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机械犬，突然跟成精了一般，一瘸一拐，拖着后腿艰难挪到墙脚，然后快速起身。
那里似乎有一个洞，机械犬屁股朝里一摆。
彻底消失了。
洛十一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洞，久违地，感受到那种，没打架却被指认为凶手的憋屈感。
诶不是，一直听说希望星上的原住民诡计多端，都是天生的政客。
可连只狗都耳濡目染了吗？
她试图辩解一下自己真的不擅长打斗，身后却“噗嗤”一声轻笑。
是那个金发少女。
她笑得扶额，走过来单手搭在洛十一肩上。
“好了，谁没有点秘密。”
“那么，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弗茵沙，第一军校指挥系的预备生，来自弗茵家族。洛宵?很高兴认识你。”
洛十一放弃了解释的打算。
反正看起来，对方似乎对她是个医疗生这种事，坚信不疑了。
她接纳了对方的善意，相互交换过信息后，弗茵沙向她解释了今天的情况。
“我和保镖在附近买东西时，发现了机械犬异常暴动，就赶过来了。刚刚辛苦你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认识警督的人，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处理吧。”
“对了，很高兴认识你，你可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这个就作为见面礼吧!”弗茵沙顺手摘下自己衣领上的胸针。
二话不说，塞给洛十一。
甚至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确认不是什么过分贵重的东西后，洛十一挠挠头。
对方的眼神那样理所当然又饱含期待，几乎让人无法拒绝。
她好像在等着自己做出回应?
对希望星习俗一窍不通的洛十一心虚，笃定相互交换见面礼，是希望星的必修礼仪。
她一边感叹着，这跟反叛军见面先打架论尊长的习俗也太不一样了，一边摸摸索索，半天终于从自己空荡荡的口袋里，掏到一枚光弹残壳做的吊坠。
眼神粘着那枚弹壳，她依依不舍地交给对方：“这是从我身上取出的第一枚弹壳，很有纪念意义，送你。”
“这太珍贵了!”弗茵沙有些意外地接过，几乎没有迟疑就挂在脖子上。“我很喜欢。”
说着，冲她扬起灿烂的笑容：“好好休息，明天面试加油，那么，我们回见。”
可能是跑了一晚上，救了好几批人，体力过分消耗的缘故。
洛十一被对方笑容晃到眩晕了下，有些头重脚轻。目送着那群人走了，她才揉着脑袋，抱着钱袋子和便携式医疗设备往回走。
紧绷的嘴角一点点放松。
还好，希望星的人，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打交道。
脾气温和，助人为乐。
默念着自己的人设剧本，洛十一对未来的内鬼工作，信心十足。
**
可惜得很，这种信心，很快在第二天就收到了巨大的冲击。
按照计划，洛十一穿好第一军校预备生的统一制服，戴上录入假身份id的光子表。
她甚至将那头乱糟糟的红发，都打理得顺亮，并奢侈地犒劳了自己两瓶混合口味营养液。
叼着营养液匆匆下楼时，老破小旅馆唯一的前台兼老板，正半眯着眼睛，悠悠地听着今日希望星的晨间广播。
听到动静，那灰发男人掀开眼皮，掠她一眼，隐晦地扬了下眉。
然后收回视线，两人默契地互不打招呼。
擦肩而过的瞬间，广播的声音钻入洛十一耳中。
“根据昨日票选结果，希望星今日晴，请各位出门做好防辐射准备……”
“咔哒”——
被人切换到下一条。
“昨日，星球北部第五区域，发生大批机械犬暴动事件。幸运的是，有名第一军校的预备生路过，挺身而出，见义勇为，冒险猎杀了机械犬。最后只有三名拾荒者死亡，十五名重伤……”
洛十一脚步一顿。
“下面带来这位预备生的采访实录。”
她快速转头看过去，一道眼熟的金发身影出现在虚拟投屏里。
正是那位叫弗茵沙的指挥系预备生。
对方的金发上沾满血迹和污水，眉眼疲惫而哀伤。
“我很遗憾……”声音哽咽而断断续续，她叹了口气，“但我尽力了，当我们赶到时，那几位可怜的拾荒者已经被咬断脖颈，没有了生命体征。”
那位采访者也跟着哽咽：“请不要自责，您已经做出了伟大的抉择。能发扬罕见的见义勇为精神，无愧于军校预备生，希望星的未来，正需要这样的一群人来支撑。”
“案件真实情况第五区警督所还在调查。同时，我们再次强调也呼吁大家，拒绝非法购买机械宠物，私自遗弃机械垃圾等于犯罪……”
洛十一没有再听进去，站在原地，漆黑的瞳孔盯着那虚影里的画面，一动不动。
她的脑海有瞬间的空茫。
尤其是在看到那三位投影出来的“遇难者”照片时。
她记得很清楚，那三个拾荒者，明明被她抢救回来了，也在她的极力劝服下，躲回了安全地带……
那么巧，又都跑回来了?
直到“啪”地一声，前台老板关闭虚拟屏，抱着胸瞪她。
洛十一才回过神，想起正事。
去军校的公用飞行器要过点了。
压下心底的纷乱，她提溜着军校预备生统一发放的背包，刚要出门，余光却瞥见楼下聚集了几个身着警督服的壮硕男人。
紧接着，门被砰砰敲响——
“开门，搜查！”
跟老板对视一眼，洛十一快步上楼，没入阴影的瞬间，恰好听到那警督的余音。
“昨天有个叫洛宵的，从外星系来的，住你这里是吗？”
“是有一个，但已经走了……”
洛十一垂下眼皮，悄无声息地从二楼跳下去，顺着人烟罕至的巷子匆匆往站台赶。
走到昨天救起第一个人的位置，她下意识停住脚步。
盯着那滩暗红色，像拖曳血迹又像金属残留液的低洼。
地上机械犬的残骸和拾荒者尸体都早已被清理干净，不留半点可疑痕迹。
她正要离开，面前的场景却突然极速扭曲，仿佛时空都凝滞了。
灰暗的墙面裂开了一道狭缝。
透出的虚光里，有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刚刚怎么不把她杀了?”
“一个偏远星球来的劣等品，何必脏我的手。放心，她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接着是一声清晰的“扑通”。
什么东西被人随意抛进了臭水沟里。
几乎是瞬间，扭曲的墙面骤然恢复正常。
洛十一甚至还没来得及确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瞥向墙脚的的水沟。
视线往前，尽头的下水道口，似乎是被什么卡住了，污水下泻的流速变慢。
隐约传出金属相碰撞的“哐当哐当”声。
洛十一走过去，一把将那团堵塞物拎起来。
沥着污水的金色链条不断摇曳，原本被盘出包浆的弹壳，沾满污浊，弥漫恶臭的腥味。
洛十一摘下弹壳，小心擦干净表面的污浊。
从衣兜里摸出一把枪械模型，熟练地将那枚残损的弹壳装进去，咔擦上膛。
一枚废弃的子弹，当然无法产生任何威慑作用。
她垂着眼皮，食指绕进扣板，漫不经心地转着那把本该被遗弃的模型枪。
然而随着速度加快，洛十一慢慢抬起头，漆黑的眼瞳变得深邃而锃亮，最后骤然收手，对着虚空，做了个射击动作。
她轻轻笑了下，慢慢收回枪。
**
为了摆脱巷子里那些警都，洛十一不幸错过了最后一班快车。
她只能痛失一百星币，租了辆古老的脚蹬式飞行器，吭哧吭哧地往第一军校赶。
第一军校位于希望星北部，森林覆盖的陨石谷中。
这里本来是一处封闭式特训基地，在几百年前的虫族大战后，部分受到强宇宙辐射的军民产生了基因突变，体质优异于常人。
星盟也意识到了全民武装的重要性，在此地建立了联盟第一军事学院。
用来培养从各个星系筛选出的，具有特异能力和军事潜能的人才。
正值新一届的预备生入校面试，门口的场景格外宏大。
时间一到，上千个身着整齐制服的预备生们，完成身份核验，齐齐穿过鎏金色的巨型传送门。
当最后一个人的衣角没入大门的后几分钟，半空中才直直坠下一道影子。
“嘭”的巨响，一辆几乎散架的私人飞行器，砸在门口。
顾不得心肺分离的痛感，洛十一跳下代步车，在鎏金色传送门消失的最后一秒钟，跻身而进。
然而下一瞬间，她却傻眼了。
她确实进了面试厅，但离奇的是，整整能坐下上万人的大厅里，空无一人，没有一位候选人。
而她的正前方——
五个佩戴高级肩章的上位者，或坐或立，都齐齐盯着她。
那种发亮的眼神，让洛十一险些以为自己是什么猎物。
根据洛十一对星盟的了解，她只能准确判断出他们的军衔，似乎涉及各个领域，还挺高。
这么隆重的吗?
她忍着那种头皮发麻的错觉，试着让自己笑得小心翼翼：“各位好，我是来面试的?”
“原来还有一位啊，快坐快坐，别紧张。”最左边的红色卷发女士看起来很好说话，笑眯眯地招呼她。
洛十一松了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下。
为首的，是个表情严肃，头发花白的老头，他全程皱眉盯着洛十一坐下，陡然出声：“时间不早了，直接开始吧，先介绍自己。”
这么快?
那份履历丰富的个人资料，她早就倒背如流，洛十一随便拎出几个参与辅助治疗的过往，谦虚地讲完。
谁料，话音刚落，四下却一片死寂，尤其是为首那个老头，灰色的瞳孔里，失望几乎抑制不住，眉头紧缩。
洛十一心脏咯噔一声，快速捋了一遍自己的介绍。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既有实习经历，又师从名校，甚至还参加过前线伤员治疗。
不是吧，没问题啊?
还是一开始那位看上去很温柔的女士为她解围了。
“这样吧，你先脱衣服，展示一下。”
洛十一错愕抬头：??
那位红发女士奇怪地看她：“想必你报名之前，已经仔细阅读过我们的要求，任务繁重，首先必须得保证你的体能是合格的。”
“只脱外套就行，那里有一台测试仪，想必你平日训练很常用。”
洛十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银色的多辊球状物。
活像一枚……巨型病毒?
她脱了外套，开舱门，摸索着刚坐稳，密密麻麻的辊齐齐朝里挤压，瞬间将她的四肢层层锁定。
洛十一：?
紧接着，那圆球带着她，原地剧烈旋转起来。
洛十一险些把早上刚喝的两管营养剂浪费出来。
旋转速度，却慢慢降下来，她忍着恶心刚要松口气。
下一秒，球却带着她，发疯一般在宽敞的会议厅里上蹦下跳，极速自转，仿佛生怕把她甩不下来。
紧接着，下一个阶段，又是奇怪的伸展运动……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洛十一差点没死在里边。
她捂住错位的心脏，强忍恶心和眩晕下来，脸色惨白，腿软地差点跪在那几个面试官前边。
还是那位好心的女长官扶住了她，欲言又止。
“没事吧，你的体能是谁训练的——”
洛十一精神一震，快速辩解：“虽然我体能一般，但是我特别擅长治疗!”
“不，你体能已经合格了。”
是右侧那位身形颀长，面容英俊儒雅的年轻男人微微一笑，接过了话头。
“你说你最擅长治疗?”
洛十一还没喘口气，只能跟着晕乎乎点头。
却听到对方不徐不疾地开口：“那你就简述一些常见治疗措施吧。比如，体内寄生兽摘取手术，瘫痪后重塑下肢法，以及头颅被割断后的急救方法?”
洛十一：?这??
这就是星盟军近几年屡战屡胜，堪比金刚的秘诀吗?
她嗓子发干，这下真的小心翼翼了：“这些都是在学校可能受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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