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温姨把手机给他, 自觉离开,带上门。
气氛忽然安静,手机里轻微电流声清晰。
尤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准备好的话语堵在喉咙。
最后是他先开口,嗓音温柔:“音音。”
尤音浅笑,他从来不会叫她音音, 无论是温存还是日常,他都只会连名带姓叫她。
这一声亲密称呼在此刻只剩讽刺。
她不想再多说其他, “席庭越, 我问你, Doris那幅画是不是你买的?”
沉默。
“我不要, 你拿回去。”
好意被拒绝, 会令人难过。
席庭越坐回位置,自动变暗的笔记本屏幕倒映出一张静穆的脸,他轻声说:“我没买,是Doris自愿赠予。”
“我不信。”
他问:“为什么不信?”
一个问句尤音直接僵住, 心里的猜测全部被迫推翻, 是啊, 有什么好不信,他怎么可能会为了她花心思。
尤音脸色微红,为他问话里的质疑而尴尬。
席庭越将桌面上钢笔合入笔盖, 缓声:“你安心拿着就是,现在那幅画属于你。”
尤音不好意思再追问是不是他买的, 转而问:“你知道我喜欢Doris?”
这回席庭越没有否认,“知道, 你书房里临摹的画没带走。”
怪不得尤音说:“我有空了去拿。”
“嗯。”
又安静下来,他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话再说。
电话里男人低咳了两声, 气息很急,随即咳嗽声渐远,像闷在罐子里。
等重新安静,尤音捏着手机想要结束通话,“那”
话音未落,被男人微哑的声线打断,“音音,把我微信加回来好吗。”
尤音愣住,为这话语里隐藏的一丝恳求。
良久,他淡然补充:“我有些资料要传给你。”
尤音瞬间松口气,但仍未松口,“你让陈叔或者嘉树发给我。”
没等到他回答,尤音挂断电话。
手下意识打开微信,往下拉通讯录时顿了下,切出来,摁灭手机
申城的八月跟七月没有区别,除了高温就是高温,热得快要爆炸。
尤音六点从图书馆离开,室外依旧炎热,就站在校门口等网约车这会后背已经出了层薄汗。
离开水明漾后她没再用熏香,但这几晚也许是太热,热得她睡不着,想着去让方姐给她弄点助眠的香。
七点不到到达“迷雾”,小梨说方姐出去了,让她等会。
迷雾她常来,没多客气,在他们工作台边坐下等。
小梨跟她搭话:“尤音姐,你老公真帅,看着也很有钱,你真幸福啊。” 尤音一怔:“他来过?”
“嗯,上个月月中来的,来拿精油,不过你们用的也是真快,才半个多月一瓶就用完啦?”
尤音笑笑,不多解释。
席庭越会过来也算正常,他毕竟还特地问过自己这件事。
等了会没等到人,尤音让小梨直接跟方姐说交代这件事,小梨问:“还是茉莉花吗?”
尤音犹豫,思考两秒后说:“不要茉莉花了,换一种,让方姐看着来,能安神的就行。”
“噢,行吧。”
出来后时间还早,尤音想起落在水明漾的画,又打车过去。
早晚要拿,哪天都一样,而且今天不是周末,席庭越应该不在家。
路上收到编辑云云的消息:【小音,有出版社看中你的漫画,想出单行本,如果你有意愿的话我们谈谈。】
还有一条:【另外,今年夏天的漫展即将到来,我们拟邀约你作为作者参加漫画板块的活动,需要露脸,你考虑考虑。】
尤音惊得低呼了声。
前头司机回头看,尤音连忙捂起嘴。
迅速回复:【愿意我愿意!】
她最初只是一个随便接稿接插画的小画手,能在网站连载她已经觉得很幸运,现在还有出书的机会,她简直太震惊和欢喜了。
编辑云云:【好的,具体版权信息我稍后发给你,漫展呢?】
漫展是申城最大的一次动漫盛宴,囊括动漫、游戏、漫画等相关各大产业,规模巨大。
尤音不像夏仪混这个圈,但她不会不知道,惊讶惊喜不啻于出单行本。
不过这才是她第一本漫画,虽然说这段时间热度高,但本质还是个小透明,尤音担心:【我去了做什么呀?我,我能去嘛QAQ】
编辑云云:【去签名,我们印有你作品的明信片,也会在站内做推广。】
签名???!!!!
尤音:【可我没有多少粉丝】
编辑云云:【小音,你没有微博就算了,你自己不看评论区的吗?你自信点好不好!】
她最近忙着复习,能按时交稿已经是万事大吉,哪有时间分神去看评论区?而且之前有些不太友好的评论很影响心情,她索性不看。
编辑云云:【粉丝呼唤见你的评论已经过万了!我们还担心明信片印得不够多。】
编辑云云:【单行本预计要出两册,销量好你自己也有收益,积累一下人气也为你下一部做好准备。】
尤音心跳加快,有点点心动。
这是她喜欢的事情,而喜欢的事情能够提供温饱,并且得到荣誉,多幸运。
但是需要露脸
尤音:【云云姐那我考虑考虑。】
编辑云云:【行。】
车子抵达水明漾,尤音收好手机下车。
大门开着,墙壁边她种的月季全谢了,一片萧条。
走了两步,余光瞥见车库里一辆熟悉的奔驰商务车,席家的车,尤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未转身,舒明华出现在别墅门口,尤音已经来不及走。
俩人相对而视,皆有些不知所措。
舒明华对自己这个曾经的儿媳妇感情很复杂,不喜是肯定,老爷子偏心得过分,仿佛她才是他亲孙女,心蕊被撇到一边。
就这么养大她倒也无所谓,成年了把人放走就是,谁能想到她挤下她惦记十几年的亭晚,占了位,舒明华怎么能不气。
偏偏女孩自己一个人,不争不求,软得她拳头都没处打。
后来又主动离婚,她原本以为她识趣,谁知道她那傻儿子给了她5%股份,心蕊都只有1%!
这会舒明华惊讶褪去,心里憋着一股气。
尤音先打招呼并解释,在称呼上迟疑两秒,最终说:“伯母好,我来取点东西,很快就走。”
舒明华侧过身子,示意她进去。
住了两年的地方只剩陌生,尤音不敢四处看,下意识拉开鞋柜最底下一层,拉到一半又停住,再继续,她的专属兔子拖鞋还在。
温姨出来,看看门口的舒明华又看看她,小声问:“怎么回来了?”
尤音温和笑:“来拿东西。”
“去吧去吧。”
刚走两步,身后舒明华开口:“音音,我们谈谈。”
尤音攥紧手心,转身走向沙发。
先坐下来的舒明华认真打量靠近的女孩,到底年轻,二十出头的姑娘漂漂亮亮,乖巧安静,她心里叹,要是这是自己女儿,这样的女孩不得放心里疼。
温姨端过来茶水,舒明华优雅抬起茶杯抿了口,这才出声,语气似关切:“心蕊说你现在一个人住?”
“是。”
“住哪?”
母子母子,舒明华和席庭越一样,问话的语气严肃高傲,尤音平静回答:“大学城那边。”
“有什么需要及时跟陈叔说,从我们家出去的人生活上不必受委屈。”
“好,谢谢伯母。”尤音不辩驳,接受这份“关心”。
“工作找到了吗?”
“我暂时不打算找工作。”
“这样”舒明华又喝了口茶,淡声说:“找不到可以让亭晚帮帮忙。”
尤音咬唇,“好。”
舒明华放下茶杯,像是随口问:“庭越给你那些股份,你打算怎么处理?”
尤音听明白,这才是重点。
她实话实说:“我不用这些,我跟他说过,让他找时间收回去。”
舒明华愣了,“你不要?”
“嗯,我不要。”
怔愣转为惊喜,喜上了眉梢,舒明华再开口语气都亲和不少:“其它我是没意见的,就是你知道你一个小姑娘哪管得了那么多股份,你一个人也用不着,不如庭越管着,以后按时给你零花钱多轻松。”
“他不是还给了你两套房,你搬进去,别在外头住,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住不安全。”舒明华脸上都是笑容,“以后要是想回家来吃饭跟伯母说一声,我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尤音默不作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安静静坐旁边听。
“你和庭越的事也别太放心上,怪老头子乱点鸳鸯谱,就当作没缘分,你呀现在有这条件又年轻,以后多的是男生给你选。”
舒明华越说越掏心窝子似的,不把尤音当外人,也忘记她是她刚离婚的儿媳妇,叹了两声后开始感慨,“就是庭越年纪大了,亭晚又等了他这么多年,我是早盼望着能抱个孙子的,希望这两个孩子能早日修成正果。”
这两年回席家也偶尔能听见类似的话,但都没有今天直白。
不过她如今已不是那个慌里慌张孤身一人的小女孩,再听这些只觉得烦躁,想逃离。
尤音得体微笑:“会的,您别担心。”
舒明华仿佛才惊醒,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音音,反正你放心,你永远是我们席家的女儿,庭越的妹妹,有什么困难随时联系。”
“好的,我知道了。”尤音看看二楼,“那我先上去收拾东西。”
“去吧。”
尤音先到厨房,对温姨说:“温姨,你帮我找几个收纳袋上去。”
“哎行。”
尤音在二楼主卧门口等了会,等到温姨上来,问她:“主卧还有没有我的东西?”
“有的,都在呢。”
她指了指收纳袋,“你进去把它们都收好,衣服包包这些一件不要留,收完放楼下,怎么处理你问席庭越意见。”
“这”温姨吃惊,“小音”
尤音笑:“这里很快会有新的女主人,我的东西还在让别人怎么想?麻烦你了温姨。”
交代好,尤音自己去了书房。
推开门,里头依然是她一个多月前离开的模样,她的画,她带不走的毛毯抱枕,还有窗台上被温姨照顾得很好的小绿植,一切如故。
尤音眼眶微热。
她深呼吸,忍住不该起的情绪。
冷静完,再转身去二楼的杂物间找了个纸箱,进去书房收拾东西
席庭越下班到家,一眼先看见门口一双女士帆布鞋和不在原位的兔子拖鞋,鞋还未换,进入客厅。
迎面碰上舒明华,席庭越舒展的眉心拧起,先探了几眼客厅厨房,没见人。
开口语气浅淡:“怎么过来了?心蕊也在?”
舒明华斥他:“怎么过来?庭越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发着烧去上什么班,要不是我问起温姨我都不知道,医生马上过来,你这两天不许再去上班!”
席庭越到厨房拿水,“心蕊呢,家里有其他拖鞋,让她来换一双。”
“什么拖鞋,心蕊不在,你别跟我扯拖鞋,我的话你有没有再听?”
席庭越望过来,眼里露出一点光,“尤音来了?”
“来了,二楼收拾东西呢。”
席庭越放下瓶子,抬步往二楼走,走到一半止住,回身严肃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舒明华听着他这质问语气,来气:“说什么,我
能说什么,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你为了一个孤女气我是不是?到底谁才是你的家人?”
二楼轻轻响起关门声,抬头看去,环型走廊空无一人。
席庭越目光渐暗,转身上楼。
先到主卧,主卧门半开,动静声传出,席庭越推开门,“音音”
然而只看到正在收拾的温姨,空了大半的衣橱和地上菱格收纳袋。
温姨:“先生,太太在书房。”
席庭越垂了垂眸,再往书房去。 书房安静,他却忽然不敢再有动作。
手按在门把上,好几秒,推开。
女孩背着光,站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株绿植,不知在思考什么。
听见动静回头,见到是他眼里平静无波,“你回来了。”
再扭回去,视线往下,细声说:“怎么没见车子,陈叔没送你回来吗?”
席庭越霎那恍如隔世,时间倒退,她还是他妻子,这样的对话寻常。
女孩唇边露出笑容,“席庭越,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二楼这个书房,因为它离车库近,能清晰听见你的车子入库停车、锁车的声音,那意味着你回来了。”
“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刻,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一个月的等待结束,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尤音回首,笑颜灿烂:“你知道吗,我那时候的期盼,你知道吗,以前我那么用力地喜欢过你,想想和你有一个家。”
可到头来,她始终是个外人。
席庭越心揪成一团,看见女孩眼底的红,两步过去,把人抱进怀里,低沉嗓音里含着内疚:“对不起。”
尤音骨架小,一米六六的身高在他怀里依旧是小鸟依人,身子柔软的可怕。
他不敢用力,怕碰坏她,怕她不喜欢,可又想把人揉进生命里。
他即便再不肯承认,可一个月多月的失眠,闭上眼全是她这件事谁都骗不了。
醋意与难过,早已超出哥哥和妹妹的界限。
脑海里的人越清晰,心里的愧疚便多一分。
“对不起”
对不起啊他在跟自己说对不起
尤音没推开,他身上的味道好熟悉,是茉莉花,是她用的精油,还有沐浴露、香水,她喜欢的味道。
他抱的好紧,是她从没感受过的拥抱,像至死不渝的一对亲密恋人。
尤音轻轻靠着他温热胸膛,闭上双眼,心里平和清明。
她语气缓慢,却又坚定:“庭越哥哥,到这里结束吧,我们就走到这里,好不好?”
“我们放过彼此,好不好?”
那份离婚协议,那幅唯一的画,这间丝毫未变的屋子,这个令人眷恋的拥抱,这些迟来的道歉和关心,她都不想要了。
曾经憧憬的喜欢和爱,像夏天的雷阵雨,雨随云至,云过雨停,来得轰轰烈烈,去时悄无声息
尤音最后只带了自己的画和那盆绿植,其他东西让温姨都收好,怎么处置随便他。
她站在门口,红红的眼看向舒明华,“伯母我先走了,再见。”
“好好好,要不要让陈叔送你?”
“没关系,我打车。”
席庭越与她三四米远,尤音视线移去,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一步步走远。
离婚离得急,那天搬家也偷偷摸摸似的不敢见他,后来更是逼着自己去遗忘,用忙碌取代难过,用厌恶掩盖情绪。
一个多月过去,起作用了。
她现在可以承认自己的喜欢,也可以坦诚地去接受这个结果,不再害怕面对了。
今天算是正式告别,和这个人,这段关系,和席家都说了再见,翻开了压着她喘不过气的这块石头,心底只剩轻松与愉悦。
白天的闷热显得晚上的凉风珍贵,尤音站在熟悉街角,樱唇翘起弧度,走向24小时开放的便利店去。
蒸笼里包子零零散散几个,尤音要了一个豆沙包,再点一份关东煮,从冰箱里拿了酸奶,这是她今晚的晚饭。
她的画很多自己一个人拿不了,温姨明天会让人送过去给她,这会手里只有一盘绿植。
是一株豆瓣绿,圆嘟嘟的叶子绿的发亮,可爱又好看。
尤音相信自己能把它养活。
服务员热好了包子,尤音接过,说谢谢,走到便利店玻璃窗前吧台样式的桌椅上坐下。
旁边有个正在吃盒饭的女孩,盒饭也是便利店刚热的,看起来好像是咖喱鸡块,闻着很香,尤音多看了两眼,觉得自己手里的包子关东煮瞬间不香了。
女孩察觉到,抬眼看她,大概是见尤音目光直接,指向盒饭所在位置:“那里还有。”
尤音温婉笑笑:“不了,我吃这个就好。”
女孩继续低头吃饭,边吃边刷手机,尤音拿了串关东煮,咬一口,眼睛亮起来,“哇”一声。
女孩再看过来,看见她脸上夸张表情,好笑:“这么好吃啊?”
“好吃!”比她自己做的饭好吃!尤音问:“你的好吃吗?”
“还行。”
“我下次试试。”
“那个滑蛋牛肉的也不错。”
“好,我都买。”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各坐一边安安静静吃东西。
尤音觉得满足,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
第22章
通明别墅里气氛却压抑。
席庭越坐在沙发上, 连续咳了好几声,舒明华赶紧让温姨倒水,“怎么好好的发烧了, 让你老是加班加班,温姨说你天天熬夜,你真不要命了。”
私人医生过来, 量过温度,38.6, 低烧。
开了药, 叮嘱好好歇息, 医生提上药箱离开。
舒明华把药和热水放他前面, “吃药, 吃完睡觉去,我这两天在这看着你。”
席庭越没动,眼睑半阖,微哑的声线透着清冽, “妈, 你跟她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 你不会以为我为难她了?”舒明华扬起声调:“离婚是她自己提的,又不是我逼她的,怎么, 你现在要为了她跟我唱反调?”
席庭越气息抑着,语气平稳道:“妈, 她来席家是她舅舅送过来的,是爷爷领进门的, 嫁给我是爷爷逼的,她什么都没做也没跟谁抢, 你们明明一直知道,就因为我和亭晚被你们用几句话捆在一起你们不喜欢她,心蕊为难她。”
他一想着,心像被剖开了一样疼。
“是我的错,没有早早跟你们说清楚。”席庭越抬眸望去,不疾不徐开口:“妈,我和亭晚永远不会在一起,尤音是我妻子,即便离婚,她也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至于你和爸有疑义的股份,现在转让手续办完,什么都无法更改。还有,请您管好心蕊,如果她再做什么,我不介意收了她那1%。”
席庭越沉着声:“您知道的,爷爷为什么把她交给我,以前没能护好她我很愧疚,以后再不会像现在这样。”
舒明华怒不可遏,“席庭越!”
席庭越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住光,薄唇轻启,缓缓说:“妈,她已经选择了离开。”
舒明华被语气里的阴沉惊到,接不上话。 二楼主卧被收拾干净,所有她遗留的痕迹都被清除,彷佛这两年从没出现过。
席庭越开了香薰机,茉莉花清香弥漫而出,成为他们之间共有的最后存在。
他躺上床,疲惫不支的身体沉沉睡去
尤音回家好好睡了一觉,一觉到第二天早上七点。
七点的城市将醒未醒,清凉舒适。
尤音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开启新的一天。
她昨晚吃完便利店的包子,觉得好吃,问服务员在哪里买,服务员说是便利店特供,外面买不到。
尤音多说了两句,服务员心软,给她拿了三袋。
三种口味,奥尔良鸡腿、梅菜烧肉、奶黄流心,都是她喜欢吃的!
尤音拿了两个放进蒸笼,去刷牙洗脸。
刷完,再找了
瓶纯牛奶,边喝边回复编辑消息,答应下来漫展的事。
她以前确实太佛,无欲无求的,导致大家都对她形成了种办不成事的状态,她心里也有骄傲,不想再被别人看不起。
以后也许不一定会一直从事漫画做一个画手,但即使作为兴趣爱好尤音也想把它做好,那就一点一点慢慢来,编辑说得没错,要积攒名气,这样下一部作品才会更顺利。
发完消息尤音又去开通了微博,名称是蜡笔小音,头像是她给自己画的一个萝卜头女孩,兔子爱吃的萝卜头。
开通好挂到杂志网站的个人主页,并作了一个小小的宣传。
编辑上班给她回消息时她已经吃完早餐在图书馆,编辑交代,漫展连续几天,她只需要去其中一天,也不用准备什么,到场签名就行。
编辑知道她性格,补充说:【记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用害怕,粉丝们不会为难你的。】
【好,谢谢云云姐姐!】
旁边徐游看她咧到嘴后根的嘴角,问:“有什么好事。”
尤音笑着点头:“有。”
“什么?”
“到时候再告诉你们。”
徐游想到一个什么可能,小心猜测,“你有男朋友了?”
“”尤音瞪他,“什么啊,别乱说,我没有。”
徐游也咧开嘴:“好。”
快乐一直延续到中午吃饭,席嘉树给她发消息:【嫂子,我哥晕倒了,现在在医院!】
尤音看到时懵了会,怎么晕倒了?
认识席庭越这么多年他生病次数屈指可数,近两年更是没有,他那个人不会允许自己生病,因为生病会耽误他的工作。
昨天晚上见他脸是有些红,身体好像也比平时热,发烧了?
发个烧而已,死不了人。
尤音没回消息,该吃饭吃饭,该复习复习。
晚上洗完澡,席嘉树又发来消息:【呜呜嫂子,我哥还没醒。】???
不会真出什么事吧,尤音出于人道主义回了个消息问情况。
席嘉树立即回:【不知道啊,嫂子你来看看吧!】
尤音不可能去,也没立场去,【我不去了,有什么你再联系我。】
【还有,真别这么叫了,别人会误会。】
席嘉树:【难过.jpg】
8点,尤音进书房画画,动笔前和夏仪聊了会天,告诉她自己去漫展这件事。
夏仪表示很兴奋与羡慕,说那天跟她一起,又问了考研的事。
一个多月,尤音已经过了一遍专业课的书,现在正在复习第二遍和总结。
累了的时候会提前结束回家画画,面试需要作品集,也有可能现场画,技术功底不能丢。
累,但很充实。
夏仪说漫展那天请她吃饭,好好犒劳犒劳,尤音答应下来。
聊完,切出对话框,席嘉树没给她发消息了。
她在椅子上静静坐了会,开始拿起笔画画。
一直到睡前都没有消息,尤音不再管,睡觉。
大概半夜一二点被一阵闹铃吵醒,尤音翻身拿过手机,朦胧睡眼看清屏幕上来电显示。
“席庭越”
不是微信通话,是手机电话。
她犹豫,不想接,但又怕他真出什么事没了,最近什么熬夜猝死的新闻太多,再加上席嘉树那夸张语气,她不至于那么无情。
等快响完时按下接听,对面立即传来虚弱一声:“音音。”
尤音挂断电话。
还活着
漫展在八月中下旬,连续一个星期,网站给她安排的是周五,只有一天。
尤音这些天已经渐渐感受到她现在这部连载漫画的火热,因为她刚开通不到十天的微博已经有十万粉丝,一上线就是99+的私聊消息。
她一开始不懂怎么玩微博,夏仪让她开了会员,之后方便许多,她还建议她关掉私信,尤音考虑过后决定不关。
能够特地摸到微博来的粉丝大多是真爱粉,她喜欢看私信,虽然不能够一条条回复,但看着那些或支持或鼓励关心的话她觉得很温暖,也更有动力创作。
周五这天夏仪早早到家里来,说要给她化妆做头发,必须保证她是全场最靓的崽。
可夏仪一打开她衣柜,皱眉,“蜡笔小音,你衣服也太少了吧!”
尤音还在洗脸,断断续续答:“我这不是搬了出来,以前的东西都没带,而且我每天就图书馆家里两个地方去,不用太多衣服,之后秋天冬天再买点好了。”
夏仪心疼:“你钱还够用?”
“够。”尤音跟她分享快乐,卫生间探出来个小脑袋:“我七月稿费有四万。”
“算了,我还是心疼我自己吧。”
“嘻嘻。”
夏仪化妆技术比她好多,还特地带来她的假睫毛和blingbling的亮闪,化完妆夏仪给她卷发,尤音一直是黑长直,这几个月没修理,现在快到胸口位置,夏仪卷完几个大卷,尤音觉得自己像是换了个头。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一点变漂亮,心情非常好。
夏仪还是有点不满意:“小音,我们今晚去染个头发吧,黑色太简单了,我觉得你适合那种青木灰亚麻色,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
“哎呀,反正什么颜色都行,绝对比现在好看一百倍。”
染头发啊尤音有点心动,她从小到大还没染过头发呢,她说:“等我考完试,考完试我们去染。”
“行嘞。”夏仪意满离,转身去给她挑裙子,选择不多,衣服也中规中矩,但夏仪丝毫不担心。
都说人靠衣装,到她这里相反,尤音那张脸那身材穿抹布也好看,是衣靠人装。
漫展十点开始,俩人九点出门。
小区还热闹,爷爷奶奶们各自在廊下树荫底下说话聊天。
尤音打开软件打车,夏仪四处望,等走到门口,拍拍她肩膀,“小音,我觉得这个小区跟我刚来时不一样了。”
叫到车了,还有三分钟到,尤音回头看身后小区,“哪里不一样,我觉得都一样啊。”
“可能是你天天住这没感受到变化。”夏仪给他指几米外的保安亭,“上次来我记得里面是没人的,现在有两个保安在,而且都在看监控什么的,没玩手机哎。”
“还有,你们是另外开了一个大门吗?小汽车都不从这进了你没发现吗?”
这么一说尤音才意识过来,好像确实是,她这一两个星期都没看到这个门口有车子出入。
“而且小区外面这些商铺也都规范很多哎,我记得之前潲水桶都是放在外面,臭死了。”
正说着话,门口两个男人被保安拦住盘查,盘查好一会才放进去。
尤音收回眼,没怎么在意:“可能换了个物业或者领导吧。”
“应该是,反正是件好事,这样安全点。”
“嗯。”
九点,席氏总裁办公室。
仲学推门进来,果不其然看见好几天没见的男人,“怎么过来了?”
席庭越前几天发烧了一个星期,好了之后也没什么精神,一直在家办公。
今天仲学一进办公室助理就说席总来了,他特地上来一趟。
人状态好很多,看起来跟以往无异,仲学再问他:“好全了吧?”
“嗯。”席庭越薄唇吐了个单字节,修长指节继续翻着桌面上文件。
“辛苦你了,生着病还得操心这操心那。”
席庭越没空和他闲聊,说起正事:“明家和祁家联姻在即,明家手里的阳明科技预计准备上市,他们其中一个核心技术是无人机,可能会对我们造成冲击”
男人剑眉微蹙,拨通内线:“让闻晋过来一趟。”
“是。”
挂断一个,又拨通另一个,“方特助,帮我联系下祁悦,约一面。”
“好的。”
仲学问为什么,席庭越解释:“王城最近和明家走得近,明家掌权人不是个简单的,他们既然给出了我们这个信号,我肯定得回应。”
仲学:“你不是在生病吗?怎么连这都知道?”
这个病来得突然,董事会那帮人动作频频,席庭越第二天醒过来时已经收到不少消息,他索性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布局不少计划。
现在来上班,也到了收网的时刻。
俩人从九点一直谈到十点半,又和从科技公司赶过来的闻晋说了半个小时,忙碌的上午过去,总裁办公室里得了一寸宁静。
方特助过了十分钟才进来,先把舒明华交代的药给他:“席总,您上午的药还没吃。”
“知道了,放着吧。”男人头也不抬,盯着电脑看。
方特助摇了摇头,把手里文件放桌面,“席总,这是需要补签的文件,此前都已经网上跟您确认过。”
“好。”
十二点,工作结束的人终于有时间去签落了十天的文件,头先一份是漫娱公司投资的申城漫展。
漫展不挣钱,按照前几年经验亏损率大概在40%,因此没什么资本愿意投进去。
漫娱负责的经理是北城云雍那边派过来的人,建议他投资,不为利益,只为扩大名声。
预计投入300万,收益180万,席庭越签了,这120万他还是有。
他翻开企划书目录,动漫、游戏、漫画分门别类,十分完善。
席庭越目光落在“漫画”两字上,想起常常伏在二楼书房的人影,他有一回去抱她回房睡觉时看见过亮着的平板上面未完成的漫画稿。
指尖一动,翻到漫画所在第十八页。
第二项内容,拟邀请画师里“蜡笔小音”四个字格外醒目。
席庭越微愣,双眼眯起。
蜡笔小音,尤音。
他再次拨通内线,“漫画展厅的画师名单确认一份给我。”
“好的。”
十分钟后方特助拿着名单进来,席庭越接过,翻开来细细看,翻到第二页时停住,抬头问:“邀请的都是什么画师?”
方特助被问的有点懵,“都是各个网站有名气的画师,不然不会被邀请。”
“有名气?”
方特助见他拧着眉,更加不解,小心问:“席总,您要去看看吗?”
“下午什么安排?”
“和祁家祁悦见面。”
男人合上名单,颀长身姿靠上椅背,黑眸半敛,“推到晚上。”
漫展规模大,占了会展中心好几个厅,漫画板块在其中一个。
尤音一进去,被眼前人山人海景象吓到,各种横的竖的条幅,各种cos的男孩女孩,她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尤音:“没记错的话现在不是还没开始吗怎么就这么多人了!”
夏仪经验丰富:“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明天才周末才是重头戏。”
尤音抚胸口,还好她只是个小画手。
作家签售只是展厅里一个小环节,还有不少文化宣传、互动,尤音走过两个展台,看得入迷,好多好多她喜欢的动漫人物!
尤音惊喜指着一个模型,“八戒,小新!”
夏仪扭过她头,“蜡笔小音同学,我们快迟到了,你还看!”
签售区果然早排起长龙。
夏仪感叹:“吼,今天有哪位大佬来吗?”
围栏区域外放着几排易拉宝,是今天参展的各杂志各网站的作者或画师,尤音在其中第三个看到她自己,不是真人,是她小兔子头像,底下跟着一排字:xx网《我们的青春》新锐画师:蜡笔小音。
尤音心里冒出小泡泡,全是激动与骄傲。
她还想拍个照,可时间来不及,赶紧去找工作人员签到,再被领到划给她的位置上。
刚走到前台,尤音心大惊
先前看的长龙整整齐齐排在“蜡笔小音”牌子后。
她停下来,工作人员催了两声,头皮发麻的女孩僵硬往前。
一坐下,前面粉丝们激动喊起来:“啊啊啊啊啊,小音!!!”
“小音!!!!你好漂亮!!!”
“小音!!!”
尤音不社恐,但眼下看见这场面仍是有点失措,特别是当自己是人群焦点时,那些目光全在自己身上,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工作人员们赶紧维持秩序,喊声渐歇,最前排一个女孩依然兴奋,“小音,我真的好喜欢你啊,也好喜欢清清和小语,你画得好棒!”
尤音尽力保持冷静,抬头微笑:“谢谢你。”
“小音,你超美,我等会可以跟你合个照吗?”
编辑没跟她说可不可以合照她看旁边已经开始签名的其他画师,有的正在和粉丝们拍照,她再看向不远处一直在的夏仪,夏仪朝她点了点头,尤音才答应。
工作人员准备好印有她笔下角色的明信片和水彩笔,签名开始。
有了第一个女孩合照的开场,后面几乎每个人都要合照,一个小时下来,手不累,但尤音维持笑容的脸已经僵了。
不过开心大于累,每个来签名的读者粉丝都表达了对她和对她作品的喜爱,尤音感觉到巨大的满足,内心充盈。
上午场十二点结束,两个小时她越签越顺,最后都能和粉丝们说上一两句家常了。
后头还有不少排队的,工作人员清场,让下午来,尤音松松手腕,温和笑道:“下午两点,我们再见。”
遗憾声连连,尤音离场。
一到后台,夏仪扑过来给了她个大大的拥抱,“小音真棒,你今天也是个大佬了。”
尤音靠着她撒娇:“呜呜呜好累,你快给我揉揉手。”
“揉揉揉,给你揉!”
“还有脸。”
“也揉!”
中午吃的盒饭,俩人在后台临时配的小椅子上随便解决,夏仪给她汇报情况:“小音,我刚看你微博粉丝,又涨了两万,太牛了。”
“真的啊?”
尤音放下筷子去看她递过来的手机屏幕,果然,现在比昨晚多了两三万。
夏仪手一滑,返回另外一个界面,“你看,这是粉丝们今天刚给你建的超话,里面全是今天他们和你的合照,还有签名。”
尤音噎了噎口水,觉得难以置信,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看。
真的有超话
首页高赞博文是:【我靠,这真的是蜡笔小音吗?】
配图好几张现场照片,合照里的女孩温柔甜美,低头签字的侧脸精致。
底下评论:【千真万确,本人!】
【本人超级漂亮,说话又温柔,完全符合我心目中的小音形象!】
【下午是不是还有,我要去我要去!】
尤音不好意思再看,关了手机。
夏仪看着她乌黑发丝下红起来的小耳朵,笑她:“怎么,害羞了啊?”
“有点”
被这么多人喜欢,尤音觉得自己很幸运。
“还不快谢谢我,我就说让你成为全场最靓的崽,不行,今天的晚饭得你请。”
“没问题。”
俩人简单休息了会,等尤音恢复过来,夏仪拉着她逛展去,逛到一点四十再回来签名。
“蜡笔小音”这个队伍排的队比上午更长,还打了个弯排到别人家地盘上去。
夏仪同情拍拍她肩膀:“我去找我的小伙伴了,你加油!”
尤音深深呼吸,奔赴工作岗位。
简单重复却让人快乐的工作,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四点。
工作人员说让她休息十分钟,拿过伸缩围栏挡在最前头一个粉
丝面前。
是个微胖的男孩,脸上有几颗青春痘,他盯着尤音,出声问:“小音,你今年多大了?”
尤音微愣,还没粉丝问过这个问题,但也不越距,她回应:“二十二。”
“二十二那是刚毕业吗?是哪个大学?A大吗?美术专业?”
尤音轻轻蹙起眉,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属于个人信息了吧思考一会,还是没答。
谁料男生直接在手机上搜索起来,应当是搜到,惊喜道:“你叫尤音是不是?!”
尤音已经感觉到被冒犯,她不想回应,示意了眼工作人员开始。
伸缩围栏撤掉,男孩立即上前,尤音签好名把明信片给他,接下来是合照,尤音像之前一样微笑看镜头,但男生和其他人不同,靠得很近,整个身子都已经越过桌面。
尤音清晰闻见男孩身上浓烈的体味,眉心拧起。
这样的距离已不是正常合照距离。
尤音往后退,礼貌拒绝:“太近了,这样吧。”
男孩深深看了她一眼,身后工作人员也盯着,他最终没说什么,拍了照离开。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后面男生女生们都十分友好,尤音继续签名。
“小音,你声音好好听,今天我朋友生日,她也很喜欢你,你可以帮我发条语音祝她生日快乐吗?我不拍照了。”
“当然可以。”
尤音对着对方的手机语音界面说了条祝福,女孩激动得不行:“谢谢你小音!!我爱你!!”
尤音被感染,嘴角没下来过。
一直到四点半,还有半个小时结束,人渐渐少了,排队的只十几个。
明信片签完,趁着工作人员去拿,尤音放下笔休息,四处望,想着等会结束还有点时间和夏仪去看看其他展厅。
这一望,望到队伍尽头站在她易拉宝前的熟悉男人。
男人一身矜贵西装,身姿挺拔,西装裤包裹下的长腿笔直,在来来往往人群中格外显眼。
尤音纳闷,他怎么在这里?
未来得及多想,工作人员已经拿来明信片,她只好继续签名。
等签过几张再抬头,疏冷寡淡的那张脸来到了跟前。
她镇定几秒,甜美露出笑容:“这位先生,不可以插队噢。”
第23章
身边低语不断, 排队的人大部分不知道这是谁,但见男人气场凌厉,纷纷让道, 一听尤音的话,小声埋怨:“怎么还插队啊,这谁啊?”
而有些认出来这是漫娱总经理的工作人员也都低头交流, 这位可不止是漫娱领导,还是整个席氏的掌权人, 商场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人人惧怕。
他们皆是好奇这个矜傲人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又见匆匆跟来的漫展负责人, 懂了, 这是来视察工作的啊。
尤音竟然敢这么说话,果然是不知者无畏。
但眼下不好再靠近提醒,工作人员心里为大胆的她吸口气,可千万别得罪了这大人物啊。
现场暗流涌动, 而冷峻男人只静静站着, 薄唇微抿。
席庭越觉得眼前人忽然十分陌生, 温柔大气,和粉丝调笑自然,再也不是那个见着陌生人紧张得手心出汗的女孩。
还有刚刚看的, 新锐画师,连载破万, 粉丝热推,所以她在书房捣鼓的就是这些?画漫画吗?
相伴两年, 他竟然不知道她还有这重身份。
女孩没再看他,专心和粉丝签名说话, 席庭越心里渐渐冒出酸涩。
离婚后她总是避着自己,即便见到也是冷脸相待。
如今不一样了。
从走近到现在两三分钟,她脸上没有其他表情,眼底的笑真实,真正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无关重要的路人、陌生人,能笑着说话。
但又全是距离。
席庭越握起拳头,某种未名情绪掠过心头。
目光太过直接,尤音觉得不适,再次看他,脸上仍是笑容:“先生,您要签名的话需要排队噢。”
已到跟前的负责人立即要上前交涉,席庭越伸手拦了拦,迈起长腿走到队伍人群后。
负责人:“???”
方特助认识尤音,但也没想到这一出,今天席总突然改变行程过来时他还觉得奇怪,现在再看,不奇怪了。
不过真没想到啊,太太,不是,前太太,在他印象里尤音一直是个乖乖巧巧的女大学生,谁想到居然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师。
这会跟着席庭越排队,内心依然惊讶不已,他用眼神示意了下负责人,负责人不再出声。
十几个人,签名,交流,拍照,女孩应付得得心应手。
很快轮到席庭越,尤音抬头时又一次愣住,她以为他刚刚转身是走了。
尤音径直拿过一张空的明信片,签下“蜡笔小音”四个字,递过去,“好了。”
席庭越接过,看了几眼可爱体的签名,再看明信片上两个青春活泼的男女主,掀起眼皮,淡淡说:“不是还有拍照环节?”
“”尤音十分无语,他这是玩上瘾了?
她不露声色,依然微笑:“用你的手机噢。”
席庭越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怎么拍?”
尤音维持不多的耐心,接过他手机,扬手拉远,语气已经没什么温柔,像是勒令:“进来。”
负责人、方特助、工作人员:胆子真大。
但倨傲男人完全没反应,听话弯下腰进到镜头里。
尤音都没看表情,他一进来,迅速按下快门,再把手机还给他,没再看他一眼,走程序:“好了,下一个。”
席庭越让出位置,看了眼定格的照片,收好手机,淡定离开。
负责人看见他嘴角几不可察的一抹笑,呆呆问方特助:“这?”
方特助给了他个眼神:不该管的你别管。
虽然他也没明白都离婚了为什么席总还这样
五点,夏仪准时回来,还带了个穿洛丽塔的可爱女孩,说跟她们一起玩。
尤音当然没意见,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几人一起去动漫展区。
这边最热闹,即便快结束依然人头攒动。
尤音第一次来这种展会,看着逼真cos的各位演员们把角色演绎得生动形象,即使累了一天还是十分兴奋。
夏仪:“下次我给你扮个小新,让你迷倒万千少女。”
尤音学着小新说话,“不要不要人家不要嘛。”
夏仪挑眉,戳她额头,“还挺像。”
“嘻嘻。”
三人热热闹闹边逛边玩,尤音和好几个演员合了照,还玩游戏赢了一个小手办。
夏仪不服,也要玩游戏,尤音和另一个女孩在旁边看着。
玩的游戏很简单,主持人说出某部动漫里一个角色名,挑战者必须三秒内说出动漫名,连续五把答对则为胜利。
夏仪答到第二个时尤音察觉身后有人碰了碰她,她以为是围观群众,没在意,往前走小半步。
等答到第四个时推挤感更强烈,接着一阵推搡哄叫,她回头看,席庭越正抓着一个男生的手,看着很是用力,手腕都被掰弯,男生大概是痛,嗷嗷叫。
尤音认出来,这是那个打探她隐私的人。
席庭越身后的人立刻上前来控住男生,不少人没明白发生什么,议论纷纷。
尤音却懂了。
刚才的异样,是这个男的想要侵犯她。
夏仪停止答题过来,见状不对,小声问:“怎么了?”
“没事。”
尤音看看不断挣扎的男生,又看看立于跟前的高大男人,男人细长黑眸眼里的怒气显而易见,眉眼沾满戾气。
席庭越的情绪一直很稳定,生气的时候最多也只是皱个眉,像这样外露很少见。
那阴鸷目光盯着人,命令般,语气严肃:“道歉。”
男生自知理亏,这么多人看着,而且眼前男人看着不是小角色,只能选择朝尤音道歉:“对不起。”
尤应没办法说没关系,脸也冷着,看了席庭越一眼。
席庭越似是接收到,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热闹没头没尾地结束,大家各自散开。
尤音道谢:“谢谢。”
席庭越收敛
冷意,温声说:“小心点。”
“嗯。”尤音再次出声:“谢谢了。”
席庭越回身看向展厅负责人,温色已全无,厉声:“调监控报警处理,加强安保巡查。”
负责人自然也看到了那男生动作,应道:“是,席总见谅,是我们做得不到位。”
一群人离开,半懵的夏仪问:“到底怎么了?”
旁边女孩回答:“应该是那男的想碰尤音,被这个这个老板抓了。”
“还有这么恶心的人?!就这么让他走了?大庭广众的这么嚣张?狗男人!”
夏仪骂骂咧咧气完,朝席庭越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谁啊,派头这么大。”
女孩:“不知道,但旁边那个点头哈腰的是这次负责展览的经理。”
“不得了啊。”夏仪碰碰尤音:“小音你知道吗?”
尤音视线收回,“不知道。”
“算了算了,真是晦气,走吧,咱们吃东西去。”
尤音没多想,换这种情况下任何人见到了都会出手帮助,席庭越的教养也不允许他视而不见。
她该感动的不是席庭越的出手相助,而是对男生打探隐私与侵犯女性的愤怒,这样的人是社会的毒瘤,可清除一个又长一个。
吃晚饭后和夏仪说了男生签名时候的事,夏仪清楚前因后果后越加生气,怕这男的还做出什么,提出要和她一起住,尤音思考了会,终究没好意思麻烦她。
回家时多留了个心眼,下网约车后回头看,确保没人跟着才进小区门。
门口保安出乎意料地跟她打招呼:“怎么才回来啊?”
尤音点点头,发现往常常开的小门关上了,她进不去。
保安说:“我们这两天换了个系统,现在都得刷脸进了,来,来这边登记下录个脸。”
尤音惊奇,但是件好事,她进到保安亭录脸,随口问:“咱们是换了个物业吗?”
保安边给她操作边说:“是啊,你不知道?之前在业主群里发了通知的。”
“我是租客,不是业主。”
“那怪不得了。”保安翻开手里的册子,“哪栋的?”
“3栋1202。”
“尤音是吧?”
“嗯。”
保安录好脸,又登记好,“好了啊,以后刷脸进。”
尤音捏着包带,问他:“所有人都是吗?”
“当然,外卖员都不能进,所有外卖业主自己到门口来取。”
尤音微紧的的心放松下来,笑了笑,“好,谢谢你了大哥。”
“没事没事,以后别这么晚回了,女孩子不安全。”
“嗯。”
尤音离开保安亭,朝三栋慢慢悠悠走去,脚步轻松。
直到人影消失在小道尽头,小区外隐在黑暗里的劳斯莱斯缓缓驶离。
车里端坐的男人视线落在手机一张合照上,良久,眼睑阖起,闭目不语
席嘉树自从席庭越生过一回病之后常常来往水明漾,一来是为他在席氏科技的“实习”,二来他不想待在家里听他爸妈唠叨,三来嘛,他还想撮合撮合他哥和尤音。
不过前段时间席庭越生着病,病完又忙落下的工作,他一点缝隙没寻到。
有时候想想席嘉树自己都觉得这一对没希望了,他哥生病那几天他给尤音发了好多消息,把快形容得人之将死,可她竟然一点不心疼。
看来他哥真的伤了尤音啊,真不是人。
席嘉树边想边翘着二郎腿在客厅打游戏,门关处忽然传来动静,他立即说:“我撤了你们打。”
李逵大喊:“席嘉树你又挂机!!举报你!!”
席嘉树已经退出,关掉手机,正正经经坐着,打开电视,调到财经频道。
席庭越进屋后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随意将西服放着餐椅后背,松了领带,去往冰箱拿水。
席嘉树凑过来,“哥你今天累吗?”
“做什么?”
“打不打游戏?”
席庭越抬起腕表看,十点半。
“不打了,早点睡。”
“打嘛打嘛,说不定我嫂子睡前正好想来一把。”
“不打,别废话。”
“噢。”席嘉树觉得他哥今晚有点凶,不敢再在他跟前作乱,乖乖坐回餐厅。
厨房男人喝完水,往二楼走,走到一半停下,回眸问:“你知道尤音画漫画这件事吗?”
“漫画?什么漫画?”
席庭越从他懵懂的眼神里得到答案,提步上楼,在主卧前站定,拐弯去了书房。
温姨按时打扫,书房干净得空荡,只剩久未居住的清冷。
他开了灯,来到书桌边。
桌椅对着是一面墙,以前那里挂着许多幅她的画,靠门的一边是她画室一角,画具齐全,现在这些都没了,只有白墙一片。
席庭越走向窗边阳台,楼下车库一览无遗。
小半个月前分别的话语从心底跳了出来,刺得他心脏一疼。
如同这些天病时的等待,没有期望的等待,再等不来她一句关心问候。
月光笼罩在窗前,人影覆上一层莹白,孤寂悄然。
不知多久,半开的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席嘉树闯进来,“哥哥哥!嫂子说可以打一把游戏,快上线!”
席庭越眼尾收缩,“快十一点了还打?”
席嘉树害怕他凶凶的语气,但仍大着胆子坐上小沙发,“是嫂子说打的,不是我逼她的啊。”
席庭越思考片刻,没再说什么,坐到书桌前,打开手机进入游戏。
一上线,好友列表有个小红点,新增好友:蜡笔小音。
蜡笔小音……
席庭越失神,这是她的笔名,明明她没藏着,明明是最亲密的夫妻关系,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右侧弹出的邀请消息打断思绪,席庭越进入组队界面。
尤音也进来,高兴打招呼:“嘉树,月亮,晚上好啊。”
席嘉树:“晚上好晚上好。”
月亮:【晚上好。】
尤音:“月亮你还是不能说话吗?”
月亮:【嗯,不好意思。】
尤音:“没事没事,嘉树,李逵还来吗?”
席嘉树:“他不来,就我们三个。”
尤音:“好。”
月亮:【怎么还不睡?】
说话间席嘉树已经开了游戏,不是匹配局,是娱乐局,只有他们三个,尤音能选择的英雄变多,挑得她眼花,边问席嘉树边选,席嘉树给她挑了个甄姬,尤音一下被角色技能特效吸引,爱不释手。
等进游戏这会才回答席庭越问题:“今天心情好,晚一点睡没关系。”
心情好月亮:【发生什么了?】
尤音因为席嘉树迟疑了会,他是个大嘴巴,只好说得隐晦:“感觉自己的人生有了点价值,不会再被别人看不起,觉得自己很棒。”
席庭越操作界面的指节微顿,弓起,脑海里闪过某些女孩低落离开的画面,一颗心如坠海底。
愧疚再次袭来,他知道她画画画得好,可从未想过她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他眼里的尤音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女孩,顺利念完大学,身上不必担有压力,可以尽管去做她喜欢做的事情,所以他给她推荐孟亭晚,她那里的资源比自己要多。
如今再看,自己句句伤人,把她的骄傲打得零碎。
席嘉树没太听懂,“嫂子你本来就很棒啊,你画的画超优秀的,我看你们学院的什么展览都有你的画。还有,我记得我大一刚进校那一年的什么宣传册学校介绍都是你画的是不是?”
尤音笑:“席少爷居然还能注意到这些细节呢?”
席嘉树:“那可不,你可是我嫂子啊。”
尤音故意沉下声:“不是让你不要这么叫了,不好的。”
席嘉树:“哎呀我都叫习惯了。”
尤音:“不行不行,你不为你哥着想也得为我想想,你这样我以后怎么找男朋友,让他听见怎
么想我?我未婚好吧。”
席嘉树一听,悠悠看了眼席庭越,男人露一半的侧脸看不出情绪,但席嘉树可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忙问:“那,那尤音姐你将来想做什么?”
游戏属于大乱斗模式,死了也不重要,尤音疯狂点击手机屏幕,角色人物不断输出,她抽空回答:“先考上研,努力画画,挣很多很多钱,做自己想做的事。”
席嘉树立即闭麦,愤怒看向某人,大声喊:“哥!你没给我嫂子钱吗?你怎么这样!”
默默听着的席庭越睇他,并不回答,打字。
月亮:【现在很缺钱吗?】
尤音:“不缺不缺,我的稿费能养活我,还能攒下来不少。” 席嘉树气得胸口起伏,“姐你千万别委屈自己,没有跟我说,我给我零花钱你。”
尤音:“行了你,你自己都不够用。”
席嘉树又瞪了一眼席庭越,游戏里他准备被对方打死也不上前,看着他倒在自己前面,心里暗爽,大渣男!
游戏结束得快,一把打完,尤音意犹未尽,月亮:【不休息吗?】
尤音:“再打一把就一把,我们打完再睡好不好?”
女孩话语里透着隐隐的撒娇,席庭越心底微触。
尤音性子软和,“好不好”几乎是她的口头禅,可他猛然惊觉,这一个口头禅自己已许久未曾听过。
沙发上席嘉树气归气,但还是以大局为重,说:“我妈来了我打不了了,姐你和月亮打。”
尤音:“行。”
席嘉树退出游戏,和席庭越说话:“需要我在这不?”
席庭越撩起眼皮,语气清淡吐了两个字:“出去。”
席嘉树:大渣男!忘恩负义!活该被离婚!
书房门合上,寂静来袭,游戏里也只剩音效声。 席庭越手指按在键盘上,踌躇半晌,打下字:【听嘉树一直叫你嫂子,你们是?】 尤音觉得没什么好隐瞒,回:“就是嫂子,不过我现在已经和他哥离婚,没关系了。”
【为什么离婚?】
“不想过了就离婚呗,哪有为什么。”
【后悔吗?】
“不后悔,我现在过得很开心,这是我人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席庭越敛眸,不敢再问。
第三者角度,最真实的回答。
一把游戏结束,尤音和月亮轻快道晚安,席庭越看着变暗的好友头像,疲惫往椅子后躺。
过不知多久,重新拿过手机,打开浏览器,输入“蜡笔小音”四个字。
首页第一条跳出来:xx网重磅推荐《我们的青春》作者:蜡笔小音。
他点进去。
阅读量三千万,评论十三万,是别人的几乎十倍。
最新一条评论:【小音你超棒的,我们都很爱你,要继续加油哦!】
第二天早上八点,往常按时吃早餐的人没出现,温姨让席嘉树上楼找。
主卧干干净净空无一人,席嘉树以为他早早起上班去了,刚要转身,余光瞥见还开着的书房门,走过去,推开。
桌前趴着个人,手机屏幕还亮着。
【《我们的青春》最新话:告别之时】
第24章
九月的申城终于有点秋天意味, 街上梧桐渐黄,黄到一定程度,断了根, 飘落地面。
老生返校,新生入学,安静了两个学期的校园重新热闹起来, 尤音看着图书馆里越来越多努力的同学们,每天都冲劲满满。
他们三个的位置还保留着, 开学两天后尤音对面来了个男生。
男生很礼貌, 四人一张桌子相安无事, 除了男生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让她觉得有那么一丝不自然。
第二天一早尤音发现自己桌面多了瓶酸奶。
徐游和许向志还没到, 她只能问对面男生, 男生挠挠头,笑容憨憨:“我今天出门多带了一瓶,吃不了,给你的。”
“”尤音有点尴尬:“谢谢啊。”
中午午休起来, 又发现自己桌面多了一个苹果, 男生小心问:“你喜欢吃苹果吗?”
尤音终于弄明白, 失笑,并且婉拒,把苹果还给他:“不好意思, 我不吃苹果。”
“啊这样。” 旁边徐游也看出来,手揽过尤音肩膀, 没碰到,只是虚揽着, 但尤音仍是吓一跳,紧张捏起手心。
除了席庭越她没和别人有过这样亲近举动, 她也没谈过恋爱,除了惊吓脑袋一片空白。
徐游见她没拒绝,靠近柔声说:“宝宝,我们晚上吃什么?”
尤音再次被吓到,宝宝什么宝宝啊
可看见对面男生暗下去的神色,尤音按下打鼓的心跳,吱吱唔唔:“都行,看你。”
“好,那我来决定。”
戏演到这里,徐游收回手,给她发消息:【抱歉啊,没吓到你吧?】
【没事没事,谢谢你。】
小插曲过去,尤音缓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傍晚饭点,学生们各自收拾去吃饭,徐游含笑问她:“晚上吃什么,一起去。”
“”尤音现在能和他开玩笑了,嗔一眼,“别说了啊。”
徐游眼尾笑意还在,“没说那个,真的,请你吃饭。”
尤音认真说:“不了,我今晚没有心思吃饭,明天我有事,先不来图书馆了。”
“怎么了?”
尤音拧出笑容,“没什么,私事。”
离开图书馆,徐游看着女孩纤细背影出神。
私事,却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尤音先去了趟菜市场,到家,挑出来今晚要做的菜,剩下的放冰箱。
她现在厨艺进步很多,在养活自己的基础上已经能搞点小花样了。
今晚的晚饭是菠萝咕咾肉,她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
炒完一个菜饭也煮好,她以前只一碗饭的分量,现在不行,脑力消耗太大,得两碗。
十五分钟,饭碗菜碗干干净净,尤音躺倒在沙发上打饱嗝。
躺了会,找出手机看。
相册第一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照片,尤音盯着看,屋子里太过安静,她轻声说:“爸妈,我明天去看你们,你们有没有想我啊?”
“我还挺想你们呢,哎呀,刚刚忘记给你们看我做的饭了,可好吃了,我饭都吃干净,唔不过还是没有妈妈做的糖醋小排好吃。”
“最近太忙了都没什么空和你们说说话,那个,就是以前跟你们说的我喜欢的那个哥哥,我们不在一起了,我难过了好一阵,但是现在好了,我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爸妈,还有一件事”
正说着,手里来了电话,来电显示:“舅舅”
一年联系不到两回的舅舅,尤音大概猜到是为什么,接通。
“小音,你离婚了?你从席家搬出来了?!”舅舅陈超嗓门太大,尤音不得不放远手机,好几秒才重新贴近耳朵听:“这么大一件事怎么不跟舅舅商量商量,你这也太冲动了,你怎么这么想不通!”
尤音说:“舅舅,这是我自己的事。”
“怎么就你自己的事了?我们不是你家人?你爸妈走之后不是我们照顾的你?”
尤音提醒他:“是,谢谢你们照顾了我一个星期。”
陈超噎住,舅妈接过电话,苦口婆心说:“小音,舅舅舅妈都是为你好,席家什么家庭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说你放着这泼天富贵干嘛不要?”
舅妈再关心道:“是不是席家人欺负你了,我和你舅舅过两天去申城,给你讨个公道,咱们好歹也是有娘家人在的。”
尤音觉得烦:“已经离了,你们过来也没用。”
那边一停,夫妻俩小声说了点什么,舅妈再对着电话:“席家给了
你什么?”
意料之中。
尤音:“我什么都没要。”
舅妈语气陡然拔高:“什么都没要?!还是他们没给?!我就知道,席家那对父母抠抠搜搜,老爷子去了之后就可劲欺负人,当初嘛说得好好的,现在翻脸不认人!”
尤音当年还小,对于发生过什么完全不知道,这几年长大从旁人嘴里泄漏出来的只言片语才零零总总明白些什么。
爸爸这边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俩人走之后她抚养权自然落到舅舅头上,席爷爷当时想收养她,舅舅一见人家家大业大,提条件,那条件过分得席祥舒明华看不下去,即便后来没能全满足舅舅,在席家父母眼里尤音已打上烙印,是被“卖”到席家的女孩。
她不知道席家给了他们多少,只知道后来十几年舅舅舅妈没找过她麻烦,一年一两通电话,见面的话只在和席庭越结婚时见过,那会舅舅夫妻俩笑得眼睛都没了。
如果没有席家,也许她今天会是养在舅舅家的外甥女,他们没有被金钱蒙眼,会是美好和谐的一家。
可这份亲情一开始就掺杂了其他,如今只剩利益维系,尤音早已对它不抱期待,眼下对他们这些指责一点不意外。
尤音冷下声,直接把话摆在明面上,“舅妈,我和席家已经没关系,你们闹什么都没用,我也不会站在你们这边,更不会为你们争取什么,你们见好就收,席家被逼急了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舅妈听着电话里强硬语气,有瞬间愣神,这还是那个任他们揉捏的女孩?
尤音乖巧,小时候说什么听什么,长大后通电话也柔柔弱弱,从不会反驳他们,今天十分反常。
儿子陈青急得拉了拉她,舅妈清醒,冷静说:“小音,你别傻,那是席家欠你的,欠你爸妈的,欠我们的,关系不是你说断就能断。”
“反正你等着,我们过两天过去,有什么等我们到了之后再说。”
电话挂断,尤音有些无力,手垂下沙发,手机落到地面,闷沉“嘭”一声。
她随手拿了茶几上一本漫画书,翻开,挡住脸,挡住这些烦恼
第二天早上八点,尤音挑了件深色裙子,没化妆,只随便扎了个马尾出门。
A大这边离南郊远,过去要转两趟公交,而且今天天气预报说可能有雨,天空阴沉,尤音想早点出发。
到了门口,碰上徐游,尤音吃惊:“你怎么在这?”
“我昨天见你不太对劲,正好去图书馆,拐了个弯来看看。”徐游问:“你去哪?”
“我”尤音咬了咬下唇,细声:“今天我爸妈忌日,我去看看他们。”
徐游眼里闪过惊讶,没多问,只说:“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你去学习吧。”
徐游:“音音,我们是不是朋友?”
“是。”尤音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这跟是不是朋友没关系,不麻烦你。”
“连续看了这么久的书,你就当我想出去放松放松心情,行吗?”
徐游又劝了几句,尤音今天心理防线低,答应下来。
她想,有个人陪着,她路上有人能说说话,时间应该能过得快些。
身后不远,已在路边停了一会的车子气氛宁静。
陈叔回头问:“先生,我们”
后排男人脸色平静,轻微颔首,陈叔明白,启动车子到俩人跟前,他按下车窗,对看过来的尤音说:“小姐,您去哪?”
尤音:“???”
眼前劳斯莱斯徐游不会认不出来,是常接送尤音的车子,他见尤音没回答,又以为这是他们家司机,回道:“我们去南郊墓地。”
陈叔:“那挺巧,先生也正好去南郊办事,顺路送你们过去。”
徐游不好答应,转眼看尤音。
而女孩只皱眉盯着后排黑魆魆的车玻璃看,片刻后,玻璃窗摇下,那张矜傲华贵的脸露出,望向尤音,语气低低:“顺路。”
头顶云层越来越厚,看起来暴雨降至。
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心里没了芥蒂,不至于纠结这些。
尤音拉开车门,徐游也跟着走向后排,陈叔出声提醒:“小男孩你坐前面。”
“小男孩”徐游看了眼尤音,尤音点点头,他这才坐到副驾驶。
车内空间宽敞,徐游上车后透过后视镜打量了几下男人,成熟沉稳的成功男性,是和他不在同一个层级的人,身上裁剪合体的西装估计价格不菲,光袖扣那枚黑钻就闪得耀眼。
再加上那张立体冷峻的脸,让人看着就不寒而栗。
徐游倒不至于自卑什么,心里只有好奇,好奇坐得隔老远的俩人是什么关系?
哥哥妹妹?也没听尤音说起过她有这么个哥哥啊?
尤音不知道徐游心理,等车子缓缓驶上高架,对身边人说:“我舅舅舅妈可能会过来,我已经跟他们说过,如果他们还来找你,你不要理。”
席庭越神色不变,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出口声线微沉:“知道。”
随后转头温声问她:“要不要我一起去看看你爸妈?”
每年这个日子她都会来南郊墓园,他知道这件事,以前没出国时他和爷爷几乎回回陪着她去,有一年他回国正好碰上,也去过一回,结婚这两年他刚接手席氏,没了空。
尤音当然不会多说什么,这是她父母,不是他的,他没这个义务,现在离婚了,更没必要。
眼下倒是诧异多一点,诧异他居然记得这个日子,又想起陈叔说的顺路,顺路的概率可能大一些,她回:“不用。”
席庭越安静片刻,最终只浅浅“嗯”一声。
之后再没有话,车子平稳行驶。
车内熟悉的茉莉花香勾起尤音身体记忆,昨晚本来就没睡好,想着休息会,可一闭眼,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俩人坐的远,尤音几乎贴着车门,摇晃间不断磕到车窗户,身体自觉反应,又半梦半醒歪歪扭扭坐正。
第三次磕到窗,席庭越低叹,移动位置至中间,把女孩的头轻轻靠上他肩膀,她并不抗拒,模糊意识下还自己找到舒适位置,嘤咛一声。
席庭越侧眸看去,伸手把女孩垂落的碎发拂到耳后,一张干净白皙脸颊露出,昨晚大概是没怎么睡,卷翘睫毛下黑眼圈有些重。
每年这一天前后她都睡不好,席庭越心底沉重。
他拉平她膝前微乱的墨色裙摆,眼皮撩起,朝前吩咐:“陈叔,空调打高些。”
“是。”
这一幕徐游看得震惊,猝不及防从后视镜里和男人视线对上,心一凛,移开目光。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徐游觉得那眼神可怕至极,就像护崽的母狮,不允许别人觊觎他怀里的人。
徐游为这认知惊异,这哪还是哥哥妹妹。
他不敢说话,但男人开口了,嗓音透着清冷:“你是徐游?”
“是。”
男人深深打量,探过来的眼神霸道。
几瞬后撤回,只淡淡道:“谢谢你照顾尤音。”
徐游发凉的脊背瞬间放松,“没事,我应该做的。”
一路无话,抵达南郊墓园已是一个小时后。
醒过来的尤音坐在原位,不清楚发生过什么,只知道这一觉睡得很沉,还做了个梦,梦见爸爸妈妈和小时候的自己,画面温馨美好。
因为这个梦,尤音心情轻松许多,下车后道谢:“麻烦你们了,谢谢陈叔。”
陈叔:“等会结束您联系小李,他过来接您。”
“小李?”尤音疑惑,朝昏暗车厢内望去,席庭越身子半隐,看不清表情。
陈叔说:“嗯,先生让他重新回来上班了。”
挺好的,不过尤音现在不需要了,婉拒:“没事,我们等会坐车回去。”
“那也行。”
劳斯莱斯扬长而去,徐游愣神间尤音已经往墓园走,他赶紧追上。
尤音见他欲言又止,好笑道:“想问什么?”
想问的太多了,没等开口,尤音已经自顾解释:“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我后来被收养,刚刚那个是那个家的一个哥哥。”
哥哥徐游问:“只是哥哥?”
尤音露出笑容,
“当然只是哥哥,现在的关系也只是哥哥,你以为什么呢?”
尤音表情不像说谎,但徐游一点不放松,关系虽然在这,可男人的眼神充满侵略,意味深长,他恐怕没把尤音当妹妹。
徐游深感自己多了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我看他对你挺好的。” 尤音笑:“这你都看出来了?”
席庭越对她是挺好,要不是她想要更多,席庭越对她的好好像还胜过席心蕊,这么一想,倒也不怪席心蕊不喜欢自己了。
站在外人的角度,她不就妥妥鸠占鹊巢的养妹?
徐游小心试探:“你知道为什么吗?”
尤音望向不远处青葱翠绿的园林式墓园,勾起唇轻轻笑:“可能是见我可怜吧。”
第25章
尤音爸妈骨灰盒不是放在墓园统一的小格子里, 而是有独立的墓碑墓地,占地还挺广,这些都是爷爷置办的, 他给了她爸妈去世后最好的体面。
尤音在墓园大门买了束花,走到墓地入口处时停下,“徐游, 我想单独跟我爸妈待会,你在外面等我会好不好?”
“好, 我等你。”
这会儿早上十点, 空气闷热, 把这场大雨闷在云里, 下不来。
尤音轻车熟路找到墓地, 墓地干净,显然被打理得很好。
她把花束放到墓碑前,郑重跪拜三回后提了裙子坐在一边,和他们说说话。
说自己和席家的事, 说她现在在做的事, 说她的朋友们, 说她的漫画和粉丝,都挑开心快乐的来。
这一说,说到雨滴零零碎碎飘落。
尤音伸出手接, 彷佛这是爸爸和妈妈的回应,冰凉湿润, 润入心底。
她抹了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泪水,唇角划起笑容, 两个浅浅的梨涡灿烂:“爸,妈, 昨天晚上跟你们说到一半舅舅打电话来打断了,我,我有点想离开这里,再回来也只是回来看你们,可以吗,你们会支持我吗?”
大雨瞬间扑簌落下,雨声淅沥,响起轻快乐章。
尤音仰面感受,她在雨声中听到了他们的答案。
徐游撑着伞找进来,看到人时已经分不清她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可她还是笑着:“怎么进来了,我没事,走吧。”
徐游没说话,看了眼她身上淋湿变色的裙子,伞倾斜一半,俩人并肩离开墓地。
尤音先去了趟管理处,找到工作人员,说明自己可能后面一段时间不会过来,也不在申城,有什么需要缴纳的费用提前缴清,或者到时候直接联系她,不要联系席家。
工作人员查了她爸妈墓地信息,说:“你这个是VIP级别,所有费用都已经一次性缴纳完,不用再交什么。”
虽然早料到可能会这样,但尤音心底仍微微吃惊。
工作人员边操作着电脑边说:“你们这墓地买得早,便宜,这要今天买可不是这个价了。”
十几年,申城房价翻了好几轮,墓地涨价不奇怪,不过工作人员还在说:“咱们墓园不远一个海滩要开发商场,规划出来了,周边看着也要建楼盘,那咱们这的墓地不也水涨船高?”
另外一个闲坐的同事接话:“那可不好说,说不定我们墓园还得搬,怕影响人家城市规划。”
尤音惊讶:“墓园要搬?”
给尤音办事的工作人员说:“我觉得搬不了,这次中标的席氏一家老祖和创始人都在我们这,人家怎么可能同意。”
“不一定。”
尤音明白了,席家的项目,也明白了席庭越早上出现的原因,是真的顺路,过来谈生意的。
但是要搬墓园
几人自然讨论不出什么来,尤音道谢离开,雨停了,俩人站在门口等车。
徐游问:“下午还去图书馆吗?”
“不去了,我想休息一天。”尤音看他,“虽然你不让我说谢谢,但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陪我来一趟。”
女孩脸色看着轻松,眼底却全是难过,徐游伸出手想摸摸她头安慰,尤音下意识躲开,手僵在半空,随后收回,徐游笑道:“那是不是得请我吃饭作为谢礼?”
“可以,没问题。”
尤音请他在附近商场吃了顿饭,吃完让他先回去,她想再一个人走走,徐游见她语气坚决,只好提前离开。
商场离她小时候住的地方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她慢慢走过去。
爸爸是申城郊县人,只有老家的房产,南郊这套房子是租的,出事后退租还回去了。
虽然不是自己产权所有的屋子,但是是她出生到七岁生活七年的家,保留着她许多珍贵记忆。
十几年的小区越加老旧,六七楼的高度淹没在周边不断建起的高楼大厦中。
她从楼底下往上看五楼,左边那户,防盗窗比寻常人家要密,还是十几年前模样,小时候尤音爱动,爸爸说怕她有危险,特地请人安装的。
此刻防盗窗后的阳台挂满衣服,老人小孩的都有,应当是一家人。
她看了会,没上去,在小区里面随便走着,走得累了,尤音擦干净路边长椅上的水,坐下来。
下过雨,又是工作日下午,小区宁静祥和。
当年儿童区玩乐的设备更新成健身运动区,她喜欢玩的滑滑梯和秋千都没了,看她玩闹的妈妈常坐那套石凳也没了,物非人也非。
这一待,待了两个小时,待到老人领着幼儿园放学回家的小孩在小区里乱跑乱闹地玩耍,吃饭早的家庭传出阵阵饭菜香。
尤音拿起包,离开小区。
又开始下雨,雨势渐猛,滴滴答答,尤音小步跑到最近的公交车站,早上干了的衣袖又湿了,头发也湿不少。
她找出纸巾擦了擦,勉强擦掉些水分。
公交车站狭小,大雨随着风四处乱飘,鞋子、裙子下摆也渐渐变了颜色。
尤音低头看着,方才跑过来的急躁忽然消失,算了,湿都湿了,烦躁没用。
她打开打车软件打车,输入目的地,软件显示等待人数32人。
想了会,退出来,搜索公交车,9路转245路可以到,而眼下这个公交站正是9路所在,方向也一致。
尤音轻松笑,放低期待后全是幸运。
她把手机放进包里,安静等公交。
可刚放好一抬头,头上多了把纯黑雨伞,眼前是一只握着经典藤制伞柄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她认出来。
高大男人笼罩在身前,飘零雨水全被挡住,她被裹入一方小天地。
伞下那双狭长双眸望来,声线软隽:“送你回去。”
“9路公交进站中。”
“9路公交进站中。”
“9路公交进站中。”
车站智能系统播出机械女音,连续三遍。
可惜等尤音反映过来,只能看见那辆写着“9”的公交车在雨幕中渐渐远去。
好吧。
尤音上了车,席庭越跟在后面,收伞进来,放好伞,从一侧扶手箱拿出条干净毛巾,“擦擦。”
尤音接过,说谢谢,随便擦了擦。 他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个保温壶,倒了杯热水给她,吩咐一样的语气:“喝点热水。”
尤音放下毛巾接了水,水杯温热,体感舒适,她喝了两口,再次说谢谢。
说完觉得十分尴尬。
真的很尴尬。
这算什么啊?
早上有徐游在还好,这会除了陈叔只有他们两个,而且她就以为上个车直接回家的,他这又递毛巾又送水的给她整不会了。
像早上那样客客气气的不就好了?早知道不上这个车。
席庭越看她不断转,但只回避他的鹿眼,唇角抿起,语气却淡漠:“不必有压力,我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你别多想,只是正好在这边谈生意,路过看见。”
“噢。”
这样最好。
尤音确实轻松了点,喝完水,把杯子放上小桌板,静静坐着。
车子开到一半想起什么,小心问他:“听说墓园可能会搬是吗?”
南郊临海,也有个海滩,但是申城的海总是灰蒙蒙的,海滩也都是泥土地,还被防浪堤高高拦起
来。
爸爸妈妈和她一样喜欢海,即使不是像三亚那样纯净美好,但现在从墓园的方位看去,也能看见一片大海,天气好的时候也会透着蓝。
而且南郊这片是他们相识相爱并建立家庭的地方,尤音私心里不希望墓园搬迁。
席庭越给了她肯定回答:“不搬。”
尤音不再说话,也没了最初的尴尬,偶尔跟陈叔搭一两句话,一个小时车程过得飞快。
是啊,不要多想,放下之后只剩简单关系,就当作一对认识的哥哥妹妹,没有爱也没有怨,自然相处不就好了?不要为难自己。
抵达小区门口,尤音下车,难得的提起笑容对他:“谢谢了,再见。”
娇细身影轻快转身,席庭越眸色渐深,她对自己笑了,可为什么一点不令人开心呢?
尤音洗完澡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八九点,昏暗卧室里分不清白天黑夜。
刚醒的脑袋重得有千斤,在床上缓了许久才缓过来,一摸脑袋,发烧了,嗓子也有点疼。
应该是昨天淋不少雨又闷着的原因。
尤音捞过手机,锁屏界面十几条未接来电,全是舅舅打的。
瞬间头疼,真来了。
她不想应付,但不得不应付,不过眼下自身难保,得先顾好自己。
尤音爬起来蒸了两个包子,再到客厅找出医药箱,量温度,38.2,还好,低烧。
她简单冲了两包冲剂,又吃完早餐,躺了会舒服些才回过去电话。
电话立即接通,舅舅陈超大嗓门传来:“小音,我们现在在水明漾,怎么的不让我们进去,他们就是这样对待亲家的吗?你在哪里?”
她无奈至极,挂断电话,换了衣服去水明漾。
舒明华不在,席庭越也不在,但舅舅舅妈,还有和她差不多年纪大的表弟都在,且已经被请到客厅里面坐,姿态傲得如同别墅主人。
舅舅见尤音第一句话是连续几个不满问句:“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席庭越呢?他在哪?”
舅妈也站起来:“这家人实在太过分,那一对父母当什么缩头乌龟,当我们好欺负是不是!”
温姨迎过来,目露难色,小声:“小音”
尤音用眼神安抚,“没事,温姨你去忙。”
“先生一早上班去了,我给陈叔打了电话,说是现在回来,马上到。”
“好。”
尤音没换鞋,直接站在玄关,忍下身体不适,微哑的嗓音冷静:“舅舅舅妈,别在这闹,有什么你们直接跟我说。”
要是他们诚心实意给自己讨公道尤音心里自然感动,可不是,她深刻明白他们是为了自己。
她觉得丢脸。
舅舅:“跟你怎么说,你给席祥打个电话,让他们来跟我们谈。”
尤音抚了抚额,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他们不会过来,舅舅,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舅妈说:“小音,你年纪小不懂,你得为自己考虑,不要任性冲动,离婚协议资产分配我们跟他们谈。”
“谈好了已经,我什么都没要,如果你们想要钱,我手上还有几万块可以给你们。”
舅妈一听,气得不行,声量升高,“不行!我们不同意!当初这一家人可没这么说的,怎么老爷子去了肆无忌惮了是不是?”
“那会儿他们就用几百万打发我们,怎么,两条人命就值几百万吗?他们席家撞死人就想这么平息过去吗?”
尤音猛地抬头。
舅妈还在说:“我们要市中心一套别墅,还有,让小青进入席氏工作,这是最低底线。”
尤音心脏猛跳,出口哽咽:“舅妈,你说什么?”
“什么我说什么,我说我们要”舅妈看见女孩眼底的红,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但眼下婚都离了,她没什么好顾忌,心一横,直接把话挑明:“小音,你别以为席家是什么好人,你还什么都不要,他们席家分一半给你都不过分!”
“你以为席家为什么要收养你,你以为席庭越为什么要娶你,那是因为他们是杀人凶手,是撞死你父母的人!席庭越当时就在车上!”
尤音瞬间被击碎。
她脱了力跌倒在地面,震惊不已,失去言语。
大门被推开,进来的男人只一眼,迈开腿两步走到女孩跟前,蹲下腰试图抱起人,“音音”
尤音望着眼前熟悉面容,艰难却又一字一句问:“你当时,在车上,是不是?”
沉默。
死一样的寂静。
没人敢再说话。
尤音闭眼,溢满眼眶的泪水成串掉落,推开人,站起来,离开
尤音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席庭越出来拉她,她用尽生平最大力气甩开,一个人往外走,打了车回家。
身体很难受很重,脑袋也晕晕乎乎,回家后倒在沙发上,明明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舅妈用不着撒这种谎,席庭越的沉默不语是肯定答案。
假的,都是假的,她这十几年都是假的。
爷爷给的偏心,席庭越给的照顾,席家对她爸妈身后事、舅舅一家的关照,都是因为愧疚。
而她因为这份关心,对害死她父母的人感恩戴德,甚至喜欢上
尤音蜷在沙发上,身体无力酸软。
世界崩塌,把她埋入其中,没有空气没有阳光,四周灰暗一片,她是个等待救援的人,自己已经完不成自救。
好累好累,她不想想这件事了,想睡觉。
她找了点药随便吃下去,困意终于慢慢袭来,沉沉睡去。
做了很多梦,噩梦,被追赶被蛇咬潜入海底,窒息那刻猛然惊醒,浑身大汗,身体滚烫。
她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气。
尤音摸到手机,很多消息很多未接来电,她眼睛很热看不太清,胡乱解了锁,却又不知该干嘛,忘记拿手机是为了做什么。
准备放下那一秒,赵小桃打过来电话,废墟里的人仿佛看见照进来的一束光,拼命抓住,“桃子呜呜呜我好难受你快来”
赵小桃知道她家地址,睡衣都来不及换,开车出门。
路上没挂断电话,但电话里只有女孩一抽一吸的声音,赵小桃一路安慰,随便找话和她说,二十分钟,已经说到同事明天打算去做什么美甲。
在门口登记完开车进去,旧小区没什么车位,赵小桃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停在3栋楼下。
下车,走两步被喊住,席庭越从黑暗里出来。
赵小桃认出他,应该是席家人,但她也来不及问他为什么在这里,赶紧上楼。
席庭越剑眉蹙起,跟着一起上去。
门铃声滴滴滴滴,又拍门,把隔壁邻居都敲出来。
赵小桃边道歉边去拨电话,还没通,门开了,尤音扑到她怀里,赵小桃被怀里的重量压得后退两步,怀里人滚烫的温度吓人。
女孩衣服没换,连鞋都没脱,再看那张通红又迷蒙的小脸,赵小桃心疼得不行。 “音音,你还好吗?”
尤音抱着人,虚弱无力,“桃子我不太好”
赵小桃以为她是发烧身体难受,“我们去看医生。”
尤音睁开眼,看见电梯口站定的人,她以为是幻觉,靠着赵小桃肩膀平静看他,“桃子我不想看见这个人。”
赵小桃回头,看见脸色绷紧的男人,她不明白发生什么,赶紧哄:“好好好,我们去医院。”
“嗯”
之后扶着她到电梯门,男人侧了身子退到一边,没下去的电梯很快打开,俩人进去。
席庭越没再跟上。
凌晨两点的急诊人依旧很多,赵小桃挂了号带她去看医生,又去拿药,拿完药带人去输液。
40.5,高烧,尤音已经坐不住,被安排了张病床。
病床上的人静静躺着,药水顺着滴管针头进入血液,赵小桃按照医生的叮嘱给她物理降温,半个小时后她脸上的红褪去一些,看着不那么难受了,似乎是睡过去。
赵小桃叹了声,坐在旁边等。
四五点,烧终于退了,可人还没醒。
赵小桃一个人也扛不动她回去,正琢磨着问问医生能不能等她醒了再走,一转身,没跟过来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语气浅淡:“我来吧。”
随后去抱过人,尤音身体软得像条鱼,席庭越紧了紧才把人抱住,转身迈出医院。
赵小桃开车,后排尤音躺在男人膝上,睡得安宁,而男人头低着,视线只在尤音脸上。
她慢慢收回眼,觉得气氛有点怪异,尤音这烧估计跟他有关。
没记错的话这是常娇那个大老板吧?席家人?
唔,真有可能是,音音从席家搬出来,自己一个人租房子住现在又这样,所以说再有钱又有什么用,过得开心最重要。
到家,席庭越把人抱下车,又抱进屋,抱上床,赵小桃默默跟在身后,看他给她盖好被子,看他半蹲下来握住她手,定定盯着人。
许久,男人起身,嗓音疲倦:“今晚谢谢你,这两天你能留下来照顾她吗?你公司那边我让人请好假。”
赵小桃挥手,“不用不用,我会留下来照顾,假我自己请。”
席庭越颔首,回眸看了眼床上安睡的女孩,转身离去。
清晨快六点,朦胧夜色淡去,天边露出鱼肚白。
第26章
尤音一觉睡到下午六七点, 被饭香诱醒的。
不烧了,身体没有之前难受,只有一身粘腻。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十分钟, 烧过的脑子逐渐清明,席家每个人和舅舅舅妈的行为,所有这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释。
她不想再思考什么, 只觉得对不起爸爸妈妈。
赵小桃推门,看见她醒, 忙走过来, 先在她额头上探了探, 探不到温度才一脸轻松, 温声说:“饿不饿, 给你熬了粥。”
尤音露出笑容:“饿。”
“好,我给你端进来。”
喝了粥,精神恢复些,尤音坐在床上看她:“谢谢你啊桃子。”
赵小桃握住她手, “没事, 就是你这好好的怎么发烧了, 发生什么了?要不要跟我说说?”
尤音咬着渐渐恢复气色的唇,轻声说:“是遇到点事,不过没关系, 都过去了,我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 只能改变自己。”
她不知道最后席庭越怎么解决舅舅舅妈,她不想管不想过问, 也轮不到她来多操心。
他们有权有势,总会解决, 当年的事不就被他们解决了?
尤音张开双手:“桃子,你给我个抱抱就好了。”
赵小桃用力拥抱她,许久才放开。
晚上赵小桃没走,和她一起睡,两个女孩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说到困了关灯睡觉。
第二天早上尤音先醒,给赵小桃做了早餐,吃完早餐把人赶上班去了。
徐游问她去不去图书馆,尤音还想休息一天,回他明天再去。
回完消息放下手机,转头看一眼空荡房间,记起来许多天没打扫,于是动手干活,忙碌了一早上。
中午叫的外卖,吃完尤音抱着平板进书房,一待待到日暮降临,没什么胃口,又画到九点,直接洗澡睡觉。
之后恢复正常生活,每天只图书馆、家两个地方来回跑,舅舅舅妈没再联系过她,席嘉树偶尔叫打游戏,她没时间打,拒绝了。
日子寻常,席家仿佛真正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九月中旬,各院校考研大纲公布。
十月中下旬,正式报名。
报名这天三人在图书馆,徐游指导她填写,她顺利报上北城大学。
尤音:“你也报啊。”
徐游收起电脑,笑笑:“我不着急,晚上回家报。”
“嗯。”尤音看着眼前已被翻阅出痕迹的书籍和资料,感慨道:“希望我们都能取得一个好成绩,不辜负这几个月的努力。”
“会的。”
尤音点头,一定会的。
十二月的第三个周末,研究生考试如约进行。
考点安排在A大,尤音和徐游一个考场,十分巧合,俩人前后排位置。
为期两天的考试结束,尤音一出教学楼被两束鲜花包围,赵小桃和夏仪的。
她们两个自从在尤音家吃过一顿饭后认识起来,俩人性子相似,都乐观开朗,很快处到一起。
夏仪:“小音,苦逼研究生生活在等着你了。”
赵小桃过来攀她肩膀,“恭喜我们音音熬过这一关,走,一起庆祝去。”
尤音一手一束花,笑容轻松,“庆祝去!”
照例是群里六个同学,今天多了夏仪。
依旧吃的火锅,几人围坐一桌,热热闹闹。
大家共同举杯庆祝三人脱离苦海迈上新台阶,赵小桃搞节目,还让他们轮流发表感想。
许向志话多,说了整整十分钟后轮到徐游,徐游朝尤音方向望去一眼,说:“没什么感想,希望我们都能心想事成。”
“音音?”
尤音认真想了会,“我的感想挺多的,感谢自己吧,感谢自己走出这一步,也谢谢徐游和向志,你们帮了我很多。”
赵小桃提议再次举杯:“总之恭喜你们!”
尤音跟着小声说:“恭喜我们。”
开完场,各自聊天吃饭,常娇也在,说着说着自然要说起她的工作,尤音在听见席庭越三个字时起身出去。
夏仪跟出来,“怎么了你,心情不好啊?”
尤音靠着商场走廊外面栏杆,语气轻松:“没有心情不好。”
她已经快三个月跟这个人没有关联,她只是不想听见这个名字,也不想听见跟他有关的事情,惹不起,躲得起。
夏仪靠近来,“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房子当时只租了半年,现在什么打算,继续租吗?”
“不租了,我直接去北城。”尤音早做好打算:“正好去那边复试,到时候直接入学。”
夏仪瞟她:“哟,蜡笔小音同学这么自信啊?”
今天刚考完,考什么样尤音当然心里有数,挑起眉:“那可不。”
“还回来吗?”夏仪比赵小桃知道她多一点事情,问出这句话已经有些伤感。
“明年九月再回,我问过我们专业的老师,他给我推荐了那边一位教授,和我的风格很像,我过去提前准备准备。”
夏仪不懂这些,伸手抱了抱她,“好,那等我有空去找你玩,线上随时联系。”
“嗯。”
在外面待了一会才进去,常娇的话题已经结束。
这个饭吃到十点,一群人分别。
尤音和徐游最后走,她看着朋友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终于泛出不舍。
这个城市,值得留恋的也就他们了。
徐游陪她打车回去,同样问起她之后的打算,尤音也重复一遍,他很吃惊:“不回来了吗?”
“嗯,不回了。”
吃惊过后徐游兀自静了会,像在思考什么,到尤音住的地方后问:“什么时候出发?”
“还没定,先收拾好。”
“好。”
后面几天尤音不紧不慢收拾,能带的都打包好,等她在那边找到房子赵小桃再给她把行李寄过去,不能带的像书桌洗衣机这些就卖掉,实在卖不出去只能留给房东了。
席庭越送的那幅《地狱之城》她让同城送到了水明漾,之后不再管。
另外还有自己那些画尤音心疼极了,这会真想有个自己的房子,给她的画一个藏身之所。
赵小桃知道这件事后打电话过来勒令她不许扔,让送到她那边去,她们家有地方放,说等以后她稳定下来再给她寄。
尤音除了感动与感恩无法再回复什么。
十二月最后一天房租到期,赵小桃和夏仪来送
她去机场。
温度很低,但天气很好,天色湛蓝,浮云卷霭。
这是尤音第二次坐飞机,也是她第二次离开这座城市
尤音从没来过北方,也从没看过雪,下飞机后看见漫天飘雪和停机坪旁雪白一片,惊喜不已。
她伸手接,纯白雪花在掌心融化,冰冰凉凉,尤音仰面,闭眼感受,内心忽然对未来充满希望。
有过找房子经验,尤音不再需要人陪,看了两天后定下来一套一居室,这边租金比申城高,她不敢再拥有一个奢侈的书房。
接下来又花了三四天整理赵小桃寄过来的行李,累得够呛,但新居落成。
虽然这回没有朋友来吃饭,不过仪式感还是要有,尤音特地出门买了个小蛋糕,还买了点小饼干。
这几天忙上忙下拆东西装东西动静挺大,可能打扰到了对面邻居,而且她初来乍到,得主动点搞好关系,远亲不如近邻。
尤音提着饼干站在对门时自己先低头笑了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好像对这些“社会规则”深谙其道,并合理运用。
离开席家后独居的这半年多里,要自己做饭,一个人入睡,需要独立决定生活中各种小细节,比如今天的晚饭,空调的温度,外卖的选择,也会遇到困难,拧不开的蚝油瓶盖,下暴雨时飘满窗台的水,失灵的热水器。
但她很享受,享受独自处理事情的每一个过程。
她在慢慢长大,慢慢和这个世界相处,没有成为很好的人,却依然热爱自己,热爱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自己。
敲到第三遍门才听见里边拖鞋响起的声音,尤音收起思绪,嘴上扬起笑容。
门“嘭”一声剧烈打开,尤音被吓得后退两步。
门内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红发女生,看起来二十七八,看着像是刚睡醒,妆容没卸,眼影眼线晕染一团,望过来的紫色瞳孔锐利,全是不满。
尤音没接触过这样的人,她的朋友们都温和善良,也不会出现这副模样。
她再小心退了半步,但伸出手,把饼干给她,压下怯意,柔声说:“你好,我是新搬来的邻居,我叫尤音。”
祁夏半倚着铁皮门,视线上下打量眼前穿羽绒服的乖巧女孩,脸和身子都很小巧,漂亮又精致。
再看她退半步的动作和手里那一袋饼干,眼神变得玩味。
真纯。
她挑起眉梢冲她抛眉眼,女孩再次惊吓,不过手依然伸得直,“这是新出炉的,还热着,老板说很好吃。”
祁夏看一眼塑料袋上的logo,轻声哼笑:“小区门口那家?”
女孩乖巧点头。
祁夏:“你知不知这家老板以前做什么的?”
“不知道。”
祁夏吓她,只说了一个字:“杀”
如愿在女孩脸上见到惊恐,祁夏大声笑,拿过她手里的袋子:“谢啦。”
走两步,回头来关门,冲她再次抛了个媚眼:“对了,我叫祁夏,祁夏的祁,祁夏的夏。”
门又一次“嘭”地关上。
尤音仍旧呆滞在原地,杀杀什么是她想的那个吗?
离成绩出来还有段时间,尤音没太逼自己,想先放松放松。
雪下了好几天,每天出门都会被不同的雪景惊艳,而且这边有暖气,不像申城,冬天湿冷得让人害怕。
她花四天把北城各大著名景点逛了个遍,每天到家都累得不行,倒头就睡。
第五天从外面回来,第无数次路过小区门外的美发店。
尤音摸了摸自己黑长直,心思渐渐起来。
之前跟夏仪说好要去染头发,可后来发生太多事,忘了这回事。
她脚步往里迈了迈,又撤回。
染什么颜色?上次夏仪说的那个什么颜色来着?
尤音从包里翻手机,翻到一半身后有人喊:“妹妹。”
“妹妹”这个称呼有点奇怪,但声线有点熟悉,尤音回头,看见换了发色的祁夏,红色变成青灰色,妆容浅淡,整个人比那天要清丽,漂亮许多。
尤音指了指自己,“你叫我吗?”
“不叫你叫谁。”祁夏朝美发店扬扬下巴:“剪还是染?”
“想染”
“这家店收七百,你给我两百,我给你染。”
祁夏一脸自信,尤音懵住,还能这样?
“怎么,不信我啊?”祁夏抬起步要走,“不信拉倒。”
真走了。
尤音捏捏手心,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祁夏回头看她,眼尾勾出笑。
小妹妹真是好骗。
尤音跟着她进了屋子,祁夏这套是三房,但三房好像被她改成一房,客厅非常大,且空,只有一套沙发一张地毯一盏落地灯,电视茶几全没有。
厨房卫生间也都十分干净整洁,尤音对她害怕程度降了一点点,好感度上升。
祁夏给她拿了双毛绒拖鞋,拖鞋前面是个可爱的兔子头,和之前她在水明漾的差不多。
尤音抬头看她,惊讶。
“看我干嘛。”祁夏表情有些不自然,扭着腰往里走,“说吧,染什么颜色?”
尤音赶紧换好拖鞋进去,诚实说:“我不知道,我没染过头发。”
“那给你染红色。”
尤音大惊:“!!不行!不要红色!”
已经走进卫生间的女人笑得灿烂,“行行行,不要红色,我这个怎么样,上次染发膏还剩一点。”
“这个可以。”
祁夏工具齐全,围裙刷子手套等等,看着平时就经常自己染头发,等她把染发膏一点点刷在头发上时,尤音忍不住说:“我听说经常染头发对身体不好,还会得癌症,你别经常染。”
祁夏手一顿,接着嗤她,“你管我?现在你是客人我是老板,我们只是雇主关系。”
“”好凶,尤音不说了。
过了两分钟,尤音还是细声出口:“我们还是邻居关系。”
“闭嘴。”
真的好凶。
全部涂完得等一会,祁夏拿了手机去沙发,剩尤音自己一个人坐在餐桌旁。
尤音无聊,也不想玩手机,“祁夏,你是做什么的?”
祁夏瞟她一眼,“没大没小,叫姐姐。”
尤音很乖地换了一个称呼:“姐姐,你是做什么的?”
“无业游民。”
“无业之前呢?”
“本店规矩,客人不许打探老板隐私。”
“”尤音撇撇嘴,还玩上瘾了。
她看向四周,试图找出一点线索,她确实好奇,好奇这个张扬不羁的女孩,她觉得她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果然,找到证据,壁橱的菱形格子上全是酒,席庭越的都没她多。
她问:“你很喜欢喝酒吗?”
祁夏懒懒望过来,“觊觎我的酒你直接说。”
“”尤音找到一点和她相处的方法,那就是不要理她说的话,尤音自顾说:“我不太会喝酒,两杯鸡尾酒就能醉得晕晕乎乎。”
“看出来了。”
祁夏看她那细胳膊细腿,那白得发光的皮肤,和那一身气质,活脱脱一个千金小姐,她们这种人从小被保护长大,哪用喝什么酒,喝茶就行了,还能修身养性。
尤音:“不过我挺羡慕你们的,我也想酒量好一点。”
祁夏悠悠瞪来一眼,“傻子。”
随后收起手机过来,摸摸她头发,“差不多了,去洗吧,用温水,再涂点护发素就好了。”
尤音:“你不帮我吗?”
祁夏:“你没有手吗?”
尤音咧开嘴笑:“可是我付钱了,你不帮我减一半。”
祁夏顶了顶上颚,得,哪里是小白兔,分明是狡猾的狐狸。
又花了半个小时,大功告成,浅浅的青木灰色很衬气质,尤音看着镜子里自己,十分高
兴。
“谢谢你啊姐姐。”
祁夏交代:“两天不要洗头,不要暴晒,需要经常用护发精油,不要用太热的风吹头发。”
“嗯,知道!”
尤音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二维码,“加微信我给你转钱。”
“不加微信也可以转。”
“不加微信我不会转。”
“那不要了。”
“”尤音觉得她玩不过她,“三百。”
“不要。”
“最多五百。”
祁夏笑了,红唇张扬,“你钱多得没地花是吧?”
“没有,交完房租我现在身上就两千块钱。”
说完尤音自己先惊讶,她谎话居然能信手拈来。
女孩脸上表情真挚,一双杏眼水灵灵,祁夏心软了,扫了这个二维码
本地旅游结束,尤音沉下心专心画画,老师给她推荐的骆教授涉猎很广,油画、版画、水彩画都有涉及,最擅长画人,他笔下的人物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这一点和尤音共通,她也是画人最好。
不过骆教授也爱画风景,这是尤音短板,她以往的作品里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风景画,因而下午这段时间她会背着画板工具到小区隔壁的公园去,一去坐一下午。
晚上再回来画漫画,日子充实。
唯一的例外是祁夏。
她这个邻居经常半夜三四点回家,有一回她听见猛敲门的动静,急忙出去看,于是看见一个涂着大红唇的女人拎着高跟鞋坐在自己家门口,看见她,可怜兮兮说:“妹妹,找不到钥匙了” 尤音看看对门的智能指纹锁,再看喝得醉醺醺的女人,十分无奈。
等把人扶上床,就捏捏手腕这一转眼的功夫,人睡着了,都不用她照顾。
后来多了之后尤音习以为常,她应该不是醉了,是困了,不然怎么能有人沾床就睡。
有一天晚上没喝酒,回来得早,但仍是拍响她门,门一开,一袋小饼干朝她怀里丢来,祁夏只给她留个背影,进屋,门没上锁。
尤音跟着进去,自觉坐到餐桌上打开小饼干,“你不是说这家店老板杀过人吗?你怎么还买他家的东西。”
“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啊?真杀人现在不在牢子里?”
尤音当然知道不可能,她有一次特地问过小区保安,人家老板干干净净良民一个。
“噢,所以是你骗我。”尤音吃了块蔓越莓曲奇,扭头看她,一秒,迅速转回来,“你干嘛啊!”
祁夏把外衣和内衣丢地毯上,随手捡起沙发上宽松毛衣套上,好笑:“我有的你都有,你害羞什么?”
“”尤音不打算和她讨论这个问题,而且她惊讶的不是身体,是她腰上的痕迹她知道那是什么,脑海里也一闪而过某些被掐着腰的旖旎画面,又迅速甩掉。
她转移话题:“姐姐,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每天晚上工作又喝酒在她眼珠子瞪圆前祁夏过来给了她一记暴栗,“别瞎乱七八糟想。”
“噢。”
这个话题无疾而终。
直到第二天傍晚,画完画回家的人和打扮好准备出门的人迎面碰上。
打完招呼,祁夏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妹妹,不是想知道我做什么的?要不要来?”
尤音思考了半分钟,答应
祁夏是酒吧老板。
这是尤音在她踏入这家叫zoo的酒吧后一个侍应恭敬叫她老板时知道的。
祁夏把手里车钥匙丢给眼前男孩,又指了指尤音,“我妹妹,今晚随便她喝随便她玩。”
说完往里走,尤音赶紧跟上,目光四处打量。
她不是第一次来酒吧,在三亚时和赵小桃她们去过,不过差别很大,这里很黑,很宽,中间一大片空地,周边围着许多卡座。
这会应当是刚开张,只有一两桌,音乐还是舒缓情歌。
祁夏走到全是酒的后台,尤音不好进去,在一桌之隔的吧台坐下。
一个高大男人看了她两眼,侧眸和祁夏说话:“谁啊?”
“妹妹,别搞。”
男人啧一声,低头继续干活。
祁夏问:“喝什么,我给你调。”
“你还会调酒啊?”
祁夏扬起笑容,“别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确实没见过
“我给你调个度数低喝不醉人的。”
“嗯,谢谢。”
等待这一会尤音回头看,客人又多了两桌。
耳边是男人和祁夏对话:“老板,今晚二楼有贵宾单预约。”
“谁?”
“纪家少爷。”
祁夏皱眉,“他来干嘛?”
“说是约了朋友,给你送钱。”
“滚吧他。”
“那我去把酒窖里的罗曼尼康帝拿出来?”
“拿。”
说话间酒调好了,祁夏推到尤音面前,“White Russian。”
颜色鲜艳的鸡尾酒,上面一层白白的像奶油,下面一层咖啡色的不知是咖啡还是酒,两种液体下沉上浮,奇妙地融合在一块。
尤音拿过来,小心尝了口,眼里放出光:“好喝!”
“慢慢喝。”祁夏说:“等会人多,你自己想玩就去玩,但是千万记得不要随便喝男人的酒,有什么事情找服务员或者来这里找我。”
尤音瘪嘴,“知道啦,我又不是小朋友。”
祁夏看一眼她,嘴角划起笑。
八九点,酒吧里人越来越多,情歌换成震耳欲聋的DJ舞曲,五颜六色的灯光四处乱扫,舞池里也开始有人在自由舞动。
尤音一杯White Russian喝完,头开始有点晕,但还清醒。
也有男生开始过来搭讪,“姐姐,一个人啊?”
祁夏在吧台里面忙,闻言抬头看,没多说什么,让她自己处理。
男生年纪看着比她小,长得还挺好看,居然叫她姐姐。
尤音唇边向上勾出弧度,喝了酒的胆子格外大,“嗯,一个人。”
男生坐下,被挡住的门口一下清晰,迈步走进来的一群人闯入视野。
祁夏身边的调酒师打招呼:“纪少,您来了。”
领先一人望过来,尤音诧异视线避无可避。
第27章
仅两秒, 尤音撤回目光,装作没看见,回答男生在她呆愣间的问话:“我是双鱼座。”
答完, 余光里一群气质不凡的男人已经往上走,没再多看这边,尤音没在意。
男生惊喜:“好巧啊, 我是巨蟹座,这两个星座相配指数是100, 双鱼座的守护星是海王星, 守护神”
尤音不太研究星座, 听得心不在焉, 迷离的双眼盯着眼前酒杯看, 她想,她肯定不能找他当男朋友,她可不想天天听他说星座。
男生大概也察觉女孩对星座不感兴趣,换话题, “你喜欢运动吗?”、
尤音再看他, 男生说:“我在附近健身房做兼职教练, 如果你喜欢运动我可以带你。”
她确实有这个想法,顺着问:“哪家健身房?”
“就那家圣捷健身,全国连锁的牌子, 一个月会员费只要1200。”
唔,一千二, 是比一个季度七千便宜
干完活的祁夏看见女孩托腮认真思考,好笑, 冲男生说:“滚,来这卖什么课。”
男生讪讪, 摸了摸鼻子离开。
尤音后知后觉,失望道:“原来是来卖课的啊。”
“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是见我好看来搭讪的。”
祁夏笑:“妹妹,男人永远是皮相动物,他如果只喜欢你这张脸一定是为了得到什么,身体和钱总归有一样。”
尤音一知半解,但她觉得她说得对,把空了的酒杯推过去,“姐姐,我还要。”
祁夏不给,指向舞池,“别喝了,去玩。”
尤音回头看,有些胆怯,思想斗争两分钟,一咬牙,迈着略微虚浮的脚步过去。
祁夏找来旁边一个侍应,“去看着她。”
侍应离开,调酒师大齐说:“这到底谁啊,你什么时候有妹妹了?正不正经?”
祁夏自己也觉得神奇,某天
打开她家门给她递饼干的小女孩后来频繁出现在她枯燥无趣的生活中,带来一抹亮色。
祁夏挑眉,“人家是学画画的准研究生,你说正不正经。”
大齐看向舞池边上不知所措的女孩,啧啧两声:“这么正?”
“警告过你了,别碰。”
尤音是有点不知所措,那些昏暗灯光下扭动的身体简直看花她眼,呆了好一会。
一个不留神,她被不知道谁扯进舞池,周围男女瞬间包裹着她,尤音心跳轰隆却兴奋。
身边一个女孩手放在嘴边朝舞台大喊了声,尤音顺着她目光看去,看见原本帅气DJ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祁夏,祁夏脱掉衬衫,只剩一件裹胸吊带,配上她那张张扬明艳的脸,整个人性感又火辣。
祁夏手举起来,喊了两声,随后看向尤音这个方向,尤音感觉自己被点燃,不自觉跟着她跳动起来。
是快乐和自由,是宣泄和释放。
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二楼包厢雅座,走廊环绕四周,可以清晰看见底下躁动的年轻人们,音乐声震响。
席庭越静静看着底下一抹娇细人影,眼神暗沉,良久,吩咐身边人:“方特助,下去看着她。”
“是。”
纪年出来找,和他一起靠在廊边,他以为他在看舞台,提醒:“别觊觎,那是我大哥的女人。”
席庭越回过身,面无表情问:“她是谁?”
“不是说了,我大哥的女人,这家酒吧的老板。”
“盛总?”
“对。”
席庭越微微放下心,盛则复不是个小人物,他看上的人不会是什么歪门邪道。
纪年弯腰撑着栏杆,试探出声:“席总这次来北城准备待多久?”
申城席家他们不可能没听过,但分占两个城市,大家都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各不干涉,这次席庭越过来,来势汹汹。
特别是此前还与云雍有过合作,席氏野心不难猜测。
席庭越目光向下,淡声回:“不知道。”
纪年不知真假,接着说:“席总找好住的地方没,不如我这边来安排。”
“不用麻烦,已经找好。”
这语气听着不像住酒店,纪年思衬一会,不再问下去,“大哥这两天正好有事出差去了,等他回来我们再一起吃顿饭。”
“好。”
俩人站了一会,进入包厢。
包厢里都是纪年圈子里的人,非富即贵,今天主角是席庭越,大家围绕着他聊天恭维。
酒喝到一半,祁夏亲自上来服务。
纪年站起来,“嫂子,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申城席氏席总,也是大哥未来合作伙伴。”
祁夏看了男人几眼,衣着华贵气质凛然,双腿交叠坐着,眼神随意却又有股运筹帷幄的傲气,确实是“贵客”,她亲自斟满红酒,举杯:“席总,玩得开心。”
席庭越抬起眼前酒杯,喝了这一口。
祁夏没什么生意跟她们谈,露完脸算是给了面子,离开,下到一楼,小女孩已经从舞池中央回到吧台,一见她就高兴喊:“姐姐你去哪了?”
祁夏心里想着她早晚溺死在这一声甜糯糯的“姐姐”里。
“楼上有贵宾,姐姐要挣钱啊。”
“贵宾?”
“嗯贵宾,一晚能挣他四五万那种。”
“哇,好多,比我一个月都多,姐姐你好厉害。”
尤音跟前新调的一杯鸡尾酒已经喝了一半,看着即将要醉,确实是两杯鸡尾酒的量。 没一会,趴在台上彻底不动,祁夏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坐车回去,叫来两个妹妹把她扶到二楼休息室
方特助目睹一切,但他不清楚尤音和这个老板什么关系,一见人被扶上二楼,立即去汇报。
覆身在席庭越耳边说了几句,男人立即站起,在众人懵逼的视线中大步离开。 包厢与休息室间隔几个房间,到时两个女孩正把人安置好准备离开,席庭越沉声:“你们要做什么?”
女孩们被他气场吓到,如实说:“这是夏姐朋友,喝醉了,上来休息。”
一句话卸下男人身上戾气,再次开口缓和了些,“知道了,出去。”
女孩边走边回头,没明白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三人出门,方特助小心把门带上,在门口守着。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酒气,从尤音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有他身上的,甜腻与辛辣融合一处。
席庭越在门口站了会,坐到沙发边,情绪隐忍克制。
三个月不见,会来酒吧了,会喝酒了,还染了头发,最重要的是,她选择一个人离开申城,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城市。
席庭越无奈又心疼,就这么想离开吗?就这么恨他吗?
那天之后他不敢再做什么,他们之间像被安上弹簧,靠近的后果是被弹得越远。
他小心翼翼握住那好似又瘦了的小手,摩挲她骨节间的软肉,静静看着,眼底布满郁沉。
休息室暖气开足,女孩睡得香甜,脸色潮红,红唇舒展,时不时咕哝一两声。
大概是觉得热,身体不断扭动,抽回手拉自己领口,露出精致锁骨。
席庭越把她身下折起来的毛衣弄平,又怕弄醒她,动作轻柔。
捋平了,她舒服些,这才安分下来。
他用几乎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说话:“音音。”
“是不是恨我?” 他伸手,小心抚上她透红的脸颊,“对不起”
没有回复,屋内寂静得只有女孩浅浅的呼吸声。
他有时候想,要是这辈子他们没有遇见就好了,那这会的尤音应当是个快乐无忧的小姑娘,而不是如今这样。
席庭越阖目,忍下自遇上她时就不断翻涌的愧疚与思念。
坐了许久,直到她翻了个身似乎要醒,席庭越起身离开,出门时遇见赶上来的祁夏,祁夏扬眉:“认识?”
席庭越收敛气息,点头,没多说什么,越过她回了包厢。
祁夏看着男人高大身影,脑海里闪过无数剧本,啧,果然是离家出走的大小姐,霸总连夜出来逮人。
快十二点,祁夏惦记着休息室里的小朋友,交代大齐他们收档,自己带人先走。
她可没力气扶着她出去再从小区门口走回家,直接把人叫醒,尤音睡了两个小时,又接过水喝了一杯,这下人酒醒了自己也能走了。
俩人在门口碰上正好离开的二楼VIP,祁夏察觉到旁边人后退了两步,躲在她身后。
纪年招呼:“这么早回去了?”又往她身后探:“谁啊这是?”
祁夏朝席庭越看去,男人脸色平静,眉眼清冷,彷佛并不在意遇见这一出,可在休息室门口遇上时分明不是这样,那会眼底隐隐还透着红。
有趣。
她简略答:“一个妹妹。”
“妹妹啊”纪年看清尤音干净白皙的一张脸,顿时来了兴致,“嫂子你喝酒了不,我送你们回去。”
“没喝,我们自己回。”
“那行吧。”纪年失望。
尤音松开捏紧的手心,收起眼里情绪,朝纪年微笑示意,余光掠过他身边人,视线蓦然对上,席庭越颔首,脸上客气疏离。
尤音微微一愣,随后一颗心放松下来。
这样最好,什么关系都不要有,当个陌生人,没有爱藏起恨,过往随风去。
上了车,祁夏扭头看她,女孩脸色和那席总差不多,平静冷漠,一脸故事。
最终什么都没问,祁夏扣上安全带,驱车离开
第二天出门,发现楼梯有工人上上下下搬东西,她们这同样是老小区,只有六楼,没有电梯,尤音和祁夏现在住的三楼。
她问工人是不是有人搬家,工人应是。
过了两天还在搬,每天进出的工人灰头土脸,这怕不是把整个家装修了一遍。
尤音觉得新奇,有这功夫干嘛住这呀。
某天下午和祁夏说起
这事,祁夏说:“有什么奇怪,在北城啊月薪三四万都不够花,在房租上省点,再买个代步车,日子才过得舒服嘞。”
尤音问:“姐,那你一晚就挣三四万为什么还住这?为什么还要挣我两百块钱?”
祁夏又给了她一个暴栗,“别扯我。”
可喝了口酒看着窗外,又自顾解释:“家里有个吞金兽。”
这大白天就喝酒,尤音说她:“你别喝了,等会还得上班呢。”
祁夏哼:“你以为谁都是你那一两水平啊?两杯倒?”
“”尤音不说了,“什么吞金兽?你有孩子了?”
“唉?你这妹妹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吗?不盼着我好是吧?”
“”
过一会,听见她轻叹一声,“我有个弟弟,精神病,现在在精神病院养着。”
尤音一时失语,起身,绕过桌子去拥抱她,抱了好久。
祁夏说:“尤音,我不可怜,我挣的足够我和他生活,这世上多的是比我们困难的人,他起码还活着,我很幸运了。”
“妹妹,永远不要觉得自己可怜,你可怜自己别人也会可怜你。”
尤音轻轻回:“我知道。”
断断续续聊到祁夏上班,尤音送她出门,顺便去门口便利店买瓶酱油,也想吃点甜甜的蛋糕。
半个小时后,尤音拎着大包小包回去,经过楼下时看见辆显眼的劳斯莱斯,她眨眨眼,确认车牌,不是那嚣张的99999。
走到二楼,楼道里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尤音停在原地。
太熟悉,前后顿挫,节奏分明,这个声音已经深深印在她脑海,轻易和某个人建立联系。
很快,淡淡的茉莉花清香传入鼻息,萦绕在逼仄狭窄的楼道。
尤音抬眸,和下楼的男人目光相接。
沉默蔓延。
不知过多久,他皱起眉心,先说话,语气低沉并带着不解:“你怎么在这里?”
尤音脑海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28章
尤音顿时有点搞不懂情况, 小脸透露着迷茫,僵僵侧身给他让位。
席庭越敛起神色,继续下楼, 全程没有其他情绪。
尤音到家,从三楼楼梯口的窗户往下看,劳斯莱斯缓缓驶离。
不是, 他有病吧?搬到这来住?
又自己否定,不对, 可能是来见朋友或者谈生意, 席庭越那种养尊处优的人怎么可能住这种屋子。
可第二天背着画板从公园回来, 再次看见那辆车, 尤音确定了, 搬过来的是他。
她捏着板子,快要扣出洞,胸口高低起伏。
为什么?
为什么她都离开了还摆脱不了他?为什么北城那么大偏偏选这里?他想要干嘛?
然而她已经付了半年房租,不可能再搬走, 尤音忍下上去砸车的冲动, 大口呼吸。
方特助在后视镜里看见人, 下了车,走到离她三步远位置:“尤小姐。”
等了一会只等到女孩恨恨的眼神,方特助解释:“席氏最近在北城有业务开展, 办公地点就在小区对面的隆安大厦,周围没有合适的房子, 席总住这里方便些。”
“真的?”
“真的,我们原先并不知道尤小姐你住这, 只是巧合。”
尤音目光变得怀疑,但再怀疑又显得自己多在乎, 人家分明已经解释,她有什么好不信的?
算了,随便他,他爱怎么样怎么样,他最好维持这两次见面的冷淡,不要打招呼,只当陌生人。
之后尤音减少出门的频率,尽量避免碰上某人。
现在连载的《我们的青春》到收尾环节,大概还有一周能完结,最近收益也很好,时不时还有粉丝给她额外打赏,有个号几乎每天都来,不说话不评论,就默默砸一个中规中矩的小飞机。
也有很多眼熟的昵称,每天都会夸夸夸,尤音看着这些心情非常好。
这本顺利结束,下一本她要好好构思和准备,争取更好成绩。
等过完年成绩出来就要着手复试的工作,她现在画风景找到了一点门道,这几天还在公园里碰见个老爷爷,给了她很多指点,总之越画越顺,等到复试那天应该能拿出作品。
家里屯的菜快要吃完,尤音回家前先去了趟菜市场,顺便发消息问祁夏吃不吃饭,她争取在她上班前做好,祁夏说今晚有事,明晚再吃她做的饭。
尤音回了好,买菜时少买了点,打算明天的明天再买。
回去路上心情好,她现在已经能做饭请别人吃了,真是棒呢。
只做自己一个人的饭简单,炒个肉炒个青菜就行,再加两碗饭。
辣椒炒肉炒好,青菜准备下锅,门铃响起,尤音以为祁夏,关了煤气擦干净手去开门。
老式的门没有猫眼,尤音一开,看见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脸上笑意直接僵住。
辣椒炒肉的独特香味飘出,席庭越朝里探,尤音站到中间挡住他视线,冷冰冰问:“什么事?”
席庭越站直,目光落在她身上可爱兔子围裙上,再看那随意扎起的丸子头,发丝微乱,没化妆的小脸干净。
出口嗓音却平静:“没电了,我到楼下来看看是不是小区停电。”
“你现在看到了,没停电。”
尤音说完,后退两步,“啪”地关上门,很是无情。
被堵在门外的男人抿唇笑笑,鼻息间全是辣椒炒肉的味道。
他的音音,会做饭了,不再是那个切番茄都会切到手的女孩
第二天,尤音惦记着给祁夏做饭这件事,早早买好菜回来,她要给她做自己最拿手的糖醋小排。
下午五点,估摸着祁夏睡醒准备去上班,尤音去敲对面门。
手还没叩下去,门从里面打开,“姐”字瞬间被堵在喉咙。
不是祁夏,是一个帅气男人,脸型锋利,看人的眼神和席庭越一样,充满压迫感。
尤音吱吱唔唔:“我,我来找祁夏姐。”
盛则复手里搭着一件黑西装,正在扣腕表表带,闻言掀眸望来一眼,声线冷漠:“你是她那个邻居?”
“是”
“她还没醒,晚点再来。”
“噢”
楼梯传来声响,尤音听出来是谁,赶紧转身。
但席庭越速度更快,出现在楼梯口,看着眼前俩人,“怎么了?”
盛则复看清来人,蹙眉:“席总?”
席庭越也惊讶:“盛总?”
尤音可不管什么什么总,看都不看楼梯上的人,抬脚进屋,关门。
两个男人相视,眸里全是不解。
席庭越先笑:“盛总,巧合了。”
正巧遇上不必再约,席庭越请他上楼。
盛则复打量着重新装修过却仍显局促的三房,感慨:“没想到席总还能这样委屈自己。”
这里没什么泡茶的工具,席庭越从冰箱里给他拿了瓶水,浅浅笑,笑意不达眼底,“我也没想到盛总这样委屈自己女朋友。”
“她自己愿意住这,我劝不动。”
盛则复和祁夏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他坐沙发边,双腿交叠,悠悠看那个靠在餐桌边的矜贵男人,问他:“为了刚刚那个小女孩?”
席庭越手里巴黎水喝了两口,放在桌面,视线移至窗外光秃秃的枝桠上,浅浅“嗯”了声。
盛则复:“什么情况?”
“做了些对不起她的事,来道歉。”
盛则复听明白,“追妻啊?”
席庭越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又拿起水喝了口。
想追,如果她还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
盛则复轻声笑
:“席总,不然我给你支点招,我们的合作再好好谈谈。”
席庭越瞥他一眼,眼里意思明白,没门。
之后说起工作。
盛家和慕家是北城地头蛇,席氏要想分这个市场一块小蛋糕必然要和两家打好关系。
盛家做餐饮发家,席氏有房地产开发和商场管理经验,这是他们接下来的合作方向。
不过席庭越刚到北城,团队还未熟悉这边情况,得慢慢来。
盛则复听他这意思,疑惑问:“这是准备打持久战?那申城你那些老头怎么办?”
席氏不像盛家单纯,他们那么大一个集团股权分散,可不是那么好管。
席庭越捏捏眉心,掩下疲惫说:“没事,能管得住。”
盛则复勾唇笑:“咱们席总为追妻可真是花了大代价。”
席庭越没应,这算什么代价。
更大的代价早已体验过
大约过半小时祁夏回过来消息,说马上到。尤音炒了两个菜,还熬了锅汤,祁夏来时正好上桌。
看着她脖子上毫不遮掩的吻痕,尤音轻声咳了咳,脸色微红。
祁夏大剌剌坐下,看着她笑:“又害羞了?尤音你是不是没谈过男朋友?”
尤音脱了围裙挂到厨房边上,小声回:“算是谈过”
“没做过?”
“”好直白,尤音不答了,进厨房拿碗筷,扬声问:“你吃饭吗?”
“不吃,喝汤。”
尤音就只拿了碗出去,舀了两碗汤。
祁夏看着脸还红的女孩,有意逗她,“你男朋友不碰你啊?”
“没有”尤音没跟别人谈论过这些,确实有些不好意思,过了好久才说:“他不爱在我身上留痕迹,我后来觉得,他是不爱我。”
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席庭越爱不爱她这件事早不用通过这些细节来确认,反而是在清楚他娶她的原因后这些细节才有了缘由。
祁夏本来想笑,但看见女孩瞬间暗沉的神色时闭上嘴巴,转而说:“爱一个人与否跟他留不留痕迹无关。”
“我知道。”尤音扬唇笑笑,他们之间太多事,说不清楚理更乱,她给她夹了块糖醋小排,“你试试这个好不好吃。”
祁夏吃了,夸她,“看不出来啊妹妹,手艺这么好。”
“那当然。”
吃完饭,祁夏躺在她家沙发上摸着肚子放空,尤音简单收拾好桌子,拿两瓶可乐过来,坐她对面松软的懒人沙发上。
祁夏看她:“现在分了没有?”
“分了。”
祁夏想起那特地从申城赶过来的席总,脑海里再次上演剧本,“被家人干涉的?”
尤音清眸里露出疑惑,但转念一想好像这么说也有道理,点了点头。
“还想不想找?姐给你找一个帅气多金又温柔的。”
尤音失笑,“不要多金,帅气温柔就行。”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过了会,祁夏忽然感慨,“妹妹,谈恋爱可以,但不要恋爱脑,男人而已,永远不要为了男人丢掉自己,也不要为狗男人难过伤心,不值得。”
尤音抱着冰凉凉的可乐瓶,轻轻颔首。
祁夏兀自笑:“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现在年纪还小,该谈谈,该享受享受,爱了就好好爱,不爱换下一个就是。”
尤音也笑:“好。”
六点半,祁夏离开去上班。
尤音把碗给洗了,洗好又去洗了个澡,快八点,坐在书桌前,开始画漫画。
中间微信群来了消息,赵小桃晒自己的年终奖,常娇也一起晒,尤音跟着大家说恭喜。
赵小桃私聊她,说过完年后找个周末来看她,尤音说好,俩人接着聊日常。
聊了半个小时,尤音放下手机,却没有什么画画的心思,脑海里不自觉回想祁夏说的话。
她想她确实应该要谈个恋爱,她想要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好好感受恋爱的过程,去爱一个人,也被一个人爱。
不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停了几天的雪又开始下,纷纷扬扬,薄薄疏疏的白雪覆在枝桠间,草地间,茫茫一片。
尤音怕冷,但又不想错过这幅美景,裹得厚厚,背着画板出门。
下楼时碰见同样出门的男人,她装没看见,加快脚步径直走向小区门口。
等人影彻底不见,席庭越撤回目光,上了车。
晚上六点和云雍慕总吃饭,还有盛则复,地点在附近商场。
席庭越到时慕柠已经在,身边还带了个小孩,约莫三岁。
慕柠拍拍他:“安安,叫人。”
小男孩乖乖出声:“叔叔好,我叫谢宴几。”
在席庭越诧异时慕柠解释:“现在幼儿园放假,他爸在外地拍戏,席总不介意我带孩子吧?”
“不介意。”
今晚不算什么正式场合,而且也没约好要谈什么工作,就算要谈工作席庭越也没有立场介意,这是人家的主场。
只是席庭越朝抱着孩子的女人看去,想起上回她在申城匆匆待的几天,谁能想到,外头盛传的女强人这样顾家,还能两边处理好。
盛则复也到了,他显然不是第一次见慕柠儿子,还哄了两句。
慕柠见席庭越不解,说:“盛家二少和我先生是好朋友,安安也常到盛家去玩,和盛总认识。”
席庭越点点头表示了解。
玩过一会,慕柠叫来保姆把孩子带到一边,饭桌上只剩大人。
慕柠先开场:“听盛总说席总这次过来不是简单几天出差,你太太跟过来了吗?怎么不一起来吃个饭?”
盛则复吃惊,他不知道席庭越已婚这桩事。
席庭越接过慕柠倒来的茶,不含情绪回:“离婚了。”
这下慕柠也惊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
可盛则复明白了,“那天那个?”
“嗯。”
慕柠:“哪个?”
盛则复笑:“慕总这你就不知道了,不是人家太太跟过来,是席总千里迢迢为了太太,都到这来跟咱们抢生意了。”
慕柠想了会,想通,笑道:“那就祝愿席总早日重新抱得美人归。”
又问盛则复:“你见过?”
“见过,住我住席总楼下呢,看起来年纪很小啊,是不是席总?”
席庭越眼尾含起笑:“是,快二十三,她到这边来读研。”
慕柠:“那我改天得见见。”
席庭越垂眸,右手懒懒拨弄着腕表,目光随意,好一会,淡淡说:“现在也可以见。”
他忽然,很想再和她一起吃顿饭
冬天天黑得早,尤音画了一个多小时后回家。
走到楼下被叫住,方特助站在那辆劳斯莱斯旁,恭敬出声:“尤小姐。”
席庭越这次过来应当是没带陈叔,好几次都只见到方特助,方特助跟陈叔不一样,他大概是受席庭越感染,很严肃,跟她说话永远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
她和席庭越之间的事与他手底下员工无关,尤音没让他为难,停下来,“怎么了?”
方特助:“席总说有工作上的事需要您协助。”
“???”
“您是漫娱娱乐控股股东,席总正和股东之一慕总吃饭,她说想见见您。”
“???”
第29章
尤音上了车都没搞清什么情况, 方特助又解释一遍,她终于想起来当初那份离婚协议。
又懵着确认:“那个公司是漫娱?”
“是的尤小姐。”
以前的她可能不知道漫娱是什么公司,可现在
不可能不知道。
漫娱投资了孟亭晚的画展, 投资了申城的漫展,这几个月文化娱乐活动都有它的身影,夏仪前几天还跟她八卦过漫娱可能会收购她们网站
尤音问:“漫娱要收购悦看网?”
方特助:“没有, 席总按下来了。”
那就是不收购,尤音转头去给夏仪发消息, 否认这个八卦。
方特助又说:“如果您想要收购, 可以安排, 您是控股股东。”
“”尤音没有自己是股东的惊喜与兴奋, “我不是让他收回去吗?我说了不要。”
方特助:“尤小姐, 我不太清楚席总的想法,但是股权变更不是那么容易,可能暂时一段时间内不会有变动。”
“噢。”
临下车,尤音终于想起来问:“这个饭局我必须去吗?我从没参与过经营活动, 不关我事吧?”
方特助大概知道席庭越什么意思, 斟酌了会, 回应:“尤小姐,北城这边的慕总行事强硬,席总要不是非不得已不会让您过来。”
尤音点点头, 不再说什么,想着结束后让他安排转让股份, 她不想搞这些事情,也不想和他再有什么牵连。
吃饭的地方是个中式餐馆, 格调雅致奢华,看着不像一般人能消费得起。
方特助领着她绕过几个回廊, 来到间包间前。
刚站定,一个小男孩从开着的门里跑出来,撞上尤音。
“啊”小男孩捂着头,眉心深皱,不过几秒,仰起头来道歉:“对不起姐姐,撞到你了。”
“没关系。”尤音觉得奇怪,怎么会有小孩?
保姆和一个打扮精致成熟的女人听见声音出来,女人半蹲着温声轻哄,“疼不疼?”
小男孩露出甜甜笑意:“妈妈我没事。”
女人再站起来,也跟尤音道歉:“不好意思小孩毛毛躁躁,没撞到你吧?”
“没有没有。”
说话间席庭越也跟了出来,看几眼,明白当下情况,介绍:“尤音,这是云雍慕总。”
尤音惊奇,她以为方特助嘴里的慕总是个男的
再对慕柠说:“慕总,这是尤音。”
方才饭桌上他已经交代过,这会慕柠看着女孩,眼里露出惊艳,年纪真的小,也真的漂亮,看着温温柔柔的,怪不得席庭越从千里外来追妻。
她还记着几个月前到申城去那一趟,那会不是还挺恩爱的,怎么就离婚了?
好奇,但不会多问,慕柠伸出手:“你好,尤小姐。”
尤音回握,“你好。”
安安还仰着头,见是跟妈妈认识的人,嘴甜道:“姐姐你好漂亮。”
小男孩乖巧可爱,微笑间又透露着帅气,话语软糯,尤音心也跟着软下来,“谢谢你宝宝。”
慕柠:“来吧,进来吃饭。”
饭桌上还有那天碰见的从祁夏房子出来的男人,见到她扬起莫名笑容,看得尤音瘆得慌。
小圆桌,四个椅子,慕柠抱了孩子坐在其中一个,只剩两个连着的。
尤音没办法,坐下来,席庭越跟着落座。
菜已经上完,慕柠招呼:“尤小姐第一次来北城吧?今天点的都是当地特色,尽管吃。”
尤音不是来吃饭的,等女人喂孩子吃了两口东西后才礼貌说:“慕总,方特助说您想见我,事实上我跟漫娱没有关系,您有合作之类的直接跟席庭越谈就行,如果有什么非得我签的字您到时候可以再联系我。”
慕柠手一僵,闻言悄悄看了眼对面沉默不语的男人。
啧,席庭越这条路不好走啊。
女孩从进门开始一眼没看他不说,这饭还没吃就径直撇清关系,这还怎么追?
怎么说今天让她过来也是自己临时起的意,慕柠温婉笑:“好,有什么我找席总,今天孩子玩了一天还没吃饭,我们先吃点东西,好吗?”
安安在她怀里呵呵笑:“姐姐,一起吃饭。”
尤音无奈点头,坐正来。
席庭越敛去眸中暗涌的神色,拿过杯子绅士给她倒水,尤音看到了,没动那水。
但她今天一下午确实也没怎么吃东西,也不好不给人家面子,拿起筷子夹了前面一小块烤鸭。
吃完,再抬头,眼前转盘转来一盘糖醋排骨,停下。
她转头看一眼,席庭越正喝水,面色自然。
应当是巧合。
安安也指着糖醋排骨说话,“妈妈,我想吃那个。”
慕柠转动转盘,给他夹。
转过一轮,糖醋排骨再次停在她面前,尤音不再动筷,安静坐好,等结束。
席庭越眉心拧起,却不好说什么,也放下筷子。
慕柠见状,笑着摇了摇头,拍拍安安,接着朝那尴尬着的俩人扬扬下巴。
安安看懂,从她怀里跳下来,跑到席庭越和尤音中间,拉下尤音的手:“姐姐,抱我。”
尤音对软乎乎的孩子没有抵抗力,把孩子抱起来坐她腿上。
“姐姐,我还要吃排骨。”
尤音这边只有自己的筷子,她看向慕柠,慕柠点点头,笑道:“没关系,安安看着喜欢你,给你添麻烦了,这臭小子。”
尤音便夹了块喂他吃,小男孩边吃边咕哝,“姐姐你也吃。”
“我吃饱了,安安吃。”
安安再看席庭越,“叔叔,姐姐不好意思,你快给她夹。”
“”
席庭越看过来,视线相接,顿几秒,尤音先撤开,面色始终沉静。
他掀唇淡笑,夹起排骨放进她碗里。
安安摇她手:“好好吃,姐姐你快吃。”
于是就这么被这个小男孩起哄,她给他夹,小男孩吃完让席庭越给她夹,几轮下来,不饱也真饱了。
旁边盛则复和慕柠看得津津有味,等差不多,慕柠朝安安招手:“好了,吃饱了出去玩,别闹姐姐。”
“嗯,谢谢姐姐!”
保姆领着人出去,饭桌上开始说起工作。
慕柠开口:“尤小姐,实在抱歉麻烦你过来一趟,我也算漫娱半个投资方,总不能跟大股东面都没见过,尤小姐不会怪我吧?”
尤音微笑:“不会。”
“漫娱和云雍娱乐侧重不一样,这次漫娱业务开展到北城来我很支持,北城每年也有很多展览展会,相信漫娱在席总和尤小姐带领下一定会蒸蒸日上。”
尤音不知该接什么了,含笑应下。
盛则复问:“听说尤小姐学画画的?”
尤音点头,盛则复笑:“祁夏就爱这些,她总说我身上都是铜臭味,就该学学这些修身养性,这么一看尤小姐和席总真是配,席总对这些研究颇多。”
尤音脸一下冷下来。
盛则复挑眉,朝席庭越耸耸肩,行,帮不了。
席庭越掩眸,无奈笑。
之后说起其他工作,尤音没了听的心思,用去找安安的原因离开。
安安和保姆在餐厅大堂玩玩具,一见她安安就跳下沙发跑来,张手要抱,抱起来后糯叽叽喊人:“姐姐。”
尤音喜欢安安,抱着他在沙发坐下,“安安在玩什么?”
“恐龙。”安安把手里的小恐龙放她手心,给她介绍:“这是剑龙,分布于亚洲和北美洲,它不吃肉只吃草噢,是很乖的龙。”
尤音被一个小朋友科普,觉得好笑,也用小朋友语气问了其他龙的种类。
安安一个个介绍,介绍到霸王龙时忽然听见对面墙上电视的声音,惊喜抬头,指着屏幕里一个帅气男人说:“爸爸!姐姐,我爸爸!”
底下文字是:【导演谢杭壹接受采访,吐露从影帝转型导演心路历程】
尤音惊讶,没想到慕总丈夫竟然是谢杭壹,那个鼎鼎有名的大导演。
再看那面对镜头的男人和怀里小孩,一大一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电视画面不长,半分钟,小男孩看得聚精会神。
看完,安安昂首问:“姐姐,你和席叔叔是什么关系,是爸爸和妈妈那样的关系吗?”
尤音沉默一会,认真回答他问题,“不是,姐姐和他没有关系,也永远不会有像你爸爸妈妈那样的关系。”
“好吧。”小男孩失望,不问了,继续给她科普恐龙的分类。
拐角处,出来找的男人静静站着,眼里不多的光一点点散去,墨色瞳仁聚敛。
席庭越握了握拳心,转身离去
小孩子睡得早,九点不到躺在慕柠怀里睡着,饭局结束。
尤音坐
的他的车来,慕柠让席庭越送,尤音拒绝了,自己打车回去。
席庭越没说什么,在她上车之后上车。
俩人同路,劳斯莱斯静静跟在出租车后,好几次前后等红绿灯,司机从后视镜看:“这豪车怎么一直跟着,可别跟太紧,碰上我没钱赔啊。”
尤音表情不变,回复夏仪回过来的消息。
二十分钟,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尤音付钱,奢华的车子从旁轻缓驶入陈旧小区,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
司机看见:“吼,住这的啊,我说怎么一直跟着。”
尤音视线撤回,确认手机上交易界面完成,“好了,付了。”
“哎好嘞。”
她特地放慢脚步,可还是在楼栋底下遇见,尤音没看他,又加快速度,率先上楼。
前后隔一层楼梯,步履声不约而同地节奏一致,在宁静楼道起伏回荡。
上到三楼,尤音在自家门口站定,等他。
席庭越在离她几阶楼梯处停下,一高一低,尤音面向大门,平静说:“你尽快处理好什么公司股份,我不想再参加这种饭局。”
席庭越手插入口袋,晃动间衣袖处袖扣泛出冷光,抬首看去,开口声线冷峻:“这段时间都在这边开展新业务,恐怕一时半会处理不了。”
尤音低眸看着门板角落卷起来的铁皮,觉得烦躁。
她从包里找到钥匙,胡乱插入钥匙孔,扭动,方向相反,又重新扭回来,久经风霜的门吱呀打开。
尤音紧紧捏着那钥匙,片刻后坚定说:“席庭越,我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不管是婚姻还是别的,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席庭越心忽然被什么拽住,一点一点往下沉。
他们今晚从见面到回家,一句话没说,即便坐邻近,即便他给她夹了那么多次菜。
他看着她倔强的侧脸,低声说:“尤音,当年的事我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
“不必。”
良久,席庭越唇边勾出浅浅的笑,“好,你别多想,我到这边来是因为工作,住这也仅是巧合,等忙完工作会回去,还有漫娱,平常没事不会叫你,今天情况特殊,麻烦你过去一趟。”
她不再说什么,进屋,关上门。
身体莫名变软,脱了力坐在门后,尤音抱着双膝,头埋进去。
门外人没有移动,在等,等不隔音的门后响起脚步往里走才继续往上。
新装修的屋子很空,只有必需家具,时间赶,也只来得及把脏污的墙壁刷白,经年的木制地板未换,仍显破旧。
男人进门,先拿过橱柜上精油滴进扩香器,很快,浅淡的茉莉花香弥漫。
席庭越松开领带,到冰箱取出还剩一半的马爹利,又找出个玻璃杯,倒了半杯。
喝两口,压下身体里自内而外散发的冷意。
他拎过酒瓶走向沙发,坐下,弓着腰,轻轻摇晃杯中浅褐色液体。
今晚有月,斜挂在东边一角,冬天的月光清冷带着寒意,浅浅铺入未开灯的暗昧空间,照亮静坐的男人一半侧脸,凸起喉结上下滑动,利落下颌线透着澄莹光影。
小区里时不时一阵猫叫狗闹,传上低矮楼房,与一室孤寂融为一体。
透明玻璃杯空了满,满了空
好几天的大雪让尤音对雪的滤镜慢慢淡去,不再愿意冒雪出门。
她从网上买了张毛绒绒地毯,送到门口时吓她一跳,那快递大得像根大柱子,最后还是小哥帮她搬进客厅。
有了地毯,尤音的办公地点从卧室书桌移到客厅,她每天最大的乐趣是坐在客厅窗前,一边看外面鹅毛大雪一边画画。
屋子里好暖和,雪景好漂亮,她喜欢这种生活,比冻手冻脚还下毛毛雨的申城舒服太多。
舒服到尤音打开自己的余额来看,这半年多有支出也有收入,收入大于支出,现在零零整整有十五万,她再在网上搜索北城房价五万、六万、七万也就是说她现在一个卫生间都买不起
网页还特地弹出北城购房限购条件,尤音粗略扫几眼,眼前几乎一黑。
打开平板备忘录算这笔帐,先忽略限购条件,一套两房400万,首付算它150万,她按照这几个月平均稿费三万算,再除去生活费,一个月存一万五,那也就是说要一百个月,一百个月,八年
尤音眼前再一黑,往后倒在地毯上,脑瓜子疼。
三分钟后,尤音捏起拳头给自己打气,得再努力点,争取早日买房有个自己的家!
鼓完劲,尤音爬起来画画,还没落笔,门铃响起。
她想着哪天得去买个猫眼,不然每次都贸贸然开门,外面是谁都不知道。
“谁啊?”
清隽声音穿透门板:“我。”
尤音停下扭动把手的动作,“什么事?”
“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尤音思考几秒,不至于没听就拒绝,她开了这个门。
门外男人穿着墨色居家服,外面披了件黑色大衣,尤音一眼认出来,这是她给他买的,去年冬天,居家服和大衣都是。
她撇开眼看对门,再问:“什么事?”
席庭越脸上淡然还带着距离,十分客气地说:“第一次用暖气,不太懂,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你方便上去帮我看看吗?”
“???”尤音满脸问号,“你可以问房东,或者物业。”
她刚来时也不懂用,但这很难吗?她不理解。
就算再不懂不会问人?他嘴长了只用来吃饭?他那脑子只会挣钱是不是?
席庭越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聊天记录给她看,“房东和物业都联系了,可能太晚,都没有回复。”
尤音认真瞄了几眼,确实没回。
“我在这边不认识什么人,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不会来麻烦你。”席庭越紧了紧身上大衣,言辞恳切。
“”尤音内心抓狂,可她知道这大雪的天没有暖气多难受,算了,就当帮一个陌生邻居。
“你等等,我穿件衣服。”
“好,谢谢。”
门“嘭”关上,席庭越勾起笑,乖乖在门口等。
三四分钟,女孩多穿了件毛绒大衣出来,席庭越让开两步,让她先走,他跟在后面。
到四楼,她问:“哪间?”
“第二间。”
随后走到门口,冷淡吩咐:“开门。”
席庭越用指纹解锁,推开门。
灯开着,客厅一览无遗,空,但算不上奢华,比不了水明漾,也不衬他席氏总裁的身份。
尤音没多看,进别人家先到处打量不礼貌。
她问:“你这里用的是地暖还是暖气片?”
“不太清楚。”
“”尤音看了眼客厅四周,没看到暖气片,走两步,本来想着再看看卧室,脚步一停,终究没开卧室门。
她再问:“应该是地暖,开关在哪?”
“不知道。”
尤音终于忍不住,看他,并骂:“席庭越你”骂到一半停下,算了算了跟他生什么气,没必要。
她家也是地暖,开关在橱柜里,她走向厨房,厨房装修完善,但一看就是没用过的状态,各种餐具分门别类,崭新异常,锅里的品牌贴纸都没撕。
她没空管他做不做饭,弯腰蹲下来打开橱柜,看见地暖分水器。
为避免下次还被麻烦,尤音瞪他,“站着干嘛,过来啊。”
席庭越嘴角抿平,蹲在她旁边,橱柜门窄小,他必须得紧紧挨着她才能看见里面开关。
俩人肩膀相贴,双方身上清爽沐浴露香味相融,伴着高低起伏的呼吸交织在空气中。
尤音觉得不自然,微微拉开距离,指向那个红色阀门,细声说:“这个是主控阀门,控制整个房间地暖系统的开启和关闭,你以后要开拧这个就好了。”
席庭越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脸,心底微动。
尤音等不到
回答,转头看他,视线猝然碰上。
时间按下暂停键,空气静止。
她看进那暗沉的眸子里,一瞬恍惚,他瞳孔是深深的墨色,很纯粹也很锋利,像深不见底的海洋,复杂并令人恐惧。
她以前总是害怕,怕掉进去。
可如今好像有了点不一样,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那长长的睫毛压了压,尤音反应过来,站起,语气已经变冷,“你自己拧。”
席庭越阖眸,掩去眼里情绪,伸手拧开关,拧了两回,仰头对她说:“没用,怎么办?”
“???怎么会没用?”尤音不信这个邪,再次蹲下来自己拧,确实没用,开关一点压力都没有。
“可能真是坏了,你让师傅来看看吧。”
“好。”
俩人都站起来,事情好像到这里结束,可也许是厨房太狭窄空气不流通,尤音觉得不自在极了。
她手攥着衣服上的毛毛,“那我先走了。”
刚迈开一步,手被拉住,男人低低说:“等等,你有师傅联系方式吗?”
尤音挣开他手,“我只有微信。”
“推给我。”
尤音随即愣住,她一直没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席庭越再说:“我等会联系他明早过来,不然还得再找,明天又一天没有供暖。”
尤音咬住下唇,十几秒后点点头,离开屋子。
大概五分钟,席庭越微信来了新消息,还是那个熟悉兔子头像,聊天内容只有一张名信片。
他回过去谢谢,终于不再带有红色感叹号。
席庭越坐在沙发上,周边是冰冷的零下十度空气,他却感觉不到冷。
他点开她头像,再点进朋友圈。
昨天的朋友圈是她屋子里一角,毛茸茸地毯,小茶几上有一杯茶和她的平板,窗外面是飘零大雪。
三天前,是她做的一道虎皮茄子,看起来很有食欲。
五天前,是公园里一只在雪地上玩耍的狗。
八天前,是俩人份的晚餐,糖醋排骨,青菜和鸡汤。
十天前
十五天前
二十天前
再往前没了,她只开放一个月权限。
席庭越一条条看完,越看,情绪越复杂。
她在分享快乐,以前未曾有的快乐。
又一条条点赞,再退出来,编辑自己朋友圈,发了人生第一条动态。
【晚安。】
第30章
尤音睡觉前才看到自己微信里朋友圈上有个红色的数字七。
她点开来看, 每条动态下都多了一个点赞。
全是席庭越点的,真的无语,早知道不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他在干嘛啊?!!
尤音直接把自己的朋友圈权限改为三天可见。
再顺手刷朋友圈,第一条是他的:【晚安。】
尤音愣了愣,不是愣这两个字, 而是席庭越从不发朋友圈的,她反复确认, 确认完, 下定论, 这个人今晚不太正常。
剩下没心情看了, 关掉手机, 睡觉。
平静几天,尤音接到个微信电话,是那天新加的慕柠,一接通, 小男孩奶奶的声音传来:“姐姐, 安安请你吃蛋糕!”
尤音愣了好一会, “安安生日吗?”
“不是,是毛毛生日。”
电话被慕柠接过,慕柠声音温柔:“尤小姐实在打扰, 安安这几天一直在念叨你,你方便吗?方便的话我派人过去接你, 耽误你几个小时,不方便也没事。”
尤音不太想去, 但一时找不到很好的理由拒绝。
停顿间安安又抢过手机,软乎乎说:“姐姐你来嘛, 毛毛很可爱的,而且安安很想你,音音姐姐~”
小男孩可爱尾音拉得老长,尤音再不想也不忍心拒绝。
挂断电话,尤音想着既然是生日那需要送礼,毛毛,应当也是个小孩子吧?
现在去买肯定来不及,她在自己房间转一圈,头疼。
他们那样的人家肯定不缺钱,不必往贵重的送小孩子小孩子会不会比较喜欢小动物?
尤音在自己画的画里翻了翻,翻到前段时间画的一只小狗在雪地中玩耍的,她自己是很满意,就是不知道小孩会不会喜欢。
算了,总比空手去好。
对,还有她昨天做的曲奇饼干,本来想留给祁夏,现在也一起带过去好了。
尤音找出之前特地从蛋糕店拿的漂亮盒子,全部装进去,装好,系上一个完美蝴蝶结。
慕家派的司机准时来接,尤音抵达慕家别墅时是傍晚,晚霞灿烂。
安安亲自跑出来,一个扑通扑进尤音怀里,环上她脖子,甜甜笑:“音音姐姐你来啦。”
保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礼物,门口慕柠笑:“怎么还带礼物?”
尤音:“是我自己画的一幅画,还有自己做的小饼干,不知道毛毛喜不喜欢。”
慕柠失笑,看了眼小男孩。
安安随即贴着尤音耳朵小声说:“姐姐,毛毛是条小狗狗啦,是安安最好的朋友。”
“”
“音音姐姐,我可以要毛毛的礼物吗?”
“当然可以。”
“耶!”
几人站在院子里说着话,很快,身后传来汽车引擎声,尤音下意识抱着孩子站到一边避开。
等看清车牌,再看那迈着长腿下车的男人,脸上笑意一点点冻住。
席庭越看见人时面色并无变动,再一看去还有些惊愣,尤音想大概是巧合。
慕柠装不知道俩人关系,招呼人进门,“好了,外面冷,进屋坐。”
屋子里还有两三个小朋友,正围着今日主人公“毛毛”逗弄。
盛则复也在,旁边是一对尤音不认识的男女,三人正坐在客厅边上的茶桌说话。
女生看起来十分眼熟,慕柠主动介绍:“小音,这是盛溧和宋梨,都是好朋友。”
尤音想起来,宋梨,那个如日中天的影后,只在电视里见过的人。
她忽然觉得局促,尴尬打招呼。
宋梨不认识尤音,但见女孩清丽漂亮,朝慕柠说:“慕总这是又准备签一个?”
慕柠正给新来的席庭越和尤音倒茶,闻言笑:“虽然你这个提议很好,但小音是漫娱控股股东,我可签不下来,不如问问席总。”
又朝席庭越说:“席总不考虑考虑?小音这外貌不出两年也许能红透半边天,咱们这资源都有,你说是不。”
席庭越看一眼只能无奈坐他旁边的女孩,视线缓缓,指腹若有若无描摹着茶盏边缘,慢条斯理道:“她没有这个想法。”
“”尤音心里轻哼,说得他多了解她一样,虽说她确实没这意思。
“那真是可惜。”慕柠也给她推来一杯茶,尤音拿起抿了两口,掩饰由于陌生带来的尴尬。
茶桌上接着聊起她不熟的或商场或娱乐圈话题,她静静坐着,茶喝了不少。
席庭越在她第三次放下茶杯时冲孩子中间的安安招手,安安跑过来,席庭越俯身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安安立即去摇尤音的手:“音音姐姐,我们去画画好不好,你教我画画。”
尤音自然看得明白,神色复杂,犹豫间被小男孩拖走。
安安从书房里拿出来一套水彩笔和纸,几个闹腾的孩子纷纷安静下来,围坐着,一人一张纸。
尤音坐在旁边“指导”,不过这指导仅是时不时夸一两句,让他们高兴。
跟孩子们待在一起确实更轻松,尤音盯着看,过了会,视线自然移动,一转眼,和茶桌上男人视线对上。
尤音脑
子里第一反应:他在看自己,并且看了很久。
她冷下脸,先撤回目光。
孩子们画得累了,嚷嚷着吃蛋糕。
给小狗过生日是由头,让孩子快乐才是目的,尤音虽然被稀里糊涂叫过来,可看见安安几个开心的叫嚷还是由衷高兴。
尤音不排斥交朋友,但也不会过分主动,她来北城之后只认识了祁夏一个,剩下也就门口的保安,常去的菜摊老板能打个招呼,社交圈狭窄。
不过来这一趟,她今晚的生活应当是自己做饭,做完饭洗澡,之后画两三个小时的画,睡觉,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所以陪陪小朋友玩还是挺快乐。
安安负责切蛋糕,慕柠指导他一块一块切,先给急不可耐的另外三个孩子,之后是大人。
安安小手拿着刀子切下带草莓的一块,甜甜说:“这是给音音姐姐的。”
尤音接过,摸摸安安小脑袋,说谢谢。
安安每个人都照顾到,最后一块,安安小心放进碟子里,朝不远处男人说:“席叔叔,快来。”
尤音手微顿,垂下眼眸。
今天的蛋糕是流心巧克力口味,非常甜。
席庭越从不吃甜。
可几乎同时,他走了过来,自然坐下,“谢谢安安。”
她没看到他脸,只看见那只熟悉的手挑起一勺,几秒后,又挑了一勺。
没有什么改变不了的习惯,只看那个人愿不愿意改。
尤音笑笑,不再想,专心吃蛋糕。
席庭越吃了几口,再看对面低着头的女孩,她那块几乎块吃完,只剩一点动物奶油。
他忍下不适,把一小块蛋糕解决掉。
甜味腻人,她却喜欢,他常常见她出入小区门口蛋糕店,也记起两周年结婚纪念日那会她亲手做的蛋糕。
可他没吃。
席庭越敛眸,放好勺子,安安问他:“叔叔,好吃吗?”
“好吃。”
慕柠还让人准备了晚饭,晚饭快好时安安爸爸回来了,小男孩兴奋跑过去,“爸爸!”
谢杭壹抱起人进来,慕柠给他介绍席庭越和尤音。
尤音自然知道谢杭壹是谁,她还和夏仪去电影院看过他执导的电影,非常优秀。
虽然不追星,但这会见着真人,内心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想到今天这一趟不仅认识了影后宋梨,还见到曾经红极一时的影帝,那个如今被称作天才的大导演,真是玄幻。
尤音心里笑,赵小桃夏仪要是知道不得逼着她要签名?
打完招呼,饭也做好,保姆正安排小孩那一桌,宋梨几个都没客气,坐上饭桌。
尤音想着先去洗个手。
别墅一楼卫生间在楼梯后面,和外面不相连,走到门口,尤音猛然停下。
没关紧的门内传来男女亲密低语:
“想我了没?”
“没想。”
“可我好想你,老婆。”
“别闹,外面都是人。”
“就一会”
随后是旖旎的吮砸声。
他们在接吻。
尤音一慌,赶紧转身。
接着撞进个温热怀抱,距离很近,几乎贴着。
她再次惊慌,身子没站稳,对方反应迅速,一只手揽上她腰,一只手把人按进怀里,让她出不了声。
尤音惊得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
卫生间内外,气氛暧昧。
那个她不再用的茉莉花味道熟悉又陌生,缠绕在空气中,耳边心跳“砰砰”,是他的。
室内温热,尤音脱了外套,眼下身上是一件薄薄衬衫,席庭越手掌搭在她腰上,只边缘一处,没占她便宜。
倒是那按在她后脑勺的手十分用力,像是生怕她叫出来一样。
她没多想,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头顶呼吸与胸口心跳不一,似乎乱了节奏。
席庭越垂眸往下看,女孩卷翘睫毛扑闪,双颊挤压一团,缓缓染上绯色,樱唇红润泛粉,整个人软得让人心生怜惜。
他不是正人君子,藏了私心。
希望时间停摆,把这个意外的拥抱无限延长。
可不过几秒,怀里人反应过来并挣扎,席庭越松手,尤音立即跑开,还记着放轻脚步。
男人低头看向仿佛还带着她身上温度的掌心,眼尾溢出笑意。
等回到饭厅,尤音已经坐在饭桌和旁边宋梨说话,嘴角带笑,仿佛两分钟前的事没发生过。
没一会,慕柠夫妻俩回来,女孩抬头迅速看一眼,又垂下,耳朵根微红。
席庭越收回眼,眼尾再度向上挑起。
一顿饭吃得和谐,分别时她还是不肯让自己送,席庭越没强求,目送她坐上网约车,回身和慕柠说话:“慕总,我有个不情之请。”
慕柠笑:“你不是已经请了?”
席庭越没应,神色正经:“《长安城》这个项目,给你。”
《长安城》是一部国产院线动漫,耗资预计两个亿,此前漫娱和云雍都有意争取,漫娱还未投资过电影,拿下的决心很大。
慕柠惊讶:“席总,没开玩笑?你们可准备了不少时间。”
“还会有另外的机会。”
慕柠:“可以,你要什么?”
席庭越朝屋里餐厅一个角落看去,慕柠顺着他视线,明白了,笑颜灿烂,“席总可真是舍得花大价钱啊。”
晚上九点,小区门口的蛋糕店还开着,席庭越让方特助在路边停车,进去。
陈列柜上蛋糕甜品不多,只剩些保质期时间较长的饼干。
老板正忙着收档,忙乱间抬眼,微微惊讶,他这小店没来过这种客人。
“要点什么,随便看看。”
空气里都是甜腻味道,席庭越扫了几眼,分不清这些蛋糕的种类,“老板,每样都要一份。”
“???”老板懵了,确认:“每样一份?”
席庭越懒懒掀眸,语气极淡:“是,有问题吗?”
老板被对方眼神里的矜傲吓到,“没问题没问题,这就帮您打包。”
最后方特助提了整整两个大袋子出门。
到小区楼下,席庭越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方特助两个,俩人一前一后上楼。
脚步在三楼楼梯口放缓,等看清左侧一号房门底下的光亮,再提步上去。
方特助帮他把蛋糕饼干放进冰箱,回头发现自家老板盯着眼前一个系了蝴蝶结的饼干盒看,看得专注。
他提醒:“席总,蛋糕有点多,有些保质期只有两天,您如果要吃注意时间。”
跟着席庭越这么多年方特助不可能不知道他不吃甜食,今天这行为十分格外特别反常,他不由猜测,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这一两个月忙着北城新公司的事,同时还要兼顾申城集团那边,席总每天早出晚归几乎没能好好休息一天。
他累的时候也想吃点甜的,看来厌甜如席庭越也不可避免。
沙发上男人似乎没听见,方特助再次叮嘱一遍,他终于转过头来,声线寡淡:“知道了,谢谢,回去休息吧。”
“是。”
等门轻轻闭上,席庭越动手拆了那蝴蝶结,打开盒子,拿起最上面一块曲奇,咬一口。
很甜
今年过年晚,在二月中旬,过完年后不久考研成绩公布。
来之前有想过这个年怎么过,她有时候还是害怕一个人,可转念一想,过去几年不都是一个人?
没结婚前在席家,年夜饭和席父席母吃,吃完不敢回房,在客厅陪他们,九十点才敢回屋待着,申城不让放烟花,一个年过得无比宁静,再也不会有吃完年夜饭爸爸妈妈牵着她逛公园的场景。
结婚后换了个模式,在空荡荡的偌大别墅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人,比以往更加安静,只剩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的热闹声陪伴。
今年好了,不用陪谁吃饭看春晚,不用等谁等到沉沉睡去,她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出去逛就出去逛,想几点睡就几点睡,不用将就谁。
除夕前几天,尤音到祁夏家洗澡,她家的热水器不知道哪里坏了,出不了热水,师傅得第二天才能上门维修。
祁夏没去上班,她说准备过年,酒吧员工也得过年,暂停营业。
尤音:“可是过年不是生意更好吗?”
祁夏瞥她:“你以为谁都是盛则复席
庭越那种资本家啊,眼里全是钱?”
确实是这个道理,尤音抱着衣服进浴室。
出来后发现她又一个人在餐桌边上喝酒,尤音劝:“少喝点。”
“没事,助眠,你要不要来点?”
尤音用毛巾擦着头发,“真能助眠?”
“能。”
“那我来一点。”
祁夏哼,“小妮子。”
她给她倒了几口,随口问:“过年怎么说?和楼上那位回申城?”
尤音抬到嘴边的酒杯一停,继而继续,浓烈辛辣的酒精味扑鼻而来,祁夏大笑:“你还以为是鸡尾酒呢,慢着些。”
尤音像小狗一样吐着舌头,等喉咙里的辛辣淡去些才说:“怎么这么辣!” “这是威士忌,你说呢。”
缓过来,又有点喜欢那个上头的快感,再次小心抿了口,这回速度慢下来,开始尝到酒的味道,甘美醇香,后劲细腻绵柔。
等喝高兴了,去回答那个被故意忽略的问题:“不回,我和他没关系。”
这是祁夏第一次问起席庭越,她不像爱好八卦的赵小桃她们,祁夏成熟通透,即便不问,她也仿佛看透她和席庭越之间的关系,不好奇,保持边界。
尤音喝完最后一口,把酒杯往前推,“还要。”
祁夏给她倒了。
倒了她却不喝,只捧在手里,轻声说:“姐姐,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男朋友,”尤音停顿,唇边漾出笑,“不是,不是男朋友,是前夫。”
祁夏眼里显露讶异。
尤音花了五分钟,把她七岁后经历的一切全告诉她,说完,低下头抿了口酒,“就是这样,我现在恨他,我们没关系。”
祁夏沉默。
好一会,酒杯又空,她再推过来,“姐姐,还要。”
祁夏看着那迷蒙眼神,庆幸只给她倒了两口,“还真当水喝了你。”
“第一次嘛。”
祁夏感慨,“真是千金大小姐,看来席家把你养得挺好的。”
等了一会等不到回应,再看去,看见小女孩闷闷不乐的一张脸,她笑了笑,“怎么,不是啊,不是你自己说的放下了?”
祁夏总是这么直接,尤音败下阵,“好吧,还是有那么一点放不下。”并认真跟她讨论,“这是养得好吗?你说谁二十三岁了连门都没出过?飞机也没坐过。”
祁夏说:“尤音,我们撇去你父母那件事不谈,这十几年你所享受的生活是不是别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如果没发生这些事,你现在的生活又是怎么样?住大别墅,做饭有阿姨,出行有司机,钱永远花不完。”
“你觉得不快乐,可多少人想要你这种不快乐?在可以堪称苦难的生活面前,钱才是最重要的。”
“照你的意思,席家或者席庭越并不限制你的生活,也不干涉你的梦想,尤音,你想想,是不是你自己困住了你自己?”
尤音安静坐着,长长的睫毛垂落,视线往下。
这些话像一锤重锤敲在她心上,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
她心里知道,席家这么多年在物质上并没有亏待过她,爷爷也是真把她当亲孙女疼。
可
祁夏继续说:“但是我们永远抛不开你的父母,席家对你的好起源本身就不正当,所以尤音,你没有做错,不能因为他们给你提供了物质就忽视他们所犯的错,你有资格恨他们,不必因此愧疚。”
尤音眼眶渐红。
是的,她没有做错。
祁夏望过来,“不许哭啊,我这可没有纸巾给你擦泪。”
“有,在你后面。”
“没地方扔垃圾。”
“姐你好烦啊。”
祁夏笑:“行吧行吧,哭,怎么哭都行。”
尤音用手背抹了抹眼角,骄傲起来,“有什么好哭的,我才不哭,下次再见那个讨厌的人,我非得打他一顿。”
“可以,我支持你,打不过我叫人。”
“哼。”
祁夏轻轻笑,拿起酒杯碰了碰她的,“尤音,过年要不要和我去看看我弟?在北城下面一个小镇子。”
尤音问:“那里可以放烟花吗?”
“当然。”
从祁夏家离开,尤音如获新生。
这是第一次,可以跟人倾诉所有。
她怔怔在沙发上坐了许久,开着的阳台吹进来冷风,吹过她喝了酒发热的脸颊,好舒服。
手上温度也冰凉,她摸摸自己的脸,冷热交融,也好舒服。
刹那间“啪嚓”一声,整间房子陷入黑暗。
明暗交替的瞬间“失明”让人慌乱,尤音镇静两秒,去摸茶几上放着的手机,手机还没摸到,门铃先响,一阵一阵,十分急促。
她以为是祁夏,眼睛也慢慢适应黑暗,能视物了。
“来了来了。”尤音小心去开门,门一开,被门前高大身影笼罩住。
席庭越就着月光看清她脸,微微放下心,恢复冷静,心跳慢下来。
“停电了。”
半个小时前还说见到这个人得打他一顿,尤音自然没什么好脸,“我当然知道停电。”
“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尤音说着要关上门,他伸手拦住,“喝酒了?”
尤音瞪他,“你管我?”
拉门,可哪拉得过他,尤音再瞪去,“席庭越!”
“还有事。”他低声说:“我明天回趟申城,我我妈让我问问你跟不跟我回不回去。”
尤音深呼吸,捏紧拳头,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语气倔强:“我不回。”
一高一矮相对而立,周围漆黑一片。
临近年关,过年气氛渐浓,小区里都是物业挂的红灯笼红福字,这会停了电大家也都不抱怨,有的甚至一家人下楼去散步闲聊,热闹异常。
三楼楼梯口的安静显得突兀。
良久,席庭越出声,“好,注意照顾好自己。”
……
除夕这天早上十点,申城飞北城的最早一趟航班落地。
过年,方特助和陈叔都在申城,席庭越坐出租车到市区。
抵达小区门口,从后备箱里拿过小小的商务行李箱,进去。
到三楼,敲门,敲了三遍都无人回应,他以为她出去了,发消息:【在哪?你朋友让给你带了东西。】
仍旧是没有回复,席庭越转而去敲对面屋子,这下有脚步声了。
可开门的却是另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盛则复懒懒瞥他,“干嘛?”
“人呢?”
“问我老婆还是你老婆?”
“”
盛则复叹气:“走了,回乡下去了。”
“谁?”
“我的,和你的!”
席庭越蹙眉,思考几秒后问:“哪个乡下?”
盛则复双眼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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