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誉将他带进了一座私密性极佳的高塔。


    塔端高耸入云,科技感极强,外层由防弹玻璃围绕而成,防御力为s级。


    黎珀穿着被腐蚀出黑洞的白衬衫,亦步亦趋地跟在江誉身后,一路上引来了不少注意。


    可这次跟以往都不同。以前他们的议论声毫不避讳,就差当他面嚼舌根子了,可现在不一样。有江誉走在前面,那些人就跟哑巴了一样,一声不吭,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余光瞥一眼,心底生出些不为人知的想法。


    黎珀冷眼看着那些人的模样,不由得想,这就是权势的好处吗?


    虹膜识别完毕后,江誉把他带到了高塔顶层。


    从顶层玻璃窗往外看,大半个s区都被尽收眼底。飘渺的云雾贴在玻璃窗上,给人一种跌落云端之感。黎珀不动声色地端详着,跃跃欲试想去开窗。


    “坐。”江誉言简意赅。


    黎珀瞥了眼脏兮兮的白衬衫,面露难色:“长官,您这里有多余的衣服吗?我的衣服脏了。”


    说完后,他扯了扯衣摆,证明他没说谎。


    白衬衫薄而短,被他这么一拽,一截锁骨隐隐绰绰地露了出来,白花花的,极为晃眼。


    江誉淡漠地移开视线。他没说话,只召出星脑,随意点了几下。紧接着,一台小巧的机器从门外滑了进来。机器臂上举,递给黎珀一套上衣。


    江誉补充:“没穿过。”


    “谢谢长官。”


    黎珀弯着眼道谢,他接过衣服,走进洗漱间,动作利落地换好了。


    他瞥向一旁的镜子,不自觉挑了挑眉。


    这件衣服一看就不是他的码数。领口过于宽大,要想不露出皮肤,就只能把扣子系到顶端。黎珀抬起手,系到一半就不系了。他欣赏着镜子中的自己,觉得这样刚刚好。


    听到开门声,江誉抬起眼,却在下一刻顿了顿。这件衣服是按照他的尺寸做的,穿在他身上刚好合身,但很明显不适合面前的omega。比起alpha,他的骨架太过纤细了些,连领口都撑不住,露出白到耀眼的颈子和锁骨。


    江誉目光上移,只去看omega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omega弯起眼睛:“黎珀。”


    没等江誉再开口,他又说:“长官,您是想问我关于污染物的事情吗?”


    江誉顿了顿:“嗯。”


    “好,我一定知无不言。”黎珀乖顺地点点头。


    然后,他事无巨细地同江誉说了自己看见的一切,包括他拿镊子杀掉触手的那幕。


    他不怕引起江誉的怀疑,毕竟人在接触死神的那一瞬间,做出什么反应都是合理的。


    在描述的过程中,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神情也越来越紧张,像是被魇住了似的,浅茶色的瞳孔不住地颤抖,看上去极为脆弱。


    江誉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手帕,面上表情不变:“好,我知道了。”


    黎珀攥紧手帕,有预感他要赶自己走。


    果然,下一句就应验了:


    “你可以回去了,需要我找人送你吗?”


    黎珀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说完后,他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在走到门口的前一刻,他忽然一阵头晕,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怎么回事?黎珀用手敲了敲脑袋,然后拉开房门。


    “等等。”


    下一秒,一道声音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黎珀拉门把手的动作一顿。他垂下手,侧过眸,问:“还有什么事吗,长官?”


    江誉罕见地沉默一瞬。他淡淡地瞥了眼omega的后颈,果然看见那里光滑一片,什么都没有。


    鼻尖被一股浅淡的玫瑰味萦绕着,那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


    “记得贴阻隔贴。”终于,他淡声提示。


    黎珀一愣,他反手摸到后颈的位置,试探着碰了碰。那里依旧是微微凸起的弧度,温度也没什么异样。


    他按下心底的疑惑,冲江誉笑了笑:“好的,长官。”


    就连他的笑,也张扬的像朵玫瑰。


    ……


    白楼三层,边庐会诊室。


    “边医生,我又来了。”黎珀腼腆地笑笑,自来熟地坐到了会诊室的沙发上。


    边庐:“……”


    他有点不理解这omega为什么三天两头往这跑,但还是扯出一抹面对病人时的温和微笑:“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黎珀眼底露出迷茫的神色:“医生,您能闻到我信息素的味道吗?”


    边庐的心瞬间吊了起来。这是一个对omega来说极为私密的问题,信息素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求欢的信号,问对方是否闻见自己的信息素,就相当于问对方愿不愿意标记自己。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omega的眼睛,却发现他眼底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有清澈的茫然。边庐这才呼出一口气,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并没有闻到信息素的痕迹:“闻不到,为什么这么问?”


    闻不到?黎珀更疑惑了,如果闻不到,那为什么他们都要提醒自己贴阻隔贴?


    “边医生,omega必须贴阻隔贴吗?”想了想,黎珀换了个问法。


    这次,边庐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以防万一。omega的信息素往往有着催化发情的作用,如果不贴阻隔贴,被某个自制力差的alpha闻到,很有可能出现某些问题。”


    他特意在“某些问题”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希望能引起黎珀足够的重视。


    黎珀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点点头,很乖地说:“好,那麻烦边医生给我开点阻隔贴。”


    边庐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开完阻隔贴后,黎珀立即撕下一片,牢牢地贴在了自己的后颈处。他讨厌那群只用下半身思考的alpha,更别提跟他们发生些什么,光是想想他都要恶心到吐。


    按照说明书,阻隔贴需要隔三天更换一次,要不然会失去作用。黎珀默读几遍,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不是他忘性大,实在是这款阻隔贴太薄了,贴在后颈处根本没什么感觉,如果不刻意想起,几乎很难记得。不过如此轻薄的一片薄膜,就能覆盖住信息素的味道,也是挺神奇的。


    想到这里,黎珀将阻隔贴揣进兜里。忽然,他在兜内摸到了一块柔软干燥的布料。


    犹豫一秒,他还是把手帕掏出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才走出白楼。


    一出门,他忽然看见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金沐?”他怎么会在这里?


    金沐蓦然抬头,他眼神一亮,直直朝着黎珀走过来,又绕着他转了几圈,见他浑身上下没有伤口后才终于消停。


    “你在做什么?”黎珀被他这一番操作给整迷糊了。


    “没什么。”金沐掩饰性地咳了咳,然后换了个话题,“我刚刚听见了个小道消息,说白楼北门有个受伤的alpha忽然出现精神问题,开始无差别攻击人了。”


    他说完后,本意是想吓吓黎珀,却发现黎珀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没出现任何意外的神色。


    “你不害怕?omega不都是挺胆小的吗?”


    黎珀敛了敛眸,将情绪不动声色地按下:“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


    金沐忽然红了脸。好在他肤色深,那点颜色在阳光下不起眼,黎珀并没看见:“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起来我刚跟你说过白楼北门,怕你刚好去了,然后又恰好被那个精神病伤到了。要是真这样,我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黎珀沉默一瞬,发现事实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没事。”


    金沐这才放下心来,他呼出一口气:“没事就行,omega身子弱,你可别整天作死,到最后把自己作进去。”


    黎珀瞥了他一眼,只觉得好笑:“你真的没在关心我吗?”


    “……”这次,本该继续否认的金沐却罕见地沉默了。


    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最近确实对这个omega过度关注了些。如果说是为了弥补当初欺负他时的愧疚,那在武器库那次就已经还清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屁颠颠的跑过来,跟在omega后头对人家嘘寒问暖。


    他到底图什么?扪心自问,金沐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听说白楼北门出事的时候,自己的心脏都被揪了起来,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来看看黎珀有没有受伤。


    太荒谬了,实在是太荒谬了。


    思及此处,金沐的情绪忽然变得很差。他垂下眼,一言不发地盯着黎珀看了许久,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黎珀盯着alpha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说实话,他不是不懂金沐的心思。在穿越前,追他的人排起队来少说也得有半圈操场那么长,所以这就导致他在这方面对人的心思异常敏感,几乎一点就破,一对视就知道那人心里在想什么。


    武器库那次,他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只是还没得到证实。而刚刚这次,只是真正找到确凿的证据罢了。


    对于金沐这种来的莫名其妙的好感,他其实没什么感觉。爱慕与被爱慕从来不是平等的,不可能因为对方喜欢你就给他回应,要不然把黎珀大卸八块都不够分。最关键的是,黎珀不仅颜狗,还慕强,在他眼里,金沐远远不够强。


    至于谁够强……黎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把暗金色的枪,以及持枪人冷漠的一双眼。


    大概就是他吧,不确定,再观察观察。


    忽然,肚子里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黎珀捂住差点被污染物寄生的肚子,悄悄地环视一圈,见没人看他才松开手。


    没错,他饿了。


    白楼北门那场事故给了他极大的精神刺激,再加上体力消耗的不少,饿了也是理所应当的。


    安慰完自己后,黎珀走向宿舍,准备再喝点营养液充饥。


    他这几天都是靠营养液活下来的。至于营养液的味道……一言难尽。


    黎珀掰着指头数了数营养液的口味,大概有黄瓜味、蘑菇味、白菜味、芹菜味……总而言之,连草莓味这种相对正常的营养液都没有,黎珀十分难过。


    他忽然很怀念穿越前。虽然那个时候日子过得不开心,但好歹有美食能慰籍他的心灵。不像现在,不仅美食没有,人还得随时担心会丢命。


    唉,他好惨。


    *


    第二天,几乎全s区都知道了白楼北门发生的事故。不过没几个人对此有反应,他们就像听了一个平平淡淡的八卦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连饭后谈资都算不上。


    倒也不是他们冷漠,而是这种现象在s区太普遍了,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每一个从军校选拔出来的alpha,都必须参与到任务中来,且每个月都有任务数量要求,不够格的直接清退。


    要知道,能成功进入s区,在整个星际都是巨大的光荣。而被s区清退,则是莫大的耻辱。不少alpha因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直接疯了,患上精神病的数不胜数。在这些精神病人里,轻症会继续留在s区接受治疗,例如地下三层关着的精神病患;重症则由星舰护送出军区,遣送到他本来该存在的地方。


    另一部分精神病患,则是在出任务的过程中,被污染物刺激到疯的。任务分六个等级,分别是s、a、b、c、d、e,每上一层,污染物的危险度就会加深一层,s级污染物是最危险的,也是最容易丢命的。不是每个人在面对污染物时都能有强大的心理素质,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准确找到污染物的弱点,成功将其击杀。


    很多人在濒死的边缘会产生幻觉,严重的会直接刺激到神经,这种就算最后救回来了,也大概率成为一个精神紊乱的疯子,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针对昨天白楼北门发生的事情,对于许多alpha来说,早就见怪不怪了。


    不是他们冷漠,而是他们很可能成为未来的那个“他”。他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为了等待那天的到来。


    为星际捐躯。


    所以,这也是黎珀被讨厌的原因之一。


    凭什么有人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进来?他们以性命为代价,换来进入s区的机会,随时可能丧命。但那个omega不一样,轻轻松松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避风港,从来没有性命之忧。


    凭什么?就凭他有关系,有那个位高权重的爹?


    经过这件事,alpha们看黎珀更不顺眼了。


    这天,黎珀刚走出宿舍,就被几个alpha拦住了。


    “天天待在s区吃白食,你好意思?”开口的这个alpha长了一头棕黄色的卷毛,他浓眉大眼,两道眉毛呈倒八字,显得极凶。


    “就是,也不怕丢脸。”同伴红毛附和。


    棕毛上下打量了一番omega,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红毛笑道:“诶,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红毛很配合:“什么?”


    “吃多了白食,会变成小白脸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话音落下,两人皆捧腹大笑。


    黎珀冷冷地看着他们,问:“那你们想怎么样?”


    棕毛睨他一眼,视线轻蔑:“你也出一次任务给我看看呗。”


    “怎么出任务?”黎珀冷静地问。


    “瞧瞧,这小白脸连怎么出任务都不知道。”红毛阴鸷地看向他,眼底的幽怨几乎要凝成实质。


    “是啊,不像我们,进s区第一天就知道了呢。”棕毛阴阳怪气。


    “这样吧,”棕毛想了想,继续说,“你让我们一人咬你一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以后你遇上我们,咱们就当陌路人,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黎珀不理解,这些人怎么都对咬腺体这么执着?就咬一口脖子,还能上瘾不成?


    他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问了:“为什么你们都想咬我脖子?”


    棕毛同红毛对视一眼,鼻腔里忽然发出一声冷哼:“哟,还‘你们’,看上去挺轻车熟路啊?是不是早就被咬透了,成了烂货了?啧,真他妈脏。”


    “那咱们还咬不咬啊……”红毛五官皱在一起,纠结道。


    “塞进你嘴里的鸭子你不吃?”棕毛恨他蠢。


    “可……”红毛犹豫了,“可咱们也没咬过别人的脖子,第一次给了这个家伙,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棕毛闻言,白眼都要翻上天了:“alpha哪分什么第二次第三次?你回去刷刷牙,不照样是第一次?”


    红毛被成功说服了,他点点头:“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黎珀听后都快笑出声了。


    妈的,两个沙币。


    s区怎么会有这种智障东西?!


    他俩议论完,又把目光转回了黎珀身上:“选吧,到底是出任务,还是被我们咬脖子?”


    黎珀状似无害地笑了笑:“出任务。”


    红毛情绪把控能力不到位,听见这三个字后马上急了:“你逗谁呢?就你还敢出任务?你这截腰跟棵葱似的,一掐就断了,能出什么任务?”


    黎珀笑着摇摇头:“只要你能帮我弄到出任务的机会,我就敢出。”


    红毛挥起拳头:“你他妈——”


    黎珀眉梢一挑:“怎么,玩不起?”


    “你才玩不起!”


    “那么,就看你们的了。”黎珀挥挥手,堂而皇之地走了,步伐很是轻快。


    留在原地的红毛和棕毛:“……”


    棕毛猛地锤了下红毛的脑袋:“你是不是傻?就这么放他走了?”


    红毛委屈得不行:“可是他选择了出任务啊……”


    棕毛气笑了,他踹了红毛一脚,边踹边骂:“他能出个屁的任务!你看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儿,一个树杈子都能戳伤他,你敢让他出?”


    红毛眼睛转了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像,也不是不行……”


    棕毛冷静道:“你别搞,人家可是有背景的,咬咬脖子就算了,可别真给人玩没命了,到时候上面下来问罪,咱俩谁都兜不住!”


    “不是!”红毛摇摇头,眼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你忘了,咱们军校考核的那个项目了?”


    棕毛一愣:“你是说……”


    “不可以吗?”红毛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你小子!没看出来啊,还挺会儿整活。”棕毛捣他一拳,显然也是同意了。


    “哼,是他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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