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春三月,万物复苏、春意盎然,东宫的园子里花色正浓、莺歌燕舞。
初升太阳散着耀眼光华,温光透过窗子洒进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前几日太子的伤势有所好转,到现在已经可以勉强下地行走,只是右腿伤势沉重,需要借助拐杖方能勉强行动只是那模样分明有几分跛像。
是以顾锦姝便劝他再将养些时日,奈何太子过于在乎人言,在听得坊间传出他的腿废了后便夜不能寐,深恨不能早日下床在众人面前露上一回脸告诉众人他的腿还能动,他并未瘫痪在床。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有宫女急匆匆地来报说,太子殿下提早下朝回东宫了。
顾锦姝闻言忙往外走,因为走的太过急切,倒是没有留意到那宫女有些发白难看的脸色。
太子拄着拐杖气冲冲地往正殿走,遇见前来迎接他的顾锦姝时,脸上的火气却是半分未消。
眼见他缓步进入正殿后,顾锦姝挥手示意宫人们都退出去,不多时,屋里便只余了顾锦姝和太子。
“殿下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让您动这样大的肝火?”顾锦姝看着他关切问道。
太子瞧着似乎气愤恼怒到了极点,就连眼眶都有些发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父皇定是觉得本宫给他丢脸了,嘴上说着让本宫回宫休养,等腿上的伤好了再上朝。可是本宫瞧的出来,父皇的眼神里除了可怜便是嫌恶。还有那些朝臣,你不知道他们在看本宫的眼神是什么样的,有可怜本宫的,有幸灾乐祸的,甚至还有鄙夷嘲讽的……”
顾锦姝见他这般,心里也跟着难受,尤其是她现在还怀着太子的孩子,倘若太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太子之位易主,她们娘俩又岂能好过。
一时竟是有些不知该多可怜他些还是可怜自己多些的好,只管用疼惜的眼神看着太子道:“殿下千万莫要想岔了才是,圣上心里是有殿下的,殿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将腿伤养好,旁的……”
太子却仿佛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圣上和那些朝臣们的眼神,刺得他霎时就变得暴跳如雷起来,抬起手就给她一个巴掌,嘴里怒声骂道:“你这贱人!”
那一巴掌的力道极大,打的顾锦姝脚下几乎就要站不住。
“贱人!你也觉得本宫可怜是不是,本宫最不喜旁人用可怜同情的眼神看着本宫,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也觉得本宫的腿让你丢脸了是不是!”
顾锦姝捂着被打的半边脸,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因为极度的愤怒面红耳赤的太子,实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
直到太子看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厌恶转身离开,她才堪堪回过神来,大步追上前抱住太子的胳膊努力替自己分辨道:“殿下,臣妾绝无此意啊。”
“滚开!”太子怒急攻心,竟是一时失了心智,竟不顾她还身怀六甲,抬手用力将人给推了出去。
怀着八个月身孕的顾锦姝显然没料想到他会如此待她,内心根本毫无防备,此时被他如此重重推了一把,当即就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随着一阵刺耳的痛呼声传入耳中,太子这才忽然惊醒,先时的那些怒意顿时消散了大半,连忙上前搂着顾锦姝道:“姝儿,你怎么样了?来人呀,速去传御医过来!”
春茗闻声入内,见到的却是顾锦姝一脸痛苦的伏在太子怀里,裙摆被鲜血染红了一红。
几个宫女手忙脚乱地将顾锦姝抬到内殿的床上,很快就有太医小跑着来到此间。
“殿下,良娣娘娘动了胎气,此刻怕是要早产了,殿下应速速派人去请产婆。”太医颤巍巍地说完,太子早已无心与他多言,忙叫人去请产婆。
至次日,天还未全亮,随着一阵较足月胎儿哭声稍弱的啼哭声传出,产婆将孩子清洗干净后用绸布将孩子包好后抱出产房,满脸堆笑地对着太子恭贺道。
消息很快传到了永熙帝那边,这孩子虽然不是他的第一个皇孙,可却是太子的第一个儿子,自然不是其他皇子所出的儿子可以相提并论的。
永熙帝听后龙颜大悦,下令要亲自给这个孩子赐名,昨日和太子之间的不愉快,仿佛都随着这个孩子的降生而烟消云散了。
金銮殿上,正在早朝的永熙帝向众臣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宋霆越凝眸看着永熙帝高兴的模样,心中却并无半分动容,暗道这个孩子或可保太子之位一时,然太子的那条腿大抵是要废了的,但愿圣上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能多容忍太子的跛像几日。
当天下朝后,顾勉几乎是飞奔着回到了顾府,将顾锦姝为太子产下一子的消息告知顾老夫人,顾老夫人听后双手合十说了两句天爷降福。
为给这个曾外孙积福,赏了所有曾经伺候过顾锦姝的丫鬟婆子,还命人在府门前施粥十日。
数日后的春日宴,顾锦棠被顾老夫人派来的婆子盯着穿衣打扮,顾老夫人喜欢大红大紫的颜色,是以特地命人制了正红的齐胸襦裙和绣花大袖衫,为的就是让顾锦棠在此次的春日宴大上艳压群芳。
顾锦棠并非不喜红色,只是不想引人注意,故此常着浅色衣裙。
奈何顾老夫人今日还特意派了身边的嬷嬷过来,穿衣大权便不在她自己手中了。
“姑娘这样一打扮,当真是通身的贵气,再长些年岁多了些气质的沉淀,说是国公夫人、侯夫人也不为过了。”
那婆子笑呵呵地上下打量顾锦棠一番,意味深长地夸赞起人来。
顾锦棠委实不喜她的这番贵妇人言论,只强笑着说:“嬷嬷谬赞了。”
绿醅亦端详着顾锦棠,她见过顾锦棠穿各色衣裙,唯独很少见顾锦棠穿大红色的衣裙。
自打她们主仆二人从金陵回到顾府,顾锦棠虽也穿过红裙的,却都不是正红色,且只限于齐腰裙。
“姑娘今日的装扮甚是明丽动人,怕是要引来不少世家公子的注目呢。”丝雨笑盈盈地同顾锦棠说。
绿醅闻言却是娇俏一笑,嗔怪她道:“只怕咱们姑娘此时心中,想着的唯有那一位公子的目光呢。”
知她是在暗指赵子桓,顾锦棠偏头睨她一眼,暗示她莫要妄言。
丝雨那头听的云里雾里,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绿醅上前催促道:“时候不早,咱们快些出府吧。”
今年的春日宴乃是由平阳王府举办,因广平郡王明年及弱冠,一则是平阳王妃想要赶在他的弱冠之年以前替他迎娶郡王妃,也好督促他用功上进,替他打理好内宅,以便心无旁骛地为朝廷办事。二则也是想要早日抱上大胖孙子。
前两日顾锦棠收到了秦沅差人送来的书信,她的父母已经为她定下婚事,今年八月便要嫁过去,信中还邀请顾锦棠春日宴后去秦府吃茶赏花。
顾锦婳今日所穿的衣裙甚是华丽,红色的褙子上用金线绣了云纹花边,牡丹绣花的花蕊部分亦是用的金线,可见其价值不菲。发髻之上则是花冠和一对凤凰衔珠金步摇,多少有些高调张扬。
二人一下马车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平阳王妃看向顾锦棠和顾锦婳的方向,问身边的贵妇人道:“前头那两位是谁家的姑娘?”
那贵妇人正要回答,却听身侧的广平郡王抢先回答道:“母妃,她们是东乡侯府的小娘子。头戴花冠的那位是顾家二娘,名唤锦婳。旁的那一位儿子却不知道,似乎不是在洛京城里长大的。”
平阳王妃瞧见自家儿子神采飞扬的模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的正是那位带着花冠的顾家二姑娘。
恍然间又想起那日花朝夜游,顾锦棠与宋霆越并肩而行的场景,平阳王妃不禁脸色微微一沉,收回视线默默吃茶去了。
“母妃,儿子昨日就与人约好了今日要蹴鞠,这便先行告退了。”
平阳王妃朝人点了点头,语气如往常一样温和:“去吧,仔细莫要摔跤。”
广平郡王笑呵呵的道声是,飞也似地跑开了。
正这时,平阳王妃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女近前,那侍女弯腰俯身,待平阳王妃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后,转身离开。
顾锦棠以扇掩住半张脸坐在树下看人投壶,此时众人的目光都在正投壶的那两人身上,倒也未曾有人留意到她的存在。
“顾家三妹妹。”一道熟悉的人声传入耳中,顾锦棠回头去看来人,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映入眼中,顾锦棠连忙起身朝人回以一礼,“赵大郎君。”
“凉亭那边的曲水流觞甚是有趣,不知三妹妹是否愿意赏脸同去?”赵子恒道。
“好啊。”顾锦棠大方答应,起身同他往凉亭处缓步走去。
不知怎的,今日的赵子恒看上去似乎颇有几分紧张,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脚步开口,“三妹妹,我有话想要说与你听。”
顾锦棠见状,也跟着停住脚下的步子,抬眸看他,语气柔和,“郎君有什么话,直言就是。”
那双清亮的眸子看得赵子恒心里的紧张感更甚,那份压抑以久的情感更是在脑海里叫嚣着,叫他抓心挠肝的难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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