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们的嘲笑,兰言诗面不改色无动于衷,和前世她在后宫里经历的那些腌臜手段相比,这又算什么?
她天性与世无争,但若旁人气焰太过嚣张,烧着了她的裙摆,她不会轻易放过。
她拍了拍被弄脏了的衣袍,然后抱着小狐狸,走回了亭中。
“各位既然对我父亲的事了若指掌,那么,一定都听过我的事。”
“我出生时,皇宫葳蕤院中,莲花盛开,七莲并蒂,陛下龙心大悦,称我为国之祥瑞,赐字娉婷,封为公主。”
“在座的各位,出生官家,父亲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幼接受良好的教导,那么,在见到我时,应该要行礼,尊称我一声公主。”
兰言诗提起此事,那些女子多是不服气的。
她平时少提此事,但若拿此事做文章,那么,如今这亭子中的女子们,名声不用要了。
“公主站着,你们坐着,你们不仅不行礼,用言语侮辱,用小畜生扔本宫,害本宫摔倒,明日本宫便随母亲进宫,向太后娘娘禀告此事。”兰言诗轻笑道:“我瞧你们各个都到了如花似玉待嫁的年纪,若是留下了德性不佳,失仪善妒的名声,本宫亦想看看,到底还有谁敢娶你们呢?”
兰言诗提到嫁娶,仿佛拿到了她们的命脉一样。
“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本宫的父亲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本宫身为他的女儿,继承了这一天性,算是正常吧?”
兰言诗前世曾是皇后,即便前世被逼死,但她也曾是一国之母。
此时她安安静静地站在凉亭中,微凉的风从她身上掠过,香甜的风穿梭在她们之间,但没有人觉得惬意。
她们觉得现在的兰言诗和刚刚又不大一样了,她眼眸中的冷意寒凉彻骨,让人不可攀附,方才的话,不是开玩笑。
赵月蓉是最先站起身的,她年纪最大,半月前,母亲还在为她谈一门上好的亲事,她可不想因此被牵连。
“娉婷公主,刚刚摔疼了吧,快坐下歇歇吧,我帮您看看。”
李湖瞪了赵月蓉一眼,嫌她背叛了自己的圈子。
赵月蓉忽略不理,她心里也很瞧不起李湖,觉得她做事不经脑子,世界上能少得罪一人就是一人的道理都不知。
宁妍玉也有自己的想法,是,她的身份是不如兰言诗尊贵,但她的家族是洛阳人才辈出的世家,比她兰家有底蕴多了……兰言诗也就只能炫耀母亲的家世,她父亲不过是个屠夫的儿子,还不是靠着尚公主才青云直上……更何况,她也不怕自己没有好亲事,只要祖父一日尚在丞相之位上,她的亲事是不愁的……兰言诗拿此事压她,她宁家可不怕兰家。
“兰姑娘请坐,我们有事,先行告辞。”宁妍玉看了眼兰言诗怀中的小白狐,“还请公主将小白狐还给我们。”
兰言诗不想给她。
那小畜生在她怀里待久了,用柔软发烫的皮毛,将她冰凉的手心捂得很暖。
它的肚皮一鼓一鼓的,这是个脆弱的生命。
但这个脆弱的生命,缩在她怀里,全心全意地信任她。
更何况,她还踩了它一脚,伤着它,亏欠着呢。
她从不欠谁的,连畜生也不。
“还给你?”兰言诗不解:“方才分明是你们将它扔掷到本宫脚下,害得本宫摔倒了,怎么?目的达成了,又当成宝贝要回去?不会还想让本宫再摔一次吧?”
宁妍玉狡辩道:“兰小姐,你又想冤枉人?分明是这小狐狸自己跑到你脚下的,怎么还要赖我们?”
“既然你们不认,那它就是我的了。”
“哎!不成。”宁妍玉阻止道:“我们弄这小狐狸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岂能让你说拿走就拿走。”
“是谁的不重要,今日我必要放它走。”
“兰姑娘何必如此固执?我等看只是看这小白狐可爱,才捉了来,又不打它,你为何要逼我们强行放走它呢?”
这小狐狸,是方才她们往紫苑台去,走到一半时,忽然发现的。老狐狸大概是去觅食了,不在附近,它自己爬出了窝,迷了路,恰巧撞见了她们,见它浑圆可爱,于是让随从捉来逗弄。
“我看宁姑娘的意思是,无论我今日做什么,你都要同我作对?”兰言诗有些生气,狠毒的人她见多了,但是胡搅蛮缠,不识抬举的,宁家的这位当属第一个,“区区一个畜生,本宫发落就发落了,还需要向你们解释。”
宁妍玉平日也是宁家的掌上明珠,虽不及姐姐那样受祖父青睐,但好歹也是洛阳闺女圈中的佼佼者,兰言诗今日言行,打了她无数次脸,她见此地没有外人,便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当下心情舒爽了才是,“兰姑娘好大的官威!跟你那名声狼藉的娘和罪孽深重的爹一个德行!”
兰言诗点头示意她知晓了,跟她讲道理,浪费时间。
“一,你见着本宫不行礼,此为不敬。”
“二,妄议朝廷是非,污蔑朝臣,羞辱大长公主,出言失当,此为大不敬。”
“三,故意陷害本宫,害本宫摔倒,意图谋杀。”
“本宫念你今日初犯,给你一些教训,希望你忏悔后改过。”
宁妍玉听完兰言诗的话,脸色立改:“你想做什么?”
兰言诗对兰亭昭吩咐道:“妙邈,去,掌她的嘴!”
现场仿佛凝固般,兰亭昭哪里肯去,让她打宁家次嫡女的嘴,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她得罪人吗?
“姐姐,算了吧,我看她们也不是故意的……”
兰言诗知道兰亭昭想做和事佬,不想得罪人,甚至能容忍旁人信口污蔑父母亲,可惜她一日姓兰,就不能置身事外:“妙邈,做与不做,你自己掂量清楚。”
兰亭昭被她的目光警告,她实在是不想做这明面上如此得罪人的事……兰言诗偏偏要逼她……她朝宁妍玉走去,双脚跟注了铅一样沉重。
“宁小姐,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得罪我姐姐,得罪了。”
兰亭昭说这话,是想祸水东流,让宁妍玉记住,今日要打她的,不是自己,而是兰言诗。
正当她扬起手心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树叶摇晃声,然后她听到有人开口道:
“妍玉,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了,原来你在这里。”
宁妍玉看见来者,雀跃地蹦起来,然后朝他飞奔去:“哥哥!”
兰言诗并未回头,接着,她听到了宁妍玉用更加欢喜娇俏的声音,叫道:“漱滟哥哥!你也在!”
兰言诗僵住。
漱滟。
他的字啊。
他今日也来了?
“嗯,我和你哥哥正要去往紫苑台。”
这声音宛若清泉,很是耐人动听,像是初春的跫音。真的是他。
回想上次普渡寺一别,她与母亲抢夺了他弟弟,这次……
也不晓得,方才她咄咄逼人,要扇人巴掌的事,他又听去了多少……
何况她方才还摔了一跤,衣裳脏了,模样肯定很狼狈,要这样见他……她不愿意。
兰言诗背对着他们,久久不愿转身。
她耳侧是一道又一道娇绵的“漱滟哥哥”,众贵女纷纷上前拜见程迦,直至兰亭昭也上前拜见了程迦。
陈韫在一旁打趣道:“有漱滟在的地方,世上再无其他男子了,否则我怎么没被诸位妹妹看见?我这么大一个活人。诶,失败!失败!”
逗得她们笑作一团。
现场和乐融融,唯有兰言诗格格不入。
“哥哥,你若来迟一些,妹妹就要被人欺负了呢!”宁妍玉抱着宁彦秋的手臂撒娇道,意有所指地瞪着兰言诗的背影。
“你这性子,还有人敢欺负你?”宁彦秋道。
“漱滟哥哥,你评评理,我哥哥说我刁蛮!他冤枉我!”宁妍玉转头对程迦撒娇道。
程迦不置可否,他没看宁妍玉,用一个礼貌的笑容充当回答,然后独自走到望枫亭的台阶下,俯首作揖,对亭中人道:
“公主,普渡寺一别,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那些三个大雪纷飞,漫长的日与夜,她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他没法见她,只能听寺里僧人说。
他将稀世难求的国宝丹药奉上,那丹药连她的院门都未进,更别提入她喉肠,保她性命。
他束手无策,自嘲了许久。
这些晦暗的自嘲,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
在场的人,都听过普渡寺的事。但他们知道是,程世子的贴身随从得罪了沈瑶与兰言诗,被强要回兰府这部分。
程迦向兰言诗问好行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家凝望着拿到苏梅色的窈窕背影,等待着她的回答,想从中窥看他与她的关系。
过了一会儿,才听得兰言诗的回答:
“多谢世子关心。”
她的回答声很轻,与方才的那些少女喊他“漱滟哥哥”时完全不同,疏离冷清,两人关系听起来充满了客套与距离。
许多少女的心安全落了地。
程迦的目光则停留在兰言诗背后的一块污秽上。
沾了土,灰蒙蒙的。
她爱干净,这是新弄脏的。
他们来得晚,只听到了细枝末节的对话。
她摔跤了,是被人给设计的。
“漱滟哥哥,别理她了,我们去紫苑台吧。”宁妍玉凑上来。
她?
听到宁妍玉这么称呼兰言诗,语气中毫无尊敬可言,程迦皱眉。
“宁兄。”他转头对宁妍玉背后的宁彦秋道:“原来洛阳城中,也有人不识娉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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