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既已答应了时王殿下,就不要愁眉不展了,小心走了心,变季时入了病气。”运福是太后娘娘十五岁入宫时,就在她身边侍候的小太监。
当年的小太监如今鬓发已白,早已变身为寿福宫大总管,是王太后最倚仗的得力心腹。
王太后跟他是可以说一些心里话的,也不瞒他道:“先帝去的早,圣上初登大位不过少年,那时需要操的心可真多。如今十来年过去了,都说哀家该颐养天年,可这最小最挂心的一个也不消停,哀家就是操心的命啊。”
倒了茶水,运福递过去道:“时王殿下能文能武,与圣上兄友弟恭,是圣上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咱们这位殿下,其实真没让娘娘您操过什么心。如今殿下于情,。事上开窍,许是开的有些晚,倒该着娘娘多看着点儿。”
太后摆手没喝:“不过是个女子,长得招摇些,性子傲了些罢了,凭我儿还能拿捏不住,掀不起什么风浪,再不济还有我与皇上看着呢。只是如何与阿媛交待,那孩子可怜,说起来也是我王家仅存的血脉了。我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拿给她,有那样的爹娘,她配得起,我王家配得起。”
运福知道,太后也就是发发感慨,嘴上疼一疼郡主,最后还是会紧着自己儿子。
难得时王殿下与太后张口索要,只要不是要太后的命,不,运福不确定,兴许就算时王要太后的命,太后也有可能会给的。他的这位主子唯一的命门就是她这个小儿子。
“按说最后的王妃是阿媛的,后院不过多个女子,不打紧的。以后弈儿后院还会有更多女子,她主母位置坐得稳当,不该较真这些。”
说着太后叹了口气:“只是弈儿,竟要那戚氏先入府,这就有些屈了阿媛了。”
运福未插话,果然太后的眉心慢慢地松快下来,自己就想通了:“弈儿向来不近女色,以前只允一婢近身,最近那婢子也不见了,说是犯了错受了惩戒。我儿在此事上已算清正,连个暖床的都没有。京都里的那些王侯公子在弈儿这年岁上,哪个不是妾侍满院,儿女几许。若按这标准,堂堂时王,我都替他亏得慌。”
“所以你说,时王在成亲前院里进个人算得上出格的事吗。”太后扭头问着运福。
运福马上答:“自然不算,娘娘说的都占理。”
太后点点头,话音一转:“不过,王府也不是那么好进的,没规矩的乡野女子该让她学学规矩的。提前把人教好了,省的以后阿媛再教了,也算我给阿媛的一点交待。”
运福眼珠一转,道:“此事,娘娘是否要提前知会殿下一声?”
太后看他,他又道:“怎么说也算是殿下的人,娘娘是知道的,殿下轻易不会往自己身上敛捡什么,一旦敛了捡了,就算他的了,不容其他人插手。”
是,那孩子是有些霸道与独性在身上的,太后一直都知道。
运福说得在理,太后觉得是该如他说的做,遂让他亲自去到时王府,把此事告之时王。
倪庚听到运福求见,此奴婢在母后身边是有些脸面的,倪庚让金魏去带了他进来。
时王给脸,运福却不能拿大,他是聪明人,也知道时王是什么人,比起在太后面前还要卑恭地跪地请安道:“奴婢叩请殿下安。”
倪庚:“福总管起吧,看座。”
运福起身,屁股只沾了椅子的一点边儿,道:“娘娘让奴婢来禀殿下,允了崔吉镇的戚氏入王府,但具体时日得由娘娘来择选。主要是恐戚氏从小没受过宫廷教仪,娘娘的意思,派上两个宫仪女官,提前去到戚府教些规矩,也不用提别的,只道是娘娘在崔吉镇见了,惊于戚氏的才貌,心生喜爱,特意抬举她,赏她的。”
运福说到这儿,觑着时王的脸色,小心翼翼问:“殿下您看,这样可否?”
母后要教戚缓缓?他原先想自己教的,怕的就是让那些繁复的规矩把人教傻了,失了灵动。
但,一想到她如今不缺灵动,都灵到在他头上动土了,让那些宫仪女官教一教也好。
唯一不好就是,他原先想着这一两日就把人弄过来,如今却要多待些时日了,不过也不着急这点儿工夫,人早晚是要过来的,让戚缓缓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孤看可以,那就劳烦母后了。”
运福松了劲儿,不多停留,站起身来请辞。
运福走后,倪庚回到书案前,白帕下盖着的是幅画,虽只画了一半,但画中人的美艳与娇媚已跃然纸上。
画中人眼上覆着眼罩,樱桃红唇微开,露出四颗齐整小白牙,乌发披散,一半铺于身下,一半于身前似遮似掩。
手指葱白,骨节长,配上光泽圆润的甲盖,柔弱地搭在榻边。
这一副画景,倪庚曾见过,一次是在现实,崔吉镇园子里的厢房里,一次是在最近的一次梦中。说不清哪次更让人心悸,现实中他有顾忌,顾忌她是第一次,他保持克制,尚算怜惜。
而梦中的这次,他有恨有怨,有教训之意,怜惜理智什么的皆被他抛到了一边。可能浅意识还是辨认出了这是梦,是假的,所以他遵循了本心,全然没了顾忌。
最后摘下她眼罩的时候,她已哭红了双眼,那样子可怜极了,自己恶狠狠地对她道:“活该,让你骗我,让你不听话。”
梦中是解了恨的,但醒来,倪庚就骗不了自己了。
戚缓缓那小女子可是没受到一点责罚,在崔吉镇呆得好好的,说不定这会儿已捧着宋丘给的书看得津津有味呢。
阴戾从倪庚眼中一闪而过,他沉下心来拿起笔,继续这副未完的画作。
只是画中都如此美妙美好,他怎会生出是否放过她的想法,那是决不可能的。
他不屑把话与她说死,只直接把事做绝即可。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权力。
崔吉镇这边,令时王心躁起火的送书一幕并没有发生,自打他走后,戚缓缓很是老实了一阵,好几日没有出门。
但外面的消息,通过二丫与扬青源源不断地传入她耳中。
譬如,听闻滕家尚未死心,拿出大量钱财欲打通京都的通道,想再次与郡主搭上话,再搏一次机会。
扬青:“她们府上的丫环说,滕大姑娘为此绝食了,说在气头上还提了姑娘你。”
正啃着手中瓜的戚缓缓一下子忘了嚼,问:“提我做什么?”
扬青:“说是拿咱们老爷夫人与自己爹娘做了对比,说人家也是大姑娘,都是嫡出,怎么人家就唯恐避之不及,恨不得把女儿藏起来,自己的爹娘倒好,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家硬要往妾上凑。”
戚缓缓:“嚯!滕殷罗可真敢说,她爹那暴脾气不会打她吧。”
二丫:“凭什么打人,滕姐姐说得有哪点不对吗,明明就是做爹娘的有问题。”
戚缓缓与妹妹所见略同,塞给二丫一块新的瓜,直点头。
扬青与呈黛互相看了一眼,也就她们府上的姑娘会这样觉得,明明老爷夫人才是异类,家中没有侍妾不说,一心一意宠女儿,最小的儿子像是为了堵幽幽众口才生的,生了就算完成了任务似的,丢到了一边,一点儿姐姐的宠都没夺去。
戚缓缓就这样,吃着家里的瓜,打听着外面的八卦,日子过得十分惬意,似是彻底扫清了之前那场荒唐爱恋带给她的伤害与影响。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那当然会是这样,再深刻的人、深刻的感情,都会随着岁月流逝而被冲淡直至消逝。
可变故,忽然从天上砸了下来。
这一日,戚府门前来了不速之客。自报家门还拿着圣意。
全家跪着接太后懿旨,其内容乍一听莫名其妙,太后出于喜爱下了恩典,先不提太后何时喜爱过戚缓缓,就算是真,给的恩典也太奇怪了,不该像滕殷罗那样,赏些贵重实物吗,怎么会赏些女官下来,教她什么礼仪。
戚夫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边随着戚老爷接旨,一边心脏不停的往下沉。
女官是宫里太后赏下来的,自然要供着,戚夫人欲把人安排在适合接待贵客的东院。
但两位女官为首的那位李宫仪,执意要住在戚缓缓的秀好居,说是方便时时监督姑娘学习的进程与结果。
戚缓缓马上看向她娘亲,满脸都是不愿意。见母亲不打算为她说话,戚缓缓正要自己上时,戚夫人上前一步挡住她,对李宫仪说道:“我让老嬷带两位过去。”
待李宫仪肖宫仪二位走后,戚缓缓垮着张脸道:“娘亲,太后是几个意思?”
戚夫人:“你觉得呢?”
不比以前,现在戚夫人在子女问题上不再大包大揽,学着放手该让孩子自我磨练了。
戚缓缓冷静下来,顺着戚夫人的反问开始思索。这一想,心跳开始加快,突突地好难受。
“该不会是,为我进王府在做准备?”戚缓缓喃喃道。
戚夫人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否则这事就说不通了。”
戚老爷:“看来,那日还是得罪了时王,他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强求不可。”
戚老爷开始转圈:“哎呀,这可怎么办,咱们娇娇把他得罪得那么苦,这要是入了王府,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就是死在里面咱们也爱莫能助。”
说完戚老爷觉得晦气,呸呸呸了好几口。一家人愁云惨雾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戚夫人忽然道:“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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