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玉竹对太夫人生了些怨气,且玉竹本就是个心思单纯的,难保见到太夫人的时候脸上不会露出些破绽来,为免生事,云初吩咐玉竹留在屋里,带着青竹去了颐至堂给太夫人请安。


    待掀帘进屋,却瞧见裴源行已坐在屋里了。


    云初面色如常地行了礼,待太夫人朝她微微颔首,她才落了座。


    杜盈盈眨了眨眼,来回看着裴源行和云初,疑惑道:“源行哥哥,你和……”


    顿了顿,她眉头轻拧了一下,似是在踌躇该如何称呼云初才好,须臾,才笑了笑,道,“源行哥哥,你们……你们怎么不一起过来请安啊?”


    云初清浅地挑了挑眉,将目光投向了裴源行。


    这个盈儿姑娘倒真是个有趣的。


    该夸她天真浪漫呢,还是该恼她明知故问呢?


    既然盈儿姑娘点名了要问裴源行,理应该由裴源行解除她的疑惑。


    裴源行板着脸不作声。


    云初正觉着好笑,五姑娘裴珂萱已迫不及待地嚷道:“盈儿姐姐刚来不知道,二哥哥向来不和二嫂一道过来,侯府上上下下早就对此司空见惯了。”


    她皱了皱鼻子,道,“二嫂走得慢,换作我是二哥哥,我也没那耐性陪她一起过来请安!”


    她虽嘴上说着云初走得慢,但屋里哪个人听不明白她是在暗讽云初就是个瘸子,连她夫君都嫌弃得紧,宁愿一个人来请安,也不愿跟她一道过来。


    裴珂萱扭头望着裴源行,尾音上扬,蕴含着些许笑意:“二哥哥,听说你昨晚上又在书房里歇下了?”


    离京多日,若是别人家的夫君,怕是早就回了自己院子,恨不能天天黏在妻子的身边不舍得离开,哪会如裴源行那般丢下云初去书房过夜。


    这不是厌恶云初又是为了什么?


    云初垂着眸子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以掩饰自己脸上露出的啼笑皆非之色。


    裴珂萱说的虽是实打实的真话,只是她一个侯府未出阁的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嚷嚷着自家哥嫂的闺房之事,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太夫人冷不丁地大声喝道:“萱姐儿!”她拧了拧眉,道,“都给我少说两句!”


    许是被太夫人吓到了,方才还能说会道的裴珂萱禁不住瑟缩了一下,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却不敢再多言半字。


    云初心想,果然还得太夫人亲自出马才能堵住裴珂萱那张嘴,不然这耳根也清净不了了……


    太夫人目光冷冷地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碗里的茶叶沫子:“今日趁大家都在,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一说。”


    她将视线挪到杜盈盈的脸上,眼中的神色放柔了几分,“盈儿此次来京,连个正经的接风宴也不曾有过,再过些日子便是盈儿的生辰了,我想着莫如趁着盈儿过生辰,帮盈儿大办一场生辰宴。”


    太夫人继而又看向侯夫人,叮嘱道,“雨娴,盈儿的生辰宴就由你去操办,如此我也放心些。至于盈儿,也莫要躲懒,趁着此次机会跟着雨娴好好学着如何持家,你如今也已十六岁了,早晚都要嫁人的,是该跟着学学掌中馈的事了。”


    侯夫人抬眸看着太夫人,微微启唇,却又抿紧了唇,似是有口难言。


    该交代的事儿都已经交代完了,太夫人挥了挥手叫众人退下,却又开口喊住侯夫人:“雨娴,你留下,生辰宴一事我还有话要叮嘱你。”


    婆媳俩静默无语地坐了片刻,最后还是太夫人先沉不住气。


    “雨娴,你刚才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母亲方才说要大办盈儿姑娘的生辰宴,恕儿媳妇直言,儿媳妇觉得此事不妥。”


    太夫人眉尖微微蹙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心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办,没有什么妥不妥的。”


    他们夫妻俩倒是一条心,把盈儿视作了洪水猛兽一般,整日一副吓破胆生怕惹上祸端的样子,简直是愚蠢至极。


    侯夫人很识相地闭上了嘴。


    她沉吟须臾,缓缓道:“操办生辰宴一事,儿媳妇觉得可让初儿去办,她是侯府的世子夫人,这些事合该由她来操持,这几个月来儿媳妇也陆陆续续将一些内宅的事情交由她来处理,她办得都甚是妥帖。儿媳妇想着,此次的生辰宴,不如就让初儿跟着一道历练历练。


    “此外,儿媳妇觉得,盈儿姑娘学着持家是一码事,对她以后嫁人也有益,只是她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让她抛头露面帮着接待来客不合适。”


    侯夫人话虽说得小心翼翼,却还是惹得太夫人大发雷霆。


    “盈儿接待来客不合适?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难道叫云家那丫头接待来宾就合适了吗?听凭她拖着一条瘸腿在侯府到处走,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有腿疾,认为全京城的人没在背后笑话我们侯府娶了个瘸子进门吗?”


    侯夫人觉得此话太过刺耳,却顾忌着辈分不敢顶嘴,默了片刻才温声道:“初儿对行哥儿有恩。”


    话点到为止,余下的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虽只说了半句,但太夫人已然明白侯夫人话里的暗示。


    她不由恼羞成怒道:“有恩有恩!要不是因为想到那瘸子对行哥儿有那么一点儿的恩情,她就是拖着一双残腿爬进我们侯府,我也断不会允了这门亲事!”


    侯夫人几不可闻地长叹了一口气,很明智地保持着沉默。


    太夫人轻咳了一声,道:“总之府里的一些庶务,你也该试着交给盈儿去打理了。”


    侯夫人眉心一跳,讶然地抬起头来。


    “母亲,您这是……”


    盈儿姑娘没名没分地寄住在侯府,已然有些不合礼数了,可好歹还能借口说她是太夫人的娘家亲戚,太夫人着实想念她,所以接来府里住几天。


    太夫人这事做得糊涂,初儿是行哥儿的妻子,哪能越过初儿,却将掌中馈的权力交给盈儿姑娘的?这不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太夫人已将盈儿姑娘视作了她的孙媳妇吗。


    太夫人睨着她,冷声道:“要不是当初行哥儿阴差阳错地娶了那瘸子进门,那瘸子哪有资格嫁进来当世子夫人,行哥儿的正妻之位本就应该是盈儿的!


    “此次行哥儿亲自将盈儿接回京城,一路上待盈儿细致体贴,那瘸子但凡是个识相的,就该自己主动求行哥儿休了她,一别两宽。


    她冷哼了一声,极尽鄙夷,“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脸皮绝非旁人能比,患有腿疾,家世又低,嫁进来三个多月,竟也不知道为侯府添个子嗣,难不成还真把她当初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恩情当回事,打算吃定我们侯府一辈子吗?”


    侯夫人多年的儿媳妇可不是白当的,深知此刻插嘴劝导几句只会火上浇油,索性一言不发,任由太夫人兀自埋怨个不休。


    立在屋门外的云初脊背挺得笔直,面上无悲无喜。


    太夫人身边的冯嬷嬷不动声色地朝云初望去,有些意外云初的反应。


    她就站在一旁,屋里说的话她是听得一清二楚,少夫人没道理一句没听见啊。


    看不出来少夫人倒是个城府深的,竟能完全不露声色,换作别的女子在背后被人骂瘸子,怕是早就羞愤到直落泪了吧。


    冯嬷嬷脸上挂着笑,道:“太夫人还忙着,这会儿肯定没空见您,不如少夫人还是先回吧,待太夫人得闲了,少夫人再过来瞧瞧吧。”


    话说得漂亮,只可惜她没能掩饰住眼里的假惺惺。


    方才云初跟着众人离开颐至堂的时候,被冯嬷嬷喊了回去,说是太夫人有要紧话要吩咐她。


    太夫人哪是有什么要紧话要跟她说啊,指望她一字不漏地听到太夫人在屋里说的那些刺心话才是真!


    许是怕她借故离开,还特意派了冯嬷嬷在她身旁守着。


    太夫人为了处处显示出她对她的嫌恶,还真是费尽了心机。一大把年纪的,也是难为太夫人了。


    云初朝冯嬷嬷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多谢嬷嬷提醒,既然祖母忙着,那我便不打扰祖母了。”


    云初面上格外平静,说话时明明没有半点暗讽的意味,却让冯嬷嬷讪讪地低下了头,隐约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台上唱戏的,唱的还是丑角。


    晃神间,云初已转身出了院门。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