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未来的先生。”◎
几天后。
“所以你确定不来了?”
余静娴望着镜子前正在拉升的闺蜜, 声音不无惋惜,“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大家都很需要你啊,舞蹈室这两年的发展真的不错,生源也稳定下来了, 大K还想着开分店呢。”
知道她是为自己好, 何歆瑶动作微顿,转头递了个感激的笑容过去, “不了, 你们再物色其他合适的对象吧。”
找个条件不错的人嫁了, 再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 最好再生个一儿半女的, 后半生安安稳稳地度过, 基本就是卫如瑛对她的所有期望了。
收起思绪,何歆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弯了弯嘴角。
一条手臂缓缓向上越过头顶向外伸展,另外一只手放在腹前, 慢慢侧弯下腰向外延伸。
好久没有这么大开大合地跳了, 记得上次在酒店没跳两下就被打断了, 之后只是偶尔背着母亲在家里小打小闹地练两下。
她换了一边继续拉伸, 一边调整呼吸频率。
和小伙伴们一起跳了一个多小时, 虽然身上都是汗, 这会儿却只觉得浑身酣畅淋漓, 又酸又累还有种久违的畅快自在。
果然跳舞还是得在专业的舞蹈室里和志趣相投的小伙伴们在一起。
一旁的余静娴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尽管两人都是高中就开始学街舞的,不过在她看来,好友在这方面的天赋比自己要好得多, 就这么放弃也实在太可惜了。
“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当老师, 不过在这儿你每天只要教几个小时, 下课了就不用面对小朋友,而且工资待遇都不会比在外面上班要差……”
“这些话你去外面说都不知道招了几个老师进来了。”
何歆瑶稍作停顿,抬脚往面前的栏杆上一搭,一手扣住前脚掌继续拉伸。
“对吧,老板娘?”
“乱叫什么呀你?”
余静娴面上一烫,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抬头看了一眼。
不远角落里,大K正和几个大男生观看刚才那支成品舞的拍摄效果。
何歆瑶换了只腿,一边压腿一边毫无压力地揶揄她,“难道我说错了吗?”
记得上学那会儿静娴就喜欢大K了,现在终于看到他们在一起,真是令人喜闻乐见。
余静娴拍了她一掌,“胡说什么,八字都没一撇呢。”
“哪里没?”何歆瑶缓缓放下腿,冲她眨眼,“我看好事将近了吧?”
“你少在这扯些有的没的。”余静娴瞪她眼,“就说你来不来吧?”
迎着好友期待的眼神,何歆瑶心中掠过一丝犹豫。
却也只是一瞬,理智很快将那丝希望推到脑后。
“等我工作安定下来再说吧。”
扫了眼宽敞的舞蹈室,她笑了笑,“不过要是以后你们忙不过来,我倒是可以友情帮忙上上课。”
竖起食指晃了晃,“不要工钱的哟。”
“拉倒吧你。”
虽然有些可惜,不过余静娴也大概猜到了个中原因。
拍了下好友肩膀,她撇嘴嫌弃,“不要钱我可不敢请。”
“哟哟哟,老板娘底气十足呀?”何歆瑶碰了碰她肩膀,“你俩打算啥时候定下来?”
“再说吧。”余静娴拿起水杯喝水,“你自己呢?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说到这,何歆瑶倒是想起还有件事还没告诉她。
“我呀,快结婚了。”
“噗嗤!”余静娴嘴里的水直接喷了出来。
这个消息可谓惊天炸弹,她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说什么?咳咳咳……”
她的动静不小,引得角落里几个男生纷纷朝这边看来。
何歆瑶往旁边一闪,幸好躲得快,不然就得溅一脸了。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一边从包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就算让你当伴娘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咳咳咳……”余静娴确实惊得不清,咳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你要结婚了?!!”
“谁要结婚了?”
角落里的男生们也听见了,大K拿着手机一脸狐疑。
“歆瑶呀。”
余静娴擦了把嘴角的水,还有些难以置信,“何歆瑶你不是在逗我玩吧?”
“干嘛逗你?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何歆瑶捞起地上水杯咕噜噜灌了一大口,“就问你来不来当我伴娘?”
终于意识到好友并不是在开玩笑。
余静娴有些夸张地扭了下脖子,“Oh!My !God!我的姐妹,你不是来真的吧?”
几个男生也不看视频了,大K关了屏幕走过来,酷酷的脸上难得多了丝好奇,“到底什么情况?”
余静娴耸了耸肩,“问她咯。”
大K手扶着下巴将何歆瑶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眼,“来真格的?”
“当然,结婚还能有假。”何歆瑶笑道,“又不是去抢劫,一个个干嘛反应这么大?”
她这个当事人倒是云淡风轻,几个小伙伴却都有些接受无能,“不是吧歆瑶,你真要跟你那个男朋友结婚啊?”
“你才几岁?干嘛这么想不开啊?”
“那小子好像不是很靠谱啊……”
“上次来的时候还差点跟咱们K哥朝起来。”
东东说着戳了戳自己心口的位置,“那小子心眼有点小啊。”
经历了刚才余静娴的大呼小叫后,何歆瑶对于一众男生们的反应已经不是很意外了。
放下水杯,她平静地解释,“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What?”几个人面面相觑,东东瞪大眼,“不是,你和那个小白……呃,分手了?”
转头看了眼余静娴,后者递了个“我没告诉他们”的表情。
“对,分了。”何歆瑶冲她感激一笑,转头对小伙伴们说,“我要结婚的对象不是他。”
“那是谁?”余静娴拉过她的手,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你这也太突然了吧?”
拉下头套,何歆瑶甩了甩汗湿的头发,“一个相亲对象,我小舅介绍的。”
“相亲对象?”几个小伙伴相视一眼,“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是啊歆瑶,再怎么说结婚也不是小事,你才认识对方多久?做什么的,人品如何,家底怎么样,性格好不好?有没有好好了解一下?”
余静娴打量了眼她的神色,“你该不会……是被前任刺激的吧?”
确实是因为某些事,但绝对和张正彦无关。
“是我自己想结的。”何歆瑶灌了口水,望着余静娴笑道,“如何,来当我的伴娘呗?”
其实本来她就想着两人私底下领个证,叫两家人吃顿饭就算完事儿。
偏偏陆先生不知道怎么想,说是做戏要做全套,既然要结婚,那些婚礼流程肯定不能缺,对两家人也都有个交代。
交代不交代的何歆瑶其实无所谓,反正只是协议婚姻而已,不过他说的也没错,以母亲那种传统的性格,肯定会让他们按照锦城的习俗把整套仪式全部走一遍。
而她现在最不忍心做的事就是让母亲失望。
反正都要结婚,虽然繁琐了点,也不差这些了。
收回思绪,她笑了下,“我还少个伴娘。”
揽过余静娴,她笑吟吟地看向大K,“既然你们不急着结,那就先把静娴借我啦。”
余静娴打量着好友那张带笑的俏脸,忍不住抬手摸了下她额头。
“我怎么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儿?对方做什么的?家底有没有了解清楚?有房有车吗?这么轻易就做决定,你该不是被人下了降头吧?”可千万别再重蹈覆辙了。
后面那句话她没说出口,不过何歆瑶也大概看出来了。偏头避开她爪子,“乱说什么,做生意的,房子车子都有。”
“那有贷款吗?”
“贷款……应该没有吧。”
何歆瑶猜测,人生拼搏到陆临珹那个位置,房子和车子已经远远不是他所纠结的问题,他每天醒来该关注的……应该是如何实现一个又一个的小目标吧?
何况他有房有车跟她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虽然他现在还没把婚前协议拿出来。
但显然余静娴并不这么想,瞪着好友她声音拔高了些,“什么叫应该?你都没和人家了解清楚还敢结婚?”
一旁大K也皱眉问,“年纪多大,比你大还是比你小?”
这倒是问到点子上了。
“嗯……”何歆瑶扯了下嘴角,“比我大一些。”
“大一些?”几个男孩子异口同声。
大K:“一些,是多少?”
何歆瑶目光微闪,飞快伸出两根手指。
“两岁?”余静娴疑惑道。
何歆瑶比了比手中的大拇指和食指,“再多点。”
“再多点是多少……”余静娴茫然了一下接着声音骤然变大,“八岁?”
按照歆瑶的年龄,大八岁那不就……快三十五了?
仿佛眼前站着一个秃头大肚腩还咧着口黄牙的中年男人,旁边则站着自己如花似玉的闺蜜……
余静娴打了个哆嗦,感觉一下子不好了。
“不是吧姐妹?你家里缺钱吗?”
何歆瑶被她问得一脸莫名,“缺什么钱?”
余静娴重重拍了她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回头是岸啊姐妹,实在有困难,咱们想办法帮你,你找个又丑又老的油腻中年男,想想我都要yue了。”
望着面前几个一副为她肝脑涂地模样的小伙伴,何歆瑶哭笑不得,“没有啊,不是你想的……”
然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歆瑶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是啊有什么困难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为了几个钱把外甥女都卖了亏你舅舅也想得出来,欠多少你把钱还回去吧,哥儿几个帮你。”
“就算嫁人也不能嫁给一个糟老头啊,这不妥妥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吗……”
何歆瑶几乎无语了。
正要解释,不经意抬头,视线却在触到门口那道颀长的身影时顿住了。
呃……
几个小伙伴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是一脸惋惜地劝她回头是岸。
“钱的事都可以想办法解决,终身大事可不能这么草率。”
“就是,你要找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来祸害自己,我们可都不答应。”
“八岁,再大点都能当爹了,就算再缺钱咱们也不能找老男人啊歆瑶……”
呃……老男人吗?
又老又丑?
午后斜阳落在那副质感极好的金边眼镜上,镜片后晦涩难辨的黑眸让人感觉头皮一阵发紧。
乌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何歆瑶嘴角跳了跳,拍了拍面前一脸激动的闺蜜,“那个,他……”
“先生您好,请问找谁?”
前台客服恭敬的声音打断了她。
屋里一群小年轻纷纷闻声回头……
下一秒,空气仿佛突然冻住了。
不算矮小的玻璃门前站着道挺拔的身影。
高大的身形衬得原本不算狭窄的舞蹈室莫名逼仄了几分。
大背头、金边眼镜、质感十足的黑色西装,手肘处搭了件大衣。
气宇轩昂的男人,看起来矜贵又疏离,是那些财经新闻上才会出现的人物。
和他们这小小的工作室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呃……房东?商场老总?或者是投资商?
半晌,还是大K率先开口,“请问……您找谁?”
语气不似往常孤傲,甚至多了几分难得一见的客气。
男人却并不急着回答。
镜片后的目光遥遥落向被几个年轻男孩围在中间的那道娇小身影上。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转头。
下一秒,就见男人轻启薄唇,“瑶瑶?”
低沉的嗓音,听在耳朵里却又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歆瑶?他认识歆瑶?
一旁的余静娴眼睛都快收不回了,捂着嘴低声嘟囔,“我去,这谁呀?你什么时候偷偷认识了这种极品?”
就连一向桀骜的男孩们脸上神情都正经了几分,眼底的欣赏和诧异大差不离。
迎着大伙聚光灯似的视线,何歆瑶勉强扯了下嘴角,“那啥……”
清了清嗓子,“我……未来的先生。”
……
—
寂静的车厢静静流淌着复古的美式乡村音乐。
一股若有似无的松木气息萦绕在鼻间。
干净,高雅,又有种莫名的疏离感。
就像身边这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想到先前的事儿,何歆瑶转头望了眼身侧开车的男人,表情有些尴尬。
“那个……我朋友他们说话比较直,你别往心里去。”
一路上看了他几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来是纠结这个。
陆临珹神色未变,“没事。”
顿了下,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之前也有人说过秃顶、大肚腩……”
何歆瑶:“……”
我怀疑你在指桑骂槐,偏偏又没有证据。
默默望了眼男人浓密的头发,对比之前张阿姨那个年纪轻轻就成了地中海的侄子,她突然有些好奇他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怎么头发养得这么好?
仿佛听见了她心里的疑惑,身侧传来男人淡定的声音,“秃顶是常染色体显性遗传……”
所以?
何歆瑶狐疑地转过头,就听他不紧不慢解释,“我们家族,没有这方面的基因。”
想起那天自己说过的话,何歆瑶嘴角一跳,假笑,“那就好那就好。”
陆临珹瞥了眼车内镜,语气染上一丝疑惑,“你这身高,却不知道从哪里遗传来的?”
“什么?”
被戳中痛处的何歆瑶差点跳脚,“当然是随我爸妈了。”
好歹她净身高也有一米六……差一丢丢。
红灯了,陆临珹停下车子,视线在副驾驶座那道身影上幽幽一顿,“你确定?”
挑了下眉,“一般来说,女儿身高等于父亲身高乘以0.923加上母亲身高除以2,目测令堂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所以……”
“你最高行了吧?”何歆瑶打断了他。
论数学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
瞪了眼某人那两条嚣张的大长腿,“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陆临珹扫了眼那张气鼓鼓的脸,大概是跳了一下午的舞缘故,那张运动过后的脸看起来红扑扑的,十分健康的样子。
心情瞬间愉快不少,“看来这些年饭都白吃了。”
“陆临珹!”
被叫的人迆迆然扫了眼车内镜,记得她高二那会儿就这个身高了,几年下来倒是一点都没再长。
是可忍孰不可忍,何歆瑶气得小胸膛一挺,“陆临珹你至于这么小心眼吗?不就是说了你两声又老又秃,要不要这么上纲上线啊?”
再逗下去,小妮子真要跳脚了。
陆临珹正要收回目光,不经意掠过某个位置,喉结微滚,眸光一暗很快收回视线。
握拳低咳了一声,嗯,还是有长进的地方。
一旁何歆瑶并未察觉,摸了下自己的头发,表情有些郁闷,“要去你家吃饭也不提前说声,我好歹回家换身衣服吧,这样怎么见人啊?”
突然说要去他家里吃饭,刚才在静娴那边匆匆冲了个澡,虽然一身汗臭味没了,但是就穿着运动服,而且也没化妆好像不太妥吧?
陆临珹薄唇微乎其微地扯了下,清冷的嗓音带了点安抚,“吃顿便饭而已。”
顿了下,难得肯定地说,“这张脸不化妆也勉强能看。”
“我谢谢您的夸奖啊。”何歆瑶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见她依然神色郁郁,他想了下,又道,“我姐或者我侄女那边有……”
不等他说完,何歆瑶已经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麻烦。”
开玩笑,第一次见面就用人家的化妆品,太奇怪了吧?
陆临珹扫了眼车内镜,嗯了一声,也没坚持。
二十分钟后。
何歆瑶疑惑地望着不远处熟悉的小区大铁门。
“不是说要去你家吃饭吗?你带我回来干嘛?”
下一秒,只听安全系带“啪”的弹了一下,驾驶座男人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不是要回来盛装打扮吗?”
何歆瑶:“呃……但是这个……那个……”
好吧,她还以为以陆老板说一不二的性子,压根儿不会把这点小事儿放在心上。
对上镜片后的那双黑眸,后面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两人上楼时,正好碰见下楼的卫如瑛。
卫如瑛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
等到看见女儿身后那道颀长的身影时,顿时变成了笑,“小陆也来了?”
“咳咳咳……”
何歆瑶被口水呛到了,想起之前在阳光大酒店这位被人前呼后拥的样子,实在无法正常地将这两个字和他本人联系在一块。
也十分佩服他,每次居然都能一脸淡定、面不改色地接受这个称呼。
就像现在。
身后的男人轻弯了下唇,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淡笑。
“带瑶瑶回来换衣服。”
“咳咳咳……”何歆瑶咳地更厉害了。
瑶瑶,亏他叫得出来?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么了你?”卫如瑛狐疑地扫了她一眼,“突然就咳起来了?”
“咳咳……”
何歆瑶还没出声,一件带着淡淡松木气息的男式大衣已经披在了她肩头。
并且,身后传来男人低沉而不失关切的声音,“着凉了?”
“叫你出去不衣服多穿点,就知道要风度不要温度。”
卫如瑛念叨完自家女儿又递了个赞赏的眼神给准女婿,“还是小陆知冷知热……”
正要多说两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一拍脑袋,“哎,我得走了,你张阿姨约我晚上旗袍秀呢,那你们先上去吧……”
“我送您过去?”陆临珹问。
“不用,就在前面广场。”卫如瑛摆了下手笑道,“时间不早了,你们换完衣服赶紧回去吧。”说着拍了下自家女儿,“第一次去小陆家里,可别迟到了。”
“咳咳……知道啦。”
“那行,你们先上去,厨房里的茶壶有下午烧的柠檬水,自己倒别拘谨哈。”
“好的,没事儿您先忙。”
看着卫如瑛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脚步飞快地下楼,何歆瑶忍住咳嗽叮嘱了一声“您慢点儿……”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人转眼就下了楼梯。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了,何歆瑶这才转头,第一时间就是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
陆临珹却没伸手,长腿越过她,径自朝楼上走去。
“穿着吧,一会儿真着凉了。”
“不用了。”
何歆瑶抱着他的衣服追上去,“你外套这么大,等下拖地上就脏了。”
这么贵的衣服,干洗费都不知道要多少。
说完,就见前面男人递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下一秒,熟悉的嘲讽声随之响起。
“说你矮还不信了。”
“陆!临!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0 21:00:00~2023-06-12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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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嗯,你小婶婶。”◎
泛黄的老旧照片里, 七八岁的小女孩靠在身穿黑色夹克衫的男人怀中,父女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小女孩怀里抱着个大大的兔娃娃,一头齐耳的头发被阳光照出一圈光晕, 衬着那双干净无邪的眼睛, 笑容澄澈而明媚。
陆临珹之前来的匆忙没有认真看,但是这张照片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毕竟十年前就在了。
屋里的一切也和十年前的布置相差不大, 仿佛一转身, 就能看见扎着马尾辫的少女从房间里出来, 一脸老大不高兴地坐到书桌前, 不甘不愿地从抽屉里拿出卷子来……
“快二十年了……”
略显恍惚的声音拉回了陆临珹飘远的思绪, 转过头, 何歆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门口,正缓步朝这边走来。
她身上穿着米白色的大衣,搭配白色衬衫领的灰白格子羊毛衫, 底下是浅蓝色的牛仔裤和小白鞋;长长的头发松松垮垮地扎成丸子头, 搭配清新淡雅的妆容, 将本就姣好的五官衬得更加清丽动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 是那双本该明亮璀璨的瞳仁人染着几分伤感, 犹如初夏午后飘来的一片乌云, 遮住了澄澈蔚蓝的天空, 平添了几许晦涩忧愁……
收回视线, 陆临珹清了清嗓子,“时间挺快。”
仿佛竹云流水,眨眼间, 曾经那个桀骜叛逆的小女生摇身一变, 成了一个明媚动人的大女孩……
“是啊。”
何歆瑶走到他身旁, 两人同时望向墙上那张颇有岁月痕迹的老照片。
怔怔望着照片里男人带笑的脸,她轻叹了一声,“爸爸走了也快二十年了……”
陆临珹目光微顿,缓缓掠向身侧那张眉宇间染了几许愁绪的脸。
镜片后深邃的眸光漾起微不可见的波纹,似春日晚风,轻柔拂过湖心那朵随波逐流的花骨朵……
何歆瑶恍若未闻,兀自望着墙上照片,嘴角泛起几丝自嘲,“你说……要是我爸看到我现在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的样子,一定很失望。”
转头望了眼男人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嘴角嘲意更甚,“甚至……连让我妈高兴了半天的婚姻都是假的。”
陆临珹没说话,浓眉轻拧。
“你一定也这么想吧?”她扯了扯嘴角,毕竟这位从前就以打击她为乐,特别是见到现在这么失败的她,那还不得趁机多挖苦几句。
等了会儿,一道低嗤的声音果然从身侧传来,何歆瑶闻声转头,正有些自暴自弃地等着他数落时,却见镜片后那双黑眸毫不客气地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似的。
“干嘛?”
何歆瑶被他看外星人般的眼神看得一脸莫名。
“这是我认识的那个何歆瑶?”陆临珹浓眉一挑。
“怎么?”何歆瑶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哪里不对了?”
陆临珹却并不回答,下巴微抬,视线落向墙上另一幅相框。
何歆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是她高三毕业前和静娴的合影。
照片里,两人都是一身蓝白校服,肩并肩齐齐朝镜头比着“耶”的手势,一脸的青春无敌,无畏无惧。
“越活越回去了。”
嘲弄的时间自身侧传来,“一点小挫折就自怨自艾,真的是你何歆瑶的风格?”
何歆瑶:“……”
陆临珹转头看他,薄唇一哂,“从前不是挺能蹦跶的,不是犟地跟头牛似的,整天想着法子跟我叫板吗?”
“我……谁跟你叫板了?”
何歆瑶眼睛一瞪,一听他提起从前的事儿就来气,“那还不是你先惹我的,动不动就说我笨,嫌我脑容量低什么智商没开化还什么电线方向的电势……”
“难道不是?”
陆临珹毫不客气地睨了她一眼,“最简单的函数周期性问题f(x)=m/(x+k)则T=2k这个很难理解?还有求f(x)的最小值——”
“停停停……”
何歆瑶一听这些就头大,有些受不了地捂住耳朵,“我都高中毕业多少年了,陆老师您能不能不要再用这些公式来霍霍我了……”
“呵,少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陆临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凡你当初数学多考二十分,现在也不会有这个时间在这妄自菲薄了。”
“说得好像努力就有用一样。”何歆瑶下巴一扬,不服气地反驳,“当人人都跟您这位大学霸一样看图做题跟吃饭一样不费吹灰之力,脑子它就这么点智商我能有什么办法?”
“倒是笨得挺理直气壮的。”
陆临珹薄唇微扯,“有自知之明是好事,但如果笨还不努力,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说罢一只大手探过来,毫不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她刚弄的丸子头!!!
何歆瑶尖叫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护住自己的头发。
“陆临珹!”不知道头可断头发不能乱吗?
混蛋!
而罪魁祸首干完坏事也不负责。
嘴角噙着抹笑,丢下一句“走了”便径自从容地朝门口迈步而去……
气得何歆瑶在心里默默把他家祖宗都问候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把丸子头重新扎好,等到出门去追人时,刚才那点伤悲春秋的小情绪早就被抛掉九霄云外去了……
而挂在墙上的那张老照片,父女俩的笑容依旧暖煦……
—
车子沿着干净的街道驶向山脚的别墅区。
何歆瑶之前听舅舅说过,这片依山傍水的别墅区里,住着锦城三分之二的权贵。
而这其中,又以陆家为首。
想到这,不由再次转头望了眼身旁专注开车的男人,直到现在,何歆瑶还是无法将眼前毒舌高冷的陆老师和传说中那个传奇的临海集团结合起来。
连上次在阳光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一片片或欧式、或古典、或日式的别墅掠过窗外,车子终于在一片古朴的中式别墅前停了下来,黑色的镂花铁门徐徐打开,车子穿过大门开进偌大的院里……
望着面前低调却充满了设计感的庭院,何歆瑶脑海里想起了一句诗,“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开遍透帘明。”
和想象中富丽堂皇不同的是,陆家的房子看起来十分低调雅致,舒适高雅的庭院中,两三栋带着园林风格的别墅掩映在苍翠树木之中,仿佛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显得宁静而悠远。
车子停了下来,车库里停了不少车。
何歆瑶随意扫了一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壕”字。
显然陆临珹今天开的这部奔驰算是里面比较便宜的了。
好吧……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何歆瑶不无庆幸,还好两人不是真的夫妻,不然家庭环境相差那么大的两个人,要怎么长久生活在一起?
正想着,面前突然探过来一只手。
修长有力,指节分明。
何歆瑶愣了愣,听见男人微微压低的嗓音,“开始你的表演了。”
表演?
什么意思?
触到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眸子,何歆瑶疑惑地眨了下眼。
下一秒,自己的手突然落入一只温暖的大手中。
何歆瑶整个人都怔住了。
和男人疏冷的气场不同,他的手掌又大又宽厚,干燥却十分温暖。
将她整只手拢入掌心,源源不断的温度传递过来,包围着她,保护着她,让她恍惚回到了……小时候被爸爸牵着手去上学的时候。
厚实的大掌带来满满的安全感,好像一切都可以交给他……
视线触上那张沉稳冷峻的脸……
刹那间,父亲的笑容瞬间化成碎片,他并不是……
理智回归,何歆瑶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下一秒,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小叔。”
原来……
她抬眸朝身侧男人递了个“明白”的眼神。
瞬间进入角色,抬头挺胸收腹提臀面带微笑——
几步外,一个年轻男人含笑朝两人走了过来。
“这位……应该就是我未来的小——”
调侃的话戛然而止。
陆昇愣愣望着面前那张清丽的脸,整个人石化了一般。
“……”
有风从三人之间吹过,空气忽然寂静了下来。
陆临珹神色不变,大手拢紧掌心那只柔软的手。
不紧不慢地将侄子未说完的话补全。
“嗯,你小婶婶。”
……
宽敞的陆家饭厅里。
“多吃点儿。”
主座那边传来陆家嫂子贺兰娟带笑的声音,“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好。”何歆瑶乖巧应了一声,脸上端着抹温婉的笑。
陆家人多,桌子也大,堆地满满一桌的菜肴,真正能吃到的却只有面前寥寥两三盘。
借着吃饭空隙,她低头勉强放松了下笑得有些僵硬的腮帮。
呼,比她之前在酒店当前台还累,关键还吃不到几个菜。
刚腹诽完,面前就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夹来一块软糯鲜香的鳗鱼,动作自然地放进她面前的碗里。
何歆瑶脸上掠过一丝疑惑,抬头望了眼身侧的人。
他怎么知道她盯着那盘看了好几次?
男人恍若未闻,提起公筷面不改色又夹了筷糖醋排骨过来。
呃……这个也不错。
不等她回神,一小撮鱼香茄子跟着夹了过来……
好吧,这个也是她爱吃的。
烧鸡肉、红烧鲍鱼、清蒸鲈鱼……
面前碟子很快肉眼可见地满了,何歆瑶连忙出声阻止,“可以了可以了。”
她饭量也不大,哪里经得起他这么养小猪似的投喂。
男人镜片后的眸光瞥了过来,深邃黑眸在她身上轻飘飘掠过。
“你太瘦,多吃点。”
哪里瘦了,她只是骨架看着小好吗?身上其实不少肉的。
何歆瑶不自觉挺直了腰板,正想反驳,不经意抬头,却见陆家几个年轻人眼神齐刷刷地都落在她脸上,尤其是角落里那位年纪最小的,瞪着她的眼神仿佛她吃光了一大桌子的菜。
呃,陆家……应该不差这点饭钱吧?
弯起嘴角,她扯了抹还算得体的笑容递过去。
那个叫赵嘉沐的小姑娘却“刷”的一下避开了她的眼睛。转头径自朝何歆瑶身旁的男人甜甜一笑,“舅舅,我想吃虾。”
此话一出,一桌人的目光瞬间落向了正在剥虾的男人身上。
主角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修长的手不紧不慢地将虾头和虾尾去处干净,又仔细地将虾线去掉,全部弄干净后这才放进身边人面前的碗里。
“够啦。”
何歆瑶低叫一声,再这么喂下去真要把一桌子菜都吃完了。
陆临珹收回手,拿起手边湿巾缓缓拭了拭。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对面赵嘉沐轻咬了下唇,有些不甘心地叫了声“舅舅~”
少女的声音又软又糯,拉长尾音后甜的几乎能齁死人。
陆临珹终于抬眸看了外甥女一眼,拿起筷子随手夹了一只虾,随手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
看着他收回的手,赵嘉沐显然并不满意,娇滴滴地撒娇,“我也想吃你剥的嘛。”
她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甜美的一张脸配上少女软糯的声音,听得何歆瑶骨头都快酥了。
只可惜她撒娇的对象似乎没什么感觉。
陆临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语气寡淡,“没长手?”
“噗嗤。”一旁赵嘉沂捂住嘴,差点没笑出声来。
在这个家里,唯一能治住自己这个刁蛮妹子的人,也就只有他们这位说一不二的舅舅了。
当着一桌人的面儿,赵嘉沐的脸瞬间涨红了。
要是换做从前,她顶多娇嗔一声“舅舅一点都不疼我”也就算了,偏偏今天见识了陆临珹对何歆瑶的照顾,心里那点不平衡的感觉怎么也压不下去,反而越挫越勇。
甩了记眼刀给哥哥,她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声音愈发娇柔了几分。
“我不嘛,就要舅舅给我剥,舅舅剥得比较干净”
“……”
“舅舅,舅舅你帮嘉沐剥虾嘛……”
“……”
“舅舅~”
叫了半天,陆临珹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舅…”
赵嘉沐还想再说,却见自己碗里又多了只虾。
与此同时,身边响起表哥陆昇的声音,“想吃几只表哥给你拿。”
“我不要,我就要吃剥好的。”赵嘉沐不高兴地撅起嘴,伸手朝对面何歆瑶方向一指,“就像她那样。”
何歆瑶:“呃……”
陆昇可不惯着她,桃花眼一眯,似笑非笑道,“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自己不会剥?”
赵嘉沐撅了撅嘴,不高兴地说,“没长手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嘉沐!”
不远处陆临雪扫了她一眼,语带警告。
几乎与此同时,两束浸着冷意的眸光朝这边掠了过来。
一旁陆枚探手偷偷拉了下她衣角。
赵嘉沐恍若未闻,迎着那两束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她咬住下唇,楚楚动人的一双大眼睛瞬间就红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喉头一阵发哽,“这么大个人了,菜都不会自己夹吗?矫……”
“啪”的一声。
陆临珹轻轻按下手中的筷子。
几个陆家小辈纷纷低下了头。
赵嘉沐身体一抖,后面的话如数吞回肚里。
“赵嘉沐。”对面陆临雪低斥了一声,“你礼节呢?”
被母亲这一击,压抑了半晌的情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
仿佛终于找到了情绪宣泄的出口,赵嘉沐霍地站起身,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就是没礼貌怎么了?”
她一脸倔强地望向对面的小舅舅,长这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了一个外人凶她。
“礼貌也是要看人的,一个外人,凭什么让我好言好语?”
她抬手指着对面的何歆瑶,声音微颤,“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接近我舅舅把他骗得团团转的,你们外面这些拜金的女人最不要脸了,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心思,别想着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赵嘉沐!”
空气里的气温骤然降了几度。
两束沁着冷意的眸光自对面冰刀似的扫了过来。
赵嘉沐眼眶一红,紧紧拽住垂在身侧的手。
“舅舅~”
仿佛并没有听见外甥女十足可怜的声音,陆临珹轻抬了下镜框,不紧不慢开口,“LD那所女子学校,我看挺适合你的。”
他的声音不算大,然而在座几个小辈却纷纷听得神色一变,尤其是赵嘉沐,一张小脸瞬间染上了几分惶恐,“不,舅舅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
陆临珹拿起餐巾不紧不慢擦了把手,“你这个性子,确实需要磨一磨。”
“妈~”
这下赵嘉沐有些慌了,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母亲,“妈~”
早知现在刚才又何必那么犟?不知道惹谁都不能惹他这个小舅舅吗?
将女儿惧怕的表情尽收眼底,陆临雪在心底暗叹了口气,“先吃饭吧。”
这么说,就是不帮她的意思了?
赵嘉沐眼底一片惊慌,求助的眼神落向首座最疼她的陆家大家长,“大舅舅~”
这妮子,惹谁不好。
陆临海清了清嗓子,“嘉沐到底还小,留学的事情……”
“那学校百分七十的孩子年龄都在她之下。”
冷静漠然的声音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镜片后的眸光不避不闪地对上他的,其中的光芒,带着前所未有的强势。
在陆临海的印象中,这还是他这个幺弟头次当众反驳他,甚至丝毫不给面子。
一向无往不利的陆大董事长也讨了个没趣。
摸了摸鼻子,“那么远……”
“远吗?”陆临珹嘴角一哂,“坐飞机又不需要她走路过去。”
顿了下,语气多了丝嘲弄,“当初大哥让我去西洪山,距离也不近吧?”
呃……
陆临海彻底没了说辞。
而赵嘉沐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陆临珹方向,眼中一片绝望,“舅舅……”
怎么也无法接受,他为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竟然会这样对自己?
“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连你都被蛊惑了……”
望着面前这个自己从小崇拜到大的男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你不是一向不理那些女人的吗?不是对女人从来都不屑一顾的吗?既然这么多年都不结婚,为什么现在突然又带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回来……”
“赵嘉沐!”
陆临珹一双凤眸温度近乎降至冰点,漠然扫向哭得梨花带雨似的小外甥女。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我……”
骇人的气势乌云压城般压过来,赵嘉沐嗫嚅了一下,眼泪掉的更凶了。
而陆临珹并不再看她,“出国的事我会让人安排。”
又冷又硬的语气,瞬间击碎了少女心中最后的希望。
“呜呜呜……”
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水,赵嘉沐绝望而愤恨地瞪向,“都是你这个讨厌的坏女人,我讨厌你,恨死你了呜呜呜……”
哭着说完,她转身呜咽着跑了出去……
“嘉沐!”陆临雪急道,“嘉沂去看看你妹妹。”
就知道会是这样。
赵嘉沂暗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认命地起身追了出去。
远远望着姐弟两人离去的背影,何歆瑶着实被惊到了。
同样是舅甥,自己好像对自个儿舅舅就没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吧?
“没事儿我们先吃。”
陆临雪看了眼弟弟神色,朝何歆瑶歉意一笑,“这丫头平时让我惯坏了,你这未来的小舅妈多担待一些,让你见笑了啊。”
“是啊,难得临珹带女孩子回来,这孩子打小就粘他舅舅粘得特别紧,一时有些吃味也正常。”
那边贺兰娟连忙跟着打圆场,“别光顾着说话,赶紧多吃点。你看,临珹都说你瘦呢。”
一顿饭发展成这样还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幸好自己和他也只是假结婚。
何歆瑶不无庆幸地叹了口气,收起思绪,朝陆家女主人回了个笑容。
正要低头接着吃饭,见身旁男人还冷着张脸,表情看起来颇为瘆人。
迟疑了下,她伸手偷偷拉了把他衣袖。
“吃饭啦。”
陆临珹视线扫过桌子底下那只扯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眸光微怔。
对上那双带着安抚笑意的眼睛,他低低嗯了一声,面色终于回暖几分。
又吃了几口,那边贺兰娟笑吟吟地看了过来,“小何家里,是做什么的呢?”???
他之前没说过吗?
何歆瑶一愣,刚要开口,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陆临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嫂子有话可以直接问我。”
镜片后的眸光不咸不淡地扫了过去。
贺兰娟被他看得笑容一僵,一旁传来陆临海的声音,“吃个饭,哪儿那么多问题。”
“我这不也是关心他嘛。”贺兰娟嘟囔了一声,面上有些尴尬,“拉拉家常都不行吗?”
见自家哥哥面上染上一丝不虞,一旁陆临雪连忙打圆场,“吃饭吃饭,一会儿菜凉了。”
又吩咐家里的帮佣阿姨,“张姨,把这个汤热下。”
“哎。”
桌上气氛有些冷,陆枚姐弟俩低头安静地吃饭,谁也不敢吭声。
陆临珹抬了下镜框,转头看向身侧的人,“吃饱了吗?”
何歆瑶有些苦恼地摇了下头,“吃不完。”
“吃不完就算了。”陆临珹说着站了起来,朝哥哥方向微微颔首。
“我们先走了。”
“这个……”
何歆瑶有些迟疑地看了眼桌子那头神色不大好看的陆家嫂子。
而陆临珹谁也没看,径自拿起自己的衣服,一只修长的大手便朝她探了过来。
“走吧。”
呃……
何歆瑶犹豫了片刻,好吧,这位才是她未来的合伙人。
朝一大桌的人微点了下头,她不再犹豫,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陆临珹牵过她的手,牢牢握住,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第23章
◎婚后我们不住这里。◎
厚实的大掌轻轻牵住了她的, 暖融的温度熨帖在指尖。
何歆瑶望着面前那道颀长笔挺的背影,不觉微愣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她的迟疑,男人脚步停了下来,回头, 两束幽深的眸光缓缓落向她身上。
头顶复古的水晶灯落下细细碎碎的光芒, 闪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质感上乘的金丝边框反射出斑驳倏忽的光点。
他的目光似两弘清泉, 藏着她看不清的东西。
她怔怔与他对视, 下一秒却感觉手背一紧, 温暖厚实的大掌已经完全包住了她的手, 拢在掌心中。
何歆瑶心脏突突跳了一下, 虽然知道是做戏, 但脸颊还是不自觉烫了起来。
张了张嘴,还来不及开口,一道强势的力量传来, 下一秒, 身体已经不由自主被他拉了过去。
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牵着她, 很快步出了饭厅……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看似风马不相及, 被灯光拖曳出的两道影子却又莫名和谐……
餐桌旁。
陆枚长长松了口气, “从来没见过小叔这样护过谁……”
说着竖起大拇指, 脸上尽是钦佩的意思, “不得不说,咱未来的小婶婶,是个人物……”
话未说完, 就被自个儿母亲扫了一眼, “吃你的饭, 话多。”
“怎么?”陆枚被怼得一脸莫名,“我说得不对吗?”
对面陆临雪还在头疼自家女儿过激的反应,听见侄女的话只是轻叹了口气没接茬。
陆昇兀自低头吃饭,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那边贺兰娟拿起餐巾试了试嘴角,“以后的路还长远,谁知道呢?”
陆枚视线在母亲脸上顿了顿,瞬间明白了过来。
嘀咕一声,“不就是小叔没看上雁琴表姐嘛……”
“陆枚!”
大家长发话了。
触到父亲微沉的神色,陆枚十分识相地正了正神色,“啊,什么……哎呀刚才都没吃饱,今天这个老鸭汤不错,张姨再帮我打一碗。”
“是。”
瞥了女儿一眼,贺兰娟转头问身侧丈夫,“连家里做什么都没了解清楚,这门婚事你就这么同意了?”
陆临海放下汤匙,“你想了解什么?”
明明是十分温和的语气,隐隐之中却又带了种莫名的压迫感。
贺兰娟目光闪了闪,随即嗔笑,“婚姻大事可不比儿戏,尤其还是咱们这种家庭的人,你说这几年都没消息突然就说要结婚,具体什么情况咱们先不问,最起码你得保证未来的弟妹基本的素质涵养都能配得临珹吧?”
“配不配得上临珹自己心里有数。”
陆临海拿起汤勺,不急不慢地给自己打了碗汤。
“我那不也是为了临珹好?”
贺兰娟转头看向对面的小姑,然而陆临雪正低头看手机,似乎并没有接到嫂子暗示的目光。
“万一遇到个两面三刀的,那未来日子还怎么过?”贺兰娟叹了口气,“按我说这场婚姻还是要慎重,别太草率了。”
“草率不草率我心里有数。”
陆临海语气不变,“你这个当大嫂的当务之急要做的就是按照咱们本地的礼俗风风光光地给他办一场婚礼就行,其他的……”
停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妻子,“就不劳费心了。”
“你——”
贺兰娟望着丈夫的脸,后者不动如山,她下颚一紧,保养得当的脸上掠过一丝微乎其微的恼意。
“不管就不管。”
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丑话说在前头,以后你这个当哥的别后悔就行。”
陆临海没说话,低头默默喝起了汤。
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旁陆枚小心翼翼观察了下父母间的暗流涌动,转头望向身侧一直沉默吃菜的弟弟,没话找话地笑,“怎么半天不说话?不像你的风格啊。”
“食不言寝不语。”
陆昇看都没看她,“就你话最多,还大户人家长女呢,别回头给人留下了坏印象。”
“不会吧。”陆枚耸了耸肩,“我看咱们未来的婶婶和咱们年纪相差不大,应该挺好相处的吧。”
“就算同龄也不能没大没小。”陆临海淡淡睨了她一眼。
“当然啦。”陆枚笑吟吟地说,“我就是感叹小婶婶好年轻啊。”
“再年轻也是你们婶婶。”陆临海面色深沉,“长幼有序,不能乱了辈分。”
“知道啦。”陆枚吐了吐,再不敢多话。
而陆临海说完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小儿子,
“还有陆昇……你倒是什么时候也正正经经谈一个,整天就知道和那些不入流的女人混在一起……”
被点到名地陆昇夹菜动作一顿,一旁贺兰娟嗔怪地看了眼丈夫,“吃饭时间,好端端地干嘛又说儿子?”
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给儿子,她脸上浮起几丝欣慰,“我们小昇最近已经长进很多了。”
可惜丈夫对此却并不十分认同,“要不是临珹亲自带他,你以为谁能制得住这小子。”
陆临海摇了摇头,“就比你小叔小几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凡你有他一丁半点,我也不至于这么愁。”
陆昇耸了耸肩,“有几个人能像小叔那样开挂。”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得陆临海面色一沉,“对,所以你小叔的婚姻大事我就不去干预了。至于你,我看还是得找了个人来好好管管,下周欧氏集团年会,到时候你一起参加。”
“都是些无趣的大家闺秀,我才不去凑热闹。”陆昇想也不想回绝。
陆临海声音重了几分,“不去你想干嘛?真给我弄个小明星、小网红进门?”
抬手一指,语带警告,“我告诉你那些人你玩玩可以,动真格的你想都别想。你未来妻子,只能是我们给你物色好的对象。”
“凭什么?”
“啪”一声陆昇重重按下筷子,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难得带了丝不忿,“小叔就可以自己找,我就不行?”
陆临海眼睛一瞪,“你和你小叔能比吗?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我……”陆昇下巴一扬,也动怒了,“那还不是你生……”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贺兰娟连忙拍了拍丈夫肩膀,“一点小事而已哪有什么好吵的?”
“是啊哥你也别这么激动,小昇年纪还小,再历练几年就好了。”一旁陆临雪一边附和,一边朝侄子眨眼。
可惜一向怕父亲的臭小子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药,瞪着双眼望向父亲,就是一句服软的话都不肯说。
看他这样儿,陆临海更来气了。
“还小还小,你们一个个天天就知道惯着他。”
陆临海指着儿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天天就知道玩车玩女人,你小叔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自己带着工程队去南城了,人家还博士生呢,你见他喊过一声苦说过一声累吗?要不是他帮衬,咱们临海集团的发展能有今天?”
“行了行了,别总是拿你弟弟和儿子比。像临珹这样的,放眼几个大家族能出一个,你就别要求太高了。”
贺兰娟边拍他的肩膀边劝,“再说,弟弟总归是要成家的,儿子再不成器,那也是你未来的接班人。”
触到陆临雪不赞同的眼神,她眸光一闪,笑道,“我的意思是人家临珹跟着你干了这么多年,马上要成家了,你也让他轻松轻松,别老用工作压他。”
听她提起弟弟,陆临海神色略缓,“说到这,到时候他的婚事还得你多操心,礼俗这些他不太清楚,你记得多了解,争取一定给他好好办一场。这些年他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咱们做哥嫂的也趁这个机会弥补他一下。”
“知道啦,就你心疼他。”贺兰娟嗔道,“怎么说我也是他嫂子,一定给他俩隆隆重重地办一场婚礼。”
对面的陆临雪也欣慰一笑,“等了这么多年,小弟终于要结婚了。”
原本低头老实喝汤的陆枚终于抬起头来,“说不定明年就能再来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她说着捏了捏下巴,表情有些苦恼,“就是年龄差那么大,到时候让他叫我姐姐,还是姑姑更合适呢?”
“你这丫头,就你会胡谄。”贺兰娟扫了她一眼,“当然是姐姐了。”
被她这一插科打诨,气氛和缓了不少。
只有一旁陆昇没说话,默默继续喝他的汤……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十足香醇的老鸭汤,却偏偏喝出了味同嚼蜡的滋味。
想到小叔刚才的表现。
不由在心头苦笑,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清冷的小叔对谁这样过。
看来,他真的十分在乎呢……
可是,明明两人在阳光的时候就毫无交集……
还是说,小叔藏得太深了?
陆昇心里的疑惑并没有人解答,包括饭厅后面发生的这些,屋外的两人也不知道。
从温暖的屋里出来,何歆瑶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
外面的风有些大,冬夜的风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院子角落一排金桂被风吹得摇曳作响。
鳞次栉比的庭院灯矗立在各个角落,给眼前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
正要拉高外套的领子,忽然感觉肩上一暖,一件厚实的男性外套已经搭上了自己后背。
“不用……”
后面的话没说完,一只大手略显强势地将衣服按在了自己肩头,漠然的警告声随之响起,“不想感冒的话,最好披着。”
何歆瑶手一顿,抬头的瞬间触到镜片后那双不容拒绝的眼睛。
后面的话……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好吧,反正下午也披过了,一件衣服而已,应该……不算什么吧?
她在心底给自己找理由。
陆临珹垂眸扫了眼面前那张小脸。
她望着他无奈妥协的样子显得有些呆萌,巴掌大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对无辜而澄澈的眼睛,娇小的身体包裹在他的外套里,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刹那间,心口一软,薄唇漾起一抹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目光在她身上略一停顿,满意地转身走了。
何歆瑶看着男人径自朝院子小径走去,月光幽入院,昏黄的庭院灯光落在那道高大的身体上,影子一直蜿蜒到自己脚下。
她回头望了眼身后矗立在夜色中的别墅,有些郁闷地挠了下头。
这么多年过去,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怕他的学生了,干嘛还老听他的话?
而且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这么霸道?
正暗自嘀咕,前面传来陆临珹的声音,“不走?”
“哦,来了。”何歆瑶拉了下披在身上的外套,连忙跟了上去。
开门上车,陆临珹很快发动车子,漫天寒风瞬间被挡在了窗外。
打开暖气,不一会儿车里的温度便缓缓升了上来。
何歆瑶拉下披在身后的外套,看着手里做工精良的大衣,正为难要怎么叠好?
旁边却突然探来一只大手,捞过她手里的衣服随手往后座一丢。
“随便放。”
“哦。”好吧,您的衣服您决定。
系上安全带,感受着车厢里的温暖,何歆瑶感觉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动了动笑得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终于感觉这张脸重新属于自己了。
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驾驶座男人的眼神,陆临珹轻牵了下嘴角,“累了?”
“啊?”何歆瑶动作一顿,才意识到他在说自己。
眯着眼睛掩饰地笑了下,“大概……下午运动量过大,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陆临珹没说什么,握着方向盘,车子平稳地驶出陆家大门。
车里有片刻的安静,林立在路旁的梧桐树和路灯缓缓掠过,沿途的风景像一帧一帧的电影画面。
“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
正沉浸在别墅山庄夜景中的何歆瑶疑惑转头,“?”
却见陆临珹语气淡然地补充,“在陆家也一样。”
“呃……”
早说嘛,这出戏唱得她快累死了。
何歆瑶心里嘟囔了一声,揉了揉脸问,“以后……会经常接触你的家人吗?”
本来想问的是婚后会不会和他们住在一起,又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暧昧,便换了个方式。
陆临珹镜片后的眸光微动,抬头扫了眼车内镜。
“不会。”
不会啊,那就好。
何歆瑶松了口气,转头看窗外的风景。
夜华初上,路边的梧桐树不断掠过窗外,外面寒风瑟瑟,树影斑驳,两旁的路灯却十分明亮。
陆临珹眼底掠过一丝好笑,抿了下唇道,“婚后我们不住这里。”
不住这里?那住那里?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何歆瑶有些疑惑地望着他,身侧男人却似乎并不想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他专注地看着前面路况,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嘉沐她父亲去世得早,有些黏人。”
嘉沐?
眼前掠过少女那张骄纵的脸,何歆瑶微微一怔,回味他话里的意思,脸上飘过一丝意外,“她……也没有爸爸了吗?”
可是明明他姐姐……
“嗯。”
陆临珹转头看了她一眼,斑驳的灯光落在他镜框上,那一刻,何歆瑶恍惚在他眼底看到一些类似于……疼惜的东西。
疼惜?
对她吗?
怎么可能?
应该是对他那个外甥女吧?
疑惑间陆临珹已经收回了视线,语气平淡如常,“现在那位是她继父,她亲生父亲在她四岁时因为肝癌去世。”
何歆瑶瞳仁微震。
居然和她父亲一样,也是因为肝癌走的。
想到那位骄纵的大小姐。
顿时了然,“……怪不得。”
作为家族老幺,估计全家人都特别疼惜她吧,好像那位继父对她也不错。
陆临珹:“?”
却见何歆瑶眼底掠过一丝自嘲,语气颇有些感同身受,“可能没有父亲的小孩或多或少都有些缺爱吧?虚张声势、骄纵桀骜……不过是为了博取大家的注意力而已。”
只是……
回想晚上的事儿,她对陆临珹的态度和对自己那种显而易见的敌意……就算再怎么黏人,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吧?
而且好像还有特定对象?
何歆瑶默默对比了下自己和卫迟良相处模式,视线有些迟疑地落在身侧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但是她对你……”
陆临珹:“……”
挑眉看了眼车内镜,两人目光不期而遇。
望着镜片后那双深邃的凤眸,何歆瑶反而有些犹豫了。
正常一个外甥女应该不会那么抗拒自己舅舅谈恋爱和结婚吧,她甚至还搬出自己不交男朋友的理由……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
算了算了,她好像也没和他熟到能对他家里的事评头论足的地步。
想到这,何歆瑶把话头吞了回去,“没什么。”
转头望向窗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成年人的世界还是需要点边界感的。
车内再次安静了下来,隔音极好的玻璃窗将一切阻绝在外,偶尔传来阵阵不大明显的风声。
何歆瑶望着那些矗立在夜色中的别墅,越发觉得身边这个男人和自己的生活离得好远。
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的时候,身侧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她八岁那年遭遇过一次绑架……”
何歆瑶:“?”
有些吃惊地转过头,就见陆临珹波澜不惊地陈述,“是我……去救的她。”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但是何歆瑶瞬间明白过来。
怪不得那么粘他,占有欲还那么强?
本就是失去父爱的人,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被一位成年男子所拯救,不说她这位舅舅外形还十分出众,就算换成任何一位成年男人,都会被她当成英雄吧。
又联想到他今天的表现,似乎也是刻意在和赵嘉沐拉开距离,不给她任何臆想的机会,哪怕会伤害到她脆弱的心灵。
仿佛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陆临珹抬手拧了拧山根,从容的语气染上几丝无奈。
“这几年,但凡和我接触多一点的女性,不管有意无意,嘉沐都会
PanPan
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让她们知难而退……”
“呃……”
所以这也就是他单身到现在还没有成家的原因吧?
何歆瑶有些好奇,那他以前喜欢的那个……不会也是被他外甥女破坏了吧?
这么看的话,他还真是有点惨。
红灯了,车子在禁停线前停了下来。
却见驾驶座的男人缓缓转过头,深不可测的眸光在她脸上顿了顿。
何歆瑶被他看得莫名。
“怎么了?”
像是突然发觉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陆临珹薄唇微扯,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不会。”
啊?
……
第24章
◎我会照顾好瑶瑶的。◎
“你说什么, 歆瑶要结婚了?”
安静的客厅里响起张林歌满是惊讶的声音。
“是啊。”
分别给夫妻二人倒了杯茶,卫如瑛笑着说,“歆瑶比梦箐还大一岁,你家梦箐都俩孩子的妈了, 再不结, 真要变成老姑娘吗?”
拍了下弟媳的手,她接着笑道, “你也知道我们家就我一个大人, 歆瑶这妮子又说什么都不懂, 这不特地找你们过来商量下, 过两天男方就要过来订聘了, 很多东西还需要小叔你们一起帮衬。”
“订聘?”
夫妻异口同声, 张林歌惊得几乎合不拢嘴,“这也太快了吧?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怎么这么突然?”何德强也感到十分意外,“之前不是说她男朋友今年没空回来吗?怎么这就要来下定了?”
“这还能有假?”
卫如瑛略显瘦削的脸上难得尽是笑意, “就是确定了才找你们过来, 你们不是嫁过女儿有经验嘛?我想问下那些礼俗啊回礼什么的要注意哪些?”
迎着大嫂期待的目光, 张林歌好半晌才消化完这个消息。
“这个啊……”
转头看了丈夫一眼, 她微微坐直身体, “哎呀你也知道, 之前梦箐下定的时候那聘礼还是挺丰厚的, 光是新娘私房钱就给了十万, 聘金三十八万,金子首饰那些十万,烟和糖果钱两万……七七八八加起来大六十几万呢……”
“这么多?”卫如瑛吃惊地问, “不是说现在聘金都限制在十万以下吗?”
“噗嗤。”张林歌嗔笑一声, “那不换个名头。”
说着面上隐隐带了点得意, “男方看得起我们女儿,硬要给这些,难道我们还能不收?”
“话是这么说没错。”卫如瑛迟疑道,“但是收这么多总要回礼吧?”
“回什么礼啊。”张林歌笑眯眯地说,“我们养了她这么大,收点聘金也不算什么,再说那十万私房钱和十万首饰的钱不都归她自己了嘛?”
说到这她脸上自豪更甚,“还有我们老两口问候的大红包也各给了一万,更不用说那些婚车都是奔驰宝马之类的豪车……哎哟你是不知道,婚礼越隆重越能体现男方的在意啊。”
想到当初嫁小女儿时的风光场面,她说着说着不由又笑了起来,压根儿忘了自己一开始还嫌弃女婿没文化呢。
“梦箐确实找了个好人家。”卫如瑛感叹,“也不是所有男方都能做到远华这样……”
“那是,对于一般的人家而言确实压力挺大的,尤其是乡下的男孩子。”
张林歌打量着她神色,压低了声音道,“我记得……歆瑶那男朋友家境好像挺一般的吧?”
“呃……”
被她这么一问,卫如瑛笑容微顿,迟疑了会儿才有些不自然地说,“这回……结婚的人可能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
“不一样?”何德强疑惑道,“不是她大学谈的那小伙子吗?”
“对啊不是望爱镇林山村的那个吗?”张林歌附和,“白白净净的,我家梦箐还夸过他长得好看呢。”
不等卫如瑛开口,她拍了拍她手背,“你可不许嫌人家家里穷,我看小伙子挺上进,还想在樑城买房呢……”
说着叹了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年头要是没有父母帮衬,又没赚大钱,光靠年轻人那点工资想要在大城市买房真是挺难的。”
打量了眼面前老旧的房子,她看向大嫂的神情不无同情,“唉,大哥走得早,光靠你一个人,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本想着嫁人之后可以享福了,照现在来看,可能又得再熬几年吧。”
“是啊,人家年轻人赚钱也不容易。”一旁何德强摆了摆手,“聘金少点就少点,重要是两个人合得来,把日子过好最要紧。”
“对啊。”张林歌捂着嘴咯咯笑道,“你别跟我们家梦箐比不就行了。”
将她脸上的得意尽收眼底,卫如瑛眸光微闪,面带遗憾地说,“唉,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其实……歆瑶早就和那男孩子分了。”
“分了?”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张林歌惊讶地问,“怎么会这样?歆瑶不是还要回樑城吗?”
卫如瑛被她问得有些尴尬,干笑道,“这不我一直想让她回来,然后那男孩子又想留在樑城发展,一个在樑城,一个在锦城,那还怎么在一起呢?”
“原来是你这个做母亲的棒打鸳鸯啊。”
张林歌不赞同地扫了她一眼,“你也真是,两人都谈了好多年了,怎么说分就给分了?再说了人家男孩子现在穷了点,不代表将来没出息啊,唉,真是可惜了。”
见嫂子神色有些难堪,一旁何德强笑着打圆场,“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谈谈分分的不也挺正常?你有啥好操心的。”
张林歌叹了口气,“唉,那小伙子居然也同意了?哎,也真是的,白白浪费了几年的时间,换成别人,孩子都出来了。”
卫如瑛勉强扯了扯嘴角没吱声。
张林歌感叹完,又一脸关切地拉着她问,“那这次可看清楚了?这么快就定下来了靠谱不?不会是媒婆介绍的吧?”
“不是,是她舅的一个朋友。”
提到未来女婿,卫如瑛的笑容才重新回到脸上。
“那还好一点。”张林歌好奇道,“男方做什么的?”
卫如瑛想了下,“好像是在公司当管理。”
“国企还是私企?”
卫如瑛:“……私企。”
“哦……那他哪儿人啊?”
“就咱们这儿的。”
“市区有房子吗?”
“有。”
“车子呢?”
“也有。”
转头看了眼身旁的丈夫,张林歌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声,“年龄几岁啊?”
卫如瑛:“比歆瑶大那么一点。”
仿佛终于问到了关键,张林歌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大一点?大多少?”
卫如瑛:“大八岁。”
“怎么会大那么多?”张林歌一惊。
打量了下她的神色,不由嗔怪道,“要我说嫂子你也太着急了吧,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哪能随随便便安排个人给她嫁了?”
卫如瑛:“不是……”
一旁何德强打断了她,“是啊,咱们歆瑶长得又不差,干嘛给她找个大那么多的?”
“对啊嫂子你真的确定好了吗?大她十岁那可都三十好几了呢,一般男人早就结婚了怎么会等到现在?除非是二婚或者……”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一旁何德强便有些着急地劝道,“嫂子你可千万考虑清楚啊,要不再等两年,说不定歆瑶能遇到更好的呢?”
“是啊嫂子,我知道你现在有些急,也知道歆瑶年纪不小了,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个年纪那么大的男人嫁了呀?”
“嫂子……”
“嫂子……”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卫如瑛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茉莉茶的香气能短暂平息人的心神,放下茶杯,她抬头望向面前的夫妻二人,“过两天再说吧。”
“……”
何歆瑶回家的时候张林歌夫妻已经走了。
看见茶桌上空着的两个茶杯,她疑惑道,“早上舅舅来过?他不是不喝花茶嘛?”
卫如瑛端着汤从厨房里出来,“是你叔叔婶婶。”
“他们来干嘛?”何歆瑶解下包包往壁挂上一挂。
“一些礼俗的事情找他们来商量。”卫如瑛放下汤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量衣服,又不是我自己做衣服。”何歆瑶往沙发上一瘫,饶是如此,也还是累啊。
一个早上像木偶一样站在那儿给人翻来覆去地捣鼓,真搞不懂那位陆先生是怎么想的,非要搞什么订制的那套,据说请来的还是业界顶流的设计师,真是劳力又伤财。要不是他还有一场会,估计还有的折腾。
捶了捶肩膀,她由衷感叹,“结婚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呀。”
这才刚开始呢,据陆先生说还有几家婚庆公司的方案准备让她过目,过目什么过目,又不是企业招投标,弄得这么夸张干嘛,她头都要大了。
然而卫如瑛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人家临珹在乎你,看重你,才这么事无巨细,你以为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待遇啊?真是不知好歹,就该让你听听早上你叔婶说的那些话……”
“他们说什么了?”
何歆瑶收起茶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没什么好话。
年纪相仿的堂姐妹,从小就被人拿来作比较,当初婶婶因为她考上本科而堂妹却连大专都没考上这事儿耿耿而怀了好几年,之后堂妹终于在结婚生子这事儿上扳回一局,加上堂妹夫又赚了钱,婶婶可是铆足了劲儿在她们面前炫耀呢……
“唉。”
卫如瑛叹了口气,“没办法,你婶婶反正就这个样儿,谁叫你爸不在,剩咱们母女俩家里头连个能做主的男人都没有,只能找他们帮忙了。”
想起早前张林歌那个洋洋得意的劲儿,一向好强的她忍不住咬了下牙,“哼,反正我觉得临珹不管哪方面条件都比她那个包工头女婿好多了,先让她嘚瑟吧,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何歆瑶:“呃……”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过“比”这一关吗?
小心地打量了下母亲一脸期待的样子。
她突然有些心虚。
要是母亲知道她的婚姻只是一场协议,不知道会怎么样……
想到这她眼神黯了黯。
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已经到了宣告亲朋好友的地步,想回头也已经不可能了……
—
订聘这天,一向略显冷清的何家客厅里挤满了人,就连整个南苑小区都因为陆家带来的那支浩浩荡荡的订聘队伍而热闹了不少。
外面楼道口挤满了人,听到风声的街坊邻居们都十分好奇,传说中锦城数一数二的风云世家娶亲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而陆大老板显然也没有让人失望。
送来的聘礼直接乌压压堆满了何家的套房,除了按照传统礼俗所准备的聘饼、海味、酒、四京果、四色糖、茶叶、烟、酒和香、炮、喜烛之外,最引人瞩目的要数媒人念出来的那些聘礼清单了。
就连即将嫁女的卫如瑛自己都被这份大手笔的聘金惊得不轻,更不用说看似帮忙实则过来看热闹的张林歌一家了。
两百八十八万的现金直接装成三个红色大箱子,五金方面除了一公斤沉甸甸的金条,还有高定女表、玫瑰金手镯、项链、戒指、耳环、玉坠、翡翠项链、手镯、戒指……
除了这些或金灿灿或珠光宝气的首饰之外,更有两本红色的房产证、一把奥迪车钥匙以及小叶紫檀首饰盒一个、清银丝珠宝镶嵌首饰盒一个、明虎皮纹雕花樟木衣箱一个、汉白玉鱼跃龙门台砚一个和清全品文房佳器一套。
据媒人介绍,后面这几样都是准新郎自己收集的收藏价值极高的古玩品。
何歆瑶跟在舅舅身边耳濡目染这些年,多少也懂得一点皮毛,光是那个樟木衣箱就值一套房的价值,更不用说其他的,就这几样加起来,估计远远超过其他那些彩礼的价值。
话说回来,送首饰盒和衣箱还能理解,送台砚和文房墨宝又算怎么回事?想让她提高文化水平?觉得她还有极大提升空间?
当然,反正这些最终也不是她的东西,看看就好了。
倒是来观礼的堂姐堂妹差点看傻了。
何梦箐还问她怎么不声不响认识了这么有来头的人家,而叔叔婶婶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是过来帮忙的,看向陆大董事长的眼神几乎要泛光。
最后还是临时赶回来的舅舅撑起了场面,和陆大老板一盏茶喝下来,直接把婚期敲定了。
卫迟良笑说陆家这么看重他外甥女,自然他也不能让好兄弟亏太多,当场就拿出自己收藏的一幅典藏手书和一尊瓷塑观音像让媒人记下给外甥女当嫁妆。
一旁的叔婶一家看得有些不屑,人家那么多聘金彩礼,你就拿这么两个小玩意儿糊弄人。
反而是陆临海笑了起来,说卫老板可真疼你这外甥女。
而何歆瑶心里都已经在滴血了。
真想冲上去摇醒自家那个笑得一脸慈祥的舅舅。
傻舅舅,做什么拿几百万来贴我,都是假的啊喂!
不管怎样,结婚的日子最终定了下来。
农历二十五,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和动土,是难得的好日子。
虽然从送聘到结婚不过一个月,就时间上来看似乎仓促了些。
然而婚礼中每个应有的流程和细节都没有被省略,婚宴定在全城最好的五星级酒店也是临海集团名下的临远大酒店;婚车是以劳斯莱斯幻影打头阵的世界级豪车组成婚车队伍;婚纱则由几十名工匠纯手工赶制而成,上面镶嵌的那些水晶造价都达数百万,更不用说由顶级设计师专门设计的钻戒……
这一切都大大超过了卫如瑛原先对女儿婚礼的期待,直接打脸了原本还在鸡蛋里挑骨头的何德强夫妻二人,在亲戚朋友中赢得一片或羡慕或嫉妒的声音。
就连作为伴娘的余静娴都被这场面惊呆了,大K他们也直说歆瑶你这闷不吭声地就嫁进豪门,简直太绝了!
只有何歆瑶自己,丝毫没有作为新娘子的真实感。
婚礼的一切都由专业的婚庆公司来操办,事无巨细连伴手礼这种小细节都不用她操心。
从头到尾,她只要往那一坐,剩下的自有人为她打点好一切。
仿佛像个木偶一样,却清醒地知道这华丽的一切并不属于自己。
只是平心而论,还真是挺羡慕陆临珹曾经喜欢过的那位。换做任何一个女人,在这样世纪般的盛大婚礼面前,都无法不心动吧?
一直到婚宴当晚,当她挽着小舅舅的胳膊,在浪漫喜庆的伴奏乐中款款步向红毯尽头身形高大的男人时,才终于意识到,她要嫁人了。
虽然是假的,但却也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穿上婚纱,第一次坐婚车,第一次走红毯……
隔着头纱,她看见红毯尽头一身黑色西装的陆临珹正站在那里等她。
高级定制的剪裁将男人本就十分颀长的身形衬地更加挺拔,一张冷峻的脸看起来倒是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有镜片后的目光好像没那么冷了,让他整个人显得似乎不那么难以接近了。
喜庆欢快的音乐让人有些恍惚,那一刻,何歆瑶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一身白衣黑裤的高冷青年站在略显狭小的房间里,手里拿着叠卷子随意地翻,两束漫不经心的目光从镜片后扫了过来。
“这是你做的?”
“小妮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何歆瑶猛地从记忆里剥离,收回思绪,看见身侧舅舅正笑盈盈地望着陆临珹,“你要是不好好对她,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下一秒,她看见陆临珹嘴角难得噙了抹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是吗?”
卫迟良咧了咧嘴,被这位毒舌的好友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揶揄他的机会,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视线掠过他身边的外甥女,他嘴角笑意更加深了,“我说陆老板,今天以后,你是不是该改口叫我一声舅舅了?”
何歆瑶:“……”都快忘了这一茬。
轻快的婚庆歌曲回荡在耳畔,空气中似乎都萦绕着粉红色泡泡的气息。
陆临珹目光缓缓落向他身侧年轻的新娘子,那张姣好的脸被一层薄纱覆住,给她平添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心口像被一只羽毛轻轻撩过。
克制住想要动手去掀开的冲动,他不咸不淡地瞥了好友一眼。
见他不吭声,卫迟良扁了扁嘴。
“瑶瑶,你看他一点诚意都没有,咱们不嫁了。”说着故意扣住外甥女的手不放。
何歆瑶被舅舅幼稚的举动弄得一阵无语。
不过自己嫁给陆临珹,面上来看,他和小舅的辈分好像确实变了。
隔着薄纱,她抬头望向面前气度沉稳的男人。
作秀而已,他心气那么大,怎么可能妥协呢?
才这么想着,就见陆临珹本已经伸到一半的手停顿了下来。
何歆瑶心里涌上一阵自嘲,果然是她认识的那个陆老师呀。
却见陆临珹镜片后的眸光淡淡瞥向她身侧的卫迟良,“那块龙尾石砚不要了?”
“……”
卫迟良原本有几分得色的笑容顿时一僵。
“明清金釉观音瓶呢?”陆临珹语气不变。
“……”
卫迟良咬了咬牙。
陆临珹再加一码,“端石双鱼……”
太过分了,不带这么以财欺人的。
“停!”
卫迟良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
两人眼神无声交织,陆临珹神色未变,卫迟良眼底却泛起一丝懊恼。
深吸了口气。
“瑶瑶,对不住了。”
伴随着一个歉意的眼神,何歆瑶正一脸莫名,身旁的小舅舅已经很没骨气地把她的手交了出去。
何歆瑶:“……”
对面陆临珹薄唇轻牵,骨节分明的大手探过来,毫不迟疑地握住了她的。
只觉得手背一暖,男人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
“我会照顾好瑶瑶的,舅舅。”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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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想不想看新郎亲新娘子?◎
“接下来……”司仪拉长尾音停了下来。
在台下宾客期待的视线里卖了个关子, 他转头笑吟吟地看向身侧那对新人。
陆临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一旁的何歆瑶却被司仪那意欲不明的笑容看得汗毛都立了起来。
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下一秒就听司仪突然提高了音量。
“咱们英俊的新郎可以亲吻美丽的新娘子了!!!”
“哇!”
台下顿时一阵骚动。
何歆瑶倏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
之前看方案的时候不是已经把这个环节删了吗?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身侧男人微转过头, 镜片后两道眸光朝这边掠了过来。
浓眉微挑, 黑曜石般的眸子掠过一丝极淡的茫然。
显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仿佛看出了两人的疑惑, 司仪笑眯眯地看向他们, “我说这么多亲朋好友看着呢, 怎么可以没有kiss戏呢?”
说完加大音量冲台下大喊了声, “你们想不想看新郎亲新娘子?”
话筒方向一转。
“想!”
底下的宾客十分捧场。
“声音不够大, 诚意也不够哦, 到底想不想?”
“想!!!”
整齐划一的声音几乎震荡整个宴会厅。
司仪满意地点了点头,递了个“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眼神给身旁一对新人。
何歆瑶简直无语了。
我说这位大哥,你能不能别自个儿加戏啊?
而台下的气氛已经完全被司仪调动了起来。
不知谁率先叫了一声, “亲亲!”
“亲亲, 亲亲, 亲亲……”
一阵又一阵的“亲亲, 亲亲……”在偌大的宴会厅里此起彼伏, 几乎震耳欲聋。
就连主座那些大人物都禁不住笑了, 更不用说陆家那几个小辈, 一个个兴奋地不行, 声音都用吼的,要不是陆临珹的一贯威信摆在那里,那些年轻小伙真恨不得冲上去将一对新人按在一起。
可惜, 现场热烈的氛围并没有感染到台上……
何歆瑶望了眼身侧面无表情的男人, 尴尬地脚指头都快抠出三室一厅来了。
就算做戏……也不用做这么全吧?
见两人半晌没动, 司仪只当他们害羞,愈发打趣道,“大家都等着呢,等下时间拖越久,亲吻的时间也要相应增加哦?”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何歆瑶咬了咬下唇,脸上温度迅速爬了上去。
事情发展成这样,陆老师也始料未及吧?
望着男人那张冷漠依旧的脸,以他不喜受人安排的个性,她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出声制止了。
“亲亲!亲亲!亲亲!”
台下的起哄声还在继续,并且愈演愈烈,几乎响彻整个宴会厅。
与此同时,何歆瑶也在心里偷偷数着数。
“一,二,三……”
何歆瑶突然卡住了。
一只修长的大手不知什么时候撩开了她面前的薄纱,接着,一张冷峻的脸上出现在眼前。
金边镜框被射灯照出斑驳的光线,倏忽掠过镜片后那双狭长的凤眸……挺鼻、薄唇……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张脸。
何歆瑶倏地瞪大了眼睛。
他,他他想干嘛?
她的妆花了吗?
为什么他的眼神看起来那么奇怪?
那双一向没什么太大波澜的黑眸里此刻浸着光,像是看向什么珍视的东西。
瞳仁深邃地如同一片汪洋大海,载满了沉甸甸的……深情?
有那么一瞬,何歆瑶几乎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还来不及确定,她在那双黝黑瞳仁里看见了自己骤然放大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虚无。
清冽而寡淡的松木气息,一阵风似的掠过她唇角。
台下的一切似乎也都定格住了……
“老师好,我叫何歆瑶,以后请多指教。”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恭敬。
回应她的,是青年不带情绪的清冷嗓音,“陆临珹。”
夏天的午后,风轻轻吹过窗台,天空蔚蓝而高远……
“哇呜!”
“太赞了!”
“亲久一点!”
响彻云霄的起哄和尖叫声将何歆瑶自恍惚的记忆中拉回现实。
“扑通扑通扑通……”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整个人已经完全呆掉了。
天,他居然来真的?
相比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一身黑色西装的新郎显得镇定多了。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挑,就将她头顶的薄纱放了回去。
不过转瞬间,她身侧站着的,又是临海集团那位疏离高冷的副董事长了。
“哇呜……”司仪如梦初醒般感叹了一声,语气不无惋惜,“这就完了?”
“我连手机都还没拿出来呢。”
“就是,这也太快了吧。”
“不够看啊。”
“再来再来。”
“再一个,再一个,再一个!”
整齐划一的声音再次响起。
台下的人们显然也并不满足这蜻蜓点水似的一吻,不停地起哄着要求两人再来一次。
司仪连连摇头,“咱们雷厉风行的陆副董今天是有点敷衍啊。”
指着台下兴奋的宾客们,将话筒递到新郎面前,“您看,这没法交代啊。”
扫了眼面前的话筒,陆临珹不急不慢接了过来。
轻抬手腕,灰色珍贝袖扣在射灯下反射出几缕低调光辉,和手上的腕表相互辉映。
却见他微微低下头朝身侧新娘看了一眼。
迎上那双幽黑的眸子,何歆瑶心脏一跳,垂在身侧的手不觉紧了紧。
干,干嘛?
不会还要再来吧?
这样一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顿时咕噜噜转了转,红艳的嘴唇也被她轻咬了咬。
陆临珹将她细微的小动作看得分明,薄唇一弯,牵起细微的弧度。
清了清嗓子,一向低沉的嗓音难得多了丝温度。
“剩下的,就不给小朋友们看了。”
何歆瑶:“……”
底下又是一片起哄尖叫,第一次听到一向高冷的副董事长说出这样的话来,职员们激动不已,不停叫嚷着,“再来!再来!再来!”
只有台上的新娘子窘迫不已。
这人瞎说什么呢。
虽然台下一片群情沸腾,不过经验老到的司仪观察了下新郎的神色,还是十分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人家副董都发话了,你们着什么急,一会儿闹洞房不还有机会呢嘛……来来来,接下来请新人共倒香槟酒……”
香槟塔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听见司仪的话,很快有人将酒呈了上来。
95年的库克香槟一端上来就成功吸引了一众宾客的眼球。
就连主持了二十来年婚庆的司仪也不由一阵惊艳,回过神来幽默地说,“喝了这杯香槟,我想新郎新娘可以直接入洞房了……”
“哈哈哈……”
台下一片哄堂。
“开个玩笑,下面有请两位新人共同为这水晶杯里注满香槟,也希望两位的爱情就像这晶莹剔透的香槟酒塔,香甜美满,长长久久……”
伴随着浪漫喜庆的音乐,在司仪的引导下,两人转身朝香槟塔走去。
何歆瑶有些艰难地拉着裙摆。
不得不说这高定的婚纱虽然好看,行动却十分不便,刚才上台的时候还有静娴和几个伴娘帮忙,现在这几步的距离却只能自食其力了。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在这节骨眼上,脚下的高跟鞋也来凑热闹。
刚走没两步,脚踝突然扭了一下。
这一扭,整个人也跟着晃了晃。
眼见身体重心不稳地往前倒下去,何歆瑶一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一摔在所难免时,腰上突然多了只大掌,迅雷不及地托住了她。
“……”
时间仿佛再次停住了。
何歆瑶怔愣转头,就见原本和她还离了点距离的陆临珹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
一只大手牢牢托住了她的侧腰,厚实的大掌扣在她腰侧,及时稳住了她倒下的身体,让她免于在大婚当日就当众出丑。
“慌什么。”
醇厚的男声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犹如男人永远沉着淡定的表情。
这一刻,何歆瑶突然意识到,今天的自己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新嫁娘,她还是临海集团二把手——陆副董事长的妻子。
甚至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她的一举一动也代表着临海集团的形象。
平复了下略显紊乱的心跳,她定了定神。
冲他弯了下唇。尔后缓缓抬起修长的脖颈,拿出多年练舞的架势,挺胸收腹,提臀微笑——
她这么快调整好状态,陆临珹有些意外,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赞赏。
那只手却并没有立即松开,依然稳稳地托着她,两人并肩朝香槟塔走去……
一对新人,男的清冷挺拔,女的娇媚俏丽,宴会厅灯光倾泻在那一双璧人似的身影上,牢牢吸引了台下所有宾客的目光。
那其中,有惊艳的,有羡慕的,当然其中也不乏嫉妒的……
遥望着舞台上一起倒香槟酒的一对新人,怀中婴儿的啼哭声让何梦箐整个人越发烦躁。
索性将儿子往身边丈夫怀里一塞,她圆润的脸上尽是不耐,“都说了来之前喂饱一点,哭哭啼啼的你让我怎么办?”
莫名被骂的王远华也很无辜,“他不是还不怎么会喝米糊,要不你就喂点奶吧?”
“喂什么喂,你以为还在家里,也不看这什么场合?”何梦箐烦躁地摆了摆手,“你先抱他出去。”
“旁边不是有……”
王远华话未说完,现场突然响起了一片激动的起哄声。
几人同时朝台上看去,才发现大家正闹着要一对新人喝交杯酒呢。
被这一吵,怀里的孩子更是吓得不轻,再次哇哇大哭了起来。
而妻子脸上的不耐已近乎到了极限。
王远华无奈,只能抱着孩子起身,边哄边走了出去。
看着女婿走远的身影,张林歌瞥了眼女儿,“你冲他发什么火?”
“连带个孩子都不会,看着就烦。”何梦箐没好气道。
“那还不是当初你自己选的?”
张林歌夹了只九节虾放到女儿碟子里,“要不是你当初没结婚就怀……”
“妈!”何梦箐打断了她的话。
对面几个陆家亲戚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
张林歌识趣地没再往下说,停顿了一下,撇了撇嘴压低声音嘟哝,“自己眼光不如别人,怪谁呢。”
触到对面几人看戏的眼神,何梦箐恨恨递了记眼刀给口无遮拦的母亲,“你过来吃酒席就是为了让我丢脸吗?”
张林歌拿起汤勺不急不慢地舀了勺瓷盅里的燕窝羹,“冲着这些吃的也得来呀。”
“没见识。”何梦箐冷哼一声,“好像谁吃不起似的。”
“那也没有这么大方的把一盅盅燕窝直接拿出来当饮料喝呀。”
张林歌喝了口燕窝,细腻爽滑的口感顿时充斥整个口腔,不由喟叹,“哎婆家有钱就是不一样,这一桌的酒菜都要上万块吧。”
触到旁边陆家亲戚那些看刘姥姥似的眼神,何梦箐真是恨不得堵上她的嘴。
视线掠过台上那道气宇轩昂的高大身影,最后停在堂姐无名指上那颗散发着灼灼光辉的钻戒……
禁不住咬了咬牙,“这么急着结婚,谁知道什么情况?”
“你当每个人都跟你似的?”
张林歌望了眼台上那对宛若天作之合般的新人,头一回没有替她说话,“看人家平时不声不吭的,为了攀高枝,谈了几年的男朋友说甩就甩了,转头就攀上了高枝,也就你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几句好话就给骗走了,我还以为终于占了回上风,结果还是比不过人家……”
“比比比,你就知道拿我跟她比。”
何梦箐一听就来气,“你怎么不比和大伯母比去,人家上学的时候大伯母天天盯着她念书,你就知道打麻将,什么时候管过我和我姐,巴不得早点把我们嫁了好给你多挣点彩礼钱……”
“哟呵,自己脑子不好使倒还怪起我来了……”张林歌也不甘示弱,“当初我没让你念吗?拿了那么多钱给你上学,你倒好,大专没念完男朋友就谈了好几个,小小年纪就那么想嫁人……”
“那也是给你逼的,谁受得了你这样……”
“我怎么逼你了,我逼你交男朋友还是逼你未婚先孕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我怎么样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你个死丫头……”
眼见母女二人越吵越激烈,对面那些陆家亲戚个个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一旁的何德强真是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行了行了,你俩要吵回去吵,人家的婚宴,还嫌不够丢人吗?”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爱吃谁吃。”
何梦箐倏地站起身,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拿起外套就走。
“你去哪儿?”
“哼,回家吃我的稀饭去。”何梦箐说完,径自头也不回朝门口方向走去。
“梦箐,梦箐……”
何德强又叫了几声都没叫回她,“好端端的干嘛去刺激她?”
“我哪里刺激她了?事实摆在眼前,再嫉妒人家也没用。”
张林歌放下勺子,“而且我都还没说你呢?人家叫你一声叔叔你还恨不得给她当爸,整天跟人家陆董长陆董短的,知道的那是你亲侄女婿,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老板……”
“当着这么多人面,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怎么不能说了,你都敢做还怕人家说,哼,就没见过你这么狗腿的,再有钱那也不是你亲闺女,巴结有什么用……”
何德强实在是受不了她这个蛮横不讲理的样儿,摆了摆手站起来,“算了干脆都别吃了。”
“你干嘛去?”
“我丢不起这个人,你自己留在这吃吧。”
“何德强你给我回来。”
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张林歌气得不行,正想再叫却听见不知旁边谁叫了声“新郎新娘敬酒了”,她顺着众人的目光转头,果然看见一对新人正被人簇拥着浩浩荡荡地下来挨桌敬酒。
视线掠过主座那边卫如瑛姐弟带笑的脸,她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坐了下来。
哼,嫁进豪门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这小门小户的女儿能不能上得了台面?
可惜,作为今天宴会主角的何歆瑶根本不知道婶婶心里的这些想法,甚至连刚才叔婶一家三口拌嘴吵架离场的场景她都没有注意到。
容纳了上百桌的宴会厅里座无虚席,一眼望过去乌压压的都是人,几乎整个锦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更不用说临海集团自己底下的员工和陆氏亲朋好友了……
何歆瑶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
主座那些除了一些在电视台上见过的,剩下的那些除了陆家姐弟和自个儿母亲、舅舅,几乎都是锦城响当当的大企业家。
暗自捏了下裙摆,不免有些拘谨。
脚步微顿,她深吸了口气,却突然感觉肩膀一紧。
转头,才发现一只大手不知什么时候环在了自己肩头?
她怔了怔,抬头望见陆临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就像刚才在台上一样,镜片后的那双漆眸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只淡淡一眼,不经意就拂去了她心头的那丝紧张。
慌什么。
男人的话还在耳畔回荡。
何歆瑶弯了弯唇,然后缓缓挺直了脊背……
出人意料的是,今天这一桌虽然坐得都是些大人物,敬酒的时候却没怎么为难一对新人。
只是在敬到欧氏集团董事长时,对方瞥了眼何歆瑶手中的红酒杯,不急着喝酒,反而若有所指地笑道,“新娘子的诚意好像不怎么够啊?”
众所周知,婚宴上新人的酒大都是提前换过的。何歆瑶也不例外,这会儿她手里端着的并不是葡萄酒,却也不是什么可乐之类的普通饮料,而是陆临珹找来的调酒师专门根据她口感调出来的果酒。
颜色几乎和葡萄酒差不多,闻着也有一点酒香,但其中根本不含酒精,就算敬上百来桌都不成问题。
一般人都看不出来,就算发现了也大都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居然碰到了一位较真的。
何歆瑶脸上笑容微顿,斟酌了一下正要开口,身侧却传来陆临珹低沉的声音,“欧董想要什么诚意?”
“既然小陆董都开口了……”
欧董视线掠过面前那道挺拔沉着的身影,再次在心里为自家女儿惋惜了一声。
转身拿起桌上一瓶红酒,“87年的拉菲,一直想留到自家小女结婚的时候再拿出来……”
他说着看向陆临珹,脸上笑意更深,“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听见这话,同座几位看向陆临珹的神色顿时都变得有些奥妙,其中一个老总更是笑着感叹,“珍藏了那么多年的好酒,欧董可是相当看重咱们陆副董啊。”
欧董脸上笑意更深,“怎么说,这些年也是看着咱们小陆董成长起来的,我一直很欣赏小陆董的做事风格。”
停顿了一下,他目光落向首座的陆临海,“原本还以为咱们……”
服务生拿了开瓶器上来帮忙开酒,欧董止住话头,径自倒了一杯,“拉菲酒庄的葡萄酒,花香突出,芳醇典雅,十分适合女士。”
说着递向对面的何歆瑶,语气和缓,“我女儿就很爱。”
刚才他拿酒的时候何歆瑶就在观察着一桌人的反应,这会儿听他话中有话,再联系他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也大概猜到了个中缘由。
偷偷扫了眼身侧神情清冷的男人。
不由在心底腹诽,真是,自己惹的桃花债,到头还要拉她当挡箭牌。
不经意转头,触到母亲那两束带着担忧的眸光,何歆瑶心下一暖,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给她。
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她嘴角弯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清脆的声音温婉有礼。
“我酒量不大好,承蒙欧董割爱,我和临珹就先谢谢您这份心意了。”
说着伸手要去接酒杯。
然而连杯缘都还没碰到,旁边突然探出一只修长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一曲,径自将欧董手中那盛着87年拉菲的红酒杯端走了。
“……”
何歆瑶愣了愣,就见她名义上的丈夫正端着那杯红酒,一双黑眸隔着镜片,不急不慢看向欧董。
“瑶瑶酒精过敏,这份心意,我替她领了。”
……
第26章
◎“嗯,听你的。”◎
“歆瑶酒精过敏, 这份心意我替她领了。”
陆临珹和在场的这些人比起来,年纪算是比较轻的。
然而高大的身形往那一站,加上一身沉稳笔挺的黑色西装,整个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在场的人几乎都心知肚明, 这些年陆临海之所以能这么快就能把临海集团发展成全省甚至国内数一数二的地产企业, 他这个幺弟可谓功不可没,所以就算是这些在商场上纵横了几十年的老江湖, 也不敢在他面前拿乔。
而陆临珹似乎也并不是在征求谁的意见, 他说完便举起酒杯, 仰脖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看着陆临珹手里瞬间空掉的酒杯, 欧董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酒精过敏吗?”
扫了眼他身侧的新娘, 他斜了斜嘴角,“一点儿酒量都没有,将来怎么陪陆副出来应酬?”
何歆瑶:呃……
谁要陪他应酬了, 临时搭个伙而已。
你女儿倒是想, 就是我这位合伙人貌似不大看得上。
正暗自腹诽, 突然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冷。
转过头, 就见身侧男人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本就不苟言笑的一张脸越发冷峻。
一群大佬都在看着呢。
她犹豫了一下, 伸手偷偷扯了下他衣袖。
陆临珹垂眸看去。
却见身侧女人眨了眨眼, 对着欧董泰然自若地扯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
“谢谢欧董提醒, 可惜我一喝酒就会出疹子。”
她本就长得年轻可人,配上干净无暇的笑容,让人想责怪她都有些不忍。
而何歆瑶咬了下下唇, 声音更加无辜, “您说的对, 嫁给临珹以后难免要面对这些,我也不能总是让他帮我挡酒。您是长辈,这杯酒我应该要喝。”
在座的人也都知道陆副董事长的这位小娇妻年纪比他小不少,此刻见新娘一副自责的样子,便有几道不赞同的视线落向了欧董。
眼见她拿起酒瓶就要给自己倒酒,那边原本默不作声的陆临海也发话了,“算了,又不是非要喝酒不可。”
“是啊,意思到了就行。”一旁贺兰娟也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放下。
“那怎么行?现在不练一练,以后怎么陪临珹出去应酬呢?”何歆瑶望着欧董温婉一笑,一副努力向贤妻良母发展的虚心态度。
只有离她最近的陆临珹看见了那双如小鹿般澄澈的瞳仁里那一闪而逝的狡黠。
小妮子还挺会起调的,也不怕回头唱破音了。
抬手夺过她手中的酒瓶,陆临珹淡道,“不能喝别逞强,回头还得送你去医院。”
虽然是斥责的语气,话里话外却分明指向了对面那位罪魁祸首。
今天可是人家大喜的日子呢。
一时间,剩下的天平瞬间都倾斜向了新人那一方。
“身体要紧,人小姑娘酒精过敏就别喝了。”
“是啊反正酒小陆董也已经喝了,差不多就得了。”
“就是,难得欧董把这么好的酒拿出来,我们几个可也想沾沾新人的光呢。”
……
欧董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视线缓缓掠过面前那一对新人。
男的挺拔,女的娇俏……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呢。
半晌,他轻点了下头,笑容终于再次回到脸上。
“陆副果然疼老婆。”举起手中酒杯,“那就……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一仰脖,痛快喝完了杯里的酒……
“谢谢欧董。”
……
经过了这段小小的插曲,接下来几桌都进行得还算顺利。
再次接过静娴递过来的酒杯,何歆瑶不无庆幸她的酒早就换过了,不然这么一桌桌酒敬下来,估计她得躺着出去了。
可惜作为新郎的陆临珹就没那么好运了,虽然有伴郎们顶着,而且那些大人物和集团里的高管都给了他几分薄面,不过到了新郎同学朋友的这几桌,以卫迟良打头的那些研究生同学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尤其卫迟良现在还成了他的小舅舅,拿身份压他妥妥的,根本不好糊弄。
眼见身侧男人一杯又一杯的白酒下肚,就算面上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何歆瑶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况且他刚才还替她挡了好几杯酒。
“差不多得了。”
探手抢过陆临珹手里的酒杯,何歆瑶看了自个儿舅舅一眼,“后面还有那么多桌呢?”
虽然灌了好友不少酒,不过卫迟良也没占上风。
这会儿酒意上头的他红着脸觑了眼外甥女,“这才刚开始呢,你心疼什么?”
有他开头,这些来自各个业界的精英们便也跟着附和起来。
“就是,别小瞧你老公了。”
“放心,咱们陆董的酒量摆在那儿,认识这么多年就没见他醉过。”
“想当初上大学的时候,把咱们哥几个全放倒了还能清醒地去结账完了打车送我们回学校,这才到哪儿呢……”
……
其中一个自己开了工程建筑公司的胖子还揽着卫迟良的肩膀笑眯眯地打趣一对新人,“你家外甥女该不会是怕新郎喝多了一会儿入不了洞房吧?”
一说完,几人就哄笑了起来,有人捏了捏陆临珹的胳膊,“看陆董这体型,小嫂子你就放心吧。”
“就是,妥妥的……”
何歆瑶面颊一烫。
虽然谈了几年恋爱,但是彼时的张正彦并没有什么朋友,而面前这些来自各个业界的精英揶揄起人来丝毫不含糊。
见几个老同学越说越不像话,陆临珹身体微倾,不动声色地将人护在身后,“少说几句。”
“哟哟哟,新郎心疼了。”
“这才刚开始就护上了,一会儿闹洞房要怎么办?”
“就是,陆董,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哟。”
而陆临珹仿佛没听见老同学们打趣的话语,转头,镜片后的眸光询问似地垂眸看向身后的人,“就这杯?”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男人原本低沉的嗓音显得比平时慵懒些,像珍藏了多年的葡萄酒,醇香不散,带了些微醺的气息。
何歆瑶本就发烫的脸顿时更红了,“我……”
“嗯?”
醇厚的嗓音听得何歆瑶耳根一酥,不自觉就把酒杯递给了他,连口齿都有些不利索了。
“只,只能这一杯了。”
说完,却不见陆临珹回应。
何歆瑶有些疑惑地抬头,却见镜片后那双狭长凤眸轻轻一眯,眼尾牵起了几丝细细的褶皱。
就像平静的湖水被一阵春风吹过,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何歆瑶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反应过来真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头。
说啥呢?好像他喝酒要经过她同意似的。
而陆老板则心情十分不错,他薄唇微扬,抬手从她手中接回了白酒杯。
“嗯,听你的。”
声音并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电流,酥酥痒痒地划过她耳廓。
在众人调笑的声音中,何歆瑶脸上温度迅速蹿了上去,几乎是狼狈地避开了那双漆黑的眸子。
“哟哟哟,妻管严呀。”
“才刚结婚就这么听老婆的话,以后还了得?”
“就是,陆董,家威还是要立的,老婆现在就得管起来,让她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老大,不然将来要想翻身可就难咯。”
听见这话,卫迟良可就不高兴了。
眨了眨泛红的眼睛,毫不客气推开几个正撺掇着新郎官喝酒的老同学,“去去去,什么家威不家威?这年头懂得疼老婆才是好男人。”
见他出马,几个老同学瞬间笑得更欢了。
“哟,小舅舅出来帮外甥女婿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呗。”
“就是,小舅舅可真心疼你外甥女婿呀。”
胖子碰了碰卫迟良,“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们以前都是兄弟……”
顿了下,揶揄地看向身形高大的新郎,“既然陆董叫卫总舅舅,这么算下来,以后陆董是不是也得改口叫我们……”
话没说完,两束骤然变冷的眸光淡淡掠了过来。
“咳……”胖子被呛了一下。
清了清嗓子,正要接着说,就听对面传来一道不急不慢的声音,“看来梁总对于这次投标十分有信心?”
“呃……”胖子的话顿时噎在了喉头。
陆临珹嘴角一哂,镜片后的黑眸却没什么温度。
“或者,梁总觉得路通这个项目势在必得?”
“这个……”
胖子脸上的肉抖了抖,绿豆般的小眼眨了一下。
权衡利弊之后,几乎是变脸般转头望向身旁的卫迟良,瞬间从脸上挤了抹谄媚的笑出来。
“舅舅~”
众人一怔。
随即哄堂大笑。
陆临珹却并不满足,薄唇微扯,懒散扫了眼昔日同窗,“就这样?”
胖子:“?”
下一秒,一杯白酒递了过来。
年轻的临海集团副董事长语气寡淡,“敬一杯。”
胖子:……
陆哥我错了!!!
一大杯白酒下肚,胖子直接整个歇菜了。
而之后几人也被陆临珹见招拆招,四俩拨千斤地搞定了。
一圈敬下来,被灌酒的反而成了灌别人酒的,想要把新郎灌倒的反而全军覆没,就连作为舅舅的卫迟良都吃不消地摆了摆手,红着张脸几乎快趴下了。
有眼力见的餐饮总监和销售总监早就带人在旁边候着了。
很快有人上前,将喝醉的宾客扶去楼上客房客房休息。
何歆瑶偷偷观察了一下陆临珹,见他神色没什么变化,步履也依旧十分平稳。
不由在心底偷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相比之下,陆家这些亲戚就好对付多了。
陆家几个小辈平时看远远看见陆临珹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会儿见他端着酒杯朝这边走来,连说都不用说,一圈人刷的一下全集体站起身来。
这阵仗,差点把何歆瑶唬一跳。
而身侧男人仿佛习以为常,一脸淡定地抬了下手里端着的红酒杯。
这群小辈也十分有眼力见,连忙把早就倒好的酒杯端了起来。
“祝小叔小婶(舅舅舅妈、表叔表婶/堂舅堂舅妈)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恭敬而整齐的祝福声,就跟事前训练过似的。
跟在何歆瑶身后的余静娴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来。
就连何歆瑶也有些忍俊不禁,这些明明看起来十分光鲜靓丽的富二代们,此刻却跟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似的,这反差也太有意思了吧?
借着喝“酒”的时候偷偷打量了眼身侧的男人,见他面色不变,倒是面前一群年轻人战战兢兢如临大敌似的。
不由同情地扫了眼这些陆家未来的精英二代,看来不止她一人成长在陆先生的阴影之下呀……
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感觉那些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呃……
触到身侧男人投过来的视线,何歆瑶这才反应过来,勉强扯了抹笑,连忙端起手里的杯子,和身侧这位最年轻的陆家长辈一起接受小辈们的敬酒。
喝完酒,陆临珹低低“嗯”了一声,小辈们也一个个放下杯子,表情却显得颇为拘谨。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何歆瑶斟酌着正要开口,却突然听见角落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表舅妈……”
声音不大,但是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何歆瑶抬头望去,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正怯生生地望着自己,大大的眼睛带着好奇,“和嘉沐姐姐好像呀。”
赵嘉沐?
何歆瑶愣了一下,扫视了一圈,才发现那位“恋舅”的赵嘉沐晚上竟然没在。
不过她和赵嘉沐?
怎么看也不像吧?
她失笑地弯了弯唇,“我……”
“哪里像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未完的话。
何歆瑶转过头,就见身侧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的小侄女,原本清冷的脸上甚至多了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隔着镜片,那双漆黑的瞳仁染上几许不明显的戏谑。
什么意思?
何歆瑶暗自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仿佛能听见她心底的话似的,男人将她自上而下瞥了一眼,嘴角牵了牵,带出一丝寡淡的笑意。
怎么滴?难道觉得她当不起那个夸赞?
何歆瑶有些不服气地挺了挺胸膛。
别的不行,对于爹妈给的这张脸,她还是颇为认同的。
明明是温婉姣好的一张脸,偏偏却像只不服气的小公鸡似的。
陆临珹狭长凤眸一眯,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对面的陆紫雯并没有看见两人之间的暗涌。
早已习惯了陆临珹平日里高冷又难以亲近的样子,她怯怯望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地回答。
“一,一样好看。”
一样好看?
这个问题还真是出人意料。
转头看见对面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何歆瑶嘴角不自觉一弯,“哪,哪里,……”
“真的。”
陆紫雯是真的被漂亮的新娘子惊艳到了。
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她无比认真地强调,“就……和嘉沐姐姐一样漂亮。”
赵嘉沐……她俩,还是不怎么像吧?
虽然从小到大没少听过诸如“漂亮好看”之类夸赞,但是做人也不能太骄傲,尤其还是今天这个角色。
想到这,何歆瑶抿着嘴朝小女孩矜持一笑,嘴角的梨涡随着她的笑容若隐若现,一张本就娇美动人的脸更是平添了几分俏丽。
“哪里,你嘉沐姐姐比我年轻漂亮多了。”
孩子哪里懂什么是客气话。
听她否认,陆紫雯动了真格,瞪大眼睛连连摆手,“你和嘉沐姐一样年轻。”
视线在她脸上流连了一下,她补充道,“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婶婶,就像……”
“就像姐姐一样。”
年轻?姐姐?
何歆瑶一怔。
虽然二十七岁似乎也谈不上年轻了,不过哪个女人听见这话不高兴?
嘴角便有些止不住地往上扬。
努力压了压唇,正想再谦虚两句。
却听“嗤”的一声,一道极轻的嗤笑声自身侧响起。
下一秒,就听男人不咸不淡地问,“你确定?”
陆紫雯一向怕这位家族里年纪最小的堂叔,被他这一问,她张了张嘴,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何歆瑶瞥见某人带着兴味的眼神,那带着嘲弄的意味一如记忆之中。
这人,仿佛总也瞧不起她似的?
她咬了咬下唇。
望着面前那张冷峻寡淡的脸,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
目光闪了闪,她微微压低身体笑吟吟地看向对面的陆家小侄女。
“那你觉得……我和你珹叔叔看起来,谁更年轻?”
陆紫雯被她问得一愣,望了眼她身边不苟言笑的那位,小脸怯懦了几分。
而陆临珹眸色渐深,淡淡掠过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何歆瑶恍若未闻,眼睛弯成一双月牙。
“要说实话哦。你珹叔叔不会生气的。”
说着还不忘征求身边人的意见,“对吧?”
视线掠过那张过分耀眼的笑脸,陆临珹眼中多了几分深意。
偏偏被看的那位还仰了仰天鹅似的脖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挑衅般望向自己。
呵,这妮子故意的呢。
陆临珹嘴角掀起一丝微不可闻的笑意,压了压嘴角,不动声色地看向小侄女。
镜片后的狭长凤眸微微一眯,他低低“嗯”了一声。
就是这不带情绪的一声,让原本话都已经到了嘴边的小女孩莫名其妙瑟缩了一下。
“我……”
抬起头,却见对面的何歆瑶正含笑看着自己。
“小朋友说话要诚实哦。”
她的笑容那么好看又那么干净,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几乎让人无法拒绝。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她终于硬着头皮开口了。
下一秒,陆临珹看见自家同宗的小侄女抬手弱弱地指向自己身侧的人。
“小婶婶,年轻。”
……
第27章
◎“新郎官都醉了,晚上还怎么洞房呀?”◎
“小婶婶, 年轻。”
话一出口,几个陆家小辈不约而同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目光掠过陆临珹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最后齐齐落在小堂妹(表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上,不由在心里偷偷为她捏了把汗。
偏偏当事人还无知无觉。
停顿片刻之后, 陆紫雯又补了两个字, “好多。”
后面那句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不容错过地飘进了大家的耳朵里。
下一秒, 空气中的温度莫名骤降了几分。
何歆瑶肉眼可见身边那位陆老板的脸黑了黑。
抿着唇忍住笑, 真想给小姑娘点个赞。
眼见陆临珹本就清冷的一张脸愈发冷肃了几分, 几个小辈都抿紧了唇低下头, 几乎不敢去看他的脸。
察觉到身边紧张的气氛, 小姑娘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抖了抖嘴唇, 有些无助地望向对面美丽的小婶婶。
何歆瑶也果然不负她期望,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给她,笑吟吟地开口, “都站着干嘛呢?”
说着莞尔望向身侧的男人, 眨了眨眼, “又不是让你们罚站, 对吧?”
娇俏的笑容仿佛天生带着治愈的能力, 几乎让人瞬间便忘记了某人刚才的恶作剧。
陆临珹视线在她脸上顿了顿, 面色微缓, “大家随意。”
话是这么说, 然而早已习惯了他的威望,几个小辈闻言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动。
“干嘛站着, 都坐呀。”何歆瑶被他们弄得有些啼笑皆非。
听了她的话, 一众小辈们还是犹豫着, 目光小心翼翼地望向了某个方向。
陆临珹浓眉一蹙。
“坐。”
话音刚落,几乎“刷”的一下,一桌人跟训练似的全坐了下来。
何歆瑶:“……”
不知道受了多少荼毒才能练出这样条件反射的成果?
有些感同身受,忍不住再次为这些人前光鲜人后乖顺的富二代们掬一把同情的泪。
很快敬完了酒。
眼睁睁看着新郎新娘即将移向下一桌,旁边两个小年轻还十分识趣地让开了位置。
一行人谁也不敢上来灌酒。
就在这时,一手搭着陆临珹的肩膀把酒递了上来。
陆临珹转头,一张通红的脸顿时印入眼帘。
陆昇?
熏人的酒味迎面扑鼻,陆临珹微皱了下浓眉。
一旁的陆枚连忙拉了拉弟弟的衣服,这小子疯了吗?刚才跑得不见人影,这会儿一出现就在太岁头上动土。真不要命了,他当他们家这位阎罗是他那群狐朋狗友,手往哪儿搁呢?
陆昇显然没有察觉到姐姐的焦虑,他今天着实喝了不少,涨红了一张脸,笑嘻嘻地望向面前的人。
“小叔,咱俩还没喝呢?”
陆临珹淡淡扫了他一眼,“想和我喝?”
“对啊。”陆昇摊了下手,“呃,我说小叔,您平时严肃也就罢了,今天这么个好日子还摆着张扑克脸干嘛呢?”
说着目光便落向他身侧娇美动人的新娘。
“您就……不怕吓着了我们的小婶婶呀?”
触到那双醉眼迷离的桃花眼,何歆瑶不由愣了愣。
不知道为什么,陆临珹这个大侄子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
礼服没什么不对,最重要的位置也没有走光。
那他看什么?
正有些不明所以,突然感觉面前一暗……下一秒,男人伟岸的身体已经挡在了面前。
挡住了耀目的灯光,也挡住了,陆昇投过来的视线。
“你婶婶没你想得那么胆小。”
陆临珹淡漠瞥了侄子一眼,端起酒杯,“干了?”
宴会厅的灯光斑驳地落下来,男人抬腕的瞬间,黑色袖扣反射出几丝倏忽的光点。
那一刻,陆昇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刺目。
恍惚间,视线里已经看不见那道纤细婀娜的身影和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犹记得他们去樑城的那一天。
冬日阳光下,她顶着那张看似温婉动人的脸,却出手利落地将比她高出一个头来的前男友教训了一顿,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还有她说辞职那天,走得那样决然,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留的住她。
远远离去的背影纤细却挺直,就像……他家院子里那几盆绿萼梅。花色洁白,花萼为绿色,虽然并不十分张扬,却自有一股傲然于骨的气质。
他身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
一开始只是觉得有意思,这世上竟然还有反差这么大的女孩?等到后面忙完小叔交代的事情想要去找她时,却发现她已经离开了樑城,那时,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惆怅。再之后,他铆足了劲却遍寻不到她,仿佛她从人间蒸发了似的,那种怅然的感觉便愈发深入骨髓……
直到那天,当小叔叔带着她出现在眼前,用平淡的语气介绍她说这是你未来的婶婶时,那一刻,他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自成年以来,陆昇身边从不缺主动投怀送抱的女性,对于感情也一向抱着及时寻乐、游戏人间的态度,更不相信什么所谓的一见钟情。
然而现在,他被实实在在地打脸了。
努力忽略左胸口传来的闷痛的感觉,陆昇收回视线,眯着一双桃花眼轻轻笑了起来。
“好,这杯酒敬小叔,恭喜您。”
说着举起酒杯,仰脖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而陆临珹也不含糊,抬起酒杯,瞬间见底。
陆昇喝完“嘶”地喟叹了一声,转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含笑看向面前的小婶婶。
“这杯敬……”
话未说完,肩上却突然沉了沉。
转头,视线映入小叔那张冷峻的脸。
陆临珹拍了拍他肩膀,“你婶婶酒精过敏,就不用敬她了。”
陆昇端着酒杯的手一顿。
几点灯光倏忽掠过他鼻梁上的那副金边眼镜,镜片后,那一双狭长的凤眸深不可测,漆黑的瞳仁,却又好似洞悉一切。
四目相对间,陆昇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端着的酒杯。
陆临珹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寡淡如常。
“想喝多少,我陪你。”
就是这句话,成功挑起了陆昇心中的好胜心。
从小到大,他几乎一直活在陆临珹的光环之下。
因为年龄相差不大,不管做什么,父亲和家族里的那些长辈们总是习惯性地拿他和陆临珹做比较。
然而偏偏,他的这位小叔叔就像一座难以跨越的大山,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拼命,始终够不到他的一丝半点……
他费尽全力才吊着车尾考上的重点中学,进去后才知道陆临珹早已是那所学校的神话;他起早贪黑拼了三年才考上了省内一所211大学,陆临珹已经在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里本硕连读;而当他还在为一次次的考研失败而懊恼沮丧时,陆临珹已经完成了博士学业;当他被父亲花钱扔去国外镀金回来,才知道短短几年陆临珹已经辅佐着他的父亲将家族企业的版图扩展到了全国……陆临珹成了集团里仅次于父亲的二把手,而他,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生。
仿佛他的出生,只是为了衬托小叔叔的优秀而已。
他终于放弃了,既然实力不够,又何必那么辛苦?
后面他开始摆烂,玩车玩票子玩女人,走上了纨绔子弟固有的路线。
父母对他恨铁不成钢,那些老顽固们也在背后偷偷说他是扶不起的阿斗。
只有小叔叔,在狠揍了他一顿之后,逼着他回到了正轨……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追不上陆临珹了,他也不敢指望集团未来接班人的位置。
可是现在,为什么连唯一心动的女人都成了他的妻子?
陆昇目光掠过他身后那道灵动婀娜的身影,下颚紧了紧,半晌才抬头迎上那双深邃的眸子。
“好啊,奉陪到底。”
……
陆临珹喝醉了!!!
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里远远瞥见躺在红色大床上那道高大伟岸的身影,何歆瑶感觉还有些不可思议。
她一直以为他千杯不倒呢。
在化妆师的帮助下,终于将头上、脸上和身上的东西都卸了个遍,换上大红色的丝质睡衣,何歆瑶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就是这睡衣的款式……
余静娴走的时候还冲她挤眉弄眼。
“新郎官都醉了,晚上还怎么洞房呀?”
“这就不牢您费心了。”
何歆瑶一个厚厚的红包塞过去,堵上闺蜜的嘴顺便连房门也一起关了。
新郎喝醉了,洞房自然也闹不起来了。当然,除了他那群老同学,陆家一众小辈是没有那个胆子去半夜打阎王的。
将一切喧嚣关在门外,偌大的新房总算清净了下来。
陆家别墅的院子里依然喧闹,但是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视线掠过布置地典雅而喜庆的婚房,最后落在角落里那张沙发上,何歆瑶心下微定,晚上就勉强在那凑合着过吧。
有些嫌弃地拉了下睡衣的领口,这什么设计师设计的?领子也太低了吧?还有这边,弄什么薄纱,太透了吧?好像生怕人家看不清里面似的?陆临珹说只是今晚住在这里,明天就回他自己的房子了,所以她自己的行李基本都送到他家去了。唉,早知道就应该带自己的衣服过来了,现在连个换的都没有……
正暗自吐槽,突然听见床铺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何歆瑶抬起头,就见原本背对着她侧身朝床另外一侧躺着的男人翻了个身,换成了仰躺的姿势。
这人喝醉酒后,该不是要耍酒疯了吧?
不知道在哪里看过,说是平时越沉稳安静的人,发起酒疯来就越是可怕。
想起上次的教训,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就糊弄糊弄张正彦,在这位真正地散打高手面前根本就施展不开。
想到这,她有些警惕地退后了几步,护着胸口的那只手也不自觉揪住了衣领。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床上男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何歆瑶屏息安静地等了会儿。
却见陆临珹一只手用力扯了扯领带,另外一只则胡乱拉起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呃……这是酒喝多了觉得热?
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拉扯着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西服,只可惜徒劳无功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解开那件西服的扣子。
何歆瑶站在原地安静地看他折腾了半天,脑海里突然又想起之前在网上看过的一段关于酒后猝死的新闻……
真是,领带打那么紧干嘛,也不怕勒得慌?
还有那西服的设计是不是有点偏小了,怎么感觉上臂那里鼓鼓的,肌肉都快把衣服崩开了?
天人交战了会儿。
何歆瑶咬了下牙,最终还是放下心中的戒备走了过去。
算了,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夫妻,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大家都麻烦。
打定主意,何歆瑶先是拿掉了男人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边眼镜,之后又解下了他的领带,然后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
也难怪,上百桌的酒敬下来,加上中间一群搞怪的同学,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这么喝。
目光落在男人紧紧蹙起的浓眉上,心里不由多了丝同情。
没了眼镜的遮挡,这张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高冷漠然了。
斜飞入鬓的剑眉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剑,狭长的凤眸眼角弧度微微上挑,则恰好中和了略显锐利的剑眉,少了些攻击和侵略感,多了几分温润内敛的气息。
挺直的鼻梁搭配薄薄的嘴唇,从五官来看确实无可挑剔。
都说薄唇的男人一向寡情,然而此刻看着睡梦中毫无防备的男人,她却突然有些感慨,不知道他对于曾经喜欢的那位,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深情,不然怎么会守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结婚?
视线往下落在平稳起伏的左胸口上。
或许看似薄情的外表,其实藏了一颗比谁都要长情的心吧?
嘴角弯了弯,她眼底掠过一丝自嘲。
只可惜她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平生第一次谈恋爱就遭遇了一次滑铁卢。
往事已矣,来者可追。
以后的日子,只希望母亲身体健康,舅舅的事业顺风顺水,自己能重新找到一份工作,按部就班地干下去,对于感情,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想到这,何歆瑶叹了口气,探手轻轻掀开了陆临珹西服的外套。
天天西装革履,箍地怪难受的吧?
就是这将近一米九的身形也真够沉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何歆瑶终于勉强把西装外套从男人身上剥了下来。
“呼……”
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水,她抬腕随手擦了一把。
折腾了一整天,可真够累人的。
注视着睡梦中显得异常安静的男人,她长舒了口气,“晚上你就在这乖乖睡吧。”
捂着嘴低低打了个呵欠,她起身站了起来。
外面依然热闹,新房里却是一片静谧。
不过她今天的任务已经到此告一段落,终于可以去休息了。
想到这儿,她心里松快了不少。
动了动酸疼的脖颈,她探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刚放下手,视线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深邃的漆眸。
何歆瑶:“???”
嘛情况?醒了?
打量着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她摆了摆手,好吧,醒了就醒了。
“床给你,我睡沙发。”
探手指了指不远处,她自认十分自觉地说。
听了她的话,床上的人并没什么反应,一双漆黑的瞳仁依然看不清情绪地看着她。
有些吃不准他到底清醒还是醉着?何歆瑶挠了挠头,决定放弃同他交流。
转身,刚要迈步,下一秒手臂却突然被一只大手箍住了。
何歆瑶:“……”
一阵疾风似的力度掠过,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那张大床扑了过去。
“啊!”
第28章
◎要不要推开他?◎
松木夹杂着淡淡的红酒气息迎面扑鼻。
下一秒, 何歆瑶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幽深如井的瞳仁。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突然凝滞了。
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到脱掉眼镜后的陆临珹。
没有了那两片冰冷镜片的阻隔,那一双狭长凤眸微微眯起,略微带了几分醺然, 给人的感觉却依然侵略感十足。
两排不算纤长但却十分浓密的睫毛随着他清浅的呼吸轻轻一颤, 在眼廓处印下淡淡的剪影。
他定定地看着她。
那一双瞳仁漆黑如墨,如同夜色下深沉的大海, 几乎要让人沉溺在这样的眼神中。
干嘛这样看着她?
何歆瑶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一只手揪紧了掌心下的丝质棉被。
男人像是才第一天认识她似的, 一只手紧紧箍着她的手腕, 深邃的眸子里却仿佛弥漫着大雾, 带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不知是不是为了确认什么?
那张冷峻的脸突然靠近了几分。
“赫……”何歆瑶霎时涨红了脸。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
两人离得那样近, 近得她能在那双漆眸中看见脸红得不像话的自己。
他想干嘛?
怎么办?要不要推开他?
身体怎么好像僵住了似的?
你们可不是真正的夫妻啊,这该死的氛围感到底打哪儿来的?
这么一看这张脸怎么感觉还挺帅的?打住打住这怎么还花痴上了……
近了近了近了——
“叩。”
额头毫无防备之下被弹了一记。
何歆瑶吃痛地捂住额头,“陆临珹你干嘛?”
“这话应该问你。”男人一手松开她, 好整以暇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另一手在床头柜上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自己的眼镜, “趁我喝醉, 想对我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何歆瑶一脸莫名。
陆临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戴上眼镜, 又是那个高不可攀的陆副董事长了。
“你说呢?”
镜片后那双带着奚落的黑眸朝这边扫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
何歆瑶终于反应过来, 指了指自己鼻子, “我能对你做什么?”声音高了几个度。
“谁知道?”
男人睥睨的眼神瞥过来, 慢条斯理地掀被下床,高大身形压迫感十足。
“脱外套,解领带……”停顿了一下, 镜片后的凤眸带了几丝哂意, “下一步呢?”
“我, 我……”
望着那双带着嘲弄的黑眸,何歆瑶瞪大了眼睛,差点没被自己呕死。
刚觉得你长得有几分人样,我看你骨子里根本就还是从前那个自大又可恶的大变态!!!
亏我脑子进水还想帮你。
早知道勒死你憋死你得了。
臭男人!!!
陆临珹听不到她的心声,然而从她此刻瞪红的眼睛和河豚似的腮帮来判断,大抵没什么好话。
居高临下地睨了眼面前几乎气红了眼的小女人,眼底掩去一丝极淡的笑意。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语气依然带着淡淡的嘲讽。
何歆瑶:我去你大爷的默认!
张了张嘴,正想反驳,男人却身形一转,丝毫不给她回嘴的机会。
“算了,这床给你留着吧。”
高大的身体转身朝洗手间方向走去,低沉的语气带着淡漠的警告。
“但凡晚上你敢靠近沙发一步……”
顿了顿,伴随着关门的声音,男人的身影也跟着消失在洗手间门口。
唯有余音绕梁。
一句令人听了脊背发凉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在偌大的卧室里久久回荡。
一如当年那些没让何歆瑶差点气厥过去的损话。
“写得满满当当,可惜不是作文,写再多也没用。”
“这张模拟卷做得不错,错得十分典型。”
“既然错的比对的多,干脆把这些卷子订一块,就是你的错题集了。”
“你这脑瓜子,真是我这些年遇到的最大挑战。”
……
盯着那道关上的门瞪了半晌。
无处发泄的何歆瑶冲着空中狠狠挥了几下拳头。
“什么臭屁鬼啊!混蛋!”
可惜水声响起的浴室里,陆临珹根本听不见她的咒骂声。
而屋内的何歆瑶新仇旧怨加在一起,越想越火大,头发都快烧起来了。
半晌,她犹不解气地捶了捶那一对柔软的大红枕头。
“自大狂!谁要对你做什么了……”
愤愤冲紧闭的卫生间瞪了一眼,她重重倒回柔软的床褥里。
平复着还有些凌乱的心跳,她深吸了口气。
头顶的欧式吸顶灯淡淡倾泻下来,给新房镀上了一层薄雾似的光辉,一切都是红色的,处处彰显着婚房大气而雅致的布局。
视线掠过对面墙上那一张大红囍字。
算起来,今晚好像还是两人的新婚夜……
新婚夜……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男人那张刚毅的脸。
狭长的凤眸,削挺的鼻梁,笔直的薄唇……
打住打住!
她紧紧闭了闭眼。
何歆瑶你疯了吗?
就算身边没有男人了,也不用这么饥不择食吧?
他可是陆临珹啊,是那个高二暑假狠狠把你摁在题海中凌虐了一整个夏天的陆大变态啊,就算花痴也是要看对象的,何况人家心里还装着前女友呢……
何歆瑶用力拍了拍涨红的脸,把这一切归咎于体内的荷尔蒙在作祟。
算了,睡吧睡吧,等到一觉醒来天亮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何歆瑶再次闭上了眼睛。
原本还以为自己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会很难睡着,谁知才刚闭眼没多久,累了一天的身体就不自觉松弛了下来,意识很快变得迷离……
最后连被子都没盖,整个人便躺在红色的大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夜渐渐深了,院子里原本喧嚣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北欧风的水晶灯在黑夜里散发出暖融的光辉,床头的巨幅婚纱照和蔓延的红色纱帐让原本装修略显冷硬的卧房看起来温馨喜庆了不少。
而这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则要数红色大床上那道柔软纤细的身影了……
一身黑色浴袍的陆临珹站在床前,镜片后一双黑眸带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缓缓落向床上那道睡得毫无防备的身影上。
女人白皙小巧的脸陷入红色的枕头中,一头瀑布似的栗色微卷长发披散在枕畔,一左一右两只手随意地搭在枕头旁边,被大床衬托的略显娇小的身体微微蜷缩着,虽然看着瘦,然而这样的姿势却将她身形的柔美一览无余地展示出来,尤其……她身上还穿着那套高级设计的红色丝质睡衣……
视线往下,镜片后的眸光不由深邃了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冷了?床上的人呓语了一声,随即翻了个身,将自己整个人缩成一团。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不自觉拉开了衣服的领口,大片白皙的皮肤,和红色的丝质被子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
凸起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就像平静的池塘里被扔下了一颗小石子。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紧,骨节分明的手背青筋隐现。
陆临珹收起目光,镜片后的瞳仁渐渐回归平静,唯有嘴角轻轻一牵,带起一抹似无奈又宠溺的意味。
这么大个人,睡觉都不知道盖被子。
躬身探手,一只手微用了点力将熟睡中的人轻轻托起。
熟睡中的何歆瑶毫无防备,脑袋瓜子随着他的动作靠了过来,还不自觉在他胸口蹭了蹭。
陆临珹抱着她动作一顿。
低头注视着那张纯真无瑕的睡颜。
心里不由把卫迟良骂了一顿。
最基本的警觉性都没教,还学什么三脚猫功夫。
虽然这样想,动作却愈发轻柔。
另外一只手拉过被她压住的被子。
离得近了,一阵淡雅的甜香顿时飞入鼻腔,和手上柔软滑腻的触感相互辉映,配上那张甜美无辜的脸,真正的撩人而不自知。
时间仿佛回到那个雨后的夏夜。
少女柔弱无骨的手从背后揽住他,糯糯的声音十足娇憨。
“舅舅……”
可惜,我不是你的舅舅。
揽着她的手不自觉微微用力,几乎是占有欲十足地将人控在怀中。
镜片后,幽深的眸光定定落向眼前这张在睡梦中折腾了他近十年的小脸……
如果这个时候的何歆瑶醒着,一定会被男人眼中汹涌而至的情意吓一跳。
可惜她无知无觉,好梦正酣。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陆临珹眼底泛起几丝自嘲,镜片后眼睑一压,再次抬眸看向她时,眼中的潮意已经褪去,只有漆黑如夜的瞳仁里,依然残留几许挥散不去的缱绻……
将人小心地放回床上,拉过被子仔细地给她掖好被角,视线最后落在那张小巧的脸上。
终究还是抬起手,食指曲起,惩罚似的在她粉嫩的脸颊上勾了勾。
累了一天,好好睡一觉吧。
仿佛为了呼应他心底的声音,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地偏了下头,白皙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似乎好梦正酣。
细腻的触感好似一片羽毛轻轻划过心扉,陆临珹的手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眸光却越发暖融了……
—
一夜好梦。
何歆瑶结结实实睡了一个整觉。
意识缓缓觉醒,只觉得原本疲惫的四肢百骸都恢复了精气神。
有多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闭着眼睛,她满足地打了个呵欠,“呵……”
伸出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要是每天的睡眠质量都这么好就完美了。
然而就在她心满意足之时,一道略煞风景的低嗤声传入了耳膜之中。???
何歆瑶有些莫名地睁开眼。
西欧风格的水晶灯和头顶上方的红色纱帐顿时映入眼帘。
转动了下眼球,简约大气的悬挂壁画、黑白相间的壁橱、灰色的沙发、窗帘……
虽然略显喜庆,却还是不难看出,这是一间将黑白灰三种色彩运用到极致的充满冷硬装修风格特色的卧室。
这其中,还包括那个刚从隔壁的衣帽间出来的正扣着衬衫纽扣的男人。
灰蓝色的上衣,黑色的西裤,显得身形愈发肩宽腿长,搭配那副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仿佛从某部偶像剧中穿越而来的霸道总裁。
如果……他说出来的话不是那么欠扁的话。
“八点,猪都没这么晚吧?”
一句话,赶走了何歆瑶脑海中关于偶像剧的遐想以及身上残留的瞌睡虫。
从床上一把坐起,她瞪了眼不远处的男人,“说谁是猪呢?”
陆临珹系上领带,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不知道昨晚是谁呼噜震天响?”
何歆瑶脸一红,“我哪有打呼噜?”
不远处的男人兀自套上外套,语气依旧平淡,“需要给你回放一下?”
说着作势拿起了放在柜子上的手机。
“无聊。”何歆瑶涨红了脸,捂住耳朵表示拒绝,“谁让你录音了?”
开玩笑,真要放出来了,回头岂不是又要被他嘲一番。
天知道,这男人简直就是生来当她的克星。
而镜子前的男人慢条斯理收起手机,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晚上超过45分贝算扰民,你该庆幸自己远离中心城区。”
“哪,哪有那么大声?”
陆临珹睨了她一眼,表情不置可否。
何歆瑶和镜片后那双黝黑的瞳仁对视了半晌,最后率先败下阵来。
“打呼就打呼,昨天实在太累了不行啊。”何歆瑶嘟囔道,“说得好像你不会打呼噜一样。”
陆临珹并没有接话,抬腕系好袖扣。
见他没吱声,何歆歆自以为说中了,不由弯起嘴角,“说不定声音比我还大呢。”
掀被起床,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道,“正人先正己,咳咳……”嗓子有点干。
停顿了一下,继续叨咕,“说别人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反省一下自己呢,咳咳……”怎么嗓子眼那么渴呢。
正咳着,冷不防看见一杯水递到了自己面前。
顺着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看,干净挺括的衬衫,系到了最后一颗的扣子,配上那张疏离高冷的脸,十足禁欲风。
他怎么知道她口渴?
何歆瑶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
陆临珹收起手,一手插袋,语调依然不紧不慢,“早起时出现咽部干燥,说明夜间可能长期张口呼吸,导致咽部水分过度蒸发,建议去医院进行呼吸睡眠检测……另外……”
何歆瑶:“……”
镜片后的凤眸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男人语气平淡地补充道,“长期张嘴呼吸还可能改变脸型,逐渐形成嘴巴凹陷,朝天鼻,牙齿排列不整齐……”
“咳咳,咳咳咳……”何歆瑶结结实实被水呛到了,“咳咳咳……”
一只大手搭上了她的后背,罪魁祸首一边帮她拍着后背,低沉的嗓音带了点少见的同情,“喝个水都能呛到……”
“咳咳咳……”何歆瑶憋红了脸,咳得肺都快出来了。
你才朝天鼻,你全家都朝天鼻。
仿佛才看见她眼底的愤慨,陆临珹薄唇轻牵,“年轻人,要学会面对现实……”
“咳咳咳……”现实你个大头鬼。
何歆瑶一边咳一边反手用力揪住他的袖子,想要同他辩个清楚,却忘了自己手上还端着水杯——
一个不慎,手里的玻璃杯直直往地上掉了下去……
陆临珹眼疾手快,大手一探,及时捞住了玻璃杯,免去了它“粉身碎骨”的命运。
就是这个时候!!!
原本还低头咳嗽的何歆瑶突然神情一变。
下一秒,她一只手迅速抓住他手肘,接着肩膀借势往后一顶,然后身体一个灵活地反转,提气,用力——
“砰!”
随着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过后,一切趋于平静。
陆临珹高大的身体仰躺在了地毯上。
而在他身体上方,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打呼噜?凸嘴?朝天鼻?龅牙?”
每说一个词,何歆瑶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灿烂了几分。
总算扳回了一局。
她弯着一双月牙似的眼睛,笑眯眯地蹲在他身旁,“对不住了,陆老师!”
娇俏的一张脸,明媚的笑容中带了几丝小狐狸似的狡黠。
一如那个夏天,她放他鸽子和同学溜去跳舞的那天。
陆临珹手里还护着那个豪发未伤的玻璃杯,可惜里面的水已经全部溅了出来,如数洒在他那件质感极好的衬衫上。
半湿的料子贴在结实的胸膛上,搭配那张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脸和鼻梁上那副疏离感十足的眼镜,在他身上愣是没有看到分毫狼狈。
片刻恍神之后,镜片后的凤眸微微一眯,声音带了点沙哑的磁性。
“满意了?”
咦?何歆瑶一愣,这家伙还挺淡定的。
下巴一扬,她的笑容愈发张扬,“兵不厌诈,可不要小瞧了女人哦。”
“是吗?”陆临珹挑眉。
何歆瑶:“当……”
后面那个“然”字卡在了喉咙里。
电光火石间,何歆瑶只觉得眼前一片乌云闪过,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过,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地上。
速度之快,她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而男人只用了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地控住了她的两只手腕。
抬手将玻璃杯放到安全的位置,陆临珹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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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游刃有余地按住了她即将踢过来的腿。
“教不严,师之惰。”
一只手按住她脚踝,大掌轻轻一摁,何歆瑶顿时疼得叫了起来,“干嘛?好痛啊。”
“基础功都没练好还想摔人……”
陆临珹避开她踢过来的另外一条腿,一手捏着她脚踝,语气带着淡淡奚落,“自己的脚不想要了?”
“呲……”何歆瑶深吸了口气,“你……你怎么知道……我脚崴了……啊!”
还好,问题不大!
放下她的脚,陆临珹惩罚似的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还逞强?”
扬了扬下巴,“动动。”
望着镜片后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何歆瑶有些狐疑。
停顿了会儿,才似信非信地动了动脚踝。
还真是不疼了。
惊喜之余仍不忘逞口舌之快,“看不出来,你还有当骨科医生的潜力?”
陆临珹懒懒瞟了她一眼,兀自起身,朝洗手间方向走去。
“动不动就装深沉。”何歆瑶咕哝道。
又动了动脚,这娴熟的技术倒是堪比那些专业的老骨科医生了。
就是态度差了点。
正暗自腹诽,就见陆临珹从卫生间里走了过来,手上多了条毛巾。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热毛巾已经敷上她的脚踝了。
看着男人专注的侧脸,她愣了一下。
下一秒,整个人突然腾空起来。
“你……”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脸上温度迅速爬上去,“干,干嘛呢?”
“不想去医院最好老实点。”淡淡的警告声自头顶传来。
何歆瑶呆了呆,迟疑了一下,到底没再挣扎。
两人离得这么近,都能闻见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剃须水气息。
从这个位置视线看过去,只看见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子露出了一半凸起的喉结,往下是宽阔的肩膀,再往下,则是大片被打湿了的衣料,勾勒出结实的肌理……以及……
不能再看了。
收回目光,她为自己刚才莽撞的行为感到心虚。
“我……”
刚说了个字,突然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已经落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怔怔望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走远,何歆瑶有些挫败地发现,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好像确实脑子有些不够用。
没过多久,男人重新倒了杯水递过来。
接过水杯,何歆瑶视线掠过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衫,更加心虚了。
烫红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对不起。”
对不起?
陆临珹挑眉看去。
就见床上的人红着张俏脸,表情十足别扭。
“衣,衣服怎么办?”
陆临珹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嘴角一哂,“你说呢?”
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触上扣子,轻轻一拨,最上面的扣子便解开了……
肌理分明的胸膛一闪而逝,何歆瑶下意识转头,“陆临珹你干嘛呢?”
下一秒,质感极好的白衬衫飘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盖在了她头顶。
“谁闯祸,谁负责!”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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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陆临珹你能不能别老欺负我?◎
按照锦城旧时习俗, 新媳妇新婚后的第一个早晨,是要起来挑水洗菜给公婆做早餐的。
随着时代变更,从前挑水做饭的习俗改了,转而变成了两碗富有象征意义的汤圆。
虽然陆临珹的父母都不在了, 但是长兄如父, 长嫂如母,有兄嫂在, 这些礼俗还是不能断……
然而这天一早就起来的陆临海夫妻, 带着两个孩子在楼下等了半天, 愣是没能等到一对新婚夫妇下楼。
眼见时间都已经八点多了, 一旁贺兰娟不由压了压眼角, 笑着感叹, “吃几颗汤圆可真不容易啊……”
对面陆枚朝楼梯口方向看了一眼,捂着嘴偷笑,“当然啦, 也不看人家新婚燕尔嘛, 小叔叔铁树开花……”
后面的话, 在陆临海扫过去的视线中默默消了音。
身旁陆昇瞥了她一眼, 皱眉, “女孩子家, 这么不害臊。”
“切,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性别偏见了?”陆枚拍了他一掌, “说的好像你交往的女生有多么正经似的,那些拜金女哪个懂害臊了?”
听她提起老幺的事,陆临海的脸顿时黑了黑。
眼见丈夫神色有变, 贺兰娟递了把眼刀给“哪壶不该提哪壶”的女儿, “行了, 你俩别吵。”
“都什么时候了?”她念了一声,转头冲厨房方向叫了一声,“张婶,你帮忙去楼上叫下临珹他们。”
“哎。”后厨房里的张婶应声走了出来。
“不用了。”
张婶有些疑惑地转身,就见男主人摆了摆手,“让他们再睡会儿吧。”
“这都几点了还睡。”贺兰娟嗔怪一笑,“孩子们还等着吃饭呢。”
说着看了眼墙上的古董钟表,提醒丈夫道,“再说了,临珹放婚假,你今天可是要替他飞北城呢。”
见他没说话,她看向楼梯口还在等着的张婶,下巴微扬,“去吧,也该起了。”
“是。”
……
张婶上楼后,顺着楼道很快来到尽头的最后一间。
想起房间男主人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她迟疑了一下,过了会儿才伸手准备敲门。
结果手还没碰到门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如往常般挺括地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疏离冷淡的金边眼镜。
张婶后退了一步,语气恭谨,“陆先生。”
“嗯。”淡漠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在这个家工作了十来年,张婶心里最惧怕的,并不是温和沉稳的男主人,也不是自视甚高的女主人,反而是这个永远让人看不透的老二。
连结婚都不能让他的情绪有半分变化吗?
那新娘子……
怀着这样的疑惑,张婶偷偷抬头,有些好奇地望向面前开了一条缝隙的房门。
然而眼角刚掠过一抹红,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下一秒便感觉面前一冷。
有劲风带过,接着门便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挡住了婚房里的一切,也挡住了那些关于新婚夜的旖旎遐想。
下一秒,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了镜片后两道清冷的眸光。
淡漠疏离,带着洞察一切的审视。
张婶头皮一麻,慌忙收回目光。
“新,新媳妇该,该做早餐了。”声音有些微颤。
“嗯。”依然是听不出情绪的一声,却似乎并没有要叫醒房中人的意思。
张婶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直接问。
而陆临珹身体微偏,回眸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径自抬脚朝走廊走去。
“这……”
眼见他的方向并不是朝大厅的主楼梯,反而拐向角落通往厨房的员工电梯,张婶连忙跟了上去。
“先生,这……”
话音未落,电梯门开启。
一道带着淡淡警告的声音随之响起。
“别告诉其他人。”
张婶神色一正,忙应,“是。”
—
何歆瑶在床上躺了会儿,又动了动脚踝,确定没什么问题了便自行下床洗漱。
昨天穿的那些礼服早已不见踪影,不知是不是被人拿去洗了?
她身上还穿着昨晚那套睡衣,连套换的衣物都没有。
找了一圈,最后在衣帽间里找到几套崭新的女装,有的连吊牌都没拆。
一溜儿全是她熟悉的M码……
念头刚起就被何歆瑶自嘲地否定了。
陆临珹怎么可能会给她准备那么多衣服?
不过她现在别无选择。
总不可能穿着睡衣出门吧?紧了紧外套,她的手有些迟疑地划过那排看似价格不菲的大衣上。
按照本地习俗,新婚头三天都得穿红色的衣服。
可惜何歆瑶对红色的衣服实在无爱。
挑来挑去,最终从里面挑了件大红色的廓形呢大衣。
刚好可以搭配她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米色半高领羊毛衫和牛仔裤。
套上外套她对着镜子照了一下。
还真别说,原本很容易显土气的颜色经过精心剪裁设计,只觉得高级感十足,衬得整个人明媚而动人,艳丽又大方。
翻出吊牌看了下。
好吧,果然贵都是有理由的。
转了个身,视线不经意落向旁边的衣柜。
里面是琳琅满目的西装、衬衫以及各式各样的领带。
就像给她补课那会儿,永远的白衬衫搭西裤一样。
这个男人的衣品喜好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单一。
等等!
她眼球一转,蓦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抬头望向面前那排崭新的女式衣物……
该不会,这些都是给他前任的吧?
呃……
霎时兴致全无!
—
陆临珹回房时,床上的被子都已经叠好了。
他站在床前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弯腰将床单重新整了一遍,将每一个褶皱都抚平后才放开手。
整理完床铺,他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最后在衣帽间里找到正踮起脚尖努力把手里的呢大衣挂回衣柜里的何歆瑶。
眸光微闪,他抬手拎过她手中的衣架,就着身高优势轻轻松松便替她将半晌没能挂上去的衣服挂了回去。
咦?
突然感觉手里一空,何歆瑶有些疑惑地转头,男人坚毅的下颚线瞬间映入眼帘。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属猫的吗?走路都没声音。
陆临珹没回答她的话,低头将她自上而下扫了一眼。
“怎么不穿外套?”
天气预报今天最高温度不超过十度,他不觉得她身上那件薄薄的红色连帽卫衣就能御寒。
闻言,何歆瑶后退了一步,不甚在意地拉了拉身上的卫衣,“我没有红色的外套。”
刚刚意料之外地发现房间角落还遗漏了一件她昨天披在身上的红色卫衣,倒是比穿别人的衣服要自在很多,就是裤子有些为难。
陆临珹扫了眼面前衣柜里款型设计不一的衣服,下巴微抬,“这不是?”
何歆瑶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垂眸避开了他询问的视线,“谁知道是不是给我的?”?
陆临珹眼睑一掀,“不给你给谁?”
“谁知道呢?”何歆瑶嘴一撇,“穿别人的衣服还不如穿自己的。”
陆临珹:“……”
镜片后的眸光扫过她脸上,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
终于……
他唇角扬起一抹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仿佛石子落水,一闪即逝。
清了清嗓子,解释,“这些都是给你的。”
“真的假的?”何歆瑶将信将疑,怎么可能?
“信不信随你。”
何歆瑶狐疑地打量着男人没什么表情的脸,抬手指了指柜子里那排崭新的衣服,“都是给我的?真的?”
“煮的。”
一只大手探过来,毫不客气地弹了下她额头,“量身定做的尺码,再胖就别想穿了。”
“谁说我胖了?”
阴晴不定的男人,之前还嫌弃她瘦来着。
吃痛捂住额头,何歆瑶恼怒抗议,“陆临珹你能不能别老欺负我?”
“欺负?”陆临珹好整以暇,“怎么欺负你了?”
“还说没有?”何歆瑶指着自己额头,“动不动就弹我,痛死了。”
转头看向镜子,顿时更加郁闷,“都红了。”
“是吗?”陆临珹挑眸。
“你自己看看!”
何歆瑶说着转过身去,谁知用力过猛,毫无防备地撞上身后那道结实的胸膛。
下意识往后退去,本就不怎么利索的脚却被他的大长腿绑了一下。
这下好了,整个人踉跄着直往后倒去——
危急关头,一只大手及时扣住了她的腰肢。
何歆瑶:“……”
仓促抬头,对上了镜片后那双漆黑的眸子。
这家伙睫毛还挺浓密的……
还有鼻子,嘴……
“噗通,噗通,噗通……”
是谁心跳的这么大声?
“真是一如既往的笨手笨脚。”嘲弄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瞬间打碎了惹人遐想的氛围。
何歆瑶瞪了他一眼,勉强稳住脚步后退。
“陆临珹!”
红着脸,呵斥的底气略显不足。
而陆临珹早已松开护着她的手,另一手取下才刚挂上去的那件红色呢大衣。
“拿了就穿着。”
“我不……”
对上镜片后那双不容拒绝的眼睛,她微怔了一下,话没说完已经被塞了满怀的衣服。
见他径自朝门口方向走去,她抱着衣服追了上去,“陆……”
刚叫了个字,却见男人停下脚步,缓缓转头,“换好衣服来后厨房一趟。”
何歆瑶:“厨房?”
陆临珹挑眉,“不会笨到连汤圆都不会煮吧?”
何歆瑶胸膛一挺,“谁说我不会了?”
“是吗?”
陆临珹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转身迆迆然走了。
什么眼神啊?
……
半个小时后。
陆家餐桌上。
扫了眼碗里偌大的生姜片,贺兰娟不自觉蹙眉,“这个生姜是不是放多了些?”
听见这话,端着餐盘候在一旁的何歆瑶不由转头看了眼身后男人。
可惜被看的人一脸淡定,也丝毫没有反省的自觉。
在心里咕哝了一声,她勉强扯了抹笑,“这不是天冷吗?加点生姜祛祛寒。”
“嗯。”旁边陆临海舀了口汤,“红糖暖脾健胃,这个时节喝倒也不错。”
贺兰娟又啜了两口汤,“味道倒是不错。”
说着放下了碗,“就是……略甜了点。”
本也就吃个过场,贺兰娟注重养生,这几年更是忌糖。
何歆瑶垂眸恭敬地应,“嫂子说得是,下次……”
话没说完,肩膀却被人搭住了。
“没有下次。”男人声音低沉,幽深的目光却坚如磐石。
对上镜片后那双漆黑的瞳仁,何歆瑶不由一愣,却听面前贺兰娟捂着嘴附笑道,“对嘛,这种事哪有下次。”
何歆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嗤,真是搞笑。”
一道突兀的笑声自楼道口传来。
几人同时闻声抬头,只见饭厅门口站着道娇俏的身影。
两条长长的辫子,白色羊羔绒的外套搭配百褶短裙,底下是白色及膝袜和白色小皮鞋……元气又可爱的少女唉穿搭,活脱脱的仿佛从某部日系动漫中走出来的女主角。
正是昨天消失了一天的赵嘉沐。
倒是餐桌上的贺兰娟仿佛没听见刚才她说的话似的,亲热地朝她招了招手,“哟,嘉沐来了。”
“嗯,大舅妈。”
赵嘉沐甜甜一笑,朝这边走了过来。
经过何歆瑶身边时,仿佛不经意般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眼,随即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声,“什么年代还穿红色,真是土死了。”
何歆瑶:“……”
怪我咯?
而赵嘉沐看到陆临珹后,脸上顿时绽出一朵花似的笑容来。
“小舅舅……”
陆临珹嗯了一声,不动声色避开了她探过来想要挽他手臂的手。
赵嘉沐动作一僵,笑容暗了暗。
桌子那边,陆临海放下手里的瓷碗招呼她,“嘉沐,过来跟你小舅妈打声招呼。”
赵嘉沐扁了扁嘴,十足不情愿,“我又不认识她。”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见陆临珹神色不虞,一旁何歆瑶偷偷扯了下他袖子。
陆临海正要叱她,贺兰娟连忙摆了摆手,“小孩子家家的,一开始认生也很正常。”
说着拉住赵嘉沐的手,笑眯眯地问,“昨天你小舅舅结婚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不来呢?”
“昨天我上钢琴课啊,哪有时间。”
这家人谁不知道她平时黏陆临珹最紧,这话分明就是敷衍。
对面陆昇嘴角一挑,“倒不知道你最近这么勤奋了?”
“表哥~”不满地嗔了一声,她转头寻求贺兰娟帮助。
“行了别说你妹妹了。”贺兰娟笑着打量了小姑娘一眼,“我们嘉沐今天穿这么漂亮要去哪儿呢?”
“平时都这么穿啊。”
赵嘉沐说着看向桌上两碗没吃完的汤圆,顿时惊讶道,“天,这红红的一坨是什么鬼?”
“你这孩子。”贺兰娟拍了下她肩膀,笑着解释,“这是你小舅妈煮的汤圆呀。”
“汤圆?不会吧?”好似难以置信似的,赵嘉沐做了一个恶心的表情,“能吃吗这个?吃完不会拉肚子吧?”
“嘉沐。”陆临海面色一沉。
他的声音有些大,赵嘉沐听得瑟缩了一下,“大舅舅肠胃不好,我只是怕你吃了之后又得吃药嘛……”
她本就年纪小,配上楚楚可怜的表情更是十分惹人心疼。
何歆瑶站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默默为她颁了座奥斯卡金像奖。
贺兰娟却十分吃这套,安抚地拍了拍赵嘉沐的手,“嘉沐也是关心你嘛。”
顿了下,她转头招呼一旁的张婶,“一会儿拿去倒了吧……”
“这……”张婶有些为难。
“怎么,你有意见?”贺兰娟柳眉一竖。
张婶:“我……”
“不想吃就倒了吧。”
一道低沉的嗓音接过了话头。
听见这话,赵嘉沐嘴角一扬,有些得意地朝何歆瑶看了一眼,“原来小舅舅也觉得不好吃呀。我说嘛,这个东西看着哪里能吃?”
说着感叹了一声,故作老成,“古话说娶妻娶贤,这第一顿饭都做不好,以后可怎么办呢?”
陆临珹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先示意张婶把两碗汤圆端去倒了。
有了他的示意,张婶这回倒是没再迟疑。
而陆临珹转头看向自家兄嫂,揽着何歆瑶的手微微一紧。
“汤圆,是我煮的。”
陆临海:“……”
贺兰娟:“……”
空气一时有些静谧,餐桌对面陆枚手里夹着的水晶包都掉了下来。
还是贺兰娟率先反应过来,“这,这不太符合规矩吧……”
她面前的赵嘉沐更是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向不下厨的小舅舅,居然在这个女人嫁过来的第一天就破例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陆临珹却并不看她们两个,看向兄长淡淡解释,“瑶瑶扭到脚了,早上我替她煮的。”
扭到脚了?
明明昨晚婚宴上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她走路有什么不对,怎么过了个晚上脚就扭到了……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一处?一时间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精彩纷呈。
主座陆临海握拳遮嘴低咳了两声,“就算新婚,也还是要……”
大概是觉得在场还有几个小辈在,后面的“克制”两个字到底没有说出口。
不过众人大抵都能猜出来,就连年纪最小的赵嘉沐也大约明白过来,脸上原先的笑容早已荡然无存,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而陆枚憋着笑,脸都快涨成了猪肝色。
递了寄眼刀给长女,贺兰娟缓了缓神色,笑道,“早说嘛,就觉得咱们弟妹看着也是个贤惠的,不说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一顿汤圆应该不在话下才是。”
说着关切地看向何歆瑶,“脚还好吗?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不用。”何歆瑶连忙笑道,“已经好多了。”
“嗯,接下来要注意多休息。”
“好,谢谢嫂子关心。”
贺兰娟笑容更加温和,“哪里,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应该相互照应才是。在家里有什么缺的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有不习惯的也告诉你嫂嫂。”一旁陆临海也说。
何歆瑶只能笑着点头。
这时,一旁陆临珹不紧不慢地看向兄嫂,“还有件事……”
“什么事?”陆临海脸上还挂着笑。
陆临珹顿了下,转头看向身侧的妻子。
看我干什么?
何歆瑶被他看得一脸莫名。
下一秒,却见陆临珹缓缓开口,“我和瑶瑶,以后不住家里。”
……
第30章
◎猪太太真是思维敏捷。◎
不住家里?所以是要搬出去住?
何歆瑶恍惚记得, 第一次来陆家吃饭回去路上,陆临珹和她说过婚后他们以后不住这儿。
却没想到,这才结婚第一天,这个男人就将这件事付诸实现。
不知道陆临珹是如何说服他大哥的, 反正兄弟俩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 陆临海的表情已经比刚知道这个消息时要和缓了不少。
而贺兰娟一开始还有些吃惊,之后就握着何歆瑶的手一脸惋惜地说才刚结婚就要搬出去, 她原来还想着以后能彼此做个伴呢。
和这位嫂子作伴?
何歆瑶表示吃不消。
至于几个小辈……
陆昇面上还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陆枚则是激动地想笑又不敢笑, 一副憋得十分辛苦的样子, 而赵嘉沐的反应就更加精彩了, 早上嘲弄她时的甜美笑脸早就消失无踪, 脸黑的几乎能媲美关公了,一双大眼睛更是瞪得恨不得生吞了她。
显然已经彻底把她当做了假想敌。
“舅舅~”
赵嘉沐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小舅舅想来说一不二,却还是无法接受他要和另一个女人搬出去独住的事实, 尽管这个女人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舅舅~”
“舅舅~”
连叫几声都得不到回应后, 赵嘉沐终于有些急了。
红着眼睛硬是挤到夫妻二人中间, 眨巴着眼睛几乎泫然欲泣, “舅舅你以后都不管我们了吗?”
“你搬走了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怎么办?”
“不要搬好不好?”
“就住在家里不行吗?”
……
小姑娘连眼眶都红了, 可见是真情实感的不舍。
何歆瑶本来不想趟这趟浑水的, 就算赵嘉沐再怎么对她充满敌意胡搅蛮缠, 在她看来也就是一个有恋, 舅情结的幼稚的小女生。
从第一次见面就各种讽刺挖苦她,难道不知道问题根源根本不在别人身上吗?
就算今天没有她,以后也会有其他的女人出现, 难道她还能拦着她舅舅一辈子不让他结婚?
也幸好她不是真正的“小舅妈”, 不然被她这一次次针锋相对, 就是再好的脾气也要炸毛了。
故而就算被赵嘉沐硬生生从丈夫身边挤开,她也丝毫不觉得生气。
只是闲闲围观小丫头片子拉着她小舅舅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就在她站在一旁懒懒围观时,两束幽深的眸光朝这边掠了过来。
何歆瑶不经意抬头,对上镜片后那双狭长的凤眸。
男人浓眉轻蹙,漆黑如墨的瞳仁一片暗沉,似乎对于做壁上观姿态的妻子有些不满。
你自己招惹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何歆瑶暗自腹诽。
将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色尽收眼底,陆临珹眼睑一压,抬手不动声色抽出被小外甥女紧紧搂住的那只胳膊。
视线再次落向那抹红色身影上,一贯清冷的嗓音难得添了丝温和。
“有空可以来找你小舅妈玩。”
呃……
陆枚姐弟俩相视一眼,陆枚眨了眨眼。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叔连脾气都变好了?
按照嘉沐那个难缠的劲儿,她还以为小叔会不管不顾甩开她呢。
只有一旁的何歆瑶无语凝噎。
这锅甩的。
眼见赵嘉沐一记眼刀甩过来,而罪魁祸首狭长的凤眸微微向上飞扬,那样子……摆明了要拉她下水。
迎着甥舅二人截然不同的眼神,何歆瑶咬了咬牙,正想不管不顾把锅甩回去时,却听男人不急不慢开口,“你说是吧?瑶瑶。”
明明是平和的语气,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却隐约现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何歆瑶一愣,才想起回门的时候也需要这人的配合呢。
脑海里掠过母亲又喜又悲的神情,她勉强扯了抹笑,“是啊,你舅舅说得对。”
顿了下,笑容越发和蔼,“嘉沐以后有空可以来找我玩哦。”
如果你愿意的话。
小姑娘当然不吃这套。
“少自作多情。”赵嘉沐想也不想冷哼了一声,“谁要去找你玩。”
“真的吗?”何歆瑶轻咬了咬下唇,表情显得有些落寞,“我刚嫁过来,还想着你能带我熟悉熟悉环境呢。”
一时间,几道不赞同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赵嘉沐身上。
赵嘉沐气得脸都红了,“你可真会给自己长脸,我干嘛要带你?”
“赵嘉沐。”陆临海脸色一沉,“怎么跟你舅妈说话呢。”
“没事没事。”何歆瑶连忙摆了摆手,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她还只是个孩子。”
“哼,惺惺作态。”
“嘉沐。”连贺兰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好好说话。”
陆临海更是一副对她十分失望的样子。
这个做作的女人!
赵嘉沐简直快气炸了,声音也尖锐了几分,“你以为你是谁呀?”
“我……”
何歆瑶真想把这小丫头抓起来打一顿。
就这还大户人家的小孩呢。
视线不经意掠过身旁,将某人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底那抹兴致盎然竟收眼底,何歆瑶深深吸了口气,这家伙倒是看起热闹来了。
好吧,看在回门的份儿上。
转头看向气红了脸的小丫头,她仿佛没听出赵嘉沐话里的讽刺,笑盈盈地回答,“我是你小舅妈呀。”
“你——”
赵嘉沐眼睛一瞪,真恨不得上去咬她。
眼角余光掠过小舅舅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到底不敢冲动。
而何歆瑶将她的顾忌尽收眼底,眼睛一弯,上前挤到了她和陆临珹中间。
主动挽住了男人的手,她嘴角梨涡若隐若现,“都是自家人,你以后也可以带上男朋友来我们家玩儿。”
说着抬头望了眼身侧男人,嘴角笑意更甚,“你舅舅和我都十分欢迎哦!”
绿茶!典型的绿茶!!!
赵嘉沐一张俏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
偏偏面前的绿茶婊还一副女主人姿态,亲昵地挽着自家小舅舅的臂弯,“虽然搬出去了,到底还是一家人,大家有空常来玩呀。”
“会的,小婶婶你们也要经常回来呀。”一旁陆枚十分捧场地接话,“有机会一起逛街做SPA哦。”
“嗯,好嘞。”
陆临珹睨了眼身侧那张笑意盎然的脸,视线在那只挽着自己胳膊的白皙手上略一停顿,薄唇轻轻弯了起来。
“周末和逢年过节都要回来。”陆大家长发话了。
“嗯。”
压下唇角,陆临珹朝自家兄长微微颔首,“我们先走了。”
“好,慢点。”陆临海挥了挥手。
“哥哥嫂子再见。”
清脆的声音自身侧传来,下一秒,陆临珹只觉得手肘一松,何歆瑶已经松开了挽着他的手。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朝黑色宾利走去。
何歆瑶转头朝陆家众人笑了笑,很快跟上丈夫的脚步。
赵嘉沐眼睁睁看着自家小舅舅不仅十分绅士地替那个绿茶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在她上车时还探出手特别贴心地护着她的头……她紧紧咬住下唇,头顶都快冒烟了。
“咱们小叔叔还挺疼老婆的。”陆枚偷笑。
说完就感觉旁边递来一记眼刀。
赵嘉沐愤愤瞪了她一眼,“狗屁!”
望着她转身冲进屋里的背影,陆枚摸了摸鼻子,“小姑娘脾气还挺大。”
蹭了蹭自家弟弟的肩膀,“真看不出来,小叔平时那么高冷的一个人,原来也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陆昇收回视线,语气不冷不热,“等你找到男朋友,你也可以。”
瞥了眼自家长姐,嘴角一哂,“大剩女!”
“找死啊!”
怒气冲天的娇呵声在院子里响起,接着便是姐弟俩追逐打闹和贺兰娟无奈呵斥的声音。
不过这一切已经和陆临珹他们没什么关系,伴随着引擎声,黑色宾利如同一头敏捷的猎豹,很快驶出了陆家大门……
—
如果从前有人问何歆瑶,搬家麻烦吗?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点头,简直就是大麻烦。
然而对于陆大BOSS而言,不存在的。
去之前早就安排好搬家公司和家政公司过来处理一切,就连那些何歆瑶只戴过一回的五金彩礼聘金,也有专门的理财顾问帮忙打理。
简而言之,只需拎包入住即可。
陆临珹带她去的地方,是位于中心城区黄金地段的高级住宅小区——御品天下。
虽然是第一次来,不过从前也多少听过关于这片小区的传闻。
御品天下位于锦江河畔,仅有四栋楼,价格却和它的环境一样,低调沉静而……奢华。小区闹中取静,濒江而建,不仅绿化面积十分大,楼下还配有健身房、游泳池、图书馆、咖啡屋、网球场等各类休闲娱乐设施。
每栋楼都有专门的管家为业主提供24小时服务。小区紧邻商业中心,周边顶级豪宅环绕,外面有便利店、超市、干洗店、幼儿园等各种配套设施。
一梯一户的户型,私密感绝佳,每个楼层都需要专门的电梯卡才能开启。
陆临珹那套近两百米的大平层位于22楼,屋里的装修色调依然以黑白灰为主,线条简洁的现代家具、质感先进的灰色系家具装饰、原木色的电视背景墙和餐桌、橱柜……无处不彰显着男主人干练利索的个人风格。
四间卧室都是极为简约的现代装修风格,除了最基本的床、衣柜和一个临窗的写字台,几乎找不到太多的装饰内容,完全将“极简”两个字运用到了极致。
就连偌大的露台上,也只有一个形单影只的原木色茶几,旁边连盏绿植都没有,更遑论其他的东西了。
何歆瑶几乎能想象陆临珹独自坐在这里,一台电脑、一杯咖啡,偶尔抬头,就能望见不远处日落之下的锦江……
好吧,确实是他的风格。
“你之前都是一个人住这儿吗?”
舅舅说这块区域的房价称得上锦城房价的顶流了,同等面积之下,这里普通楼层的一套房都可以抵得上其他片区的两至三套房,更遑论这套无论是楼层、朝向和视野都无可挑剔的顶级大平层了。
将手里的小皮包往沙发上一扔,何歆瑶打量着面前纤尘不染的屋子,“这根本就没住过几次吧?”
“嗯。”陆临珹解开西装扣子,“偶尔加班住。”
“加班?”
何歆瑶一愣,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过去。
只见窗外霓虹斑斓的城市夜景中,“临海集团”几个烫金的大字,正在夜色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居然离得这么近……
真是个工作狂!
望着那道醒目而巨大的LED滚动屏,她忍不住嘟哝,“怎么不干脆住公司得了?”
像他这种级别的大boss怎么也得有独立的宿舍套间吧?
刚说完,就听头顶传来一声淡淡的“太吵。”
“太吵?”
何歆瑶转头望向那两幢犹如鹤立鸡群般的集团大厦,只觉一阵无语。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这让她这种住集体宿舍还能秒睡的人情何以堪?
陆临珹没接话,镜片后的视线悠远地落向那两栋他曾经无数次戴着安全帽亲临工地现场的大厦。
她所不知道的是,曾经带队搞工程的那段经历给他留下了一个困扰了很久的后遗症——失眠。
别说那些嘈杂的外界声音了,睡觉的时候但凡身边有一丁点的声响都会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经常因为睡不着,索性半夜起来工作,然后白天不得不靠咖啡和茶来提神,结果到了晚上再次失眠,白天接着喝咖啡……周而复始,失眠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好在身体底子不错,不然早就垮下去了。
这几年回到集团上班,通过运动和身体调理之后他的失眠症状好转了不少,不过心里还是下意识地排斥睡觉环境周边有很多陌生人。每次出差要么直接住总套,要是路途不远就直接开车赶回来……
收回思绪,他的视线落在面前那道娇小的身影上。
昨夜,他原本以为她的存在也会影响他,让他的失眠症再次发作。
却没想到,在漆黑的房间里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他竟然很快入睡了,并且一觉到天亮直到闹钟响起。
脑海里浮现出今早清晨看到的那张睡得十分香甜的脸,陆临珹的眸光不觉暖融了几分。
何歆瑶并没有注意到男人镜片后目光突然温和下来,倒是想起之前陆临珹去阳光大酒店时还弄出那么大的阵仗。
普通人连房子都买不起,这位大佬还要求独门独户,并且旁边不能有邻居,实在是过分凡尔赛了。
一想到当初她误进健身房后康乐经理如临大敌似地把她“请”出去的场景,不由撇了撇嘴,“富贵病。”
她的声音不大,然而陆临珹还是听见了。
淡淡嗯了一声,语调不紧不慢,“是比不上某些雷打不动的四蹄动物。”
四蹄动物?
何歆瑶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等到反应过来顿时眉头一竖,怒目以对,“你才猪呢。”
“不错。”陆临珹牵了下嘴角,“猪太太真是思维敏捷。”
什么意思?
说她是猪太太,那岂不就是……佩奇她妈?母猪?
啊呸!差点被他的话牵着鼻子走!
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何歆瑶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反正嘴上功夫她从来没赢过这位毒舌先生。
环顾大得惊人的客厅,她问,“那我以后住哪儿?”
视线落向那间看起来面积最小和主卧离得最远的卧室,大概率就是这间了吧?
见她抬脚往书房隔壁的客房走去,陆临珹挑眉,“去哪儿?”
“找我的房间啊。”何歆瑶脚步未停,总不能戏还没演完就开始分居吧?
“谁说你住那个房间了?”陆临珹双手插袋淡淡看向她。
何歆瑶脚步一顿,“不然我住哪儿?”
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你连这么小的房间都不给我睡?”
视线落向客厅里的沙发上,顿时拔高音量,“该不会要让我睡那里吧?”
人在屋檐下的痛苦这么快就让她领会到了吗?
将她精彩的表情尽收眼底,陆临珹薄唇一扬,凉凉吐了个“笨”字。
说完,兀自闲庭信步地往主卧方向步去。
“过来。”
过来?叫她去主卧干嘛?
何歆瑶一脸狐疑地跟了过去,然而一进卧室就看见了那张醒目的大床。
她顿时面带警惕,拢紧了身上的毛呢大衣,“陆,陆临珹,结婚前我们可是说好了,你想都不要想……等等,你干嘛呢……”
“口说无凭。”
看着面前如临大敌似的女人,陆临珹压下眼底笑意,淡道,“证据呢?”
混蛋,居然不认账。
眼见男人高大的身体靠了过来,清冽的松木气息缓缓逼近。
何歆瑶心跳漏了一拍,语调都有些不稳了,“你你你,别过来……”
“你仿佛忘了,这是我家。”陆临珹嘴角轻扬,脚步却没有停顿。
可恶!
何歆瑶气急,抬手一个手刃就往他面上攻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陆临珹轻松接招,一只手迅速出手扣住她,控制着力度将她按在了木柜上。
骂也骂不赢,打也打不过。
何歆瑶气得脸都红了,“你不能言而无信,我们说好了的!”
“是吗?”陆临珹嘴角一哂。
疏离感十足的眼镜,坚毅的下颚线,性感凸起的喉结,质感极好的黑色西装,系到了最后一颗的白衬衫,明明坏的很,却又莫名让人有种想扑上去扒开的冲动……
“咕哝。”
何歆瑶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以前面试都没这么紧张过……
“陆,陆……”
“叩”的一声,身边的柜门打开了。
里面别有洞天,是一间设计感十足的衣帽间。
她愣愣地转过头,望见里面挂的整整齐齐的女式衣服,还特别眼熟。
这不是她的衣服吗?
下一秒,她反手指了指自己,所以,这个房间是留给……
“我的……”
“我住隔壁。”
双手被松开,面前的压迫感倏地消失了。
一张黑色卡片递了过来,“阿姨每天下午过来打扫一次卫生,需要换洗的衣服放在篮子里,楼下有超市和24小时便利店,小区大门左拐500米左右就是商场,想吃什么自己买……”
何歆瑶呆愣地望着那张冷峻的脸,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才迷糊地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好像被……”包,养的那啥?
话还没说完,黑色卡片在她头上重重拍了一下。
“自信是好事。”男人视线往下,将她自上而下扫了一眼,“不过得先掂量下自个条件。”
“咋滴?”何歆瑶被他藐视的眼神看得脑门一热,挺起小胸膛不服道,“我自个条件有什么问题吗?”
眼见男人垂眸扫视过来,她脸一红,连忙挡住胸口,“看,看什么。”
“一马平川,有什么可看的。”
陆临珹转头,没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耳垂。
“你——”
居然说她是飞机场,就算不是十分壮观,好歹也有点料吧。
下一秒,黑色卡片直直塞进她手里。
“洗衣拖地不指望,偶尔做顿饭总不至于烧了厨房。”
什么烧厨房?
何歆瑶一头雾水。
看着男人高大的身体转身步出房间,她愣了愣,正要跟上去问个明白,口袋里的手机却率先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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