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缓缓午时就回到了家,正巧上戚老爷今日不忙,午饭要在家中吃,于是一家人聚在堂厅一起用饭。
吃着吃着,戚夫人忽然叹了一口气:“唉,这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呢,就愁成这样,这要是真嫁了,嫁那么远的京都去,被人欺负了,待我杀过去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唉。”
没头没尾的,戚夫人来了这么一句,意有所指的那位全程没听到,拿着筷子望着桌子上丰盛的菜肴发呆。
戚缓缓忽然被人碰了下腿,她寻动静,是她妹妹二丫在桌下碰的,她再抬头去看,她爹她娘都在看着她,只有她家那个还没开窍的小三子,她的三弟在玩米饭团。
她刚才走神了,这肯定是说了什么需要她回应的,可惜她没入耳。这时小三子救了场,他的米饭团掉地上了,他开始嚎:“白无常,我的白无常坏了。”
原来他玩的那个米饭团还有身份,看着他下桌在地上胡噜,“白无常”哪里还有一点儿白。
戚家三子是戚家最小的孩子,唯一的儿子,生他时戚夫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拼死生下的他。
可能是生产过程太艰辛,这孩子从小就缺窍少筋,可他听音说话,看书识字都没问题,只不过,书只看鬼怪异志,沉迷于捏小人儿。
他经常撒尿活泥捏出的据说是阎王爷,戚缓缓听着弟弟一声声地嚎白无常,觉得可信度极高。她就坐在小三子旁边,一把把他捞起,往他手里又放了一团米饭道:“白无常在这儿呢,你手上那个是黑无常。”
瞬间,小三子不哭了,接受了手中已脏的饭团是黑无常的事实,他把黑饭团放在桌上,高兴地接过姐姐手中新的饭团,开始给“黑无常”捏伴儿了。
七岁了,别人家的孩子三岁就开蒙了,戚老爷不攀这个,正龄六岁能进学堂就好,可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未来的继承人,正对着黑饭团与白饭团傻笑呢。
这下换戚老爷叹气了:“唉,眼看着小三子以后可能指不上了,我这份家业以后指谁,按咱以前说的,娇娇找个能干肯出力的憨厚仔入赘,可现在,唉。”
戚缓缓眼见着这话题又要往她与沈弈之事上扯,她道:“但凡有点本事的,谁会去做别人家的上门女婿,您真不怕碰到个表面憨厚,实则心数不正再把咱家掏空了。”
戚老爷对自己这个长女十分信服,没生小三子前,以为自己不会有儿子了,就有意培养长女,这孩子也争气,在生意场上是他的好帮手。
他听戚缓缓这样说,觉得有道理,缓缓点头道:“也对。”
戚夫人不乐意了:“对个屁,就算不找人入赘,找个本镇知根知底家风正的人家嫁了,若小三子真指望不上了,她还可以回来帮娘家看着点儿生意,嫁到京都去才是望尘莫及。就不听话吧。”
二丫端起汤碗挡着半张脸,扭头去看她姐姐,戚缓缓十分默契地与她对视,二人眨巴了几下眼,姐妹间就完成了无声传话。
戚缓缓心领神会,二丫的意思是,刚才她走神,她们亲爱的母上大人说的就是这个。二丫也收回了视线,她知道姐姐看明白了。
“你,别以为没有你的事,你可不能学你姐姐,丢下父母往外面跑,我可跟你说好,二丫,你就给我在本镇老老实实地嫁人,最好是咱们南镇的。”
南镇?这是想她嫁不出三条街啊。二丫手中的汤碗一顿,真是无妄之灾,殃及池鱼,要不,她找个上门女婿?
可惜她没有姐姐的才情与样貌。戚家是详和温暖的,但二丫也知,她爹娘偏心。看小名就看得出来,姐姐叫娇娇,从小到大确实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她呢,叫二丫,就连唯一的最小的男孩,也是随口一叫的小三子。
二丫不吃味,不嫉妒,因为她理解爹娘,以他们一家子的颜值,能生出长姐这样的,确实是该给菩萨烧香磕头的。因为姐姐的出生,弄得爹娘无比自信,以为后面再生的孩子也会这么漂亮可爱。
哪知姐姐是意外,她与三小子才是现实,被现实打醒的爹娘对稀缺宝儿的姐姐就这样一直偏爱了下来。
有些话不好在饭桌上说,下午,本该午觉的时候,戚夫人来到了戚缓缓的秀好居。
吃饭的时候,她看出女儿心事重重,愁得饭都吃不下去,实在不放心特过来问一问。
刚迈进院中,就觉出了不对劲,这个时间娇娇是不会睡的,可院里很安静,连一贯进院就能听到的小丫头们的玩闹声儿都没有。
戚夫人带着疑问脚下步子快了几分,一掀门帘,迈步进去一看,屋里坐榻上只坐着呈黛一人。
戚夫人忙问:“你们姑娘呢?”
呈黛吓了一跳,马上站起来,连给夫人行礼都没顾上,道:“夫,夫人,姑,姑娘,”
戚夫人一拍身旁的桌子:“行了,她还能去哪。扬青跟着去的?”
呈黛:“是,扬青姐姐,吉平跟着去的。”
戚夫人回头对着扶着自己手,怕她拍坏的嬷嬷道:“真不让人省心,我什么都教了,唯独没教她这个,她不懂,只一味扎了进去,这么上赶着,早晚会吃亏的。”
老嬷嬷道:“我看那沈公子是个稳重可托的,不是说这就要回京都去,顺利的话,夏末秋初就可把婚事定下来。您不是连明年宜嫁娶的黄道吉日都算了出来吗,这是咱府上第一次办喜事,您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早做准备,到时可有的忙呢。”
戚夫人还能说什么,娇娇铁了心就看上那么个外乡仔,京都又如何,人精车多,个个眼晴长在头顶上,出了京都哪的都看不起,用着他们看得起吗,她还看不起他们呢。
不过就是个木料场,开在郊外,哪比得上他们家的瓷器行,出品的东西销往京都外海的不在少数。
戚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戚夫人暗暗想,得嘱咐老爷,家里生意不可懈怠,只有在钱上压过沈家去,她娇娇的腰杆才硬得起来,且能一直硬下去。
“你说,那沈家以后会不会纳妾?前些日子,我特意探了探高夫人,想知道沈家门风如何,妾侍几何,主母性子又如何。可她只道,待媒人上门,我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神神秘秘的,不过听她那意思,是会有惊喜一般,让我儿等着享福。”
戚夫人说着,在戚缓缓屋中坐了下来,眼睛在屋中一扫,她的娇娇从小到大的点滴立时涌上心头。
“我也不图别的,能夫妻恩爱,给予正室尊重,婆母慈善,可爱子女若干,最后再能从婆母手中接过管家掌舵之权,就算是我娇娇的福气了。”
老嬷嬷岁数大了,见过了太多,情不自禁地道了一句:“难啊。”
戚夫人问她:“难吗?”
老嬷嬷马上说:“对于咱们大小姐来说不难,不是还有您和老爷了吗,拿钱压拿钱砸,一点都不难。那高府在咱们崔吉镇什么都不是,他家的亲戚又能高到哪里去。”
这倒与戚夫人想到一块去了,还是得有钱,比京都的沈家有钱。
戚缓缓中饭没吃好,她不想晚饭也吃不好,于是决定去高府就郡主一事找沈弈问个明白。
吉平把马车停在高府对面,戚缓缓在来的路上就开始想,一会儿要怎么过花凤那一关。想来也是憋屈,就因是她主动追求,沈弈的奴仆就看不起人,她还拿他们没办法。
扬青到是想她所想,主动要求去与花凤沟通,但戚缓缓知道没用,她不亲自上阵,花凤那婢子肯定不会传话的。
“姑娘,你看!”扬青忽然出声提醒。
戚缓缓抬头一看,高府的府门大开,郡主从里面走了出来。高老爷和夫人没有送客,反而是花凤在送。
郡主身边侍候的人如早上在拢烟寺时一样多,浩浩荡荡地全出了高府。护卫把马车赶了过来,在上去前,郡主与花凤说着什么,花凤低眉顺眼,十分恭敬。
虽然爱直击重点一语道破的呈黛不在,戚缓缓也看得出来花凤在待客上的区别,就算郡主是权贵,也差了有一天一地。
这高家人也怪,郡主这样的身份,主家怎么可能不出来送客,就算高老爷不在家,高夫人总要亲自接待贵客的吧。
除非,她来见的不是高家人,而是沈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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