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逾拾和梁寄沐互相认个脸,第一面就算见完了。


    至于领证,他们看了彼此的日程表空闲时间,约好在下周三。


    梁寄沐本想送方逾拾回去,但方逾拾接了个电话,急匆匆的不等他说出提议就打车跑了。


    遗漏了刚换下脏掉的白t恤。


    司机来给梁寄沐送车的时候,他正在街边抽烟,视线垂落在手里的衣服纸袋上,很出神。


    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宝贝,这么着迷。


    司机无奈:“夫人和梁总在家等您,闻到烟味又要说了。”


    烟还剩大半,梁寄沐毫不留恋掐灭,扔进了垃圾桶:“辛苦宋叔帮我保密。走吧。”


    宋叔是他爸那辈就在梁家工作的司机,从小看着梁寄沐长大,是家里唯一一个对他知根知底的人。


    近些年他妈妈身体不好,梁父就在城郊买了院子给她养生,每次从市区回去,都要坐一个小时的车。


    梁寄沐坐车的时候不喜欢玩手机,靠在后座无所事事,阖上眼皮小憩。


    他为了今天,通了两晚的宵把工作搞完,这会儿还没睡死过去,纯靠一口仙气吊着。


    想到这,难免自嘲笑笑。


    准备那么久,结果不到半天就结束了,结束得还很不尽人意,真是荒唐。


    靠在车窗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索性放弃:“宋叔,不回家了,送我去翟楠那儿。”


    他同事兼好友翟楠,家里是开射击俱乐部的,设备环境都不错,是不少有钱人的优选娱乐场所。


    宋叔从后视镜看见他神情,把到口边的劝阻咽了回去:“好的。”


    正因了解梁寄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祖宗到底有多不好相处。


    把梁寄沐送到目的地后,梁寄沐妈妈的电话接踵而至。


    “你们到哪里了?我刚给梁寄沐打电话,他手机关机了。”


    宋叔委婉道:“小梁总他……心情不太好。”


    “他还是不乐意联姻?”梁夫人纳闷道,“不应该啊。之前不愿意联姻,前两天不是他自己主动接受了这个提议吗?”


    诚然,联姻是站在利益角度最好的选择。


    但如果梁寄沐不愿意,老两口对这唯一一个独生子也没办法。


    可死活不愿将就的梁寄沐,两天前和方廉见完面回来,忽然态度急转十八弯,愿意联姻了。


    那今天是闹哪出?


    见面后觉得不合心意,又反悔了?


    她自认对儿子上天入地最了解,梁寄沐对学生都很少生气,那么温和沉稳内敛的性子,竟然能在方家那小子面前破功?


    梁夫人合理猜测:“不会是方家那位……太能惹事吧?”


    如果方逾拾听到这话,绝对要举着喇叭喊冤枉。


    他可是忍到离对方三里地远,才本性暴露把头发抓乱撩上去,直奔市中心医院骨科。


    “方逾栖!”他以冲刺速度跑进病房,“怎么回事?摔的严重吗?在哪儿摔的?要不要紧?还能走吗?要做手术吗?”


    问题连珠炮弹似的,一股脑往病床上砸去。


    “哎哎哎哥!淡定淡定!”床上扎着丸子头的素颜美女头疼地捂住耳朵,“没事没事,医生说了,就是崴了一下,不严重,等会儿上完药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真的?”方逾拾语气饱含浓浓的不信任,“病例给我看看。”


    “真的,不骗你。”方逾栖老实递上病例,不甚在意道,“跳舞嘛,磕磕绊绊正常的。”


    “正常?”方逾拾也看不懂医生的字,但能看懂电脑打印的结论,松了口气,才有心情跟她打闹,“不然我以后开家医院,24小时等着祖宗你大驾光临?”


    方逾栖讪笑着晃他的手:“哥你回国怎么都不来找我?今天穿得也好素。”


    “管天管地还管起我穿什么了?”方逾拾坐在床边,给她扎头发,“老头子作出一堆烂摊子,我得收拾。”


    “是不是要联姻?”方逾栖毫不掩饰厌恶,“幸亏我年底才成年,不然顶替方凯的倒霉蛋就是我了。”


    方廉不喜欢女儿,一是因为重男轻女,二是因为她太活泼,不是渣爹心目中的小棉袄。


    方逾拾听了,才想起来自己要结婚的事还没通知这位至亲。


    他难得心虚,一个走神,不小心扯掉手中一根黑发。


    “嘶疼!”方逾栖倒抽口冷气,“这么多年哥你怎么还是笨手笨脚的?以后都找不到老婆。”


    方逾拾抿唇:“能找到的。”


    “哦对,忘了你是不婚主义,不找……”话音戛然而止,方逾栖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能找到。”方逾拾适当拉开和她的距离,说得飞快,“已经找到了。”


    方逾栖:“找到……什么?”


    她,摔一下,不仅脚踝扭了,耳朵也出问题了吗?


    她倏的提高音量:“我操!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


    方逾拾不悦:“小丫头片子,怎么还对你哥说脏话?”


    “不要在意细节。”方逾栖抓着他t恤领口,“快老实交代!”


    “不是女朋友。”方逾拾举手投降,纵容道,“就是我顶替方凯联姻去了,今天刚证完婚前财产,过几天领证。”


    方逾栖忽然不动了。


    几分钟后,低头捂住脸。


    方逾拾吓了一跳:“怎么哭了?你哥是联姻,又不是入赘再也不回来了。”


    方逾栖带着气音道:“是不是因为我?”


    方逾拾轻轻拍着她脑袋:“想什么呢?你有啥本事能影响你哥婚姻大事?”


    方逾栖嘟起嘴:“你那天跟老头吵架,我听到了。”


    方逾栖是方逾拾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这个妹妹对他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幸亏方逾栖够懂事,从小到大学习什么就没让他操心过,艺考拿了三个前十名不说,今年高考还考了全市前五十。


    丫头一直想去京城的艺术学院学舞蹈,这个成绩,足够。


    但方廉不让,觉得学舞蹈不正经,出去卖脸卖身材,败坏方家颜面。


    方逾栖高考完飞去m国找他玩,方逾拾听说这事儿,远在海外,隔着手机第一次跟方廉大吵一架。


    当时还特意关上门,没想到小妹会听墙角。


    说实话,这次回国行动如此急切,确实有一部分方逾栖因素在。


    只要方廉还掌握家族大权一天,两人就一天不得自由,方逾拾比任何人都知道戴面具做人的痛苦,他不想方逾栖重蹈覆辙。


    当然,主要还是袁氏母子,以及他自己装不下去了。


    大好青春不能浪费在给方廉装狗儿子上啊!


    “脑袋不大,想的挺多。”方逾拾没好气擦掉她的眼泪,三言两句把原因解释了一边。


    具体的没细说,那些糟心事儿小妹不需要知道。


    方逾栖渐渐止住眼泪,将信将疑:“真的?”


    “骗你是狗。”方逾拾不欲多言,“回头结婚,喜糖和请柬样式都让你选,成吗?”


    方逾栖努努嘴,答非所问:“你真不在意啊。”


    “真不在意。”方逾拾说,“换你结个婚能挣几百亿,你干不干?”


    方逾栖很想有骨气地拒绝,并回答他“真爱无敌”。


    但事实是……


    她没骨气地点头:“我干。”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要是她现在到法定结婚年龄,说不定能把她哥关在家里,自己提枪上阵民政局前线。


    多谢祖国万全的法律,拴住了她的底线。


    方逾拾眉眼弯弯:“这不就得了?”


    方逾栖“啧”道:“你和谁联姻的?哪家的?叫什么?多大年龄?男的女的?长什么样?脾气怎么样?性格好不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兄妹俩碎嘴子也是一脉相承。


    “这你别管了,你以后基本没机会跟他接触。”他被唠叨得头疼,生硬岔开话题,“我还没问你呢,怎么回海城了?学校那边没课?”


    方逾栖忽然低下头,开始揉脖子。


    没有人比他这个亲哥更懂,这是心虚的表现。


    方逾拾眼睛微眯:“方逾栖。”


    女孩缩了缩脖子。


    方逾拾把她下巴抬起来,强行跟自己对视,凉飕飕威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方逾栖:“……”


    别人可能以为他哥很宠她,实则不全然。


    宠她是真的宠,凶起来也不含糊。


    方逾拾脾气烂的满大街找不出第二个,自恋记仇还没有耐心,就算对亲妹妹也没收敛到哪儿去,小时候就经常追着她满屋子骂。


    是的,就是追着骂。


    方逾拾从不对她动手,只动嘴,语速又快又犀利,比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大爷大妈还吵,让人烦不胜烦。


    方逾栖合理怀疑,她哥两片好看的薄唇就是小时候磨出来的。


    面对血脉压制,她根本说不出瞎话,小小声嗫喏。


    方逾拾没听清:“什么?”


    “我没去……”


    “大声点。”


    “我说我没去京城上学!”


    方逾拾:“?”


    他狠狠揪住亲妹的脸颊:“你说什么?!你暑假不是给我说已经报好志愿了吗!”


    方逾栖痛呼挣扎:“哎哟,我当时不是听说你要回海城了吗,想着好不容易能经常在一起,偷偷把志愿给改了,想留在本地。”


    方逾拾两眼一黑,好气又好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喜欢我呢?”


    女孩子面皮薄,被戳穿后脸颊涨红,朝着他肚子狠狠来了一拳:“方逾拾!”


    “哎。”方逾拾心道力气还挺大,揉着肚子叹气,“那你现在在哪儿上学?”


    这么大的事,姑娘瞒他到现在,也是真大胆。


    方逾栖说:“现在也是在学舞蹈啦,就是没去艺术类学院,在——”


    “十床!方逾栖!过来准备上药!”


    门口护士突如其来的叫喊打断了两人谈话。


    舞蹈家的脚就是战场上战士的枪,方逾拾知道重要性,当即放下这件事出去推轮椅。


    走前恶狠狠回头瞪人:“回头再跟你算账!”


    方逾栖吐了吐舌头,心说:你才舍不得!


    想到自己晚上的课还没请假,连忙边吐槽边拿手机给辅导员发消息请假。


    【翟老师,我脚崴着了qwq,现在在医院,晚上课想跟您请个假~】


    与此同时,另一边,射击俱乐部顶层vip操作室内。


    翟楠看着一枪命中十环的好友,同情道:“所以你现在发现你初恋男大十八变,心碎了?死了?不结婚了?”


    梁寄沐没吭声,食指一扣,又是一枪十环。


    光听枪声,翟楠都能想象到这位老朋友的郁闷。


    他和梁寄沐初中是同班,大学是室友,现在是同事,对这人一切了如指掌。


    比如五年前这人去y国学习,回来心里就多了个“白月光”。


    梁寄沐把弹匣打空才放下手:“我想不通,一个人变化怎么能这么大?以前那么张牙舞爪,现在呆讷得像块木头。”


    翟楠乐道:“破灭了吧?所以说人跟自己的幻想对象还是要保持些距离的,不然……啧啧,就是你这下场。”


    梁寄沐懒洋洋靠在墙边,单手开了罐可乐:“你比我还懂我?”


    “那肯定的!”翟楠自豪,“我跟你啥关系啊……等下,我有个学生脚崴了,我处理下,你先自己玩。”


    梁寄沐点头。


    换了把更重的枪,重新站在台前,举起手,却迟迟没扣动扳机。


    翟楠说方逾拾变了。


    可人的眼睛不会说谎。


    今天方逾拾在车祸现场回眸看的那一眼,他分明听得见自己心跳声。


    具体说不出。


    举手投足分毫差错都没有,梁寄沐却还是能从方逾拾身上,发现一股厚重的违和感。


    想到方家的狗血烂摊子,他怀疑对方是遭遇沉痛打击性格大变,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暂时被迫缩进保护壳中。


    所以……


    他拿的不是暗恋剧本,是救赎剧本?


    梁寄沐想到方逾拾的心选类型,实在让人悲喜交加。


    喜在方逾拾心选恰好是“梁寄沐”。


    悲在“梁寄沐”和梁寄沐本人恰好完全相反。


    梁寄沐叹口气,心道这人模狗样的壳子暂且是卸不下来了。


    他对自己过分的占有欲很有自知,知道伪装自己接近对方很卑劣扭曲,但那又怎么样呢?


    婚又不是他强求来的,命运下的姻缘,当然要好好珍惜。


    “唉,艺术生也辛苦啊。”翟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学院大一有个小姑娘,练功崴脚都崴进医院了。”


    梁寄沐心里有事,敷衍道:“记得给人批假条。”


    “不会忘的。”翟楠说,“这就给晚上任课老师说,班上最漂亮的小丫头请假了。”


    梁寄沐挑眉:“注意审美多样性,你们以为的最漂亮,可能不是同一位女生。”


    “放心吧。”翟楠笑了,“方逾栖那小丫头是公认的校花。”


    “砰——”


    “我操!”


    猝不及防的枪声响起,翟楠吓了一跳:“老梁你别这么突然行不行!”


    梁寄沐手指微曲,放下枪,若无其事把目光从击中三环的靶上挪开:“你刚刚说,那女生叫什么?”


    “方逾栖啊,怎么……”话说一半,翟楠反应过来,“我靠!你白月光是不是叫方逾拾来着?”


    梁寄沐“嗯”道:“他妹妹也叫方逾栖。”


    翟楠:“……”


    在海城,巨有钱的美女同名同姓同年龄的几率有多大?


    答案是,无限趋近于0。


    翟楠耸肩道:“无所谓了,妹妹又咋样,你又不喜欢他了。”


    梁寄沐挑了下眉:“你觉得我不喜欢他了?”


    “废话,他现在跟你的择偶标准完全不符好吗?”翟楠说,“行了梁总,回了,媳妇儿催我吃饭呢。”


    他拿起自己的包,看到旁边的纸袋,下意识伸手:“爱马仕?新买的衣服吗?我帮你拿……”


    啪。


    略带薄茧的掌心忽然握住他手腕,用力地不给人留一丝活动的可能。


    翟楠刚想谴责,嘴边的话却在触及梁寄沐视线时顿住了。


    就像是野兽面临领地即将被侵犯,发出的攻击信号。


    我靠。


    怎么跟要活剥了他一样?


    梁寄沐单手捏着他手腕,另一只手无比轻柔地拎起纸袋。


    抓稳后,才淡声道:“别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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