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朝阳的光辉驱散了寒气,远处的高山和天边的云遮住了小半截火球,眺望过去,颇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
翻涌的云海与朝霞交相辉映,千里江山,美如画卷。
绿醅一时看得入了神,身侧的顾锦棠提醒她道:“这样的美景,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看,且先回去拿上包袱,还要赶路呢。”
“我现在倒真的希望自己是只鸟儿,往那云里钻一钻。”绿醅感慨着,同顾锦棠回到房中,洗漱一番各自拿了行李包袱出门。
妙善听到二人的响动,却是在开门的一瞬瞧见了正欲张口唤她出来一别的顾锦棠。
“这两日承蒙三位女真照拂,此般恩情,我等没齿难忘,定当为三位祈求福报。”
“善人无需如此挂怀,原是积德行善之事,亦可助贫道修行。”妙善说话间忽而牵起顾锦棠的右手,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名平安符放到她手中,语气平平地道:
“这枚平安符便送与善人,愿善人能够逢凶化吉。此外,贫道还有两句话要送与善人:得时者昌,失时者亡1;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2。”
一番话说的绿醅云里雾里的,全然不解其意,倒是顾锦棠听后沉默了片刻,再次谢过妙善女真后离了清玉观。
待她二人走后,妙真从后院过来,看向妙善道:“师姐,我观方才那位善人的面相,道是贵不可言也不为过,却又透着股短折3之气,这倒奇了。”
话音落下片刻,只听妙善喃喃道:“岂止短折,观她手相,当是夭折4才对。可她却活过了二八之年,我亦不得其解。”
妙真闻言微皱起眉,道:“大抵你我道行未深,尚还无法勘破其中奥秘,日后当加紧修行才是。”
山间小道上,顾锦棠与绿醅一前一后地往山不出来,只能喘着粗气艰难前行。
彼时顾锦棠亦是累的不行,少不得寻了个阴凉处歇下,“昨儿他们搜查了镇上,想必这两日便会往村里来,咱们只需躲上个三五日再下山,再拿脂粉石黛5化花了脸,戴上帷帽,必不会叫人出来。”
三五日,就靠着两个水囊和一袋干粮,只怕不好捱过,她还没过过风餐露宿的日子,可办法总比困难多,想着躲过这两日便可回到山下居住,绿醅突然觉得这些问题都能够克服了。
休息一刻钟后,顾锦棠走在继续寻找可容她们藏身之处,在落日西斜之际,终是发现一处较为隐蔽的山洞。
将行囊放至洞内,马不停蹄地又去附近寻找枯黄的茅草、野草铺在相对东中平坦的地方,又将披风铺和暂时不必穿的衣物铺在干草上,晚上和衣而睡盖上另一件披风,加之初秋时节并不太冷,二人相拥而眠倒也不算十分难捱。
头一回睡在枯草上,除却不适应外,绿醅颇感新奇,断断续续地同顾锦棠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直至生起的火堆渐渐熄灭,她才生出些困意,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虽有枯草和衣物,那石板仍是硌人,绿醅清晨醒来之际,不免浑身酸痛,披头散发地走到山洞外,顾锦棠正蹲在草地上收集花草绿叶上的露水6。
绿醅的目光落在她的墨发上,这才发现她竟是以一根枯树枝盘住了长发。
“姑娘,我来帮你吧。”绿醅学她用枯树枝也盘了头发,往她身边蹲下。
“无妨,就这么一个小瓶子,马上就收集好了。待会吃些干粮便喝这瓶露水吧。水囊里的水午后和晚上再喝。”
干粮有限,自然不能多吃,只消肚中不空即可。用过早膳后顾锦棠便要去寻野果,叫绿醅留下守东西,绿醅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提议将银钱贴身带着一道出去。
这般顾锦棠变没有拒绝。
秋日山中多野菜野果,加上此地来的人少,倒也叫她们摘到了不少果子。
日子这般一日日地过去,好容易熬到第五日,绿醅却有些失眠了,巴不得快些天亮,才好去山下寻个客栈好生洗个热水澡睡个安稳觉。
是夜,同样失眠的还有宋霆越。
他如何也想不到,广通渠至荥阳城一带的村镇中竟然也会寻不着她。事态的发展似乎不如他预想的那般顺利,不免令他生出一丝慌乱和挫败感来。
倘若此番真的寻不回她……
宋霆越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那股子消极的情绪随之消散,高声唤了崔荣进来,命他去请不良帅来王府一趟。
城门和渡口的盘查不可松懈,派出去搜查的人则可悉数撤回,这般不松不紧的状态最能令人放松警惕,只要她耐不住性子出来于人前活动,隐匿于暗处的不良人定能发现她的踪迹。
然不良人数量有限,需要他们去寻的事亦不止这一桩,还是要将顾锦棠可能藏身的范围进一步缩小才行。
那日那头盘查的小吏曾说她要往扬州去,未必就是诓人的,她那般会演,许是在偶然间意识到危险后临时起意下船的。
思及此,宋霆越又精神了不少,推算出那日去往扬州的船只后日将要到达的渡口,命人今夜便快马加鞭赶赴那处,重点询问船家是否有人曾在中途下船。
这件事,宋霆越交给王府的东阁祭酒去办,因他颇有刑讯天赋,只等再过个一年半载有了资历便提拔去刑部。
不多时,不良帅应命而来。宋霆越只叫他去寻十余个细心些的不良人,于明日酉时前来王府待命,旁的他不必管。
待一切事宜皆安排妥当后,宋霆越方稍稍静下心来洗漱安寝。
他与她之间的帐,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算。宋霆越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般轻易地生出饶过她性命的念头,他只知道,他此时迫切地想要见到她,想要好好地教训她一顿,叫她知道他的手段他的厉害。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倒是又在梦里梦了她一回,只是他头脑里叫嚣着的所谓教训到了她的面前,却都转化成了床榻间的惩戒。
次日大梦初醒之际,宋霆越方意识到自己的荒唐,他竟会这般离不开一个小女子,与那些留恋于花街柳巷的登徒子又有何异。
他怕是鬼迷了心窍。宋霆越抬手揉了揉隐隐发痛的眉心,大团的湿褥甚是恼人,直接起身叫人将床上褥子和被子都扔了。
崔荣观他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只静静跟在他身后,待将人送至宫门外,崔荣才舒了口气脚步轻快地去茶楼里喝茶。天知道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跟在个随时可能喊打喊杀的主子身侧,着实不是件易事。
五日不曾沐浴,绿醅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发臭了,火急火燎地在小镇上找了间客栈,匆匆结了房钱拿着钥匙上楼去。
顾锦棠比她沉得住气,知她这些天实在是忍得难受,让她先行沐浴。绿醅原本是要拒绝的,可又推辞不过,也就欣然接受了。
二人在今晨下山的时候曾遇到过打樵人,顾锦棠有模有样地同他攀谈两句后便成功从他口中得知了前日下午村子里就已来人盘查过的事,这才敢安心地继续往山下走。
绿醅沐浴完后只觉通体舒畅,无论如何也要帮顾锦棠搓背,顾锦棠拗不过她,也不跟她客气,与她一道进了浴间。
沐浴完毕回到房中拾掇包袱中的细软,此番她们从王府里带出来的东西不多,大多都是一些金银首饰,这些东西最容易惹人眼,故而要拿娟布好生包裹起来,再往寻常布料的衣服里藏好。
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离开此地的办法,只得暂且在客栈里住着。一晃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顾锦棠戴着帷帽下楼,主动同客栈的老板闲聊起来。
“这两日城门盘查的只怕还同前几日一样紧,我家娘子昨日想要进城买些脂粉,因是女郎,少不得多费了些时候,被那官差对着画像比了又比才放行哩。”
怕人听出她的吴地语调,特意放缓了语调说官话,因她口音不太重,那掌柜倒也未曾听出她非京中人氏。
顾锦棠点了两道菜叫店小二送到客房,也不在一楼多呆,转身回了房间。
“住在客栈里到底人多眼杂,不是长久之计。今晚先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便出门去寻个短租的小宅子住吧,等盘查之人松懈些,再找机会离开。”
绿醅道:“这座镇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想要找一座小宅子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秋意渐浓,一日冷过一日,还是得买两身秋日的衣裳才好。”
“这条街上就有成衣铺,用过晚膳便去看看吧。”
后半夜下了场秋雨,第二日的温度降低不少,顾锦棠穿上昨日新买的秋装,这才不至在秋风中打颤。
因怕下雨,顾锦棠特意买了两把油纸伞拿在手里,同绿醅走街串巷寻访租房子的。
走走看看能有四五条街巷,终是叫她们在一处小巷子里寻到一座二进的宅子,那宅子的地段是差了些,但胜在清净,又远离闹市,且宅子里头布置的很是古朴,花草树木向阳而生,让人瞧着很是舒服。
那屋主不愿短租,至少也要租个一年,顾锦棠不差银子,约定明日过来交钱,屋主见她爽快,当即一口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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