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毫无预兆的大雨,仿佛上天的恩赐一样。
阳城干旱已久,土地都已经龟裂成块,大片枯死的农作物在荒土中化为灰白的纤维。
几乎看不到一丝云朵的天空炽热到可怕,阳光毫无保留地直射而下,将整片大地炙烤待尽。
穿过几条小道后便到了干旱最严重的村落,推行了乡镇现代化后,村里大多已经换成了自建的二层小楼。
门口蜿蜒小路通向的田埂两旁,不死心的老伯穿着灰布衣服,戴着古早的草帽,前后挑着一桶水,希望能给苟延残喘的几根小苗,带点生机过去。
儿子说了,就算是要人工降雨,天上也得有云。
老伯找了块田埂,坐下擦了把脸上的汗,眯着眼睛看向天空。
一望无际的晴空,半片云都看不到。
他脸上嶙峋的皱纹似乎加深了不少,苍老浑浊地眼珠在触及四周的土地时,难免露出了一丝茫然。
一株作物艰难扎根在深深的土壤裂隙之中,叶尖已经发了灰,老伯撑着腿站了起来,正要回头挑起自己的水桶——
突然间,沉闷的雷声翻滚而来。
一切来得几乎毫无预兆,转瞬间翻滚的乌云便满布了整片天空,遮盖太阳后迅速增厚,扑面而来的风中褪去了一丝酷热,雨前特有的水汽夹杂在风里。
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一场大雨便劈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这是一场暴雨,雨滴沉重而密集,几乎笼罩住了整片天地,大地不复上一秒的明媚灿烂,然而人们喜悦地欢呼声却划破长空,回荡不散——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没骗你!快起来,快去外面看看——”
“走走走,带什么伞,快去看看!”
喜悦声渐渐远去,而在某个外墙灰白的二层办公小楼内。
祁知辰一边喝着陆黎花了一块五买来的能量饮料,一边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平板上感天动地的电视剧情节——
喜羊羊生命垂危,灰太狼在一旁回顾他们过去的点点滴滴。
双方抛下过往隔阂,展现了超越种族的友谊。
呜呜呜,好感动啊。
泪水跟关不严的水龙头一样,啪嗒啪嗒落入下方的容器内——
一个看上去很像从某种米桶里挖过来的容量简易计算装置,方形敞口磨砂的小量筒。
二十滴水差不多一毫升。
外面下大雨,祁知辰在里面下小雨,没一会量筒里就积了厚厚的一层泪水。
旁边,何暮暮虚心点头接受着蒋泽越的谆谆教导:“跟你说过了,咱们队长命里带点邪门,有事没事少提他,出任务更是,不吉利。”
另一边,灵耀和木桃两人一边一个正襟危坐,目不转睛。
灵耀满脸满脸认真地盯着平板上的动画片,看上去仿佛在听国外专家来访的学术报告。
木桃借着
屋内照下来的白炽灯,敏锐察觉到平板上被木鱼锤反复敲击处隐隐有了一丝裂缝,心想回去一定要换个新的钢化膜。
而陆黎——他被发配到了角落,被同行任务人员严厉拒绝再靠近天眷,同时不许发出任何声音,最好连衣角都不要露出。
感天动地的动画片情节只持续了短短一会,很快又恢复了狼吃羊羊耍狼的美好日常。
变身天眷大半天,祁知辰在能力的运用上,逐渐熟练了起来。
目前已经能够做到一次性累积情绪量,然后缓慢持久地释放出来。
简而言之就是一分钟可以哭出十滴的量,外面的雨却不用一分钟下完,可以缓慢延长到十分钟。
——而之前过度悲伤导致宛如天泼了一盆水来了个盖浇陆黎的情况,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经历了。
带队队长缩在了角落里刷手机,木桃觉得还是不要去打扰比较好,便侧身问道一旁正皱眉分析剧情的灵耀:“请问,具体的降雨指标有规定吗?”
灵耀一时没明白:“降雨指标?”
木桃:“就是具体降雨多少毫升的规定。”
灵耀震惊:“这还能控制?”
人工降雨都也只是个大概范围,更何况是这种真·人工降雨,总不能真的是像西游记里那种奉旨几时几刻降雨多少的龙王吧!
木桃点头:“请问需要多少?”
灵耀心想,这要说根本没想到这茬,会不会显得他们特异局太过于不专业,学霸脑内飞速搜索既往看过的数据资料,镇定道:“那就一百毫升吧。”
怎么也算个大暴雨的降雨量了。
于是在场特异局人员终于明白,为什么眼泪还要专门拿个带刻度的杯子接着了。
他们原本还猜测眼泪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效果,结果居然是用来计量雨量的!
这——离谱中又透露着一丝合理。
木桃仔细看了看刻度,估摸着这量差不多了,小声道:“应该可以了。”
祁知辰闭了闭眼,正准备收回情绪,但严谨的他注意到木桃看刻度线的角度居然是一个俯视角。
于是他后退半步,弯下腰,以一个绝对精准的水平切线与眼泪的凹面平齐——
“还差一毫升。”祁知辰直起身子,目光继续落在动画片上,缓慢又落了几滴眼泪下来,刚刚好满了一百毫升。
此等严谨的态度,受到了灵耀的五星好评。
由于本次任务的队长已经被划入了拒绝沟通一栏,蒋泽越教导完何暮暮后,便扛起了临时沟通人的任务。
他轻咳了两声,回忆着成文言平时的腔调,毫无感情全是技巧:“非常高兴我们两个组织的首次合作圆满成功,那我们也非常欢迎——”
祁知辰疑惑:“南边不去了吗?”
蒋泽越一顿:“南边?”
祁知辰问:“那边不是在下大暴雨吗?”
蒋泽越没明白:“所以是?”
祁知辰:“
停雨。”
除天眷本人外,所有人脑海里顿时划过一行大字——还能停雨?
灵耀正凑近看那一百毫升眼泪里是否存在什么神奇析出物,闻言差点脚滑往前扑倒,险而又险地停住了,不可思议道:“真的是龙王?”
祁知辰扭头:“什么龙王?”
灵耀下意识道:“西游记里的那个。”
祁知辰顿时震惊,外边一道惊雷劈下:“你说我长得像西游记里那个龙王!?”
“感谢你没劈我,”灵耀飞速道,“不是外貌,是能力,一个比喻修辞的夸赞描述性手法,意思是你对于天气随心所欲的控制能力如同龙王一般令人心驰神往。”
蒋泽越沉默片刻,对着灵耀道:“那天我放在桌上的小学生作文大全,上面的笔记果然是你做的。”
外边雨声依旧哗啦啦不停,门口的陆黎三两步走了进来,重新捡起了他作为队长的使命,朝着里面的人一招手:“那就走吧,我来开直升机。”
陆大队长当司机,一推油门杆把一直升机的人再次以赶着投胎的速度送到了南方暴雨洪涝灾害区。
他们停在一处高地势的地方,祁知辰正四处观察环境,陆黎突然横插过来挡住视线,没等他发出疑问,平静道:“别看,那边挺惨的,看了你要是再一哭,岂不是雪上加霜。”
说的很有道理。
祁知辰对自己目前情绪状态非常有自知之明,他缩回了四处打量的视线,跟着钻进了个避雨的小板房,然后——
何暮暮屁颠屁颠凑了过来:“要怎么样才能停?高兴吗?”
“那样你就会得到一个太阳雨。”
祁知辰轻轻呼了口气,天眷的天气改变往往是叠加的,如果想收回某种状态的话,操作起来其实不容易,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他目光在眼前四人中巡视片刻,选择了最佳目标人选——何暮暮。
何暮暮眨巴眨巴眼睛,不明所以地在祁知辰的要求下伸出了手:“要干什么——哎?”
祁知辰伸出两根手指,按在了他的掌心,随即跟聊天一样问道:“毕业了吗?”
何暮暮一愣,下意识去看三位上级,得到指示后老老实实回答:“刚毕业没多久。”
祁知辰:“一个月工资多少?”
何暮暮老老实实:“实习期三千……”
“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有人追过你吗?”
“没有。”
“有喜欢的人吗?”
何暮暮小声:“……有。”
祁知辰冷酷无情:“她喜欢你吗?”
何暮暮心口一痛:“不喜欢。”
祁知辰趁胜追击:“你现在住哪里?”
何暮暮小声:“单位分配的房子。”
祁知辰:“有存款吗?”
何暮暮难过:“没多少。”
祁知辰的声音缓慢而无情:“为什么
你又没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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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上班,还攒不下钱?”
何暮暮宛如被当头一棒,顿时悲从中来,难过从心底源源不断地涌上,他张了张嘴:“我——”
“好,别动,保持住这个情绪。”
祁知辰按在何暮暮掌心的指腹散发出淡淡莹白的光芒,他轻轻抬起手指,那道光芒便飞速窜入了云层之中。
随后如同奇迹一般,窗外劈里啪啦的大雨骤然一收!
多日不见晴天的南城上空,翻涌着的积雨云仿佛自我裂解了一般消失殆尽,几乎是下一秒钟,没有了云层的遮挡后,久违的日光透过云层,照在了近乎一片狼藉的大地上。
“雨停了?”有人从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顿时惊喜道,“真的!雨真的停了,天气预报不还说未来半个月内都会继续下雨的吗?”
“早跟你说天气预报都不准的啦,”楼上的窗户也打开,“哈哈,还好不准——”
破破烂烂的小板房内,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何暮暮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感谢你贡献的悲伤情绪,”祁知辰朝他点点头,“回去可以找你上级要求加工资了。”
他满意地叉着腰,看着窗外放晴的天空,顿时心情好了不少,心想这第一次尝试,效果居然还不错。
然后一扭头,对上了四双转圈圈的迷茫小眼睛。
何暮暮:“啊?”
灵耀:“啊?”
蒋泽越:“啊?”
木桃——木桃心想,岗前培训也没讲过这个啊。
她愣了下,为了保持队形统一,小声道:“……啊?”
“简单来说,”祁知辰严肃道,“如果难过的是我自己,那么就会下雨,如果我弄哭了别人,同时附带一些特殊手段——”
主要是通过肌肤接触,引导一下对方身上的能量。
“那么雨就会停止。”
蒋泽越在一旁反复品味这句话,片刻后小声总结:“有点怪,又有点奇妙。”
窗外高照的晴空将屋内映衬得格外亮堂,两声猫叫百转千回地飘远,暴雨中的小动物比人类更敏锐感知到自然的变化,纷纷出巢晒着毛毛。
陆黎扫过半片云朵都没有的晴朗天空:“这个能持续多久?”
祁知辰:“得看他有多难过了。”
何暮暮还没反应过来,两泡眼泪要掉不掉地挂在眼角,闻言投来懵懂的目光。
祁知辰估摸了一下:“足够抵消原本应该下十五天的大暴雨了。”
蒋泽越不可思议:“真的有那么难过吗?”
战斗部本身正常人不多,何暮暮就是其中之一,有着普通的烦恼和普通的经济压力,对于未来还有那么点美好的期许。
所以在被无情戳中痛点的时候,悲伤才会那么大。
“没事,”上级陆黎终于发挥了作用,确定后边再怎么开心也不会影响情绪后,他对着何暮暮道,“回去给你加工资。
”
何暮暮瞬间惊喜:“真的吗?谢谢队长!”
蒋泽越在一旁满脸还是太年轻:“以江城的房价,再怎么加也买不起房子,更不可能有女朋友。”
本次任务圆满完成,不仅如此还买一送一,想必成部长发际线都要笑歪了。
祁知辰只感觉到了疲惫,倒不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情绪反复多次转变的疲惫感,他总算明白天眷记忆里那句话的含义了,即——
管他下雨下雪还是下冰雹,这都不是主要的。
问题是谁能顶得住一天到晚十八中情绪来回不同切换还不带过渡的,要心如止水,波澜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才是最重要的。
“我叫了个车,”蒋泽越拿着手机,“直升机好像出了点毛病,音响失控了,要不坐车回去,正好南城里江城挺近的。”
陆黎:“再近也要开上四五个小时,问题严重吗?音响失控——研发部又乱加什么额外功能了?”
“不知道,”灵耀跳下直升机,揉了揉耳朵,“其实也不是不能坐,里面在循环播放着分手快乐、单身情歌、说散就散——也不知道是哪个受了情伤的研究院夹带的私货——”
陆黎当即转头:“车什么时候来?”
蒋泽越嘲笑:“能不能讲究点科学,还介意这个。”
“根据今天跳的哪个眼皮,来决定是左利手还是右利手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陆黎随手关上直升机舱门,动作一顿,扭头看着一脸神游的天眷返祖者,“你还要坐飞机吗?”
祁知辰心想,他可不是那种封建迷信之人。
在他的歌单里面,分手歌曲绝对不少,都二十一世纪了哪个土老帽还在意这个——
“坐车,”他微微颔首,“飞机太快了。”
特异局的不正经车内,空间宽阔无比,不像一辆车,更像一个简易的移动小吧台。
唯一的缺点就是除去驾驶座外,剩余的六个座位分布堪称错落有致。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本靠近的座位在小吧台缓缓变形放下后,奇异般分离开来,而原本距离十万八千里的两个座位——
祁知辰手握木鱼锤,身旁就是发梢还有点湿漉的陆大队长。
大雨后的晴天,道路周围的雨水蒸腾而上。
暴雨蔓延时冲塌了不少车辆和门面房,不少人赶在第一时间走了出来,仰头眯眼看着明媚的日光。
害怕多看几眼情绪又要波动,祁知辰收回视线,也恰好在此刻,透明的车窗也暗了下去,遮住外边的场景。
车内一时间安静极了。
居然连作为背景音的歌曲和广播都没有。
灵耀觉得气氛莫名有点诡异,想着放点喜庆的歌曲中和一下,结果听到何暮暮迟疑的声音:“这辆车的音响设备……好像被……优化掉了。”
灵耀默默:“优化到那辆直升机上了是吗?”
研发部你坏事做尽。
何暮暮不
敢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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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时刻,最好的情况就是大家相顾无言。
毕竟少了像成文言这种常年奔波于各大官方场合,一嘴套路话说得极溜的人,大部分员工对于非工作社交敬谢不敏,只等着到达地点后,好聚好散。
结果陆黎偏不这样。
眼看着车辆开出了曾经的暴雨区,驶上了高速公路,他突然开口道:“你们那天圈出来的那块地,动静搞得还挺大。”
他表情看不出来任何异常,连声音都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别说祁知辰了,就连跟着来的三位队员都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操作。
祁知辰目视前方:“产权已经合法,没有人员伤亡。”
陆黎:“外边什么也看不到,我有点好奇,里面什么样的?也是一片荒地吗?”
祁知辰言简意赅:“是它该有的样子。”
陆黎轻轻地笑了一下,瞳孔深处却平静而幽深,他问道:“说起来还不知道,你们组织叫什么呢?”
祁知辰:“……”
他为自己当初脑子一抽取出来的名字而感受到了诚挚的忏悔。
当初面不改色心不跳告诉申光乐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感觉到会如此羞耻。
祁知辰陷入了极度尴尬之中,疯狂扣了一座三室两厅的城堡。
然后不远处的地平线上,有淡淡阴影缓缓浮现了出来。
何暮暮一愣,下意识放缓车速,难以置信道:“那个是海市蜃楼吗?原来大马路上也能有海市蜃楼?
他喃喃道:“好清晰啊,感觉像电视剧里的特效,好真实,这是一栋房子吗?”
“居然还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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