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微微颔首,道:“若非如此,我何至于冒着得罪三清的风险,也要让你参与其中。”
得罪三清的确不理智,可只要能提前除掉这恶魔,保住西昆仑,保住她的道途。
别说要西王母得罪三清,哪怕要她与天道为敌,她都敢下场一搏。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愿意彻底得罪三清。
西王母摸了摸昆仑镜,眼中盛满忌惮——昆仑镜根本照不出三清的身影。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三清会到达一个无法被昆仑镜窥探的境界。那个境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要西王母形容,那就是近乎天道。
无所不能,无所不至,深不可测!
苏檀闻言瞳孔紧缩,破碎的袖子张牙舞爪,像刚刚破茧而出的蝶翼,拱卫一截雪腻的肌肤。
满脸不可置信:“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怎么会因为她呢?这得是多么浓烈的感情?
为了她,哪怕明知前方是死路,他也义无反顾地现出身形,只为见她一面。
为了她,哪怕没有魂魄和真灵,他也要嘶哑着嗓子,探出血池,为她“高歌”几声。
为了她,哪怕指尖被轰平,手臂被折断,脑袋被打瘪,他也要和她的拳头贴贴,并留下爱的印记——五道爪痕。
为了她,哪怕身躯不断崩毁和修复,他也要笑吞毒丹,只为品尝她的手艺。
为她,万死不悔!
稍稍换个思路,这绝对是个稀有品种的恋爱脑。
——为你倾尽全副身家,不顾性命,甚至毁天灭地。
苏檀:但凡对象不是她,她可能真的信了这个邪。
只可惜,他不是恋爱脑,而是仇恨脑。
苏檀敛眸沉思,无数年的记忆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如浮光掠影,整个世界都变得光怪陆离。
眸中幽光一闪,深不见底,不可度测。
许久,苏檀抬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垂下眼眸,遮掩住眼中的情绪,暗暗忖道,她敢肯定,之前绝对没见过这怪物,更别提和他结下这般深仇大恨?
想到这,苏檀眸光下意识一转,只见那怪物浮于池面,发出凄厉的嘶吼声,有莫大的能量在肆虐,狰狞庞大的身躯崩毁、修复、崩毁、修复……
这个过程不断重复,周而复始,恍若无穷无尽。
血池的颜色愈深,分不清楚是血池浸染了怪物,还是怪物的精血融入血池。只知道那怪物现在无比痛苦。
袖摆随风拍打,扰乱了苏檀的思路,她干脆利落地撕下那截碍眼的袖摆,指尖一动,丝帛化为飞灰,消失于风中。
怪物的叫声也越发凄厉,苏檀只是低头浅笑,笑意却不及眼底,低声喃喃:“他当然会痛苦,那可是要时时刻刻遭受千刀万剐之痛。”
这种痛苦有多少人能承受下来?
有,但绝对不多。
随即她淡定地收回视线,继续头脑风暴。
——难不成是因为她得罪了魔祖罗睺,所以只要和魔族沾上边的,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击杀她?
可这也说不通啊,魔族都擅长权衡利弊,不至于搞主辱臣死那一套吧?
但想到惨死的无相,苏檀眼神飘忽,又有些不确定了。
那可是为了罗睺而献身的极品舔狗,保不准这只怪物也是罗睺的脑残粉。
苏檀面色不变,心下百转千回,种种可能一一浮现,又被她一一否决。
突然,苏檀眼角余光处,见西王母持镜而立,青丝飞舞,嘴角噙着一丝清浅的笑意,端的是仪态万千。
好家伙,她在这里愁得头秃,西王母却在那揽镜自怜。
她搁这选美吗?
苏檀眼神险恶起来,心下冷笑,脸上却扬起一抹甜丝丝的笑容,夹着嗓子,矫揉造作道:“娘娘,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要建立仙庭?”
声音甜腻入骨,语气像是在关心,又像是在撒娇。旁人听来,只会觉得苏檀是在好奇西王母建立仙庭的原因。
可这话落入西王母耳中,不啻于平地惊雷。
西王母愣了一瞬,随即缓缓笑开,眼中也荡起层层波澜,最终归于沉寂。
她没问苏檀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只轻声道:“你果然不简单。”
半晌,西王母自嘲一笑,强调道:“也是,你怎么可能简单。”
苏檀若简单的话,岂会如此快就步入大罗金仙境界?况且她用昆仑镜推演了数千次,唯一的一线生机就系在苏檀身上。
这般人物怎么可能简单?
倒是她被眼前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有些着相了。
西王母迅速调整心态,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神色沉静,黑眸中却隐有丝丝疯狂在凝聚,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因为我想看一眼高处的风景。”
苏檀沉默了片刻,夹着的嗓子放开了,冷静地指出一个事实:“可你站的位置已经足够高了。”
西昆仑两大主事者之一,未来的女仙之首,这名头还不够响亮吗?
西王母把玩着手中的昆仑镜,微不可察的时空之力荡开,这片天地扭曲了一瞬,转眼又恢复正常。
苏檀暗中眯了眯眼睛,她刚刚好像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正欲详看,西王母微微一笑,长袖轻摆,倏地将昆仑镜纳回识海。
做完这一套动作后,她身形一闪,飘然落至苏檀身侧,与之并肩,感慨万千:
“当年我和你师父近乎同时化形,可哪怕是三清中实力相对较弱的上清通天都稳稳压了我一头。”
“这些年,太清老子炼丹时,我拼了命地修炼,玉清元始炼器时,我也拼了命地修炼,上清通天到处惹是生非时,我还是在修炼。”
西王母惨然一笑,声音艰涩,隐藏了一丝浓烈的不甘之意,道:“可结果却是我和他们的修为差距越拉越大。三清这次出关后,修为还会有提升,而我的修为已经数千年没有动过了。”
苏檀面色古怪,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话说,听西王母控诉师门,她该给出什么反应比较好?
所以,苏檀决定跟着自己的心走,哪壶不开专提哪壶,“你为什么要和三清比?”
西王母和谁比不好,为什么非要想不开,和那三个位面之子比?
是嫌自己的日子太好过了,非要给自己找点不痛快吗?
苏檀颇为无语,耿直道:“你比不过他们,那不是很正常吗?你要是能和他们相比,那才叫不正常。”
西王母脸色一僵,青青白白的,好不精彩,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想要变得更强,想要拥有更高的地位,想要看到更美好的风景,这些难道有错吗?”
苏檀理直气壮:“这些当然没错,但是你看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自然是你的问题。”
西王母脸色微寒,似乎想到什么,嘲讽一笑,“难道要我像你这样不思进取吗?”
苏檀心情有点不美妙了,争论归争论,怎么还搞人身攻击?
反唇相讥:“我是不思进取,可你竟然被一个不思进取的人后来居上,你难道不羞愧吗?”
刚刚这一句话,西王母一出口便后悔了,但听到苏檀的诛心之语,悔意化作怒火。
好半晌,西王母才平复心绪,冷静道:“你我根脚相差无几,我们之间的修为差距是由时间造成的。你能追上来,那是应有之义,我为何需要羞愧?”
听了这话,苏檀心情大好,也不吝惜笑容,定定地盯着西王母,难得真心道:“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我只能祝你能在这场大劫中全身而退。”
这句话既是给西王母说的,也是给自己说的——希望自己能够在天地大劫之中全身而退。
西王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眼波闪动,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道:“苏檀道友,你这次帮了我大忙,将来如有需要相助之处,尽管吩咐。”
苏檀眼睛一亮,矜持地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凝固的空气开始缓缓流动,气氛又渐渐融洽起来。
西王母收敛笑意,抬眸看向血池,杀机毕现,道:“我们先解决这一魔物,之后再去西昆仑小酌一杯。”
见苏檀眼露拒绝之意,西王母轻轻一笑:“道友,你来西昆仑一趟,总要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想到万年前,苏檀薅秃了整个东昆仑的灵草,西王母沉默片刻,下了一个决定:“若你有看中的无主灵根,直接拿走便是。”
苏檀狂喜,生怕西王母反悔,赶紧道:“多谢西王母,那我便来叨扰一二。”
西王母真的是及时雨啊,有西昆仑的灵根在,她就不缺炼丹材料了。
说到这,苏檀不禁悲从中来,东昆仑的灵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整万年,他们既不开花也不结果。
他们倒是爽了,可她的炼丹材料没了,虽然她的库存够多,但总要居安思危。
苏檀甚至还颇有前瞻性地准备了一个论题——如何治疗灵根的不孕不育?
不过现在她有新的灵根进账,就不想搭理那些明日黄花了。
逃过一劫的东昆仑灵根:……
咱啥也不敢说。
此刻,苏檀心情颇佳,看什么都像打了十级滤镜,连看那怪物都觉得眉清目秀。
他的鳞片油亮光泽,防御力极佳,收集起来肯定能够炼制一件防御法宝。
他的爪子锋锐尖利,甚至可以划破自己的肌肤,定是一件不错的攻击法宝。
他的血液……
总而言之,这只怪物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他还活着。
苏檀幽幽一叹,暗道,他真是没有眼力劲,就不能麻溜点去死吗?非要弄脏自己的手。
过了一会儿,苏檀从袖中掏出两个晶莹剔透的玉瓶,想了想,又收走了其中一个玉瓶,拔开盖子,倒出两粒通体莹润的丹药。
丹纹浮动,异香袅袅,有丝丝辰光闪过,如星辉隐曜,灼然生辉。
这正是由星光神水炼制而成的绝灵丹。
何谓绝灵二字?绝的不是灵气,而是修士的一点真灵,真灵消散,神仙难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绝灵丹远比其他两种神水炼制出的毒丹,来得狠毒,来得决绝,来得斩尽一切生机。
端的是毒辣无比。
一旦误食,连夺舍重生的机会都没有。
西王母似有所感,微微抬头,却见苏檀唇角隐有一丝笑意,姿态洒脱,如林下之风。
忽然浓艳胜血的红纹自葱白的指尖迤俪蔓延,转瞬已爬满手掌,遍布整个胳膊,瞧来颇为触目惊心。
西王母以袖掩唇,只露出一双盈盈妙目,蹙眉道:“苏檀道友,你这是怎么了?”
凤眸微眯,暗暗思忖,苏檀莫不是被自己炼制的毒丹殃及。
想到这里,西王母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递给苏檀,道:“我这里还有一些解毒丹,你若不嫌弃,先拿着用。”
苏檀摇了摇头,婉拒道:“无碍,这些红纹也就看着可怕了一点,实际上不会影响到我。”
她早就被丹毒腌入味了,绝灵丹再毒,只要她没吞入腹中,那就绝对死不了。
西王母顺势收回玉瓶,忽觉脑子有点昏沉,暗道,难道她也不小心中招了?
西王母急忙倒出两枚解毒丹服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从腹中涌入四肢百骸,身子骨明显轻松了许多,大脑重新恢复清明。
——果然她被殃及池鱼了。
思及此,西王母眼中透着难言的忌惮,步履不着痕迹地后移,衣袂飘飘,恍若要乘风而去。
苏檀:……
至于吗?
她又不是人形自走生化武器。
罢了,终究是她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苏檀指尖轻轻一点,浓郁的空间之力自指尖凝聚,手指化为清透碧绿的空心藤蔓,破空而出,气势汹汹地缠住那怪物。
然后——
生生挤开了他的嘴,把绝灵丹尽数塞了进去。
整个过程简单粗暴,没有一点技巧,全是感情!
再次吞入毒丹的尸魔:刚刚发生了什么?
绝灵丹一入口,尸魔的那点真灵尽数湮灭,双眼混沌难明,本能发动攻击。
西王母腰间的玉璜发出清越的嗡鸣声,忽地爆发出莹白色的炫光,闪电般破空横斩。
“砰!”玉璜被尸魔徒手抓住,鲜血淋漓,他大吼一声,玉璜掷出,声势震天,观其方向——正是苏檀所在之地。
苏檀:……
海豹式鼓掌.jpg
不愧是她,拉的一手好仇恨。
西王母指尖一动,玉璜骤然停了下来,乖乖落入西王母手中。
定睛一瞧,只见玉璜灵光微弱,如蜘蛛网般的裂缝还在蔓延。若尸魔所用的力气稍微大一点,整个玉璜估计会直接化为灰烬。
好强的肉身力量!
西王母目光一凛,昆仑镜飞旋冲天,符文流转,镜面晶莹,绽放出不朽的神光。
时空之力铺展,这一刻,整片天地都在剧震,仿佛生灵悲恸。
尸魔被神光一照,头痛欲裂,隐藏在血脉深处的陌生记忆片段被触发。
混沌的眸子清明几许,他咬了咬牙,嘶声道:“该死的葫芦藤,本座要将你碎尸万段。”
这下轮到苏檀僵在一旁了,这语气,这声调,怎么这么耳熟呢?
苏檀干笑一声,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上天肯定不会对她那么残忍的。
尸魔破池而出,眸光冰寒彻骨,黏稠至极的杀意猛地爆出,威压寰宇,其势滔天。
感受到那股怎么看怎么眼熟的杀戮之意,苏檀瞪大一双漂亮的眸子,眼里盛满惊慌,有些口不择言:“这怎么可能,不可能啊,他明明已经以身化道了。”
这下轮到西王母不解了,询问道:“什么不可能?”
什么事会让三清首徒如此惊骇,连最基本的情绪都控制不住?
苏檀恍若未闻,死死盯着那怪物,一字一句问道:“你究竟是谁?”
尸魔裂开血盆大口,许是没怎么说过话,他的嗓子嘶哑得厉害,如恶鬼泣血。
“我是来要你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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