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临然已经收起了情绪,淡淡一笑:“确实有些巧。”
他抬手行礼:“劳烦公公送本官到此,剩下的路本官自己走吧。夜已深,公公请回。”
说完,男子抬脚,不急不缓地朝角门方向去。
小太监目送男子的身影离开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喃喃道:“周夫人去世都八年了席首辅还走不出来,也是个痴情人啊。”
*
宫宴,自然重点在“宴”字上,但除此之外,礼乐、舞蹈、百官座次,也不能出现差错。
菜色杨贤妃已经基本定下了,不用周窈窈多加改动,只用她发挥自己的专长,试试菜即可,百官座次按照上朝所站的次序照搬即可,到时候让伺候皇上上朝的太监去一一看过。只是礼乐舞蹈还只弄了个大概,有许多细节需要敲定。
尤其是这块是整个宫宴出彩的环节,不能太陈滥也不能太新颖,难以掌控这个度量。
内务府初拟了几个单子,可试场的时候周窈窈差点没夺门而出,那乐曲比吴安嫔弄得那杀猪声也强不到哪儿去,也就舞蹈能勉强入眼。
眼看马上中秋了,周窈窈干脆下定决心,让内务府将几年前先帝在世时用过的节目单子裁剪裁剪,把类型差不多的混在一处,寻当时参与的人来指导指导,权当是今年的新节目了。
最后弄出来时,成效居然不错,没什么亮点,但也能平平稳稳地结束。
因为时间紧迫,周窈窈也懒得让人弄什么观月阁、赏月楼之类,就在太和殿设宴,内里陈设多放了些与“月”有关的物件,其余陈设不变,不知道省了多少心思。
周窈窈很是满意。
中秋夜,百官入宫。
皇上不在,按照礼法,皇后、嫔妃居北,大臣携家眷居南,周窈窈坐在杨贤妃下首的角落处,只能看见几个大臣的背影。
乐伶刚刚入殿,待乐伶奏曲,宫宴方始。
周窈窈这个位置连人都瞧不见几个更别论歌舞,她想低头用膳时,却见芽春快步行到她身旁,低声急道:“婕妤,大臣们有些并未入座的,宫宴都开始了,殿内还空了十余个的座次。”
宫宴就是为了宴请文武百官,若是人不来,那宫宴有何意义?
周窈窈面色难得地严肃:“不是先前都去送了帖子了吗,他们怎么如此大胆,居然连宫宴都敢不来?”
前朝尽管形势紧张,但大臣们多少还是要给皇室颜面,连宫宴都胆敢不来,这些臣子怕是已生他念,甚至要付诸实行。
问题还不单单在这些未落座的臣子身上,其他入座大臣见他们这般放肆,心中对皇室乃至皇上的威严也会有所怀疑,必然生变。
她可不想还没等到回去的日子,就因为叛乱而殒命于此。
周窈窈思索片刻,咬咬牙,挥手唤来紫剑,在紫剑耳旁叮咛了几句,随后吩咐芽春:“你带人去移动桌椅,把空出的位次全部撤下。记住,要快。”
芽春赶忙去做,而紫剑闪身到杨贤妃身后同她说了几句,又见杨贤妃同上首的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皇后娘娘朝周窈窈的方向瞥来一眼,目无悲喜,随后又收回了视线。
片刻后,在乐伶奏乐前,皇后娘娘的声音响起:“今日宫宴,本是大喜之日,但有人疏忽大意,居然在送帖时遗漏了几位大臣,是本宫驭下不严,本宫,自罚三杯。”
皇后娘娘一向不饮酒,此时自罚,下首大臣微有躁动,议论纷纷,不过又很快安静了下来。
等三杯结束,皇后冷声道:“周婕妤,你主理宫宴有失,也自罚三杯,为诸位大臣赔罪吧。”
周窈窈理了理裙摆,淡定起身,举起酒杯饮了三杯:“是臣妾办事不利,望诸位大臣谅解,望皇后娘娘责罚。”
这酒好辣。
她强忍喉头辣意,没有留意到,在百官上首,有一个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
“寒了臣子心意,羞了皇上脸面,自然要责罚。你且退下,自行回宫反省,其余责罚,待本宫与皇上商议。”
周窈窈拜伏在地行了一礼,起身后从侧门出去,却并未回宜龄殿,只是侯在偏门。
片刻后,宫人们又在她面前摆上了一桌席面,内务府副总管亲自伺候着布菜,笑着道:“周婕妤,您这下可是立下了大功,李公公在殿内伺候皇后娘娘,特意命奴才出来,好好伺候您。”
周窈窈灌了两杯水才消了嘴里的辣意,闻言摆手道:“公公客气。”
殿内歌舞声起、乐声不休,约莫一个时辰后,礼乐初歇。
周窈窈也吃得差不多了,听殿内脚步声起,知道百官们纷纷退下后,便命人收拾面前杂物,再去殿内瞧瞧。
宫妃们从侧门出来,陈婕妤打头瞧见周窈窈,哈哈大笑之后面露嫌弃:“小门小户出身的就是上不了台面,这种大事还能出错,你等着搬出宜龄殿打入冷宫吧。”
周窈窈也不生气,含笑目视她和一众妃嫔离开。
“蠢货。”
闻言,周窈窈转身,正对上梁惠妃、杨贤妃与皇后娘娘站在她身后,皇后娘娘手中佛珠不停:“休理那等蠢货,你今日办得漂亮,本宫会告诉皇上,晋你为嫔。”
梁惠妃闻言目光微暗,不过没有说什么,杨贤妃倒是笑容满面,拍了拍周窈窈的手道:“还不快谢过皇后娘娘。”
周窈窈心中自有主意,闻言忙行礼道:“皇后娘娘万万不可,臣妾身份低微,不敢再受隆恩。更何况文武百官皆知,是臣妾办错了事,您应当罚臣妾,而不是赏臣妾。”
皇后微微颔首:“那此事便再议吧,你拟出今日未曾来宫宴的臣子名单,届时交予席首辅,他自会安排。”
“席首辅?”
周窈窈刚疑惑出声,侧门的帷幔后便大步迈出一个男子,朝皇后、二妃还有她自己行了礼:“臣必当尽快查清原委。”
皇后露出一个浅地几乎没有的笑来:“辛苦首辅了。”说着,她随意打量了席临然一眼,道:“席首辅还是无须精神。”
席临然一怔,随即也笑道:“谢皇后娘娘夸赞。”
言罢,他又朝周窈窈行了一礼:“婕妤辛苦,届时派人将名单送至微臣府上便好。”
周窈窈应下,唤他起身。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席首辅起身时,眼神似乎在她面上停留了一瞬,不过又很快移开了。
杨贤妃道:“皇后娘娘,那您先行吧,臣妾同窈窈一起回宜龄殿。”
无人留意到,席临然的瞳孔瞬间紧缩,不过他立刻垂下眼帘,掩去了所有情绪。
待他同贴身小厮一同出宫,回转席府后,小厮掩上门窗,低声道:“大人,周婕妤的名讳怎么与夫人一模一样,连容貌也有几分相似,莫不是夫人先前有妹妹流落在外?”
席临然不置可否。
他沉默半晌,踱步到书桌前,挥笔写下一封信来,交予小厮手中:“你去汉中郡查,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此事。”
小厮应下,把信放入怀中便匆忙离去。
数日后,席临然坐在书桌前,听贴身小厮小心翼翼地回禀道:“虽然没有打听出来周婕妤与咱家夫人有什么关系,但奴才却打听出来了些别的事。”
席临然抬头盯着他:“讲。”
“那周主薄与周婕妤、咱家夫人生得一点都不像,听当地人说,周主薄的女儿养在别处多年,临进宫时周主薄才将其接回了家,随后周府就修缮了房屋,盖得比原先气派百倍,据说是当地县令命人修缮的,意在讨好周主薄。这么瞧来,那周主薄也是个贪财之人”
小厮声音越来越低:“奴才有些不明白,周主薄有这么美若天仙的女儿,早该用她换了富贵,何必等到进宫前才让人知晓,白过了许多年的清苦日子。”
席临然深吸一口气,嘱咐他:“此事绝不可有第三个人知晓。”
第三个人?那不是就他和大人两个?
小厮一愣:“大人,这等大事,您难道不禀告皇上吗?”
席临然偏过头去凝视窗外:“皇上......那是定然要禀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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