头,正要上楼取车,远处一束白亮车灯刺来,倏忽一秒又暗了下去。
三秒后,一辆宾利停在虞图南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五官深邃的脸。
“虞总。”
“纪总。”
纪屿淮目光在司机脸上停了一秒,抬眸:“虞总去哪,我送你。”
这七个字传到虞图南耳畔时,她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套比带保镖过去更好的方案。
“您有空?”
纪屿淮不答,解下安全带,漆黑锃亮的皮鞋踩在潮湿的地下停车场里。
未等虞图南反应过来,纪屿淮已经站在了副驾驶车门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把手上。
“哒”一下,门打开。
偏头,定定看了过来。
虞图南不再犹豫,弯身上车。
一股淡淡的雪松木质调味道。
后调是青草茶香。
散发着似有若无的苦,很淡很淡。
跟他这个人一样。
沉默清淡,克制有礼。
驾驶座的门被打开。
地下停车场潮湿又阴冷的空气扑了进来,有些沉闷,虞图南微微皱眉,她不喜欢地下停车场的味道。
一直不喜欢。
下一秒,那股淡淡的雪松木质调带着人的温度,冲散了潮湿与阴冷。
虞图南降下车窗,对着外面不知所措的保镖:“回去吧。”
她找到了更好的办法。
车载音响里流淌出低沉的音乐。
虞图南听了一会。
“你喜欢听祁逾白的歌?”
纪屿淮:“谈不上喜欢,我对音乐了解甚少,但他的歌,得支持。”
祁逾白、季湛、许独行、姜朝暮,哪一个都不好应付。
更别提还有一位姐控脑陆子野。
“去哪?”纪屿淮侧头。
虞图南从刚才的问答里回过神,她找不到纪屿淮支持祁逾白的理由,思考了一会依然得不到答案,不过想到即将要做的事,心情不自觉好了起来。
“陆家。”
尾音上扬,轻快欢喜。
纪屿淮动作微顿,调转方向,往陆家驶去。
这一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虞图南躺在椅背上小憩,脑海里思绪万千,将待会要做的事、说的话复演了一遍。
三点零二分,黑色商务宾利停在陆家庄园外。
虞图南没有着急下车,仿佛才从睡梦中苏醒,给陆成午发了一条消息,侧头跟纪屿淮说:“我整理一下。”
“嗯。”纪屿淮抬手,推开副驾驶上方的镜子。
虞图南不需要整理,余光瞥见庄园外走来的身影,敷衍地理了一下头发,解下安全带,语气格外真诚:“谢谢纪总送我过来。”
顿了顿,又道:“谢谢。”
第一句谢谢是为开车送她而来;第二句是为了什么,虞图南不说,纪屿淮没问。
“无事。”
虞图南刚下车,陆宅的管家便迎了上来。
“虞小姐,陆先生正在书房等您。”
虞图南点头,特意转身跟纪屿淮挥手告别。
管家退后两步,静静站在一旁,等虞图南一套动作结束,才领着她往书房去。
**
陆成午心情不错,正在书房练字。
虞图南敲门走进,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心情极好,“虞总怎么有空来我这。”
“陆氏集团的事解决了?”
虞图南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书房里的一切。
墙壁上挂着几幅名贵山水画。
虞图南自认艺术造诣不佳,只认识些口口相传的代表人物,却在这几幅山水画的题字上,看到了他们的名字。
可见这几幅画有多值钱。
“陆梓漪呢。”
陆成午笔尖一顿。
宣纸上浸出一团黑晕。
他丢下毛笔,“你找她做什么?”
虞图南轻嗤:“陆总对原配的女儿说抛弃就抛弃,倒是对私生女极好,问一句,就发这么大脾气?”
陆成午冷着一张脸,不语。
正欲发火,管家敲门,送来一壶上好的大红袍。
“陆先生,虞小姐,请用茶。”
茶香袅袅,冲淡了刚才的针锋相对。
“谢谢。”
虞图南莞尔一笑。
等管家离开,被压下的战火再度扑涌而上。
“直入主题,陆氏集团的位置已经给你了,如果是来找我批阅文件,询问股东意见可以留下,如果是问陆梓漪的事,赶紧离开。”
虞图南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问:“如果都不是,你会怎样?”
虞图南轻笑:“我来跟你谈谈,股份的事。”
陆成午皱眉:“股份已经给你了。”
“10%的股份,我没那么容易好打发。”虞图南敛了笑容,漫不经心地说:“我要你剩下的25%。”
陆成午经过上次虞图南抢股份的全过程,以为她是故意喊高,后面一步步妥协,冷笑一声:“直接说你的心理预期。”
“25%。”
“你有病!”
外面不知何时变了天。
湛蓝天空被乌云一点点吞噬。
房间内阴沉下来。
一如陆成午此刻的脸。
灯光落下,照亮了他脸上的阴郁,像丑陋的怪兽一样,狰狞着。
“陆成午,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要25%的股份。”
陆成午眼眸阴郁,扯出一个笑容:“这次,你又想用什么威胁我?”
就算虞图南现在告诉全世界,他有私生女又能怎样,谁都拿他没办法。
“道德的谴责毫无作用。”
他依然可以享乐无边财富。
只要有钱,被骂两句又算得了什么。
之前他在乎陆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处处小心翼翼,为了守住地位不得不被虞图南威胁。
现在,他什么都不怕。
也没什么可怕。
“哗啦”。
乌云坠落,雨倾泻而下。
连绵雨声里,虞图南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医院。”
陆成午以为自己听错了,双手握拳,眉眼压得死死的:“你说什么?”
雨声潺潺。
雨水扑涌在窗户上,连绵落下,有些温柔。
潺潺温柔里,衬得虞图南的声音越发柔和。
“医院,遗弃罪,这样够吗?父亲。”
陆成午一时僵住。
“哐——”
风吹得庄园里的盆栽倒了一盆。
砸到玻璃上,沉沉的。
让人心惊。
陆成午内心慌乱,像窗外风雨里的小树,飘摇不定。
忽地。
一缕淡淡的茶香送入鼻尖。
他勉强镇定下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为了不被录音,他说话密不透风,绝不承认过去的事。
至于调包孩子,虞图南没有证据,仅凭借这几个字,定不了他的罪。
虞图南起身,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我前两天派人询问过捡到我的那家福利院。每位孩子送进去之前都会做详细记录,身体检查。”
“记录我的那份报告上清晰写明,被遗弃于路边,夜晚,生命垂危。”
“经过一次抢救,脱离危险。”
陆成午抬眸,正视虞图南淡淡的眼神,不语。
“我没有录音,不用担心,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虞图南将包里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她穿了一件墨绿色长袖长裙,没有口袋。
陆成午依然回答得天衣无缝:“你的小时候,与我无关。”
虞图南皱眉。
“差一点,郁瑾生下的女儿就会死掉。”
陆成午沉默。
窗外,风雨呼啸。
乌云压过,世界又黑了一点。
虞图南表情跟着黑了下来。
“我希望你能对婴儿可能去世的情况怀揣一丝愧疚。看来你不会,是我痴心妄想了些。”
“虞图南,好好说话。”
陆成午声音沉沉。
虞图南轻笑,眼眸里毫无笑意。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成午,一字一字宣判他的死刑。
“福利院里能证明被丢在路边的婴儿,也是我,当时有去世的风险。这种情况,倘若真的是被父母遗弃造成,将会追究父母的罪行。”
虞图南盯着陆成午:“我需要证明当年是你一手策划了调包。”
“当年的医生被你送出国,大海茫茫,我自然找不到。”
陆成午暗自松了口气。
“可我为什么要找。”
“我告诉院长,我知道当年调包的真相,只要我将陆梓漪和我出生在同一天、同一家医院的事爆出去,医院会被闹得天翻地覆。”
“我告诉他,不用为二十年前的院长承担责任,只要他帮我找到当年和你配合的人,洗清冤屈,我可以和医院和解。”
陆成午脸色僵硬起来。
“医院想要找曾经工作的人,再简单不过。”
虞图南轻笑:“以遗弃罪报案,你觉得怎么样?”
陆成午脸色惨白,说得勉强:“进去待五年而已。”
虞图南挑眉,“待几年?你确定你能平安活着待五年?”
“什么意思?你还想动手?”
虞图南连连摇头。
“不,我不会。我是遵纪守法的人。”
“可是,有些人不一样。”
“让我们假设一下,如果全网知道你的出轨对象是沈念清,两大豪门的丑闻会引起所有人的讨论。你进去后,网友们可以认定对你的审判结束,开始将矛盾对准沈念清,沈念清的丈夫——钟家的继承人会被卷入到这场丑闻里,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念清,会同意吗?”
“她如此高傲,会让自己的尊严扫地,被大家怒骂是勾引陆成午的小三吗。”
“她如此重利,为了利益可以不顾一切,会让沈家股票大跌,跟钟家的联姻陷入僵硬状态吗?”
虞图南声音轻柔,双手撑在冰凉的桌面上,紧紧盯着半米之外的陆成午。
“沈念清不会允许这一切发生的,父亲。”
“沈念清利益至上,家庭、血脉只是过眼云烟,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为了阻止这一切发生,她会怎么做?”
“她会选择跟我交易。”
轰隆。
雷鸣闪过。
震得人心头一麻。
一句句,一段段,都将陆成午往绝境中逼。
告诉他,他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告诉他,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告诉他,无论怎样,结果都无法改变。
攻势骤然加快。
“她会让你永远安静,作为继承人的我和陆子野,顺利继承你的遗产,而我,将‘沈念清是陆成午出轨对象’的事,烂在肚子里。”
“届时,全员圆满。”
“只有你,一个人下地狱。”
茶凉了。
外面暴雨倾泻而下,雨声里,虞图南将福利院记录和两份简历放在他面前。
“这是你犯罪的证据。”
“你还有30%的股份,我会留给你5%作为养老费用,剩下25%,得归我。我需要一个完整的陆氏。”
“你这个年纪,再掌握这些已然没用,5%也够你逍遥快活。”
“陆成午,我自始至终需要的、一直追求的,只有陆氏和资产,我爱钱,你知道的,这是我最后一次主动找你,股份给我,我们互不相欠。”
“用25%买后半生的安慰,这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虞图南声音淡下来。
“否则,我会在报警之后,联系沈念清。”
书房里一室沉默。
只听得到雨水嘀嗒砸到门窗上的声音。
沉闷的,用了很大力气。
连绵不断,好像没有尽头。
没来由地抽掉了人所有力气。
忽地。
“哐哐”两声。
书籍散落一地,名贵的瓷器被狠狠摔倒地上。
陆成午压抑太久,再透不过气来,颤抖地指着虞图南:“我是你父亲!”
虞图南:“可是你从没把我当作您的女儿。”
顿了顿,她轻笑:“除了当下。”
想服软的此刻。
用亲情服软,希望她能退一步的这一刻。
约是服软没得到想象中的妥协,陆成午怒不可遏,又不耐烦地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这件事就踏马过不去。”
“股份给你,位置已经给你,你凭什么要这么多?”
“很愤怒吗。”虞图南语气淡淡:“我同样愤怒。你带我的灾难都来自你二十多年前的选择,我用你的选择报复你,有什么不对。”
“陆总,二十多年前,不背叛你的妻子,不丢下你的孩子,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你没有资格愤怒,你应该后悔。”
十二个字,一句话,抽走了陆成午所有力气。
他颓唐倒在椅背上,双眼无神。
只要后悔。
只要当初不做那样的选择,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形。
这一认知在陆成午脑海里生根发芽,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
痛苦,心拧成一团。
人生中最痛苦的事就是面临自己的不堪。
逃避错误的选择,不接受错误选择带来的后果,是陆成午给自己的保护罩。
每一次在虞图南威胁他之后,他都会对陆梓漪加倍的好,像是在自我安慰、自我证明——
他的选择没有错。
当年的选择是对的,他现在过得很幸福。
现实总是“啪啪”一下,鞭子赤裸裸打在血肉模糊的心脏上,抽得他内心钻心的疼。
黑发变白。
几分钟之内就能苍老下来。
虞图南站在那。
居高临下地站着,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
外面狂风暴雨,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被吹打得凌乱。虞图南就像这阵狂风,兀自将世间搅得天翻地覆,她却能独善其身。
陆成午双手紧紧捏着木椅的扶手,半晌,颓废无力地松开。
虞图南眼神坚定,坚定得让他明白——
如果他不把股份让给她,这件事永远不会结束。
她会像幽灵一样时不时窜出来吓他一下。
吓得他心惊胆战,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才满意。
“给你,别再打扰我。”
陆成午最后一丝力气散尽,有气无力地说。
虞图南平静地从档案袋里拿出两份合约。
“我不会再找你。”
这一次,陆成午似乎累了。
连让虞图南承诺不再威胁他的手段都没有用。
他举双手投降。
不再陪她出演这一部复仇的舞台剧。
他要下台。
多一秒都不行。
再多一秒,心脏承受不了。
会爆炸,会心梗,会疲惫。
虞图南小心翼翼地收好合同,紧紧抱着档案袋,转身。
转身时,陆成午不经意间看到了她嘴角遏制不住的笑意,眼里的欢喜仿佛要溢出来。
陆成午心间一颤。
虞图南脚步很快,步步都踩在他血肉模糊的心上。
心上,还有刚才被鞭子抽打的血痕。
疼。
每走一步,都疼得人发颤。
陆成午签下合约,明白虞图南不会再用二十三年前的错失威胁他后,被威胁的恐惧顷刻间消失,剩下的只有因丢失巨额资产而产生的无尽痛苦。
虞图南又走了一步。
陆成午仿佛看见漫天资产离他又远了一步。
心里的不甘又急速升了起来。
他后悔了。
像一个普通的卖家,原本想用珍宝卖钱,当买家出现,拍下他的宝贝,真正面临失去珍宝的威胁后,蓦地感受到这件珍宝的深刻价值。
不该给的。
25%。
那可是25%的股份!
他烦躁地将书桌上的东西宣泄扔下。
砰砰咚咚。
动静不小。
让她折磨一段时间又能如何?
至于沈念清,总有解决的办法。
陆成午被虞图南一步步打击的精神世界受到股份丢失的冲击,一瞬间恢复过来。
像沉浸在噩梦中的老人,忽地惊醒。
陆成午两三步冲上去,气喘吁吁道:“我不同意,还给我。”
虞图南刚打开门,敛去笑容与激动,微微皱眉:“现在合同是我的,不给会怎样?”
陆成午脸色难看:“这里是陆宅。”
他的地盘。
虞图南:“第一,我会的功夫在你之上,你拦不了我;第二,盛泽的纪总送我过来,下车之前,我跟他说,如果半小时内没有见到我,可能出了点问题。”
话音刚落,管家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余光瞥见书房里散落的书籍,慌忙低下头:“盛泽的纪屿淮,纪总正在小会客厅里喝茶,听见上面的动静,让我过来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虞图南愣住。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陆宅门口的廊檐下。
外面,倾盆大雨落下。
纪屿淮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雨幕里。
雨珠顺着伞沿哗哗往下落,砸到地上。
“虞总。”纪屿淮轻声提醒:“如果你想找陆总要一把伞,他大约不会给你。”
虞图南微微低头,抬步。
纪屿淮顺势将推伞往前,将她收入在黑伞之下,靠得有些紧。
虞图南不语,默默往旁边站了一点点,头顶的黑伞似有所感,伞沿微微向她这一侧倾斜了些。
她顿了顿,想说话,又悉数咽了回去。
远处。
纪屿淮的车停在陆宅门口,她刚才下车的地方。
虞图南知道她不应该问,但她还是问了。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清冷的声音,出现在绵延雨声里。
纪屿淮抬眸。
干净的漆黑眼眸撞入她的视线里。
雪松木质调的香味融入雨天,清淡的,驱散了周围的潮湿。
声音,很柔。
淡淡的温柔与笑意。
将她在楼上跟陆成午对峙时的狠绝、冷漠散了个干净。
“我以为,虞总希望我在。”
虞图南愣住。
副驾驶的门开了。
他一手撑着黑伞,一手搭在车框之上。
即便周围狂风暴雨,他兀自绅士有礼。
“虞总。”
他提醒。
这两个字念得温柔,缱绻,好似呢喃。
却不是呢喃时的低沉。
明亮的,声音不高不低。
尾音带着几不可查的笑意。
虞图南皱眉,沉默上了车。
等那股雪松木质调的香味再度袭来,她挺直身板,认真问:“为什么那么说?”
“嗯?”
“以为,”虞图南好看的眉眼皱了皱:“我希望你在。”
“虞总,你不会无缘无故在下车后特意跟我道别;不会为一件事,说两次谢谢。”
更不会在他车上流连那么久。
虞图南轻点鼻尖,尴尬地看向窗外。
“你知道?”
“知道。”
“不讨厌?”
她预料到今天这仗打得不容易,陆成午不会这么简单放过她,甚至开头就会闹得很僵。
她独自进陆家要股份,还是25%的股份,情况比上次危险很多。
想要全身而退,要么让保镖守着,到时间闯进去;要么有一个能让陆成午放她出来的理由。
只不过来时出了点小意外。
纪屿淮说要送她过来时,虞图南立马想到了后面一种方案。
盛泽的纪屿淮——
核心圈层地位极高的人。
利用他的地位,陆成午绝不敢动她分毫。
所以,她故意在纪屿淮的车上停留,确保管家看到纪屿淮后,才下车离开。
她做的一切,为的就是让陆成午相信她的话:她是跟盛泽的纪屿淮一起来的,且来时已经告知对方。
原以为她的计划已经足够周全,没曾想纪屿淮会在陆宅等他。
知道她的利用,乖乖下套。
这不像是一个商人。
纪屿淮:“虞总,利用周围可利用的人或者物让自己远离危险,是一件值得拍手叫好的事。”
虞图南抿唇,唇角不自觉上扬了几分,对找到意见相同的“同盟”而喜悦:“大部分人都讨厌这种利用。”
“他们太感情用事。”
虞图南望着前方车流,偏头看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是?”
一个带着试探的问句。
纪屿淮目视前方,修长的指尖搭在方向盘上,久久不语。
虞图南以为得不到答案,侧头,再度看向前方的车海。
红灯。
漫长的红灯过去,车轮一圈一圈往前转,速度加快,不断加快,车内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
纪屿淮调转方向盘转弯,雨刮器送走玻璃上的雨珠,薄暮朦胧里,他的声音穿过潺潺雨声,低低的,带着不为人知的紧绷。
“我是。”
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倘若不是感情引导行为,他不会心甘情愿坐在陆宅的小会客厅里,静静等她。
甘愿俯首称臣。
更不会,在明知她在试探时,这般回答。
是感情用事。
所以,甘愿被利用。
至于原因,不言而喻。
虞图南指尖微僵。
偏头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
虞图南没有回家,反而让纪屿淮在一处餐厅前停下。
“谢谢。”
纪屿淮忽地问:“这是对哪件事的道谢。”
虞图南:“你送我来到这里。”
“我为你解围,还没有得到应有的道谢。”纪屿淮解开安全带:“我饿了。”
“所以?”
“饭店就在门口,是不是应该请我吃一顿。”
“虞总,为你当了两个小时的司机,时薪、油费再加上疲劳费用,刚好抵这家餐厅一顿饭的饭钱。”纪屿淮从后座拿起那把黑伞,打开车门的瞬间,淡淡道:“我是商人,斤斤计较。”
虞图南:“”
不是她小气,只是,她实在觉得纪屿淮不适合出现在这顿饭桌上。
她前两天跟陶易初约好吃顿饭。
虞图南本是想借这顿饭,跟陶易初说清楚。
她对可爱弟弟没有兴趣,不必在她身上浪费感情,这大把的时间和精力不如放到别人身上。
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精力以及金钱,是无法获得等价的回报的。
计划很美好。
但现在,纪屿淮来了。
还是“感情用事”的纪屿淮。
虞图南揉眉。
副驾驶的门已经开了。
纪屿淮站在门外,黑伞挡住连绵不绝的雨珠。
衬衫左边湿了大半,紧贴着锁骨。
腹肌若隐若现。
虞图南轻咳,解开安全带,钻入黑伞中,进饭店前,她耿直道:
“我来见陶易初。”
纪屿淮:“嗯。”
他知道。
纪臣昨天给他带来“虞图南明天下午要跟陶易初约会”笑意。
整夜难眠。
白天随意找了个借口去南北影视,原以为她赶赴陶易初的约,没曾想是去见了陆成午。
**
陶易初看到虞图南的刹那,脸上开出了一朵太阳花。
又在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后,嘴角耷拉下来。
“图南,他跟我们一起吃饭?”
虞图南:“嗯。”
正好一起说清。
一顿饭,吃得吵闹。
大多数时候都是陶易初单方面在单口相声,嘴巴叭叭叭,从头到尾没停过,不断像虞图南输入他最近看的电影、电视剧、书籍或者周围发生的趣事。
虞图南或点头或微笑。
纪屿淮起初扫两眼,后面确信虞图南对面前这个叽叽喳喳、不断开屏吸引她注意力的孔雀没有丝毫兴趣后,松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吃饭。
半小时后,一顿饭进入尾声阶段。
虞图南放下筷子,给陶易初倒了一杯水,对方欢喜得不行,纪屿淮扯唇不语。
“陶易初,”虞图南顿了顿,才没礼貌性地喊陶总。
“易初,这样叫我就行。”
虞图南轻笑:“陶易初,近段时间收到你很多消息,大部分我都看过,我确定我对他们没有丝毫兴趣。接下来的话可能说得稍显直白,但我不想弯弯绕绕,效率至上不是吗?”
陶易初抿唇,许是猜到要说些什么,低头喝了两口水。
“如果你想单纯做我的弟弟,可能不行。我的弟弟已经足够多了,分不出精力。你花在我身上的精力、时间、金钱足够宝贵,它理应得到相等的回报,我可以告诉你,在我身上不会有任何反馈,所以你应该理性一点,将这些宝贵的东西放在别人身上。”
“会有人看到它们的价值,让你不会单方面的情绪输出。”
“可以吗?”
陶易初眉眼紧锁。
脑瓜子嗡嗡的,不知道能说什么。
“滋滋滋滋”,一阵紧促的震动声响起。
纪屿淮拿起手机,“抱歉。”
等他转身离开包厢,陶易初才小声说:“你不想让我喜欢你。”
虞图南:“是它得不到等价的反馈。”
她对陶易初没有一丁点感觉,像在跟一个可爱弟弟过家家。
她的世界过分复杂,陶易初的世界过分简单。
陶易初不懂她要走的路,不明白喜欢没那么容易,在一起没那么简单。
他不会快速理解她的想法,理解说一句话的深意,了解每一个举动背后的意义,像他解释又是一件过于浪费时间、精力的事,虞图南不喜欢做。
不同频道的两个人擦不出任何火花。
即便有了一点火花,在一起后也会因为差距过大的两个世界,产生无尽的矛盾。
他是家里宠爱的小公子。
理应继续欢乐下去。
虞图南当作安慰弟弟一样轻声道:“好好想想。”
转身,走出包厢,长长松了口气。
虞图南用手机查了下定位。
距离家还有半小时车程。
正犹豫要不要打一辆专车回家,门口,纪屿淮站在餐厅廊檐下。
五点,雨天暗得早。
廊檐下亮起了灯。
他站在灯影里,身影颀长。
隔着雨幕,虞图南隐隐约约听了几个词,大抵是项目寻找合作商,要寻找最有利可图的方案,现在给他的方案都不过关,利益无法最大化。
纪屿淮处理公事时很认真。
说话慢条斯理,拒绝的原因、项目优化的方案摆得清清楚楚。
虞图南皱眉,在纪屿淮给他的员工定方案时,也给自己定了个方案。
打车回去。
低头,指尖点开打车小程序,按照提示需要打开定位。
跳转设置页面。
打开隐私定位,正要返回小程序,定位当下地点,一只大手挡住手机屏幕。
修长、有力。
虞图南皱眉,抬眸。
撞进他的双眸里。
“纪总?”
“我送你回去。”纪屿淮顿了顿:“虞总。”
虞图南:“我在包厢里说得很清楚。”
“那虞总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纪屿淮眼眸深邃,格外认真:“能不能得到相应的回报,并不重要。”
虞图南无声张唇,又无语闭上。
一分钟前还在谈利益最大化的商人,跑到她面前说感情用事。
她没有给他一个白眼,就是她最礼貌的回应了。
“走吧。”
虞图南:“我是理性用事、利益至上的人。”
所以,她不会给纪屿淮什么回应。
反而,她会利用纪屿淮,就像今天利用他逃过危机一样。
纪屿淮嘴角含笑:“虞总,专车的味道、司机你应该都不喜欢,利益至上的人大抵应该选择让我送她回家。”
虞图南皱眉。
沉默一分钟,关上手机,抬步。
纪屿淮迅速拿起放在门口的黑伞,习惯性地朝她那边倾斜。
雨雾蒙蒙。
虞图南余光不小心瞥见纪屿淮湿透了的左肩,皱眉,依然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车内安静。
虞图南小憩了一会,醒来时,距离家只有约五分钟的车程。
她微信连连弹出几条消息。
都是陶易初发来的。
表示:真爱不需要回应。
他只要坚持,总能打动云云。
虞图南揉眉。
“虞总。”
虞图南偏头看他。
“他不是。”纪屿淮下颌线紧绷,僵硬吐出这三个字。
陶易初不是她的官配。
不要为他浪费心思。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虞图南没回。
车停下。
雨依然很大。
纪屿淮将伞递给她,声音很轻:“虞总,不要再看他,孔雀开屏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虞图南:
她自然明白纪屿淮说的“孔雀开屏”是什么意思。
孔雀开屏,要么为求偶,要么为防御。
她眼里的纪屿淮,不像是会“诋毁”另外一个人的商人。
他明明绅士有礼。
虞图南被他逗了两次,心里也起了一种不满的、隐隐想要反击的心思,像打战一样,来回拉扯,掌握局面的主导权。
可是现在,主导权好像不在她手里。
虞图南解安全带的动作一顿,她侧头,慢条斯理地问:“纪总难道不在开屏?”
纪屿淮微愣,随即弯唇。
探身,凑到虞图南身边,替她解开安全带,声音低沉磁性,如电流一般,闹得耳朵痒痒的。
“但我开屏,比他好看。”
“虞总。”
“要看吗。”
第99章 四合一
虞图南脑袋一钝。
低沉的嗓音仿佛开了自动循环, 在脑海里无限回荡。
——要看吗
雪松的清冷沾染了人的体温,在耳畔流连。
纪屿淮探身过来,虞图南下意识往车门边躲了躲。
耳朵里的那阵痒意还未散尽。
虞图南无意识地握着已经解开的安全带, 葱白指尖攥紧尾端,碰上冰凉的插口,凉得她蓦地回神。
她轻咽口水,将脑海里跳跃膨胀的慌张一并沉入心里,表面兀自镇定。
松开安全带,丹凤眼对上他含笑的眼眸,语调很淡:“纪总,现在不正在开屏吗。”
他们像一对暗地里针锋相对、互相比拼的对手。
手忙脚乱逃离战场的人,便成了输家。
虞图南不知道纪屿淮会不会这么想。
反正, 她会。
纪屿淮微微直起身子,弯唇,一字一字, 含笑又认真:“虞总说得对。”
“我正在开屏。”
开屏求偶。
向喜欢的人表达爱意。
虞图南低眉。
她好像又输了。
她无声地打开车门, 探身往外欲下车,腿刚探出去, 手腕处蓦地传来一股温热沉稳的力道。
宽厚的。
带着雪松木的气息。
虞图南眉眼还没拧下去, 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她的视野。
“外面正在下雨。”
“虞总。”
虞图南回头, 视线定格在按住她手腕的手上。
修长,有力。
手背青筋涌现。
不同于陆子野、季湛、许独行这些大男孩搭在她手臂上的温度,纪屿淮的温度格外炽热。
透过薄薄的衬衫外套, 在肌肤里流连。
虞图南眉眼拧紧,微掀眼眸, 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纪屿淮。
手腕上的温度一点点离开。
纪屿淮松手,自知越界, 挺直脊背,坐得端正。
“多谢。”
虞图南轻声道,拿起档案袋,开伞下车。
头也不回地往别墅区走。
背影看似潇洒,内心却下了一场大雨。
雨水颗颗砸到伞沿上,带出“哒哒”的杂音。
杂乱无序。
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虞图南撑伞转过一道弯,藏在树旁偷偷往外看。
那辆车还在。
暴雨里,黑色宾利安安静静停着。
一如开车的主人,沉稳,淡定。
虞图南收回目光,撑伞再度往家的方向走。
刚才在车内,她赢了吗?
没有。
纪屿淮的反应永远在她意料之外。
他直接又含蓄,一本正经。
严肃的“虞总”称呼后,说的不是公事,是坦然又藏着深意、近乎告白的话语。
虞图南以为他们在作战,可是战争刚开始,他已经缴械投降,俯首称臣。
明明,只见了几面而已。
虞图南皱眉,不想再考虑这个人,烦躁地踢了地面上堆积起来的小水坑。
水珠冰凉,直贴紧肌肤。
虞图南打了个寒颤,小跑似地回了家。
“姐。”
刚到家,陆子野看到她湿漉漉的,飞奔到楼上拿来毛巾。
“擦擦。”
姜朝暮放下拼积木的手,昂头:“图南,你去哪儿了。好大的雨,下班都没找到你,正担心你呢。”
“吃饭了吗?”
陆子野问。
“吃了,你们呢?”
许独行:“正等你。”
虞图南皱眉,赶紧催他们去吃饭,一边催一边问:“怎么不打电话问我回不回来。”
姜朝暮蹦跶起身:“嘿嘿,我们怕你在应酬,不能接电话,又不想催你。雨天,开车得小心,万一打电话时在路上就不好啦。”
虞图南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没吃饭,坐在餐桌边看着陆子野、季湛、许独行、姜朝暮、祁袅吃,时不时跟他们说两句。
途中,祁逾白回来了,拍下肩膀上的雨珠进了餐厅。
许独行进厨房给他拿了一套餐具,递到他身边,好奇问:“《山河万古》什么时候开机仪式?”
“四天后。”
姜朝暮:“图南,那是不是要官宣阵容啦。”
“嗯。”
“我们衣衣终于要露面,惊艳内娱啦。”姜朝暮摸摸衣衣的小脑袋瓜,“开不开心?所有人都会夸你。”
祁袅从小猪碗里探出小脑袋:“夸我厉害!”
“对。”
**
两天后。
虞图南一边办理股权转移,一边暗地里削弱陆成午在陆氏集团的地位与影响力。
陆成午看似已经离开陆氏,可经年累月在陆氏集团积累起来的影响力久久没有散去。
像幽魂一样,缠绕在虞图南身边。
在大部分公众眼里,陆成午依然代表着陆氏。
陆成午在陆氏集团的海报、宣传新闻被悉数删掉,同时,倪君参加了好几个公开活动。
虞图南以陆氏的名义出席金融论坛,接受财经杂志的专访,拍摄陆氏集团的宣传视频。
一步步改变公众认知,将陆成午的幽魂彻底踢出陆氏集团。
虞图南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忙碌带来的效益明显。
在热搜挂了好几天的“陆氏集团核心高层人员更换”、“虞图南陆氏董事长”的词条,依然没有从热搜榜上消失,一直有曝光度。
只是从前排热搜掉到了最底部。
微博上,除了与陆氏有关的新闻外,大抵都是影视剧、内娱明星买的宣传热搜,以及一些两性关系的词条。
娱乐圈像进入了冰川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连凉了几天。
吃瓜群众百无聊赖,无瓜可吃。
直到——
《山河万古》发博,官宣演员阵容。
【@山河万古:山河之下,朝堂涌动。领衔主演:#许威严# @祁逾白;导演:@王城山;编剧:许独行;南北影视出品】
简简单单的官宣微博,像扔入深海的巨石,砸得浪花阵阵,惊涛骇浪滚滚前来。
【?我看错了还是你们打错人了】
【嗯离谱中透露出一丝理所当然是怎么回事】
【第一眼:卧槽,许威严要出来拍电视剧?楼下姐妹接】
【第二眼:是饼饼写的剧本,出演一下没关系
【第三眼:嗯?怎么祁逾白也在?】
【第四眼:嗯??许威严和祁逾白领衔主演,饼饼编剧,王城山指导,这么好的阵容,是我配看的吗?】
【最后一眼:哦,南北影视出品,不合理变成合理】
【呜呜呜原来你们南北影视的事业粉日常都吃得这么好啊】
【这绝对是今年最顶配的演员阵容QVQ】
【家人们,全体起立!让我们大声说一句——内娱没完!!】
《山河万古》的剧组阵容实在是好,好得让其他剧组羡慕得眼酸。
可谁都知道,这种豪华阵容只有虞图南才能组建起来。
其他人,没这种人脉。
《山河万古》阵容强大到让虞图南再次登上热搜。
【虞总把南北影视打理得这么好,陆氏呢!!会不会再来个集团大整顿】
【一人血书求虞总整顿陆氏,让我们吃点好的吧】
【陆氏上一季度的剧跟屎一样难看,这是可以说的吗】
【笑死,期待虞总下一波操作】
【感谢虞总让我吃点好的(害羞)】
网络上的舆论反应在虞图南意料之内,乘胜追击,尽可能抓住现有热度,虞图南当天跟陆氏集团的品宣部、文娱子公司的品宣部、影视部开了一个视频会议,确定下一季度的排兵布阵。
翌日,《山河万古》开机当天。
陆氏集团旗下文娱产业的官博号发布第四季度影视计划。
长海报共九张,内容覆盖漫改、影视化IP打造、原创剧本阵营、武侠风云、脱口秀、演员成长综艺、喜剧综艺等多个类型,共计37部作品。
第四季度的影视计划在虞图南上任之前,就决定了九成,现在推翻来不及,因此类型上跟第三季度相比差别不大。
让网友眼前一亮的是最后一张提到的“武侠风云”计划。
九张长海报,只有这个类型下暂无代表作,只有简单的两张水墨画,画上题字——
“江湖之上,且看我辈笑弄今朝。”
“欢迎江湖人士共赴此宴。”
水墨画上,是孤舟,一人,一剑。
两旁山川绵延,孤舟里醉卧一人。
海报质感绝佳。
吊打近两年粗制滥造的武侠剧。
海报下方,印着几行隽永小字。
第四季度重点项目,精益求精,再造武侠。
诚欢迎各界有志之士,不分阵营,不计得失,与天下人士一起,再会武林。
最后,放上了几个邮箱号码。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它说了从前江湖武林,仗剑天涯的飒爽侠义,说了如今江湖梦碎,一人醉卧的悲戚。
但,悲戚又如何。
我辈英雄豪杰,自当有人再造武林风云。
虞图南做“武林风云”项目,自然是为了再造武侠剧的辉煌。
她前几天和陆氏文娱公司的总经理、影视项目负责人开了个会。
会上一共总结了十几种急需改变的影视类型,宫斗、古偶、仙侠、奇幻偶像等等,都在讨论范围里。
虞图南跳过那些字符,一眼看到了被放在角落里的“武侠”。
黯淡、落灰。
诗人描绘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豪杰人士被迫离场,连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天下大义一起,被扔在角落里。
没来由地让人伤感。
武侠剧想真正做起来,不容易。
它对演员要求高,要求服化道、美工的审美水平在线,内容制作上决不能马虎。
打戏应该潇洒恣意。
一个打戏动作拆成七八个镜头再加一个慢动作的打戏,又臭又长。
拍武侠片难。
难得理所应当。
恰恰因为它难,它从某种程度上能代表过去一个时代的经典,唤醒江湖儿女心中不灭的侠义,虞图南反倒觉得“武侠剧”非常适合如今迫切需要改变的陆氏集团。
陆氏集团需要向全网证明,它有站起来的决心。
只不过陆氏集团近两年没有接触过武侠剧,没有这方面的资源,短时间内想寻得好剧本、组建制作团队有些困难。
所以虞图南在最后强调,“不分阵营”,“不计得失”,只要有好的剧本、团队、演员,无论成本多高,陆氏集团都能通通拿下。
即便来自不同资本派系的“竞争对手”也没关系。
江湖之上,没有资本。
唯有侠义。
十分钟后,陆氏文娱又发了一条微博。
【@陆氏文娱:“武侠风云”系列广泛召集江湖豪杰,十亿投资资金,数部影视剧、电影,共同打造“江湖人物传”,有意者欢迎来集团详聊,或联系邮箱@LUSHI.email.com】
【草,你们认真的?】
【我爱的武侠剧,它来了它来了,它被虞图南带着走来了】
【我就知道虞总来了之后,你们公司会有新变化】
【昨天我还讨厌这个公司讨厌得要死,今天有点想黑转路人】
【别洗白啊,以后你们洗白了,我去骂谁(bushi)】
【演员呢,能不能整些打戏好的,能提前三四个月进组学习的人(翻白眼)隔壁祁逾白都提前大半个月进组学礼仪呢】
@陆氏文娱一改之前的高冷,认认真真回复评论区:
【是哒,我们很认真的(握拳)】
【以后变化会更大的!】
【演员在选择上会谨慎谨慎再谨慎的~(悄咪咪说一句,已经在考虑去隔壁《演员101》抢人了)】
《演员101》是南北影之前做的一档演员竞技类真人秀,演员类型众多,挖掘出了很多优秀演员。
从这档综艺出来的人,不仅演技过关,而且在综艺直播的加持下,有曝光度有流量,一些投资商、选择导演很喜欢看。
这档综艺也被业内人士戏称为《演员选角营》。
这段时间,有三位之前一直在演打戏替身的演员横空出世,靠行云流水的打戏折服了一圈人,粉丝各处安利,希望其他剧组能给他们三人一点戏拍,看到陆氏集团的这条微博,激动得不行。
【啊啊啊真的吗,我看中的小糊咖有戏拍了?】
【妈耶,赶紧去赶紧去,都是一个老板,不说两家话】
【暴言一句:内娱没有虞总不行】
【哈哈哈虞总就是娱乐圈最坚强的后盾,给内娱提供演员、资金,还要收买饼饼这类编剧,让他们给娱乐圈输出更好的内容,我虞总不容易】
【小陆公司加油,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跟着虞总做,你司还有洗白的机会】
这天。
上午陆氏集团公布第四季度影视计划上了次热搜,下午《山河万古》开机仪式,许威严、祁逾白的出席让微博又沸腾了一次。
【总结起来,还是南北影视赢了】
【嗐,都是一家人!!!】
【不不,南北影视是姐姐的话,陆氏集团充其量就是个弟弟(狗头】
【虞总: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别打啦,要打去直播间里打,让我看个热闹(狗头叼花】
***
陆成午看到网上的舆论时,隐隐有一些不安。
从他下任到现在,虞图南仅仅用了十天,就让陆氏集团走上正轨。
他的离开,没有给陆氏带来一丝影响。
意识到这点,陆成午挺不是滋味的。
在陆氏待了二十多年,以为他的存在至关重要,事实却告诉他——
他无足轻重。
陆氏有他没他都一样,陆氏不仅正常发展,还得到了舆论的支持。
如果只是这样,陆成午勉强能接受。
诡异的是,他在陆氏集团的新闻、视频、过年过节时官博发的有关他的新闻稿被删了个干净。
他像一滴水,消失在陆氏集团这片汪洋大海里。
好似,从没有来过。
新官上任三把火。
虞图南刚上任总要做点什么站稳脚跟。
陆成午理解她把第四季度影视计划作为站稳脚跟的一歩,可是
为什么要删掉他存在过的讯息?
他坐在竹椅上,慢慢躺了下去,眼眸微眯,慎重思考起这个问题。
忽地。
猛地起身。
虞图南还想对付他?
不会。
绝不会。
陆成午连连摆头,似慌张又像自我安慰。
股份已经转给虞图南,他只剩下5%,人生都被搜刮干净,再也挤不出什么来。
陆成午心里藏了事,一连两天都睡得不好,要靠安眠药入睡。
两天下来,身体越发疲软。
心脏隐隐作痛,呼吸艰难。
第三天,陆成午找心理医生做疏导,特意嘱咐谁都不能进来,一整个下午都在书房里。
房门紧闭,无人敢打扰。
三点。
网上乱成一团。
陆宅仍一片安宁。
书房紧闭,管家处理着陆宅琐事,无人窥探网上的风暴。
五点。
心理医生打开书房的门,悄无声息退了出来。
管家上前,正想送去茶点,被医生拦下。
“陆先生刚刚睡下,晚些再去。”
心理医生关上门,暗自松了口气。
陆先生近段时间睡眠质量堪忧,压力很大,情绪几近崩溃,但心理防线又很高。
陆成午不愿透露让他崩溃的原因,只说结果,只谈他睡眠艰难,噩梦连绵,白日如何如何,始终不提让他烦心的原因。
医生不是神,不知道原因,怎么给病人疏导?
这就导致他最近工作难度加大,每次来陆宅,心里暗自发慌。
好在劝了两个小时,总算入睡。
陈医生擦擦脑门的汗,拎着东西在五点十五分时开车离开。
半路,陈医生一直想着陆成午的事。
肯定还要下次,到时又要怎么做?
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
知晓让陆成午情绪崩溃的前因后果,根据缘由,一点一点为他疏导,将他从崩溃的绝境里带出来。
陆成午坚决不说,陈医生大抵明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
有钱人或多或少都做了点脏事,只不过他们一手遮天,用钱摆平一切。
知道是不可说的事,陈医生反而越发好奇。
究竟是什么,逼得陆成午从两个月前开始节节败退,不得不寻找心理医生?
红灯转绿。
启动车的刹那,陈医生忽然想起一个关键人物。
虞图南。
三个月前,这位从不被陆成午提及的陆家大小姐,只是一位查无此人的三十八线明星。
那时,陆成午的病状很轻。
几乎稍加排解、劝导,陆成午就能从情绪中走出来。
随着虞图南势力的一步步增长,季湛、许独行、姜朝暮、祁逾白的出现,陆成午失眠、心悸的状况一步步加深,直到今天,情绪成了控制陆成午的“心魔”,战战兢兢,一有风吹草动,如履薄冰。
陈医生只觉唏嘘。
不过短短三个多月,高高在上的陆总竟然走到了自己设下的绝境里。
陈医生又不免好奇。
究竟
究竟是什么事,什么把柄能让陆成午心乱至此?
下一个路口,又遇到红灯。
陈医生不得不停下车,正想抽根烟,一抬头——
没想到在这一秒,他得到了答案。
CBD中心的巨型屏幕上,播放着一段采访视频。
【医院主动袒露,陆成午故意遗弃亲生女儿,将私生女当亲生女养在身边,或构成遗弃罪!】
陈医生懵了。
被采访视频的文字说懵了。
私生女?
亲生女儿??
那虞图南,到底怎么回事???
医院又怎么来曝光了?
陆成午出轨对象是谁,私生女又是谁?
陈医生感觉自己像瓜田里四处乱窜的猹,周围到处是瓜,但是哼哧哼哧啃不下去。
太多,太杂,不知道怎么吃。
***
和陈医生一样的初级吃瓜者很多。
网上讯息千千万,看得人一头雾水。
微博上,陆成午、虞图南、私生女、医院这类词条全红全爆。
除了微博,其他社交平台近两个小时里,虞图南、陆成午的搜索量呈火箭一般攀升。
很快,有课代表现身给大家做总结。
【@哪里有瓜哪里有我:三点,靠谱新闻突然发了一篇头条新闻,《将私生女当亲女儿养,陆成午的罪行》,三点十五,医院发布长文章,四点,福利院发长图解释。
结合头条新闻和医院、福利院的长文章,我做出以下理解。
头条新闻开头解释,是医院主动找到记者。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产科尤为出名。最近医院收到个人举报,二十三年前曾出现过调包女儿一事,开始彻底自查。
随后,真相水落石出,医院想给大众一个解释,也恳请网民能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些都是客套话,接下来才是正餐。
医院查到,23年前的十月九日,陆成午已经去世的原配郁瑾在医院生下一位女儿,取名陆梓漪。
有趣的是,和和陆成午发生不正当关系的沈女士同天产女,但女儿生下后被爆不幸夭折,现在,医院对此做出解释。
当时,被取名陆梓漪的女儿,为了吃瓜更加简单粗暴,我们称她为小郁,牢记,小郁是陆成午和郁瑾的亲生女儿;另外一个孩子,也就是公布夭折的女儿叫小沈,注意,小沈是陆成午和出轨对象的女儿,也就是私生女。
其实小沈没有死亡,而是在陆成午和私立医院医生、护士的运作下,带到了陆成午和郁瑾身边。
小郁则被陆成午带走,丢弃到了路边,后来被福利院捡起,勉强摆脱生命危险(有当时的就诊记录以及照片)
看到这,忍不住骂一句。
刚生下来的婴儿很脆弱,就这么丢到路边,这不是让她死是什么!
肯定有人问,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小郁和小沈怎么会同一天出生!!
很好,更恶毒的来了。
医院给出的答复是:小沈的妈妈在九月二十日住进医院,小郁的妈妈九月二十五日进院,小郁的妈妈郁瑾产期不在十月九日,是陆成午要求在当天剖腹产!
这说明什么?
都是陆成午这个垃圾一手策划。
私生女和真千金的调包不是偶然,是陆成午只手遮天下的产物。
现在,大家应该都能理解。
虞图南就是被抛弃在福利院差一点离开的小郁,她原本应该取名陆梓漪,但是现在,私生女陆梓漪占用了她的身份以及名字。
很诚实地告诉大家,我是虞总的事业粉,真的无法忍受。
所以,虞图南一直与陆成午不合;所以,她不姓陆,姓虞;所以,在陆家长大的陆子野,从不受陆成午重视,在虞图南出现之前,小陆总甚至在公众场合被陆成午骂过好几次。
被丢弃在路边的虞图南,和在陆家长大的陆子野,都是不被喜欢的人。
陆成午最爱的,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私生女。
私生女是谁呢?
十五分钟前,豪门吃瓜小组里有人爆料,这位私生女就是前段时间诬蔑虞图南是私生女的人,贼喊捉贼,真可笑。
在此,祝愿陆成午和他宝贝的私生女一起下地狱,没关系,我虞总手握陆氏集团,笑看风云】
【前面的瓜看得好刺激,最后几句怎么这么伤感】
【算是明白虞总为什么一直坚定不移地搞事业】
【有点心疼】
【别心疼啊家人们,仔细想想,这些瓜今天一股脑出来,感觉背后操控一切的人是虞总!她在反击!复仇!为她欢呼!】
【虞总赛高!手握集团,笑看风云!!】
【我去查了下陆氏集团的股东结构,发现虞总、陆子野各掌握18%的股份,陆成午只有5%!】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不充分说明,虞总的东西,谁来都抢不了!】
【虞总变成有钱人了,快乐(忸怩)】
六点。
随着课代表@哪里有瓜哪里有我的总结,越多越多的人理解了事情经过。
骂陆成午的声音呈排山倒海之势。
但是,一部分人也没忘医院文章中提到的“沈女士”。
“沈女士”,“夭折的女儿”,根据这两点信息,六点十五,有吃瓜群众惊讶发博:
【@西瓜甜甜:猜猜我找到了什么![图片][图片]】
两张新闻稿截图。
第一张,沈念清产女;第二张:女儿夭折,悲痛万分。
【???沈念清当时应该结婚了吧】
【卧槽,双向出轨?】
【都不是什么好人呐】
晚上七点,在有关沈念清的微博还没有发酵之前,热搜被撤,用户发的微博无缘无故被删、被屏蔽。
任凭一部分网友怎么闹,气得要死,都上不了热搜。
七点半,沈念清的联姻集团——钟式集团突然发博,称钟氏现任继承人和沈念清的婚姻已走到尾声,双方正协议离婚中,近日发生的事与钟氏无关。
沈念清看到这段,脸色又白又红。
热搜是她让人撤的,具体的公关方案还在商议中,没想到现在丈夫给她来了一道致命一击。
沈念清和钟家最近确实在办理协议离婚,豪门从不会大张旗鼓地处理这件事,双方默认低调处理。
现在钟家趁势官宣,摆明想踩她上位,博得一个好名声,不顾念旧情,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沈念清被背刺,气得不轻。
按照她以往的习惯,必定要找机会报复回去,这次,却只能打电话阴阳威胁前夫一通,无暇找他算账。
陆成午这件事影响太大,再加上虞图南又是“娱乐圈新晋顶流老板”,全国都看着,社会关注度高得吓人。
沈氏集团的股东、沈家的亲戚如飞雪一般找上门,叫嚣着让沈念清给沈氏、股东一个解释,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而沈氏集团近两年往母婴产业转型,产业涉及奶粉、母婴产品、母婴护理等方面,跟大众生活息息相关。
现在曝出沈念清和陆成午出轨,要求退货、抵制的人迅速占领舆论场地。
沈念清自顾不暇时,陆成午被警方逮捕的新闻,传了出来。
晚上九点半。
陆成午浑然不知网络上的喧嚣,他手机关机,醒后愉悦地享用晚餐。
警方到达陆宅,他一头雾水,还未理清什么,人已经到达警察局。
律师匆匆赶来,简单告知了他即将要面临的危机。陆成午气得破口大骂,近段时间压抑着的愤怒涌上心头,摔坏了好几把椅子
沈念清忙忙碌碌,陆成午在警局愤怒不已,陆梓漪在家里张皇无措,三个人像航行在危机四伏的大海深处,即将遭受漫天风雨与暴风雪。
等待他们的,是不同程度的审判。
这些,虞图南看不见。
却又能猜到。
***
五天后。
轰轰烈烈的“陆成午调包女儿”事件,勉强告一段落。
沈念清为了给股东、消费者一个交代,不得已退出董事会,不再插手沈氏集团的管理。
国内舆论环境太差。
沈念清从前一直高高在上,高傲地像一只凤凰,如今闹出丑闻,议论她的人自然多。
她想来想去,离开了国内。
沈念清的家庭受到了一些影响。
儿子知道母亲沈念清有一个私生女后,表面跟母亲依然保持良好关系,背地里积极参与沈家家产的争夺战。
沈念清飞到国外之前,跟陆梓漪见过一面。
见面之前,怀揣着最后一丝期待。
见面之后,希望落空。
陆梓漪跟沈念清希望的女儿模样大相径庭。
她对高傲骄纵、脑袋却空空如也的陆梓漪委实产生不了多少母爱,只怨恨陆成午把女儿养废了,想来想去,还是更喜欢被她从小培养的儿子一些。
优秀,有继承人风范。
她给了陆梓漪一笔钱,作为血缘意义上的母亲给女儿最后的一点帮助与弥补。
陆梓漪受不了巨变的生活,国内豪门圈都在嘲讽、笑话她,匆匆卖了陆家家宅出国,都没去监狱中探望陆成午一眼。
这是他们最后的宿命。
第六天。
虞图南照常上班,昨晚喝了点酒,头晕目眩。
季湛、姜朝暮、许独行最近很开心,天天为她庆祝,每晚喝两杯,骂陆成午骂到半夜。
当然,姜朝暮骂得比较多。
虞图南一直不怎么爱喝酒,最近在他们的影响下,喝酒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喝酒时,思绪翩翩起舞,容易想起过去。
想到过去她谨慎小心地做计划,在脑海里无数遍预演陆成午的下场,躺在床上一想到陆成午的愤怒就激动得无法入眠。
她逼医院自我审查,不得不将二十三年前的事件公开,在文章中给出具体数字、完整内容,引人查出陆成午的出轨对象。
每一步,都按照她计划得那样进行了。
实现一切后,她反倒平静了下来,静静听着姜朝暮的“恭喜恭喜”。
虞图南盯着手机。
没有结束。
还缺一点。
最后一点点。
手机始终没响。
虞图南沉默地把手机放进包里,关机,上飞机。
她要去N市参加陆氏集团的剪彩仪式,仪式结束后还有酒会,邀请了不少企业家。
虞图南刚上飞机,就将包放在置物架上,偏头睡觉。
昨晚喝得微醺,又被姜朝暮拽着听她大骂陆成午、沈念清、陆梓漪三人组,骂到最后精神满满,愣是睡不着,两个人喝了杯牛奶,倒在影像室里看电影。
文艺片剧情很慢,一个长镜头拍了七八分钟,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虞图南只睡了两个小时,就被从楼上找到楼下的陆子野、许独行、季湛喊起来。
头疼。
不应该跟姜朝暮一起疯的。
姜朝暮可以请假,但她还得参加剪彩仪式。
值得庆幸的一点:飞行时间三小时,补眠时间充裕。
虞图南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歪着脑袋,脑袋渐渐昏沉,慢慢进入梦乡。
朦胧间,鼻息里传来淡淡的雪松木调香。
仿佛进入山林里,安定、清淡,冲散了虞图南内心深处最后一点愁闷。
脑袋没有支撑,无意识地往下点。
一下。
又一下。
第三下时,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鼻息间的清淡味道又近了些。
有人的温度。
半晌,虞图南感觉生命仿佛有了支点,不自觉又凑了过去,脑袋靠着一棵雪松,沉沉安眠。
好听的播音腔传入耳畔。
虞图南迷糊醒来,知道在飞机上,感受着飞机的颠簸,轻揉眉骨。
脑袋动了动。
不经意碰到了什么。
宽厚的,有温热。
她这才意识到,她靠着别人的肩膀睡了很久。
身形微僵。
“虞总。”
“是我。”
耳畔,传来一道熟悉又清冽好听的声音。
虞图南松了口气。
皱眉坐好,看都没看对方:“你应该把我推走。”
纪屿淮:“我没有推开你的理由。”
虞图南偏头。
和一双狭长的眼眸不期而遇。
笑容很淡,嘴角微勾。
背后,如海的云层一望无尽。
虞图南不自在地侧头。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纪屿淮的笑容,她都有一种冲过去摘掉对方淡笑的面具,想让他显出真身的冲动。
虞图南看过很多种笑容,唯独纪屿淮的,看了之后有些烦心,又有些心痒痒的。
不受控。
很烦。
她努力压下那股冲动,状似平静看着外面的景色,但脑海已经不受控的替她说了一句话。
“少笑一些。”
纪屿淮微愣。
虞图南察觉到她说的话侵犯了界限,过于私人,正想开口道歉,清冽的声音高过了她。
“我在笑?”
“抱歉,我没有意识到。”
虞图南:“”
纪屿淮抿唇,说得认真:“虞总的要求在我意料之外。”
“我会听。”
虞图南后悔了,她就不应该多说话。
“安静。”
“好的,虞总。”
等到飞机降落,虞图南才想到一个问题,拧眉:“你怎么在这?”
纪屿淮唇角紧抿,下颌线硬朗,狭长眼眸深深看着她,半天不说话。
等到虞图南等得有点烦了,纪屿淮点点自己的唇角。
虞图南实在没忍住,表面调整坐姿,实则偷偷瞪了他一下,语气硬邦邦的:“现在可以说话。”
“参加陆氏集团的剪彩仪式。”
“这么小的事,你来?”
问完后,立马后悔。
虞图南真怕又听到什么想让她打他的回答。
不过这次,纪屿淮见好就收,很懂分寸。
“迎接陆氏集团新任董事长,搭建人脉网,不是小事,虞总。”
虞图南满意点头。
直到下飞机,两个人都再没有说话。
下了飞机,取过行李,虞图南边跟接她的司机联系,边推行李箱往机场门口走。
纪屿淮绅士地主动接过她的行李箱,虞图南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继续打电话。
“在三号门?好。”
虞图南收了手机,转头询问纪屿淮:“我去三号门,你呢?司机不在?”
纪屿淮无视掉门口一直跟他招手的特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在。”
“既然虞总去参加剪彩仪式,不如带我一程?”
虞图南想着路上有司机,他不至于胡乱说什么,点头答应:“算作还你上次送我去陆宅的人情。”
纪屿淮颔首。
在特助一脸懵逼、两眼瞪得像铜铃的目光里,纪屿淮关上车门,给助理发了两条消息。
——别跟着
——给你放假
“谢谢老板!!!”
纪屿淮关上手机,微微测光,余光里出现虞图南的身影,唇角微勾。
她依然这样。
第一世时就是这样。
被逗之后,会张牙舞爪,像一只小老虎,却不挠人。
眼眸水亮泛光。
想亲。
任何时候都想。
喜欢她,第一次喜欢;第二次依然喜欢。
两次。
世界给了他两次选择,他依然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
剪彩仪式举行得顺利,虞图南出席活动,也抱着要跟陆氏股东、其他企业家维护关系的目的在。
酒会上,人影绰绰。
虞图南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纪屿淮。
他被一群企业家围在中间,淡淡讨论着什么。
长身鹤立,气势卓绝。
眼眸微抬,看了过来。
虞图南收回目光,正打算跟别人应酬,就被纪屿淮身边的老总唤了过去。
“虞总,这边。”
虞图南只得走上前。
纪屿淮从侍者那挑了一杯橙汁,自然而然地递了过来。
虞图南愣了两秒,沉默接上。
唤虞图南过来的李总没有发现两个人的小动作,兀自说什么,后来见虞图南拿着杯橙汁,笑着说:“酒会酒会,喝什么橙汁,虞总,来喝一杯?”
虞图南最近晚上天天喝酒,招架不住,微微摆手:“下次吧。”
纪屿淮:“李总,不找我喝?”
“纪总千万别这么说,我还等着您的全息游戏上线,带我喝一杯,分杯羹,小杯就行。”
“自然。”
喝酒这事无形间翻页。
几个人又随意谈论了些,讨论的人群渐渐壮大,后面又来了两位陆氏股东,看到纪屿淮,笑着打探:“游戏什么时候上映?我儿子闹了一个月。”
纪屿淮回得滴水不漏:“快了。”
李总:“别打探,盛泽现在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们且等着就行。”
“纪总最近风光大好,怎么依然不见表情,”陆氏股东调侃着:“适合多笑笑,一直僵着不好。”
虞图南低头,揉了揉眉骨。
纪屿淮几不可察地扫了她一眼,侧头看着陆氏股东,眼眸里隐约带着两分柔和:“有人建议我少笑一些。”
李总看不懂纪屿淮的表情,此刻一脸黑人问号脸。
谁都知道,纪屿淮沉稳冷漠,别说笑了,一年上头表情都难得变几回。
让纪屿淮少笑
这岂不是要把纪屿淮往面瘫上逼!
“谁?谁会出这种馊主意?”
好歹毒的商战策略!!
陆氏的股东看出了纪屿淮说那话时神态里的细微变化,温和,带着不为人道也的小得意,似乎能得到这种评价,是他的荣幸一般,便明白纪屿淮说的人,不太寻常。
起码对纪屿淮本人来说,极为特别。
陆氏股东打趣:“这般看来,那位是想独占纪总的笑容。”
纪屿淮饶有兴趣地重复:“独占?”
虞图南:“”
李总恍然大悟。
“你们年轻人,说话就是不同,秀恩爱还要让我吃狗粮。”
酒会里,任谁都看出纪屿淮今日心情绝佳,嘴角微勾,无论谁上来攀谈,他都会低声说两句。
态度很好,不似以往那般淡漠。
有时嘴角微勾,看得其他人心痒痒,不知道这位旁人眼里高不可攀的纪总,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事,让他能笑一晚上。
看得虞图南想踹纪屿淮的心思都有了。
一直没找到机会。
直到酒会临近结束,她找到机会把纪屿淮带到阳台上,万分僵硬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所以——
别笑了!
虞图南强调:“股东说得不对,你别放在心上。”
纪屿淮一脸为难:“迟了。”
虞图南:“”
“不过虞总放心,”纪屿淮举起高脚杯,轻轻跟她的杯盏碰了一下,“我知道他说得不对。”
虞图南微愣。
知道不对,笑成那样。
身旁传来的声音掷地有声,清晰得让人无处可逃。
雪松木雕香清淡,他的语调,却温柔带笑。
“是我想独占你。”
“他主宾顺序说反了。”
第100章 三合一
酒会活动现场, 权贵云集。
虞图南作为陆氏集团的董事长,这场活动的主办方,没有忙里偷闲的机会, 连活动将要结束时都没能喘息。
只在阳台处偷闲了三分钟,她便被陆氏股东呼喊去送将要离开的合作方以及几位贵宾。
等到客人三三俩俩离开,她重新回到二楼露天阳台,倚在玻璃围栏边,微风阵阵,享受着忙碌过后的片刻宁静。
安静时,暮色显得格外浪漫。
长夜里月明星稀,周围灯火连绵,仿佛此处是夜色下唯一的光亮。
低头往下是一楼的小花园。
树枝上挂着小灯做点缀, 约是种了些栀子花,花香满溢。
“纪总。”
虞图南微愣,寻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月色溶溶, 一楼小花园里。
纪屿淮长身隽永, 深色西装笔挺,深邃的轮廓在月色下显得清冷。
河豚直播的老总弯身跟他说着什么。
许是工作的事, 纪屿淮指节摩挲着袖口, 思考得认真, 脑海里将合作可能造成的所有局面排演了一遍,利益得失,计算得仔细。
忽地, 抬眸
视线和溶溶月光一起,落在二楼露天阳台上。
眼眸微亮, 淡漠褪去。
眼底情绪几经流转。
复杂、深情、克制。
最后,隐下一切, 只说了两个字。
“虞总。”
这一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听一些。
虞图南紧紧攥着玻璃围栏,面上仍未显露分毫。
脑海里,画面翻涌。
月光下,纪屿淮不经意抬眸的那一秒,她不自觉地想起十几分钟前,他站在阳台处,低声说的两句话。
——“是我想独占你。”
——“他主宾顺序说反了。”
她不是没被人追求过。
上一世,图野发展起来后,虞图南总算能歇一口气了,出现在她四周的单身男性明显多了起来。
看她的眼神,不那么单纯。
虞图南不喜欢,却也不会跟他们撕破脸,影响合作。不动声色的疏远,合作结束后淡漠直白的拒绝。
她在拒绝追求者这方面,一直表现得很好。
独独,在纪屿淮这里犯了难。
他格外难处理。
难的不仅是纪屿淮被拒绝之后的态度,还有——
她对纪屿淮的态度。
她以“还人情”作为借口,给了纪屿淮出现在她身边的理由。
她明知酒会上他的笑容因何而来,也知道跟他解释会让两个人的关系往未知的方向前进一步,但她仍选择拽着他,在阳台上做了一番蠢笨至极、完全用不着的解释。
——“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当然没有。
这一点,她懂。
纪屿淮自然懂。
纪屿淮看清了她的试探,发现了她极不合理的行为,坚定的往她的方向,又前进了一步。
——“是我想独占你。”
虞图南皱眉。
纪屿淮很奇怪。
奇怪到让她对纪屿淮产生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好奇。
纪屿淮跟陶易初不一样。
陶易初是刚出社会的青涩小孩,小朋友的爱情炽烈,但来得快去的也快。
纪屿淮不应该如此。
他足够沉稳,盛泽董事长兼CEO的上位者地位,让他经历了许多人情冷暖。他更加成熟,喜欢一个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和纪屿淮一样,像他们这样的人,无论是喜欢还是恋爱亦或者婚姻,哪个过程都会深思熟虑,要考虑得因素很多。
绝对不会在短短几面之后喜欢上另外一个人。
一见钟情,是纯爱小说里的戏码。
不应该发生在他们身上。
他们付出的每一分爱与喜欢,都会伴随着无数利益纠葛。
可偏偏,纪屿淮却能轻而易举地将“喜欢”表现出来。
他理应沉稳,也本就沉稳。
其他老总打探盛泽的全息游戏,他不动声色地应付过去。
话术严谨得像他一丝不苟的着装。
手工西装得体,领结高挺,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连胸针的位置精确到完美,完美得能给豪门圈里一众富二代授课,教礼仪规范,着装谈吐,人情世故。
纪屿淮沉稳,成熟,却能轻易将喜欢说出口。
像矜贵的绅士摘下金丝眼镜后变成另一副面孔。
虞图南曾经怀疑,他的靠近是不是因为有利可图,一直在演戏。
他的喜欢简单轻易,像二世祖喜欢人的态度,可纪屿淮的一举一动又含着深情。
说他喜欢的深沉,却仅仅在几面之缘后,说出了“独占”。
沉稳又炽热。
太奇怪。
让虞图南不由自主地想继续这段试探。
想一把撕开他绅士的西装,解下最上面一颗的纽扣,丢掉腕表、袖口,看看西装革履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个人。
她像森林里的百兽之王,突然遇见了一只伪装成无害小狗的老虎,亲昵的放低姿态,悄无声息地靠近她。
这很危险。
不知道纪屿淮的目的是什么,而虞图南始终不相信,她跟纪屿淮接触甚少,会让他一见钟情,甘愿放低姿态沉沦。
但是,又很有趣。
如果这是纪屿淮的计划,虞图南不得不承认,他很成功。
她真的被他,勾住了。
一楼小花园。
纪屿淮手握酒杯,指节用力,手背青筋微涌,眼神深沉。
“虞总。”
没有得到回应,他又说了一遍。
语调比上一声稍显急促。
“原来虞总也在。”河豚的老总连忙道:“要不要下来喝一杯?”
虞图南站直,眼眸流转,视线撞进纪屿淮的目光里。
居高临下,却没有俯视的意味。
只有好奇。
目光格外炽烈。
像把面前的人扒开,好好看一看,他究竟是不是以身作险,在她面前演戏,亦或者
如他表现得那般,喜欢得深沉。
“好。”
她说。
纪屿淮指尖微顿。
半晌,低头跟河豚的老总说了什么。
唇角不自觉勾了勾。
**
虞图南下来时,小花园的玻璃桌前只有纪屿淮一个人。
“卫总很忙,接到一通电话,刚刚离开。”
未等虞图南开口询问,纪屿淮率先解释道。
虞图南点头,坐在纪屿淮对面。即便知晓极有可能是纪屿淮把河豚直播的卫总打发走了,她也不在意。
她下来,本就不是来跟卫总应酬的。
小花园里很安静,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
夜晚微风徐徐,送来淡淡花香,虞图南很喜欢这种氛围。
酒会现场除了还有□□位陆氏内部股东、高层喝酒外,已无其他人。
酒会内的大笑,“来喝一杯”的爽朗声音,成了小花园里的背景音。
纪屿淮将一杯牛奶推到虞图南面前。
灯光下,玻璃桌倒映着桌面上的牛奶白。
纯白的,看起来很温暖。
让虞图南恍惚觉得在家里,睡前总要喝一杯牛奶。
虞图南没动:“不是喝酒?”
“微醺有助于睡眠。虞总距离微醺大概还要很久。”
虞图南指尖摩挲玻璃杯,不语。
顿了顿,问:“你也喝这个?”
纪屿淮:“我没有喝牛奶的习惯。”
虞图南微顿,眼神扫过去,语气平静,却暗含几丝询问的味道。
“你如何笃定,我有这个习惯。”
纪屿淮沉默。
侍者恰时出现,将一杯白开水放到他面前。
“我猜的。”
虞图南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笑得有些随意敷衍,明显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仍是放了他一马。
她不问,他没再说。
等侍者离开后,虞图南说:“纪总怎么不喝酒?难道纪总有睡前喝水的习惯?”
虞图南语气有些尖锐。
带着一丝淡淡的沉闷。
像是在控诉他,为什么会在她尚且不知道前路有几分危险时,勾得她一步步上钩。
纪屿淮很会挑时间。
在她完成计划,得到陆氏集团、南北影视发展顺利,事业进入正轨之后,突然出现引她入局。
若是放在事业坎坷的阶段,她没空更没精力去探索他人前人后不一样的原因。
纪屿淮神情未变,不生气,眼底反而多了一丝笑意。
“酒是应酬时的必需品,不是我们的。”
他从不和她应酬。
句句真心。
虞图南听出了纪屿淮的话外音。
尖锐又严肃的氛围瞬间软了下来,像春意盎然的三月,躺在沙滩边的阴凉处,听海浪阵阵,海风徐徐。
在那样轻松和煦的环境里,人软成了一团。
软绵绵的享受着海风抚过脸庞的亲昵。
连心都不自觉塌了一小块。
**
这一晚,虞图南睡得很好。
酒店的床很软,刚躺上去,人就陷入了软绵里。
她看了眼手机,依然没有陆成午或者陆成午律师的电话。
虞图南以为,他们会来求她。
这是她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她要像陆成午曾经痛骂陆子野一样,高高在上地骂回去。
像是成功击垮敌人之后,在对方面前洋洋得意地摆弄着战利品。
那个时候,失败者才是最痛苦的。
虞图南想让陆成午再痛苦一点。
痛苦得更多更多。
但是,她一直没有接到有关陆成午求饶的电话。
这说明陆成午还在犹豫,还有“不求饶”的底气,同时表明,他过得比她想象中要好一点。
想到这,虞图南理应烦闷。
像之前几个晚上,和姜朝暮、许独行、季湛喝酒,喝到微醺,靠着酒精的作用慢慢睡过去。
可今晚,她没有喝酒。
睡得却格外沉。
醒来时,八点。
下午三点的飞机,离开前,她还要去子公司看两眼。
提前收好行李,虞图南准备下楼去吃个早餐时,电话响了。
陌生电话。
响了很久。
虞图南顿了顿,不知道响了多久,感觉对方即将挂断时,忽地接起。
“请问是虞图南吗?我是陆成午陆先生的律师,有件事需要跟您当面沟通。”
虞图南松了口气。
她赢了。
***
虞图南让生活助理订了最早一班回家的机票,下午的行程临时取消。
还好不是什么节假日或者休息日,上午的机票很好订。
N市接下来的事,虞图南交给了陆氏在当地的负责人处理,拉上行李箱刚打开门,看到面前的人时,微微一愣。
“纪总?”
纪屿淮保持着指节微屈,指背叩门的姿势,视线下移,在虞图南的行李箱上停顿了两秒。
“虞总现在去哪?”
“回家处理点事,纪总还没走?”
纪屿淮受邀参加陆氏剪彩仪式时,有意无意从邀请他的负责人那打探到了一点消息。
——虞图南剪彩仪式结束后,翌日上午在N市还有活动。
下午回北城的机票只有三点一趟,再晚些要到晚上九点。
纪屿淮特意多留了一个上午,现在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费尽心思留在这,她却要走。
纪屿淮眉眼微拧,对上虞图南略带不解的眼神,调整得很快:“真巧,我来和虞总告别,上午的飞机。”
他视线在虞图南的墨绿色行李箱上停了两秒。
“虞总,不急的话,方便搭你的便车?”纪屿淮语气淡淡:“待会有一个短暂的视频会议,十分钟,你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吃早餐。”
这原本是他的来意。
邀请她吃早餐。
纪屿淮:“不会误机,更不会耽误你的事。”
“好。”
出人意料,虞图南答应得很快。
十分钟后,纪屿淮出现在酒店楼下,小助理发来消息:【纪总,机票已经订好,要帮您值机吗?】
【另外,您回去后,需要帮您将原本挪到明天的国际会议恢复到今天吗?】
纪屿淮关上手机,暂时没有回复。
第十五分钟,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五分钟后,纪屿淮看手机的频率明显加快。
不是催促。
是担心虞图南临时改变想法。
直到——
她打来一通电话。
“纪总会开车吗?”
简单又客套的提问。
他曾经开车接过她,她知道答案,依然客套地问了。
“会。”
“方便来一趟停车场?行程临时变化,原先的司机有事到不了,临时安排来不及。”
“现在就来。”
尾音上扬,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欢喜。
挂了电话,纪屿淮点开和助理的短信界面。
【不用。】
如果足够幸运,下飞机后,他将拥有给虞图南当司机的机会。
车内不会有别人,只有她和他
车飞速朝机场行驶。
虞图南昨晚睡得很好,今天精神不错,坐在副驾驶上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说是景色,倒不如说远处的天空。
她很喜欢看天。
蓝天广阔无际。
路过一个红绿灯,纪屿淮漫不经心地问:“虞总不喜欢开车?”
他知道虞图南会开车。
也知道,现在的虞图南不会“喜欢他”或者“好奇”到为了跟他独处,故意给他一个开车的机会。
虞图南:“不想开。”
半晌,又补充:“累。”
纪屿淮神情微顿,不语。
可能连虞图南自己都没有发现,当她为了说服对方,或者为了掩盖事实,让对方相信她的回答时,会故意强调着补充什么。
一如现在。
良久后,纪屿淮点开音乐,在轻唤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的纯音乐里,声音温和:“下次虞总觉得累,可以找我。”
“我很闲。”
虞图南认真思考着这句话。
她临时改变行程回去,是为了见陆成午。
陆成午的案子正在审讯中,律师为了帮陆成午减刑,在陆成午本人的授意下,打电话找到了她。
据律师转述,陆成午希望她能写一份谅解书,表明虞图南本人谅解、原谅了陆成午的所作所为。
虞图南不会写。
她去看陆成午,是为了“耀武扬威”,以胜利者的姿态打量一个失败者。
这种想法很幼稚,很情绪化。
不是外人眼里的“虞图南”“应该”做的事。
财经新闻、头条上的“虞图南”完美无缺,有时候连她看了都觉得夸张。
纪屿淮呢。
他眼里的“虞图南”有多完美。
车内安静了一会,虞图南转头:“我待会要去看守所,如果纪总不忙,麻烦送我过去。”
她故意说出了这个地名。
看守所,一个满是故事,容易招惹诸多好奇、八卦的地方。
如果是陶易初,他会嘴巴叭叭,喋喋不休地问她去那干什么,他能不能帮什么忙。
只可惜,握着方向盘的人是纪屿淮。
他只会说:“好。”
“要不要休息一会,到机场后,我叫你。”
****
虞图南刚到看守所,陆成午的律师便迎了上来,“虞小姐,您总算来了。”
律师顿了顿,朝纪屿淮讪讪一笑:“纪总也来了。”
纪屿淮不语。
站在虞图南的侧后方,像在跟所有人宣告,他站在虞图南的阵营里。
律师:“虞小姐,现在去见陆先生?”
“嗯。”
“纪总在休息室里等着?”
纪屿淮:“嗯。”
两人态度淡淡,领着他们往前走的律师却高度紧绷着。
虞图南和纪屿淮气场太强大。
没来由得叫他心慌。
王律师叹气,脚步加快,只想赶紧离这两个人远一点。
快到探监室时,他让助理领着纪屿淮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王律师挤出一张笑脸:“纪总,您在这休息一会。”
纪屿淮脚步停下,站在休息室门口,侧头看向虞图南,声音低沉又柔和:“虞总,我在这。”
虞图南的心思都在陆成午身上,,随意点头,催促王律师赶紧去探监室。
一周不见,陆成午又苍老了很多。
看到虞图南,激动得瞬间起身,又在下一秒,重重坐下,恨得牙痒痒:“你还敢来。”
虞图南坐好,面无表情地冷声说:“陆先生,是你的律师求我过来见你一面,我才愿意暂时放下陆氏集团的公务,勉强抽一点时间过来看你。”
“作为拥有5%股份的陆氏股东,陆先生,可以告诉你,陆氏集团发展重新步入正轨,我刚刚参加了子公司的剪彩仪式,酒会上,大家很有默契地忘记了‘陆成午’三个字,恭维我时都在夸虞总如何如何。”
“够了!”陆成午低斥。
王律师连忙安抚,小声提醒:“陆先生,谅解书。”
陆成午恼羞成怒:“你看她这高高在上的样子,像是会给我写谅解书的人?”
“她分明是来耀武扬威,炫耀战利品!”
王律师挤出笑容,想办法让两人和好:“怎么会,虞小姐得到了您的股权,心里必定是想着您的。”
虞图南:“对。”
王律师笑了笑:“陆先生。”
陆成午心下一松,结果——
“我的意思是,陆成午说得对。我确实是为了炫耀战利品而来。”
惊涛骇浪涌起,室内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陆成午气急败坏的喘息声。
“谅解书?不可能。”
“陆成午,在这里待五年不好吗?”
陆成午咬牙切齿,嘴里渗出几丝铁锈的血味。
他恨不得当场冲到虞图南面前将她撕碎,残余的理智抓住了他,让他不得不咽下嘴里的血腥。
王律师苦着脸:“虞小姐,陆先生愿意用剩下百分之三的股份,换取您的谅解书。”
陆成午咬牙重重哼了一声。
他自认提出的条件诱惑力十足,虞图南绝不会拒绝。
虞图南之前处心积虑谋求他的股份,他不过是要一份谅解书,对她的生活不会产生任何不利的影响,几十个字就能得到3%的股份,虞图南不会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她不是爱钱吗?
他给。
虞图南静静听着,对3%的股份没什么反应。
王律师:“或许,虞小姐还想要什么?只要写谅解书,陆先生会尽可能满足您的要求。”
“我不想要什么。”
王律师:“哪怕是股份?”
虞图南平静地点头:“哪怕是股份。”
陆成午心里最后一点自信与期待消失殆尽,脸色惨白:“你什么意思?”
声音微微发颤:“股份,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虞图南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陆先生,股份和你的自由,我更喜欢后者。”
陆成午连连摆手,张皇失措地说:“不可能,你喜欢股份的,对不对?你喜欢的。”
虞图南不语。
安静像一剂猛药,扎得陆成午猛然清醒。
虞图南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股权、陆氏。要股份、抢陆氏只是过程,这一场战役的终点是——
剥夺他的自由。
虞图南想让他在监狱里混沌五年,咬牙隐忍,带着无尽的悔恨,度日如年。
不可能。
绝不可能。
陆成午猛地起身,一个大步冲到虞图南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咆哮着:“给我谅解书,给我!”
王律师和站在门口的警卫连忙上前分开陆成午。
虞图南面无表情地揉搓着手腕上的红痕。
“我不会写谅解书。”
“请继续生气。这件事值得愤怒。”虞图南起身,“如果没有二十三年前的调包事件,你不会变成这样。我也不会,陆先生,对你自己的所作所为生气吧。”
“你你!”
陆成午再也听不到她的话,愤怒控制住大脑,耳边响起的不是人声,是震天的轰鸣。
“嗡嗡嗡”
耳鸣让陆成午痛得崩溃。
最后一丝理智消失,他涨红着脸起身,放声大骂:“你这个不孝女!
声音震天,透过墙壁,传到远处。
一字一字用尽了力气,咬牙切齿,似乎还带着愤怒的血腥味。
“踏马狼子野心,陆氏在你手上迟早完蛋。”
“我当年就应该抛弃你,你不是东西,冷血无情,郁瑾有你这样的女儿,是她的不幸。”
“你你”
陆成午喘不过来,捂着胸口费力呼吸,脑门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喘息变得无比艰难。
他破口大骂,失去理智,毫无根据的发泄愤怒。
王律师暗自摇头。
这一刻的陆成午,失去了所有的绅士素养,不再是慈善晚宴上西装革履的陆氏老板,没有翻云覆雨的权利,更不是拥有无边财富的成功者。
陆成午失败了。
他走进虞图南最后设置的陷进里,按照虞图南想要的那样,开始像一个失败者,咆哮、怒吼,任由情绪掌控人生,成了“暴力男”,“碌碌无为”的失败者。
虞图南拿走他的财富,剥夺他的自由,最后,影响他的情绪,让他崩溃。
王律师被这一步步谨慎周全的计划,震得头皮发麻。
眼前的虞图南仍没什么表情。
她起身,在一句句气喘不定的咒骂声中抬步,走到门口时,背影停了一秒。
陆成午死死盯着虞图南的背影,妄图从绝望里寻找最后一丝渺小的希望。
即便,他知道不可能。
但对自由的向往与对监狱的厌弃让他不得不最后一次求助虞图南。
——这个被他丢弃的女儿。
虞图南停了一秒。
又一秒。
这几秒,变得很长很长。
长到足以让陆成午安静下来。
情绪发泄后,胸膛里的愤怒转化成对监狱生活的绝望与苦闷,半晌,低声开口:“你帮我。”
“就这一次。”
“是我做错了。”
他低头,以失败者的姿态寻求着宽慰与原谅。
双眼浮肿,嘴角苦闷下坠,连身上的衣服都展现着他的无神。
没有一点力气。
虞图南动了动。
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后悔?”
伤害过受害者的人终于知道过去的不对,希冀得到谅解。
“她会这么求你吗。”
“你的原配,郁瑾。”
“知道你出轨之后,会不会也难受得希望丈夫回归家庭,可是,她被囚禁在婚姻的牢笼里。”
“你剥夺了郁瑾那么多年的自由,让陆子野成为你扶私生女上位的工具,在监狱里待五年,又如何?”
“你想看到的景色,品尝的美酒,想要得到的权利,呼吸的空气,我都会代替你,享受下去。”
“再见。”
虞图南推开门,礼貌又平静地说:“五年后见。”
关门的瞬间,虞图南听到里面传来的咆哮声,以及惊慌失措的轻唤。
“陆先生?”
“陆先生?”
陆成午两眼一闭,气倒了。
警卫连忙跑出去找医生,慌乱的脚步声、轻唤声、桌椅被推开的滋滋杂音混合到一起,一时慌乱不已。
看守所里的走廊很长。
只有另外一边有窗,白天的走廊很暗。
光,不爱闯入这种地方。
虞图南皱眉,一步步往门口的光亮走去。
走廊里阴森森的,有点冷。
她原以为见到陆成午沦落到这地方会很高兴。
至少,在过去她做计划,引陆成午一步步走到地狱时,她都很高兴。
每在脑海里预演一遍陆成午无能的咆哮,预演他惨淡的弯身,向她求饶,都会无比兴奋,喜悦控制大脑。
这种喜悦与舒心能持续很久。
来见陆成午的路上,见到他的过程中,甚至在离开那扇门之前,虞图南一直暗自喜悦、兴奋着。
无论表面多么平静,流淌的血液已经沸腾,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庆祝着最终的胜利。
直到——
离开那扇门。
战争终于结束。
她心里却像缺了一小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无论是上一世的陆成武,还是这一世的陆成午,他们都不是什么好父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虞图南对事业的努力与固执,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懂停下休息的激情,都来自对父亲的反击。
反击,让她能更加有激情有动力地活下去。
上一世,她靠着对陆成武的厌恶努力长大,力图证明她会活得很好,后来她确实事业有成,可是父亲去世,她失去了报复的机会。
这一次,她报复结束。
永远高高在上,声称能掌控她命运的父亲,被她狠狠打败。
却莫名怅然若失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了目标,还是因为那些谩骂。
——狼子野心。
——冷血无情。
——活该被丢弃。
这种话,听得不少。
上一世也有。
其他人眼里的虞图南,好像总是这样。
利益至上,冷漠,不会被私事左右,情绪管理得当,能力一流,是一位绝佳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这么评价她,诋毁者说得和陆成午大差不差。
虞图南一直以为自己不在意,如今发现想错了。
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人。
刀子扎在心上,面上不显分毫,放在那等它自然治愈。
落了疤痕,一次比一次在意,直到今天,全然爆发。
脑海里思绪翻涌。
脚步未曾停歇,等虞图南回过神,已经走到了长廊尽头。
门外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和煦。
高度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
很舒服。
让她从沉闷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这种情绪不常有,但存在。
虞图南每次都能很好的解决处理这些负面情绪,也是这时候才想起被她落在休息室里的纪屿淮。
不过,没有重新走到黑暗长廊,去见纪屿淮的心情。
也暂时失去了跟他玩“好奇”游戏的心思。
虞图南打开手机,点开打车的小程序,边往外走边打车。
走了两步。
远处。
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走来,轮廓深邃,眸光柔和。
阳光落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虞图南不得不停下脚步,准备等纪屿淮走过来,抢先一步说出打车的心思。
在脑海里打好草稿。
虞图南启唇:“我”
在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时,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
后面的三个字还没说出来,手心里多了一道冰凉。
纪屿淮弯唇:“小布丁。”
蓝白色的塑料袋,印着可爱的卡通形象。
“吃吗?”纪屿淮问得小心,似在照顾她的情绪。
虞图南猜到刚才纪屿淮听到了陆成午的大骂,没说吃,也没说不吃,认真问他:“现在是五毛还是一块?”
她不想让小布丁涨价。
记忆里,妈妈放学时会给她一块钱。
她和陆子野一人一根小布丁,背着书包蹦跶着往家里走。
无论长大后银行卡里多了多少钱,每次遇到不顺,只要吃一根小布丁,她就会不自觉轻松下来。
“是一块,对不对?”虞图南低声问。
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所有人都知道答案。
包括她。
纪屿淮上前一步,清冷的雪松伴着温暖的阳光涌过来,他没有回答,拿走她手心里的小布丁,撕开包装,递过来。
纪屿淮忽地开口:“图南。”
一阵”汪汪汪”的犬吠响彻云霄,无限回荡,看守所的一群警员回来,在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里,纪屿淮的声音无比明晰,像阳春三月天,带着春意的温柔。
他说:“如果你允许我站在你身边帮你承担一半,它永远都只会是你心里期待的那个价格。”
“虞图南,只要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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