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兵听到赵父已经招供后,浑身仿若失去了力气,卸下一身戒备,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出声道:“我想喝水。”
肖卓看了赵红兵几秒,面上没有表现但心底松了一口气,示意胡越山给他倒水。
赵父虽然承认确实和赵红兵一同盗取赵红燕的尸体,但他也只参与了当晚的盗尸,后续赵红燕的尸体究竟被卖到什么地方也只有赵红兵知道,并且对于村里其他几具女尸的情况赵父也一概不知。
所以最后的信息还是只能从赵红兵口中撬出来,如今他既然开口提需求,就说明差不多可以交代了。
果然等他将杯中的水喝完,就抬头正视着肖卓和胡越山,从头说出了所有的经过。
赵红兵是在工地做小工时,认识了一个祖籍不在宁海的工友,这个人是老一辈闹饥荒逃到宁海的。
某天中午几人凑在一起吃饭,就听那个工友偶尔提了一句家里有亲戚想请女骨,赵红兵同其他几人都不太明白这个事,然后这个工友就给他们详细介绍了一番。
这种事情在他工友祖籍地是一件很正常的‘习俗’,所以他也没当一回事就说了出来,末了还给几人说,如果身边有刚去世家里愿意配阴婚的女尸可以告诉他,正好他家表姨为了早逝的儿子最近正在托人寻,出的费用不低,而且尸体越新鲜价格越高。
身旁其他人听完这事也就当个新奇,过会就忘记了,唯有赵红兵听进了心里。
当时恰逢赵红燕病重,医院已经明里暗里给胡庆发告知过好几次可以提前准备后事。
赵红兵之后去了几次胡家都没有打到秋风,彼时胡庆发为了给赵红燕看病已经负债累累,但是他不信。
赵红兵转着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嗤声道:“给红燕看病住院都有钱,给我说没钱,哼!就是不想给我呗,他明明在外面打工挣了不少钱,我说借我都不行!”
胡越山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了拳,深深呼了几瞬才将怒气暂时压了下去。
肖卓点了点桌面:“然后呢?”
“然后......”赵红兵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等赵红燕去世后将尸体卖给工友亲戚,在他的口述中彷佛自己是因为胡庆发不借他钱才如此做,实则自从他那天听闻了阴婚的事情后,就一直在心底惦记着。
因此第二天他就趁着上厕所的时间和工友说了自己家有个病重的妹妹,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家里人同意给她安排阴婚,正好和工友家亲戚凑到一起。
工友表姨知道后特别高兴,她在宁海打听了好久都没遇到,好不容易有人家自己愿意配,立马让工友带了两百元给赵红兵当作定金。
赵红兵拿到钱后更觉得此事可行,就盼着等赵红燕断气后起尸送过去,期间因为胡庆发坚持给没有意识的赵红燕挂营养液,多维持了几天生命特征,赵红兵甚至想过做手脚让赵红燕早点离开。
买家那边早就托人合好了日子,只等着送过来办事,而胡庆发的坚持让他特别担心‘买卖’黄了,就在他纠结要怎么动手时,赵红燕咽了气,他呢,松了一口气。
胡家停灵办葬礼的几天他整个人挠心挠肺焦躁的不得了,胡庆发满心感激他在身旁忙前忙后,却不知他只是在盯着自己妻子的尸体,合计哪天给挖走。
下葬那天他发现自己一人很难在一个晚上把墓地刨开封存,所以回家后就和赵家其他几人说了自己的打算。
赵父赵母起初是不愿的,只觉得惊世骇俗,后面被赵红兵软磨硬泡了两天,一直给赵父母说胡庆发咽气还早呢,万一他后面还娶个新媳妇,那红燕多可怜,倒不如提前给她在下面重新安排个婆家。
最主要还是赵红兵最后说出了对方会给一千块的礼钱,赵父赵母这才没再吭声说不行。
说来也可笑,整个赵家从头到尾竭力反对此事的只有赵红燕的嫂子,她也因此被赵红兵动手揍了两回。
买家那边又催促了一次,再加上天气越来越热,赵红兵担心尸体状态不好,父子俩便赶着头七前去掘墓,他们本身是打算完事后还将墓封好,但没想到赵父从里面拖尸体时被棺材钉划破了上臂。
血霎时便顺着胳膊往下流,赵家父子两人心里都惊慌,赵红兵脱了衣服裹住赵父的胳膊,然后又将赵父的衣服脱下来提着煤油灯擦了几遍棺材。
经此两人也没心情再将坟墓恢复,匆匆带着尸体下了山,回到赵家后赵母重新将尸体打理了一遍,就连胡庆发给赵红燕买的银戒指也取了下来,第二天天未明赵红兵就将尸体送到买家指定的地方,作为女方亲属跟着走完了仪式,最后拿到剩下的礼钱才回了家。
苏璃和方顺良结束审讯后就到了旁边观察室,和王有志几人一起听赵红兵的审讯。
与观察室其他人的愤怒不同,听到现在苏璃心底逐渐升起了不妙的想法,在赵红兵所有的供述里,竟然完全没有涉及到其他几具被窃的尸体。
审讯室里的肖卓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眉心蹙了蹙,眯起眸子说道:“继续!”
“继续?”赵红兵不解:“继续什么?我不都已经说完了?”
肖卓眸光一沉,冷声道:“你确定你犯的事已经交代完了?”
赵红兵满脸疑惑:“不都......”
随后他一脸惊诧道:“你们不会连我......”
肖卓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只冷眼看着他:“说!”
赵红兵一脸复杂,他欲言又止了几次,不可置信低声问:“我以前去胡庆发家偷了几次钱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肖卓眉心拧了起来,深邃地瞳孔翻着冷意。
胡越山拍桌而起,手指着赵红兵骂道:“你装什么装,敢做不敢认是吧!村里其他尸体不是你偷的?你他娘敢说你就卖了红燕嫂子的尸体?”
赵红兵被他兜头盖脸骂了一通,脸上先是闪过一阵茫然,反应过来后同样激动地站起身对着胡越山吼了回去:“我他娘没做过的事情认啥?你往我头上盖什么屎盆子?”
他被手铐铐住的双手抬到胸前,指着胡越山:“我知道你丫的从小就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娘的也是喜欢红燕,知道胡庆发喜欢红燕后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个怂货!”
胡越山被说的脑子一懵,怒道:“你他娘放屁,我和红燕嫂子干干净净,你自己心里脏,看别人都是脏的!”
赵红兵嘴里不饶人的继续道:“红燕住院的时候你给胡庆发掏了不少钱吧,亏他还拿你当兄弟感谢你,哪知道你在背地里惦记人家媳妇呢!哈哈哈哈哈......怂货!”
胡越山羞意直冲脑门,气的浑身发抖,三两步冲到赵红兵面前一拳头就挥了下去。
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等肖卓到身旁将胡越山扯开时,赵红兵已经在地上躺着,嘴里大喊:“打人了!警察打人了!要杀人了啊!”
“别叫了!”肖卓锁着眉头对赵红兵凶道。
赵红兵不服,躺在地上继续嚎:“是他先动手的!”
“你要是不瞎造谣他会动手吗?”
“他就可以乱往我身上泼屎,我就不能说了?再说我怎么就造谣了,我说的那都是事实......”
“你再说!”肖卓拦住了又要冲上前的胡越山,制止了赵红兵的喊叫,让从观察室赶来的苏璃和刘明看着赵红兵,自己将胡越山拽了出去。
一出审讯室肖卓就松开了手,眼眸暗沉,声音寒厉连问道:“你刚刚在做什么?在审讯室对犯人动手?这是你一个公职人员该做的事情吗?你不知道这会给你惹多大的麻烦吗?啊?”
胡越山脸色仍旧没有恢复,他抿了抿唇指着审讯室:“是那个畜生在瞎说,他......”
“行了!”肖卓冷着脸打断他的话:“没人会在乎他在乱说些什么,倒是你该好好想想,一名合格的人民公安碰到刚才的事应该怎么处理!后面的审讯你不要参加了,去观察室待着!”
方顺良在肖卓走后从观察室探出头,然后走到胡越山身旁勾住了他的肩膀,又因为个子没有胡越山高,整个人提着半边身子,从后面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他左手拍了拍胡越山的肩膀,哥俩好的带着他往观察室走去,边走边说道:“你也别多想,肖队他刚刚虽然话有点重,但也说的实在,在审讯室里对犯人动手这是大忌,你刚刚那样真的不行。”
胡越山肃着脸没有反驳,垂眸道:“我明白。”
方顺良点头:“明白就好明白就好,行吧,在这里坐着等会吧!”
肖卓回到审讯室后将刘明留了下来,苏璃便回了观察室,推门进去就对上胡越山有些尴尬的视线,她点了点头,移开视线走到了观察室的双面镜后。
审讯室中肖卓已经重新镇住了赵红兵,他从档案袋里取出了刘东河的照片,问向赵红兵:“认识他吗?”
赵红兵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这不是镇上寿衣店老板的儿子吗?”
“你和他熟悉吗?”
赵红兵都没有犹豫,奇怪地看肖卓一眼,莫名其妙道:“不熟悉,之前陪胡庆发去他家买东西时见过一面。”
“见过一面你就能记得他?”
赵红兵哼笑:“我是没啥本事,但我又不蠢,怎么就记不得?再说那天他骑个摩托车装相,差一点就撞到我了,要不是他爹和胡庆发拦着,我俩说不准还得打一架呢!”
说完侧目看着肖卓,问道:“你问我认不认识他干啥?”
肖卓摇头放下了照片:“没事。”
他看向赵红兵继续问道:“知道村里丢的其他几具尸体吧?”
赵红兵脸上立马浮起不耐烦:“动静闹得那么大,谁不知道!”
“那你觉得其他几具尸体是为什么丢了?”
“为什么?”赵红兵好笑道:“总不可能和我一样吧,被挖了卖给人家配阴婚?”
他笑着说完后,发现肖卓和刘明都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没有表情地注视着他。
赵红兵心里泛起了毛,目瞪口呆地望着肖卓:“不......不会吧?”意识到肖卓目前怀疑他是这几具尸体的偷尸人,他立马大幅度摇着被拷的双手,慌张解释道:“你们不要怀疑我,这这这......不是我啊!我...我真的只偷了红燕的尸体,其他人我都不知道在哪儿?再说我也不敢啊!我,我没那个胆子的,你们要相信我!”
“你没这个胆子还敢掘了赵红燕的墓地?”
赵红兵急的都要站了起来:“那红燕是我自己家妹子啊!别人哪能一样?”
肖卓垂下眼睑,眸色闪了闪,俶地拍响了桌面,厉色道:“都这个地步了,你最好赶紧坦白,快说!尸体都让你卖到哪里去了?你都有哪些同伙?”
“我我我......”赵红兵一脸冤枉,他无助地看了眼刘明,最后吭哧吭哧半天叹口气:“唉!我不知道啊!我没做过这事我咋说?我真不知道她们在哪里,啥同伙啊?你咋就不信呢?”
苏璃掩住眼底的失落,回身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
王有志右手搓着下巴,惊叹道:“他这要都是演的话,那还真是演技不错。”
苏璃看着审讯室里和肖卓对峙的赵红兵,淡声道:“除赵红燕之外的四具尸体应该不是他偷的。”
胡越山不信立马反驳:“怎么不是?之前不都说是同一批人吗?赵红兵这人从小就满嘴跑火车,嘴里没一句实话,他现在肯定也还在撒谎!”
方顺良眉毛挑的老高,看着站起身和苏璃争论的胡越山,心里默默为他点了根蜡,和这丫头争不是等着被打脸嘛。
苏璃平静出声,重复了一遍赵红兵的话:“我真不知道......她们在哪里。听出来了吗?他强调否认的重点落在了‘真不知道’这几个字上,这是完全否认。”
她注意到观察室几人都不太明白的神色,继续解释道:“很多时候人在否认时,强调的重点如果没有放在‘不知道’几个字时,那这人就是在有条件的否认,比如‘我真不知道她们......在哪里。’”
这次苏璃把重音落到了‘在哪里’上面:“这个情况就表明,我在部分否认,我确实知道一些情况,但我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哪里。”
观察室几人都低声来回念叨这句话,反复将强调的重点放到了不同的位置,试了几遍后还真感觉出了不一样。
高进宝兴奋道:“原来就说一句话,都能发现这么多东西!”
苏璃回头看向审讯室:“但这只能作为自身判断的依据,最后下结论还是需要全面的供词和确凿的证据。”
苏璃话落,观察室的门就被敲响。
陈光推门走进来看向苏璃:“歌舞厅那边来了个人,但她说只和你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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