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九殿下几步便到了众人跟前,看着乌泱泱下拜的学子弯了弯桃花眼,是个极为温和的上位者,他声线清朗:“即至学院,大家皆为同窗,往后不必行如此大礼。”
果然,
同传闻一样,九殿下因从小寄养在性情温和的皇后膝下,所以被教养成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众人听罢,皆缓缓起身,忙谢恩称是散开,因人群不再密集,空气霎时松快了些。
有不少胆大的已然朝司徒景明围来,神色讨好的向他介绍起了书院。
有人打头阵,后来围拢上前的人愈来愈多,司徒景明皆是以礼相待,神色没有半分不耐,甚至叮嘱激动的众人小心踩踏事故。
可就在他提醒之时,身后的人群忽然躁动了起来,众人纷纷散开,难免踩到围着的人,不过好在不严重,绝大多数人都能稳住身形。
但唯有一个瘦弱学生却支撑不住,眼看着就要往司徒景明方向倒来。
众人虽不免捏了把汗,但想到司徒景明那番人畜无害温润的性子,定会伸手帮助。
可谁知,在那人要倒过来的前一瞬间,九殿下不动声色往旁侧了侧。
也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侍卫闪身到司徒景明身旁,看也不看,一脚就将那要碰瓷倒过来的人踹飞。
“何方贼人?竟敢谋害九殿下!”
肃杀的话音落,那个学生也跟断线风筝似的高高抬起又极速落下。
几乎是在同时,人群中的冯紫英猛地冲了出去,但虽到了跟前却在面对倒地不起的舒青时只是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碰还是不该碰。
变故就在一瞬间,众人这才回过神惊恐的看着笑容依旧温和的九殿下,明明依旧是初夏温暖的阳光,但众人却只觉心头凉意从脚底窜向四肢,数九寒天彻骨的冷。
“黑鹰,不过是误会,我们都是同窗哪有贼人?我平常如何教你们的?还不快去将人扶起来好生道歉?”司徒景明语气又快又急似乎没料到黑鹰这般下死手,颤抖的声音都有几分不知所措。
“是。”
应完,黑鹰沉默的向不远处倒在地的学生而去。
那个学生不是其他人,正是先前对顾淮璟和善的舒青。
舒青也是满脸懵懂,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顾不得思考其他,只觉得全身上下就连骨头都在疯狂叫嚣着疼,尤其是着地的脸生疼,似乎鼻尖都要移位,喉头泛起一阵腥甜,没忍住‘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冯紫英张开双臂倔强的昂着头宛若护着小鸡仔的母鸡。
背影不算宽厚但总感觉能阻挡一切恶意。
舒青见他,心中安定,正想闭目躺着缓缓,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侍从忽地一掌拍在挡在舒青身前的冯紫英身上。
第一次竟没有拍开。
“黑鹰!放肆!切莫伤人!”
身后是司徒景明厉声制止。
但黑鹰充耳不闻,第二次加大力度才终是将冯紫英如破布般的拂开了,空气中似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拂开冯紫英后,黑鹰的转而大力将躺在地上的舒青钳住一把提起,冷森森开口:“道歉,原谅。”
可惜,黑鹰没等到舒青的原谅,因为舒青已在这一惊一吓中昏了过去。
“殿下,晕了。”侍卫冷冷开口。
司徒景明面色焦急:“还不快去请太医!”
那侍从听到了却装作没听到,只扔下几乎死了一半的舒青就闪身不见。
见九殿下如此着急,众人不免看向与温和的殿下又看向截然相反抱剑倚在大树旁桀骜的黑鹰,面上皆是不满。
怎么一个下人竟能骑到主子头上?
看来太过温和也不是好事,都镇压不住侍从。
众人敢怒不敢言,生怕下一秒那剑就砍向自己的脑袋。
可黑鹰就那般抱剑不语。
众人皆惶恐不安。
还是少部分听到九殿下传唤太医,才方才着急忙慌去寻医师。
尤其是冯紫英和舒青的书童,就在九殿下开口唤太医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殿下,我这里有医师!”
那边闹剧还在继续,顾淮璟缓缓将目光收回,继续往陈老先生歇息的茶室而去。
却没有注意到被众星拱月簇拥着的司徒景明忽停下动作,看向顾淮璟清瘦的背影,桃花眼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思绪。
“那是陈老先生前些时日请来的教学助手,姓顾名淮璟。”
许是察觉到九殿下在关注,有人连忙开口。
司徒景明有些迟疑的揉了揉额角:“年几何?”
“好像是舞勺之年。”
“约莫十三。”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听完这话,司徒景明原本含笑的脸有些僵住。
“九殿下今年好似也是十三?”
“是秋天的生日。”
“是。”司徒景明看着顾淮璟远去的背影,却明显因忧虑失了神。
“殿下那个侍从,倒是有个性。”
提起那个名为‘黑鹰’的侍从,众人表情各异,有无奈有鄙夷也有害怕。
司徒景明垂下眼,无奈叹道:“皆是因皇爷爷担心我,便遣了他来护着,没曾想竟惊扰了诸位同窗,甚至让方才那位兄台受伤,我着实过意不去,明日必将备上薄礼以表歉意。”
哦,原来不是听命于九殿下而是太上皇,难怪这般跋扈。
果然,什么宠爱都是花架子。
可怜九殿下天潢贵胄,受尽圣宠却连个侍卫都镇压不住。
甚至比不得有实权的臣子。
可是…当今也是没有实权。
虽已亲政数年,可朝中绝大多肱骨还都是太上皇的心腹,尤其是将士。
甚至多次当众给皇帝甩脸。
即便是如今,退居幕后的太上皇也还是真正执掌江山的那个,霸权之下,皇帝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一时间,众人都明白过来,思绪纷飞,看向司徒景明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怜悯。
*
贾府
却说王熙凤同李纨跟着三春,不日便一齐到潇湘馆来说话。
此时黛玉吃了陆夫人配的药丸子精气神好多了,睡觉安稳,连饭都多吃了几口。
王熙凤见着恢复气色的黛玉,不免称奇:“王太医的师妹当真是个厉害人物,我见林妹妹这势头,按时用药准能除病根。”
“我吃那药却是与吃旁的不同,半分不苦,可药效极好,近几日我也能多走动了,待好些了,我可不愿错过探春妹妹结的诗社。”林黛玉莞尔,恐是因为病好多了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见万物都是可爱。
探春亦是满脸笑意:“如此甚好,我打算等荷花开了再结诗社,到时候我们赏荷咏荷,吃着荷叶酥等糕点,岂不应景?”
众人又闲谈了其他趣事,直到黛玉都有些乏了。
王熙凤才左顾右盼见身旁的人都没有提及拿玉佩之事,又看向神色愉悦的黛玉。
三春不出头这很正常,可李纨身为孙媳妇确实有顾虑。
二位孙媳妇相互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的用意。
王熙凤轻咳一声,状似不经意的感慨:“你们这个诗社宝玉多次叮嘱我要把他的名字加上,可如今他竟还病着,不知什么时候能好,倒是可惜了,难得结一次诗社,人竟不齐。”
“我昨日见宝玉还嚷嚷着要玉,听鸳鸯说老太太亦是愁得一晚上都睡不着,唉声叹气,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李纨接着王熙凤轻声叹气。
两位嫂子一位从友情出发一位则从亲情下手,倒是显得三春同黛玉冷酷无情了。
林黛玉本来愉悦的心情猛地下坠:“正是了,原我们是该伺候他的,他只要不好我们岂敢玩闹?皆围着他转才是。”
“我看也别起什么诗社了,我们也该收拾收拾搬到晴雯她们屋里,没日没夜的伺候着,这样才不怕耽误了二哥哥的病情。”惜春年纪小但嘴却毒,跟在林姐姐后继续输出。
迎春看了看王熙凤同李纨又看了看林黛玉最终垂下眸子一声不吭。
探春不比惜春能这般豁得出去便也没有吭声。
王熙凤笑容不变:“瞧我这嘴,成日说的是什么?倒也不是要劳动妹妹,只是上头赐了几匹料子我见着极好,可惜身边竟没个能掌眼的,妹妹好歹将紫鹃借我几天,我再给妹妹派个伶俐的顶上,不过三日,必定奉还。”
许是她们也想到了可以用假玉佩哄宝玉的事,只是缺个潇湘馆的丫鬟。紫鹃便是最好的选择。
紫鹃是贾府的家生子,王熙凤不过出于礼节问一嘴林黛玉,却是能直接调遣的。
“紫鹃。”林黛玉出声将紫鹃唤来:“凤姐姐既看得起你,那你这几日便陪她去一趟。”
紫鹃上前却是依依不舍的看着黛玉,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哽咽:“我既不在,姑娘跟前也没个知冷知热的,雪雁那丫头虽好却有些冒失,还请姑娘保重自身切莫熬夜看书写诗,仔细眼睛。”
听着紫鹃絮絮叨叨说着注意事项,不少人都红了眼眶,若问全府上下谁能不顾一切护着黛玉,非紫鹃莫属。
“好姐姐你去罢,别担心我,我自会好好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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