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崤难得见公主懵懵懂懂的模样,平日里都是精致冷淡、高高在上的公主,现在却亲和多了,像个真正的小姑娘,娇润的面上还有刚刚睡醒的残痕,眸子里全是水光,娇柔可爱。
“公主,我抱你去洗漱。”他怕赵霜岚拒绝,连忙保证,“我保证不乱动。”
赵霜岚打了个呵欠,闭着眼窝在他怀里,懒得开口说话,任由他抱进抱出。
霍崤真不知一个女人起床竟然会这么麻烦,又是洗又是擦,甚至还要磨指甲,好不容易等到穿好衣裳梳好发髻,又要揽镜左右看半天。
他可是几捧清水就行了啊。
等到彻底弄好,天色已经亮起来,霍崤心里着急,起身又准备抱起公主,却被拦住了。
赵霜岚恢复了精致高贵,面上依旧淡漠,“我自己来就行。”
霍崤忐忑的心一直持续到两人出门,好不容易上了马车,一直不见文怡过来,他才长长叹了口气。
赵霜岚上了马车就靠着车厢养神,她很困,可端庄威严了大半辈子,更有养在骨子里的优雅,此刻也做不出倒头就睡的样子。
霍崤却极有精神,双目炯炯有神,俊秾眉眼含笑,一点不生疏的紧紧靠着赵霜岚。
只见他一身石青色团花暗纹交领广袖锦袍,头戴缠丝镶玉发冠,腰束金镶玉革带,却只坠了根络子,表面看起来翩翩公子,可仔细一打量,乱七八糟。
赵霜岚痛苦地挪开眼,难怪上辈子记不住这人模样,除了整日见不到人影,长时间的分离,更有他脏兮兮的习惯,还有乱七八糟的穿戴。
她虽说不受宠,可在宫中,见到用到的都是上乘,眼睛早就养刁了。
任霍崤长得多好,就凭她这挑剔的性子,时日久了,也看不到眼里。
“你,”赵霜岚被他挤到了一角,不耐烦道:“让开点。”
霍崤挠挠头,“哦。”
嘴上答应了,身体纹丝不动,还朝赵霜岚笑,“公主,还要好久才出城呢,你快靠着我睡会儿吧。”
赵霜岚有些后悔跟这厮坐一辆马车,可现在正行驶在街头,停车换人也太大张旗鼓,若是叫人参一本,得不偿失。
罢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马车吱嘎乱响,好在路面平整,马车内也只是轻轻摇晃。
霍崤看到赵霜岚眼睛都要打不开了,渐渐地靠他越来越近后,觉得邓崇俊那厮终于是说对了一个点,那就是女子的精力,万万比不上男子。
这处庄子位于玉京最西边,马车得行上大半日的路程呢。
赵霜岚是被饿醒的,还没睁眼,就闻到一股子男人味道,简直呛鼻子。
她心里想着,须得用柏松香狠狠熏一熏才行,忽然清醒过来,睁眼一看,自己果然躺在霍崤这厮的怀里。
也是奇怪了,这辈子她到底做了什么?
这厮怎么就这么黏自己?
“你醒啦。”霍崤立刻注意到,“咱们快到了,昨夜已经派人前去通知庄头,去了便能吃饭休息。”
这也是邓崇俊提醒的,果然不错,他心内一阵感激。
赵霜岚抚着一丝不乱的头发坐起身,靠着案几,慵懒道:“看来你在跟我说去庄子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啊。”霍崤撒谎不眨眼。
赵霜岚懒得跟他计较,其实她也很久没来这庄子,上辈子年纪大了,压根不想挪窝,如今用这年轻的身子好好恣意一回,不失为一件乐事。
嫁给霍崤,两辈子里最大的好处,是多了很多自由。
霍崤见她面色还算不错,大概是满意自己的安排,很是高兴,还给赵霜岚说庄子里的事儿。
赵霜岚对庄子可比他清楚多了,但也只是听着,并未打断。
她倒要看看,这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因着出门匆忙,一切轻车从简,差不多午饭刚过的时辰,就已经到了。
赵霜岚隔着轻纱幕笠,看着面前陌生而破旧的一切,恍惚想起,这庄子到自己手上可是好几年后,现在还荒着呢。
高低错落的田地,草色青青,整齐的田垄里,连庄稼都没有,盖不住裸露的肥沃土地,看着颇荒凉,虽没有后来的高楼瓦舍,精致游廊,但也还算野性有趣。
或许是年轻的身体带来的满足感,也或者是此时的阳光温暖,清风温柔,这样的场景,她竟也觉得不错,若是上辈子,她已经开始惩罚那些办事不力的人了。
她转头看向霍崤,似笑非笑,“这就是你说的一来就能吃饭休息?”
霍崤也没想到庄子里是这么一幅场景,跟乡下差不多,不是皇帝赏的吗?
他也不好此时说皇帝的坏话,便问身边的人,“庄头来了吗?”
庄头是个中年汉子,唤作大山,一脸黝黑,笑起来满脸沟壑,指甲里都是泥,得知面前是公主殿下,连忙跪拜。
“公主殿下,奴才拜见公主殿下。”又转头朝霍崤拜,“奴才拜见驸马。”
霍崤见他大礼跪拜自己,很不自在。
赵霜岚示意起身,也没忘记霍崤拜托的事儿,打算问个大概。
“先带我们去住处吧,一路上跟我们说说庄子里的情况。”
她走了没几步,就拧着眉头停下。
霍崤初时不明白,但青萍的眼神给了他提示,眼睛一亮,连忙蹲在赵霜岚面前。
“这田间地头可不是你这精致绣鞋能走的,我背你过去。”
赵霜岚看看自己轻便的软底缀珍珠的绣鞋,不由无奈,怎么会忘记换鞋呢?
微澜偷笑不止,“公主,驸马好意,您就听他的吧。”
赵霜岚没让霍崤如愿,这大庭广众之下,她可不想叫下人看笑话。
“庄子里应该备了轿辇,去准备吧。”说罢,她又回马车休息。
霍崤叹了口气,真想一把扛起她就走,但也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去准备,大约盏茶的工夫,一行人终于在一间看起来还算干净清爽的屋子里坐下休息。
赵霜岚立刻叫了砌玉朱颜两个丫头捏肩,这屋里的一切,也都要重新换过。
这具身体足够娇嫩,却也没经过什么风雨,坐了大半天马车,又酸又疼。
庄头领着妻子孩子过来请安,顺便送了不少食材,说是等主子休息好,他们再来禀报。
赵霜岚带来的人手脚自然快,没一会儿就做好了饭菜。
她收拾妥当出来后,窗前的阳光又往西偏不少,看到霍崤可怜巴巴地趴在餐桌上,正等她一起吃饭呢。
“饿了吧?”霍崤看到公主出来,一身束腰紧袖劲装,顿时眼睛都亮了,“正好吃饭,都是山间地头的东西。”
赵霜岚看着面前六个菜,模样不太好看,但闻起来很香,也就坐了下来。
霍崤似是话匣子打开了,一边给赵霜岚夹菜一边道:“这是干笋烧鸡,这笋子小时候我经常进竹林挖,满头的蚊子包,还有这个豇豆干烧肉,小时候我娘经常做……”
赵霜岚是第一次听霍崤说小时候的事儿,倒有些好奇,“你小时候过得好吗?”
“挺好的。”霍崤朝她笑笑,“虽然经常吃不饱,也总是颠沛流离,但好在爹娘疼爱,一家人也总是在一处。”
赵霜岚端起碗默默吃饭,她才发现,霍崤的经历,好的坏的,她从未有过。
难怪上辈子怎么都说不到一起。
吃饱喝足后,赵霜岚便让庄头带着出去转转,这庄子后来经营很不错,是个进项。
霍崤哪里肯让人跟着,自告奋勇地说自己陪着看就行,“庄子里事儿还不少呢,咱们先自己看看……”
两人便从羊肠小道出发,纵使到了下午,春日的明媚在这自然景致中依旧展现得淋漓尽致,疏影横斜,光线斑驳,就连路边的野草都显得一股野性。
霍崤主动牵起赵霜岚的手,还笑着道:“这路不好走,我牵着你稳当些。”
赵霜岚挣扎了两下,发现挣不开,也就没再拒绝。
暖汤并不远,只不过赵霜岚很陌生,这里的一切都还没建立起来,也不知要花多少银子。
霍崤却很有想法,指着一块尚且平坦的空地,“公主,咱们就在这建几处小竹楼,然后四周种些果树,最好是桃树,开花的时候肯定好看……”
“……还有那边,咱们还可以像家里那样,修一道游廊,弯弯曲曲地连着,正好插到湖边……”
“这暖汤到时候好好拾掇,弄大点,再弄些厨子,一边泡一边吃……”
赵霜岚听着听着,总觉得莫名熟悉,好半天才慢慢回过味,霍崤现在建造庄子的想法,跟她后来接手的庄子,走势和布置一模一样。
难道上辈子也是霍崤弄的?
她心中犹疑,面上不显,“你打算自己弄吗?”
霍崤连连点头。
“嗯,六姐夫说你在宫里总是不声不响的,嫁了人性子也难转过来,我家中的情况你也都知道,怕你合不来……我想着这庄子弄好些,万一将来我上战场,你要是不高兴了就过来散心……”
他说着,笑盈盈地转过头,斑驳的阳光循着枝影摇摇晃晃地落在他脸上,身量颀长,英气逼人。
“庄子的契书我已经交给娘了,不日就会转到你名下,算是咱们新婚的第二件礼物,公主,我刚刚说的你喜欢吗?”
赵霜岚望着面前的荒芜,久远的记忆似乎开始慢慢涌现,霍崤上辈子也想送自己这个庄子么?
为何从没开口?
“嗯,我很喜欢。”这都是钱,她回以一笑。
霍崤见她笑意甚浓,夭桃秾李的脸庞红润诱人,似是大受鼓舞,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在她面上落下一吻,蜻蜓点水,如春雨泛涟漪,大胆又克制。
他的身量极高,肩背宽阔,一身锦袍遮住了遒劲的臂膀,凑近的脸,能看到眼里灼灼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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