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凤凰一族

    熟悉的冷香盈满她的鼻翼,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顾南挽蓦地睁大了眼睛,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面前之人, 却察觉到他揽在她腰间的大手收的愈发的紧,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了她的腰间。

    面前一片昏暗, 隐隐约约间, 她可以看到戚无宴眉间暗金色的金印于黑暗中微微闪烁着,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是如出一辙的幽暗, 与当初截然不同的模样。

    以往的金印圣洁神秘, 现在却似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暗色,凭空生出了几分邪肆, 顾南挽心底无端的有些慌乱, 她的心跳剧烈地鼓动着,呼吸微滞。

    身后是古昭几人略有些狼狈的呼吸声与呼啸的风声, 那些罡风刮过面颊犹如弯刀一道, 顾南挽被戚无宴抱在怀中, 高大的身形严严实实地将她遮了个干净, 身后的古昭几人就没了那么好P的运气,不过片刻,他们几人周身便已被那罡风割的皮开肉绽,浓郁的血腥味于他们的鼻翼蔓延。

    他们的闷哼声在这黑暗的空间中显得格外刺耳, 顾南挽有些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衣角,生怕后面几人察觉到此处的异样, 衣物上的银丝勾缠于她的指尖, 带起些微的凉意。

    顾南挽身形有些僵硬, 却察觉到面前之人微微退后了些许的距离, 微凉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身前, 冰凉的指尖擦去了她面上尚未干涸的血渍,顾南挽扯了扯他宽大的袖子。

    戚无宴反手捏住她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腕,可能是方才不小心碰到哪里落下了伤口,随着他的摩挲,带起细微的刺痛,她只觉得手腕那里的皮肤微微有些发烫,温和的灵力顺着伤口缓缓地流入她的体内。

    细小的伤口随之缓缓愈合。

    正当她有些失神之际,却听面前之人沉声道,“出去以后,去找你爷爷。”他的声音随着呼啸的风声迅速消散,略有些模糊。

    顾南挽闻言瞬间抬起了头,“怎么了?!外面出什么事了?”

    戚无宴微微垂首,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只见她面上还带着点血渍,衣衫湿漉漉地贴在她单薄的身躯之上,乌黑的发丝黏在她雪嫩的腮边,像是只落水的小猫,他的眸底似有暗流涌动,他深吸了口气,落在她手腕上的指尖忍不住微微用力,指尖一片滑嫩,他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流连于她的面上。

    顾南挽只觉得面前一暗,却察觉到那抹凉意再度逼近,面前之人一改方才的点到即止,他像是只发了狂的凶兽,肆无忌惮而凶猛地侵占着她的领地,属于他的气息寸寸侵占了她的呼吸。

    面前出现了点点光亮,隐约可以听到外面的喧嚣与潺潺的流水声。

    戚无宴微微退后了半步,于她殷红的唇角再度落下了个轻轻的吻,他薄唇紧抿,琥珀色的眸底一片晦暗。

    “石头下面有东西,出去小心。”

    顾南挽微微睁大了眼睛,便听身后传来了几道痛苦的低呼声,她的灵魂似是都要被面前的飒风扯出来一般,面前的场景瞬间变幻。

    …………

    随着那些黑衣人的自曝,一滩滩刺目的血雾在那盘天石上炸开,血色四溅,那盘天石上裂开了数道裂缝,浓郁的水汽自那裂缝中喷涌而出,几乎是眨眼之间,整个山涧的温度都随之下降了些许,冰冷的水流自那盘天石中汹涌而出。

    几位长老面色微变,他们连忙飞身落到了那盘天石旁,想要止住那不断涌出的水流,六长老看着上面的裂缝,忍不住厉声骂道,“这群畜生!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我隐族撒野!”

    大祭司神色冰冷地看向面前之人,丝丝缕缕的灵力缭绕于那蛇头杖之间,一道红芒瞬间袭向天际。只见数位修士形如鬼魅地自山林间现身,他们面上皆是带着银色面具,迅速地向着闻钰仙君几人逼近,他们脚下变换不停,整个山林的气息似乎都随之发生了改变,原本宁静温和的山涧杀气四溢。

    大祭司看着一片狼藉的盘天石,神色冰冷,“抓住他们!”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只见那几人的气势陡然一变,他们双手快速结印,转眼之间,风云惊变山河失色,点点的灵光自山林中倾泻而出,欢快地跳跃于他们的指尖,一道庞大的灵阵瞬间自他们的脚下爆发,一道古佛虚影静坐于高山之上,万道剑芒停留于他的身后,剑气凌然。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这阵法,当即面色一变,“这是……万象诛仙?”传说中威力极强的阵法,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要退掉层皮。

    人群中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他们连忙向后退去,避开人群中心,随即忍不住瞪大眼睛,目光狂热地看向那浩瀚无匹的剑阵。

    闻钰仙君神色淡淡地立于原地,他的目光在人群之中一扫而过,狂风吹乱了他的长发,腰间的长剑微微颤抖,发出了嗡嗡剑鸣,他的指尖压在那长剑之上,日光落在冰冷的剑尖,折射出刺目的寒芒。

    哪怕被隐族众人高手围困于剑阵之中,他的神色依旧是没什么变化,雪白的长袍无风自动,宛若九天之上的谪仙,清冷矜贵。

    他微微向前一步,脚下的灵力荡开层层涟漪。

    那几名带着面具的男修攻势不减,他们化作几道流光,遁入了那庞大强悍的剑阵之中,万丈剑光滔天而起,无数的长剑汇聚成一道束缚着锁链的长剑,随着漫天呼啸的风声径直劈向了闻钰仙君。

    辽阔的山涧有一瞬间的死寂,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那一瞬间褪去了色彩,刺目的灵光瞬间炸开,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被那滔天的灵力掀的飞了出去,他们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心中骇然。

    他们没想到,这剑阵竟有如此威力,他们离得这般远,都有些吃不消,若是直面那剑阵,那威力他们简直不敢想象……

    大祭司站在高台之上,目光冰冷地看向高台之下的一切,须臾,她微微侧首,看向了神色古怪的朝姚老人。

    却听到高台之下传来了一阵惊呼,大祭司的瞳孔一缩,待那光芒散去,只见闻钰仙君只倒退了几步便堪堪停下,殷红的鲜血自他的唇角滴落,一道血阵与那万象诛阵于他脚下寸寸碎裂,竟是挡住了那万象诛仙阵……

    狂风卷起了他白色的长袍,猎猎作响。

    闻钰仙君缓缓地抬起头,那恐怖的灵阵似乎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寒潭似的眸子只静静地看向那盘天石之上,只见一道暗色于那石碑下蔓延。

    闻钰的瞳孔一缩,他目光冰冷地看向那些黑雾,是戚无宴与顾南挽的气息……

    眸底闪过一丝杀意,漆黑的眸子中难得带上了些许浓烈的色彩。

    他的长袖之中甩出一枚玉佩,那玉佩见风便碎,细碎的齑粉随着寒风缓缓消散,与此同时,只见又是几个黑衣人猛地自山林中一跃而出,他们周身灵力不断地攀升着,几乎是以一种不要命的趋势奔向了那盘天石。

    大祭司的面色微变,她的目光在闻钰仙君的面上停留了片刻,也不知他究竟从何处找来这么多不要命的人,她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蛇头杖,便要前去拦住那些黑衣人,却听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响起,她手中的蛇头杖猛地顿地,只见朝姚老人周身灵力瞬间暴涨,却是神色阴沉地站在了她的对面。

    朝姚老人抬了抬手,对着身侧之人沉声道,“拦住她,等那个小贱人出来,直接杀了她!”她身后的几位长老闻言直接飞身跃到了盘天石上。

    大祭司的瞳孔一缩,她的心中思绪翻涌,面上却依旧一片淡定,她厉声呵斥道,“你要造反吗?!”

    “是又如何?”朝姚老人低低地笑了声,她看着面前辽阔的森林,看着脚下的山涧,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我早就受够了,我受够了你们这群蠢货!凭什么?当初若不是意外你怎么可能赢我?”

    “这么多年来,我每一日都在等着这一天!”她也不想闹的这般难看的,她本来已经计划好了一切,阿昭可以光明正大地当上族长,她联合闻钰仙君那群人杀了古乔那个小贱人,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结果又突然冒出来一个顾南挽!!

    都是那个贱丫头破坏了她的一切!

    看着闻钰仙君与那群人缠斗在一起,朝姚老人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几滴眼泪却自她的浑浊的眸中滴落,她狞笑着看着满地的狼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这族长之位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大祭司神色冰冷地看着神色癫狂的朝姚老人,“你会死的。”

    “盘天石若是碎了,出事,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朝姚老人挑了挑眉,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花,“那又如何?!”她还怕死不成!死又算的了什么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可笑。”朝姚老人看着脚下的大好河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日后她便会是这隐族的族长,她精心筹划了这么多年,为了这一日,她甚至连古昭日后的修为都搭了进去……

    “你把古乔的女儿找回来有什么用,那个贱人都已经死了,她的女儿照样不是我的对手!”朝姚老人勾了勾嘴角,她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衬着那张布满皱纹苍老的脸,有些说不出的诡异,她的眼中尽是疯狂,她看着往日严肃端庄的大祭司这会儿却是满目恨意,忍不住露出了个得意的笑容,眼底尽是畅快,她等这一日已经等的太久了!

    天知道这么多年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每天每夜都想将大祭司踩在脚下,让她生不如死!

    “凤凰一族又如何?”

    “今日我便送你和那几个凤族的小畜牲一同上路!你不是把那个顾南挽当成宝贝吗?我就偏要当着你的面把那个小畜生挫骨扬灰!!”

    提到顾南挽,大祭司的面色难得地有了些变化,她的眸底闪过一丝杀意,“你找死!”磅礴的灵力瞬间自她的脚下蔓延,她的身形几乎化作一道残影,倏然与那滔天的灵力碰撞在一起。

    那几位长老见状,周身灵力亦是瞬间暴涨,他们低吼了一声,随着朝姚老人一同袭向了大祭司。

    一时间,各色的灵力席卷至整个山涧,空中雷声轰鸣,风云变色!

    那些外族人则是连忙向后退去,他们只是来凑个热闹,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看着现场的满目狼籍,他们忍不住有些感慨。

    …………

    几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跳到片山顶之上,一脸严肃地看向那高耸入云的盘天石,却见那盘天石上裂开了几条深深的缝隙,一群人在下面打的不可开交,大长老见状皱了皱眉头。

    金凤纵身一跃跳到了巨树之上,只见山下人头攒动,“应该就是这里了吧?这地方可真不好找!”隐族平日里极为低调,知道隐族存在之人少之又少,他们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个地界,一路上连问路都没地儿问,还是长老连掐带算算了半天才找到这个地方。

    数十个老凤凰一溜儿地站在他的身侧,面容严肃地看着山下的场景,眼见那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他们当即拧了拧眉头,“挽挽不是说今日会在这里吗?怎么看不到人?!”

    “可能还没到她出来吧?这群小家伙可真够毛毛躁躁的!”眼见一块巨石直勾勾地砸向他们这边,金凤一挥长袖,那巨石瞬间炸裂。

    平日里泰山蹦于前而面色不改的老凤凰这会儿难得地有些急切,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山下的场景,想要在人群中找到顾南挽的身影。

    黑凤坐在树上,寒潭似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脚下的一切,须臾,他默默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发,余光看见两个加起来足有几千岁的老妇人猛地缠斗一起,磅礴的灵力几乎将他们脚下的山头都给掀翻。

    几位长老亦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路上他们想了许多见到亲家会是什么模样,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画面,他们正打算给顾南挽发个消息,却听一个老妇人陡然提到了顾南挽的名字。

    金凤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他瞬间竖起了耳朵,然而再细听之下,他的脸色瞬间大变,却听那老妇人对着挽挽和凤凰一族就是一顿臭骂。

    其他几个老凤凰亦是瞬间拉下了脸, “???”

    几位长老看着那胡言乱语的老妇人,眼见她满嘴的贱人畜牲,他们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凤凰一族虽然沉寂已久,却也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骂上几句的!

    尤其现在这个老虔婆还当着他们的面骂他们的乖宝,这谁能忍?这他娘的还能忍他们直接去当个王八算了!

    一群老凤凰看着朝姚老人的目光几乎能喷出火来!

    这个死老太婆骂他们是畜牲还要杀他们的宝贝小肥啾?!!

    朝姚老人死死地盯着大祭司的面容,星星点点的灵光跳跃于她的指尖,发现大祭司对那顾南挽格外敏感,她咧了咧嘴角,“你知道古乔是怎么死的吗?她被人挑断了经脉,刺穿了七道穴位。”

    大祭司瞳孔一缩。

    眼见她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神色,朝姚老人古怪地大笑了几声,“当初她怎么死,今日顾南挽那小贱人便会怎么死……”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大祭司还未来得动手,便听身后传来了一道暴怒的骂声,“你这个恶毒的老虔婆!”

    却听几道清澈的凤鸣瞬间响彻天地,朝姚老人猛地瞪大了眼睛,只见天边落下了一道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的一片,天色都随之黯淡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只见一道金色的漂亮凤尾划过天际,大片的金炎飘落,整个天空似乎都随之燃烧了起来。

    原本打的不可开交的众人亦是有些惊诧地抬起了头,看着那突然出现的美丽巨鸟,他们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骤然大变。

    只听一道苍老的声音自空中蓦的响起,缓缓地回荡在空旷的山涧之中,“老虔婆,你要杀了谁。”

    朝姚老人面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第82章 戚无宴的气息

    ·

    随着那道苍老的声音落下, 恐怖的威压瞬间席卷而来,宛若利刃一般死死压在朝姚老人的上方。

    朝姚老人如遭重创一般后退了几步,她手中的蛇头杖深深地陷入脚下的岩石之中, 看着那遮天蔽日的巨影,她的嘴唇止不住地有些颤抖, 浑浊的眸底闪过一丝惶然。

    众人亦是神色各异地看向那遮天蔽日的美丽巨鸟, 山涧中有片刻的死寂。

    须臾,不知是从何处爆发出一阵抽气声, 寂静的山涧瞬间人声鼎沸, “我的老天爷这真的假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凤凰!”

    “这次那老太婆踢到铁板了……”

    其中几人看到为首的几只老凤凰,待瞧见他们身上的印记后, 忍不住心生感慨, “这群老家伙居然还活着?”上次见着他们还是千年以前,这么多年没听到他们的消息, 他还以为这群老家伙已经没了, 没想到他们来这一次, 还能看到这群老家伙, 这次来的倒是值。

    随着他们的话音落下,只见点点赤色的星炎随之坠落,漂亮的翎羽划破天际,半面天空皆是被那炎火染成了浓郁的绯色, 巨大的凤鸟缓缓地停留在天际,艳丽的羽毛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察觉到那恐怖的威压, 山涧的灵兽皆是忍不住匍匐在地, 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就连那些修为低些的妖修亦是险些被那威压逼得化作原型, 一时间,众人的面色精彩纷呈。

    朝姚老人脸上一阵青紫,她深吸了口气,落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她身后的那群人亦是面色灰败,有些无措地看向朝姚老人与闻钰仙君,他们也没想到,这都快要成功了,竟然又冒出来一群老凤凰……

    哪怕是他们,面对这群存活许久的庞然大物,心下亦是忍不住有些发怵。

    苍老的声音再度落于他们的耳际,只见那美丽的凤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凤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杀意,大长老看着面如金纸的朝姚老人,他勾起嘴角冷笑了声,声音如同猝了毒的冰刀,“你要杀谁?”

    在那恐怖的威压下,朝姚老人只觉得胸口一片滞涩,无数的目光瞬间汇聚在她的身上,剧痛袭来,她的面色变了又变,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更多的是被逼入绝境的难堪,察觉到那些各异的目光,她的面皮子抽了抽,气息渐重,“我,我……诸位前辈……”

    “好大的口气,真当我凤族无人不成。”

    她有心想要辩解,然而她嘴唇动了动,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被逼至如此难堪的境界。

    哪怕先前说的再狂妄,可真到了这群老凤凰的面前,看着这黑压压一片的老家伙,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惊惧。

    大长老冷哼了一声,见着她含混其词,一抹灵光缓缓汇聚于他的额间,宛若熊熊燃烧的烈焰,夺目绚烂,凤眸闪烁,“有什么话还是留着去和阎王爷说吧。”

    眼见大长老是真的动了杀心,朝姚老人的面色莫测,她忍不住瞪向大祭司,“难不成你真要看着他们在这里杀人不成?!你作为大祭司岂能袖手旁观!”

    “你今日动了我,以后顾南挽也别想在族内立足!”

    大祭司闻言冷笑了一声,她看着来自各族的修士,扬声道,“在你勾结外人偷袭盘天石之时,你便再不是我隐族之人。”

    话落,她的目光落在那空中的凤鸟身上,她露出了个僵硬的笑容,有些无奈道,“让长老看笑话了,挽挽现在还在盘天石内,我先去找她,这里一事麻烦长老了!”

    巨大的凤鸟闻言微微颔首,他低低地长鸣一声,无数的鸟雀自山林间展翅高飞,欢快地缭绕于他们的周身,他的周身燃起了熊熊烈焰,整个天地似是都要被焚烧殆尽。

    朝姚老人死死地捏着手中的蛇头杖,眼见大长老真的动了杀意,她也顾不得其他,浑浊的眸中爬上了一丝癫狂,“既然你们逼我至此,也休怪我不留情面,老娘和你们拼了!”

    她看向身后神色瑟缩的几人,厉声呵斥道,“你们现在说什么他们都不会放过你,倒不如和我一起杀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凤凰一族向来小心眼又护短,不管他们做什么,这群老凤凰也不会放过他们。

    那几位老者闻言迟疑了片刻,他们也没想到,这次竟然会招惹上这群老东西,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凤群,终是下定了决心,“这次真的是拼了!”他们周身灵力瞬间暴涨,不过眨眼之间便化作数道灵光,携着毁天灭地之势袭向了大长老。

    磅礴浑厚的灵力宛若流水一般激起道道涟漪,虚空中裂开无数蛛网般的纹路,在那恐怖的威势下,天地似乎都要为之坍塌。

    那些修士眼见情况不对,连忙飞身向后退去,避开他们的锋芒。

    三长老目光一转,他看着正位于阵法之中,一身白衣的闻钰仙君,目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之前的仇还没和他算,这小子居然还敢出来!”这小白脸将挽挽藏了那么多年,杀了小三还在华阳城中掳走了挽挽,现在是时候该清算一下了。

    金凤看着他那张脸便觉得讨厌,“这小瘪三!”看着满地的狼藉,眼见那些修士耐他不得,他的眸光一冷,狂风乍起,汹涌的雷光宛若巨龙一般缭绕于他的周身,以不可抵挡之势没入阵法之中袭向了闻钰仙君。

    似是察觉到身后的异样,闻钰仙君微微侧首,余光看到那刺目的雷光,他的面色不变,锋利的长剑划破掌心,殷红的血落入那长剑之中,发出了嗡嗡剑鸣,剑意乍起,万丈剑光自他脚下爆发。

    只听数道尖锐的爆炸声,刺目的灵光瞬间炸裂,虚空中泛起无数蛛网般的纹路,二人同时退后了半步,不过眨眼之间,金凤便已再度逼近,漫天尽是闪烁的雷光,众人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耳际是轰鸣的雷声,他们眯了眯眼睛,心底忍不住有些惊叹。

    怪不得这凤凰一族当初能称霸大半个修仙界,只现在展露的实力都令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然而更让他们有些诧异的是,在这般恐怖的攻击下,闻钰竟仍未败下阵来。

    哪怕数位长老已经迅速逼近,他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没什么变化,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雪白的长袍,他却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有些麻木地执着手中的长剑,剑气凌然,灰色的雾气裹挟着剑意划破长空,与那金色的雷光倏然碰撞,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随之下降了些许。

    察觉到那股阴冷诡异的气息,原本冷眼打量的黑凤几人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眯了眯眸子,神色有些古怪,“这小子邪门的很,他体内有什么东西?”

    “他体内的怨气太重,莫非是夺人内丹修炼?”

    须臾,闻钰的动作一顿,汹涌的雷光瞬间落在他的周身,他的身形瞬间爆射而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其余的神色,似是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湖水中,激起了道道涟漪,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盘天石的上方。

    纯白的霜雪缓缓飘落,几点雪花落于他清隽的眉眼之间,那双眸子却比空中的霜雪更为清冷,落在长剑之上的指尖微微收紧,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自那盘天石上一跃而下,黑色的裙角在空中划过一道轻盈的弧度。

    闻钰仙君薄唇紧抿,他定定地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漆黑的眸子中一片晦暗,寒潭似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那一身黑衣的小姑娘。

    隔着吵嚷的人群,他难得地有些怔忪。

    却听一道沙哑的声音自身后森森传,“仙君,莫忘了今日的大事。”那声音似是自腹间吐出一般,粗噶难听,带着掩饰不住的血腥气。

    漆黑的眸子骤然冷了下来。

    执着长剑的手微微收紧,他一剑逼退面前的金凤,化作一道流光向后遁去。

    就连原本气势汹汹的金凤也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出现在盘天石上方的小姑娘,眯了眯眼睛。

    顾南挽踩着长剑看到空中巨大的凤鸟,当即眼睛一亮,“爷爷!金凤!!”

    听到这道声音,哪怕周围的情况再怎么严峻,三长老严肃的面容上都是忍不住露出了个笑容,“没事吧?快来让爷爷看看!”

    顾南挽连忙摇了摇头,她自那长剑之上一跃而下,跳到了三长老的背上,三长老连忙上前去接住她,只见又是几个身影自盘天石中爬了出来,古昭几人一身狼狈,他们浑身上下皆是血淋淋的伤口,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气,几人感动得近乎热泪盈眶。

    “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里面!终于得救了!”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里面会那样?”

    三长老看着顾南挽面上的血迹,声音有些硬邦邦的,“那小子呢?”

    顾南挽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在将她送出盘天石后,戚无宴便不知去向,想到他先前的异样,顾南挽有些不安地抓紧了收下柔软的羽毛,“他让我跟紧你们,把我送出来……”

    三长老闻言皱了皱眉头。

    几只老凤凰瞬间飞了过来,他们身形一闪却是化作了一群相貌俊美的男修,“挽挽!”几位长老看着顾南挽,眸色忍不住柔和了片刻,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矜持深沉的模样。

    顾南挽正说话之际,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不要!!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她转过头,只见朝姚老人宛若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落在地,激起了漫天尘土,她身下的岩石寸寸碎裂,她挣扎着爬起身,恶狠狠地看向大长老,而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古昭连忙跑上前去挡在了朝姚老人身前,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隐族的凤凰,手足所措道,“不知奶奶何时得罪了各位凤族前辈,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大祭司,还请您救救奶奶!”她有些焦急地看向大祭司与顾南挽,神色中尽是哀求,“顾姑娘,先前多有得罪您要怎么罚我都可以,还请您放过我奶奶!”

    顾南挽看了眼大长老,不知道这朝姚老人如何招惹了他们,竟让他们下如此重手。

    大祭司看着面前这个与顾南挽一般大的姑娘,难得地有些无奈,“朝姚勾结外人背叛隐族,毁坏族内圣物盘天石,妄图残害凤族血脉,今日没人能救得了她。”

    古昭看着被逼至绝境的朝姚老人一行人,眼眶瞬间便红了,想到她方才吃的那枚丹药,哪怕她再傻,此刻也猜出了那是什么,哪怕她先前被顾南挽打个半死,她都没想哭过,她那时满心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赢了顾南挽,定然不能让奶奶失望!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她只想让奶奶高兴,可她没想到,奶奶居然会给她吃那等损人不利己的丹药,甚至完全不顾她还在那盘天石中,不顾她的死活,居然便要直接毁掉那盘天石。

    那她呢……

    古昭咬了咬唇,几乎咬下半块肉来,鲜血自她的唇角滴落,她死死地看着神色癫狂的朝姚老人,她希望能得到,哪怕一句来自奶奶的安慰,她说什么她都愿意相信。

    可从始至终,朝姚老人都没有再看她一眼,她的眼中有偌大的隐族,有世俗的权力与欲望,却没有她。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心口一阵绞痛,她有许多话想问,然而出口却只呐呐道,“奶奶……”

    朝姚老人听着她的声音却是瞬间暴怒,她双眸赤红地看了她一眼,厉声呵斥道,“你个废物,连那个小贱人都打不过!你还有什么脸叫我奶奶?!”

    许是知晓今日她已没了机会,她心中反倒是没了恐惧,没有什么比被那贱人压了几千年更恐怖!

    她今日便是死了,也不要这群人舒心!

    “你别得意,贱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我死了,你女儿也别想好过!”

    眼见大长老一步步逼近,她将面前的古昭直接推了出去,朝姚老人露出了个狰狞的笑容,苍老的面容瞬间扭曲,只见她的肉身迅速膨胀,鲜血争先恐后地自她的七窍中涌出。

    不过一息之间,只听一身沉闷的巨响,她的肉身瞬间炸开!

    离得最近的古昭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她被那灵力猛地掀飞了出去,往日的一幕幕飞速地自她的脑海中划过,而后,她重重地砸在了坚硬的石墙之上,滚烫的鲜血自她的额角涌出,她却觉得周身越来越冷……

    三长老连忙将顾南挽护在了身后,大长老看了眼满地的狼藉,忍不住骂了声,“真晦气。”

    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只见一道深深的裂缝自盘天石下蔓延,原本便摇摇欲坠的盘天石瞬间从中碎裂,冰冷的海水瞬间喷涌而出,一股阴森的气息自地底喷薄而来,其中夹杂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与残暴,浓郁的恶臭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顾南挽的面色微变,却听人群中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这是什么鬼东西!我靠!”

    顾南挽连忙抬起头,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众人亦是有些震惊地看向那自裂缝中爬出来的东西,却是一个通体漆黑身材矮小的男人,待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众人的面色骤然大变。

    只见那人整张脸只生着一张巨大的嘴与两点鼻孔,满嘴獠牙,说是人,  倒更像是一具腐烂的尸体,他的周身没一块好肉,锋利的獠牙在日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芒,鼻孔不停地翕动着,而后兴奋地张大了嘴,涎水自他大张的口中滴落,他低低地嘶吼了两声,便顺着汹涌的海水径直向着最近的人扑去。

    大祭司瞳孔一缩,“是镇压在盘天石下的邪物!”

    她曾听族内老人提起过,仙人飞升之时,曾经自毁一臂,以本命法宝为契,将几个邪物镇压在这盘天石下,每当洪水爆发之时,那群邪物便会脱离禁阵作祟。

    大祭司的指尖略微有些颤抖。

    就连长老们的面色亦是有些沉重,他们看着那些诡异的怪物,察觉到盘天石下涌动的气息,心底有种不妙的预感。

    锋利的长剑飞快地斩下了那邪物的头颅,然而,只眨眼之间,便见又是数十个相貌各不相同的怪物神色狰狞地自那裂缝中爬了出来,他们混杂在那冰冷的海水之中,被巨浪冲入了人群之中,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天际,鲜血飞溅,不知是那怪物的血亦或者是人类修士的血,不过须臾,海水便染上了大片的鲜红之色。

    密密麻麻的邪物随着海浪涌入山涧之中,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那些邪物的数量早已到达了一个恐怖的数量。

    顾南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这些尚且年幼的邪物根本不值一提,然而很快便见一个手执三叉戟的巨大身影乘着海浪自盘天石中一跃而下,他的通体冰蓝,似是由玄冰所铸,随着他手中的三叉戟落下,那一片的修士尚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削成了两半。

    这邪物的实力甚至与一宗之主有得一拼。

    原本还不以为意的众人瞬间变了脸色,就连大长老的神色都有些许的凝重,他们可以察觉到到,那裂缝之中还有源源不断的气息正向外涌出,一旦这些邪物随着海水涌入周围的城镇,后果将不堪设想。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邪物,顾南挽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眼见大长老几人已经前去帮忙猎杀邪物,她连忙飞身向那海水跃去。

    顾南挽一剑砍下了一只邪物的头颅,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怪物,忽的生出了一丝古怪的感觉,他们身上的气息似乎与戚无宴有些相似。

    那种阴森诡异的感觉几乎是如出一辙……

    想到戚无宴方才的异样,顾南挽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长剑,连指节都泛着隐隐的白。

    第83章 戚无宴的来历

    冰冷的海水呼啸着向山涧外涌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布满了灰色的怨气,整个天空似是都要为之坍塌一般,空中一片暗色。

    大长老看了眼满地的邪物, 连忙对着顾南挽嘱咐道,“你等会跟紧了金凤和黑凤, 万事小心。”话落, 他将一个精致的储物袋挂在她的腰间,便立刻飞向了那汹涌的海水。

    数个邪物在他的利爪下瞬间灰飞烟灭。

    却见又是几个形容诡异, 气息不弱于三首将的邪物自那乘着海浪涌向山涧, 他们感受着外界的灵力,忍不住兴奋地咆哮出声, “我们总算重见天日了哈哈哈!”

    “他娘的关了老子那么多年, 那个老东西总算没了!”

    大祭司看着满地的血腥,她手中的蛇头杖重重砸落在地, 磅礴厚重的灵力瞬间撕碎了向她扑去的邪物, 她的眸子黯了黯, 扬声道, “众长老听令,立刻开启护山大阵!”

    “现在立刻护着大家向阵内转移!”那群修士闻言,立刻护着族内弟子向护山大阵内逃去,一时间, 山涧内乱成了一团,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盘天石终是受不住, 彻底碎裂, 一时间地动山摇。

    那几个邪物也不恋战, 他们避开凤群与修士, 只疯狂地向外逃窜而去, 只听一道刺耳的尖啸,山涧内结界终是承受不住连绵不绝的攻击,在那三叉戟的又一道攻击下,化作漫天的灵光消散于虚空之中。

    眼见拦着他们的结界碎裂,那些邪物瞬间咆哮出声,争先恐后地向着山涧外涌去。

    大祭司见状瞳孔一缩,她连忙高声喊道,“快拦住这群邪物!”

    却没想到那些修士只顾着护着自己家族的弟子,或是恐于那些邪物的古怪模样,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大长老见状皱了皱眉头,他倒是没想到,现在的这些世家弟子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早就没了先人的血性,这盘天石下镇压的邪物实在是太多,又混杂在人群之中,一旦他们动手势必会将这些人卷入其中,着实有些棘手。

    那些邪物渴望着充满灵力的血肉,渴望着新鲜滚烫的鲜血,比起这些畏畏缩缩的世家弟子,他们更加的悍不畏死,一时间,众多怪物冲破防线,随着冰冷的海水流入了山下。

    不过眨眼之间,方才还繁华的城镇此刻已经化作人间炼狱,四处皆是村民无助的哭喊声,顾南挽坐在金凤的背上,她奋力地厮杀着邪物,然而遍地皆是密密麻麻的邪物,一波未倒下一波又起。

    金凤的眸中雷光闪烁,随着他的所到之处,无数邪物被那金色的雷光吞没,化为灰烬,眼见那些邪物闯入了附近的城镇,他连忙向城中飞去。

    “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的玩意?真烦人!”金凤看着海水中密密麻麻的邪物,倒吸了口气,“坐稳了,我下去看看去!”

    那几个弟子见那群老凤凰隐隐以顾南挽为中心,几乎将她周围护的严严实实,他们连忙向着这边跑来。

    只见四处皆是邪物与人类的残骸,满目尽是血色,一个女童神色茫然地站在路中,周围尽是村民无助的惨叫声,她似是被吓傻了,只脸色惨白地看着那些面容狰狞的邪物。

    眼见她即将被那邪物淹没,顾南挽瞳孔一缩,她顾不得其他,径直自金凤的背上一跃而下,跳到了沿途的巨树之上,纤细的指尖飞速结印,纯白的灵力于她脚下荡起层层涟漪,只见原本艳阳高照的晴空霎时间覆上了一层阴霾,霜雪飘零。

    顾南挽深吸了口气,蓦地闭上了眼睛,无数的雪莲于她的脚下绽放,随着那些霜雪飘落,湍急的水流化作层层冰晶,堪堪停留在那女童的面前。

    滔天的海水瞬间化作万丈坚冰,里面的邪物亦是被冰封了片刻,哪怕隔着厚重的玄冰,依旧可以看清他们面上的嗜血贪婪,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她甚至可以看到那怪物齿间残留的血肉,顾南挽深吸了口气,看着金凤将那邪物连着冰块一起击碎,只见那些邪物当即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于虚空之中。

    顾南挽连忙将那女童抱了起来,只听一声脆响,另一批邪物已冲破厚重的玄冰,嘶吼着向人群中冲去,暗灰色的怨气溢满了整个城镇。

    那女童趴在顾南挽的怀中,呆呆地看着面容狰狞的怪物,清澈的眸底爬上了朦胧泪意,她撇了撇嘴,却不敢哭出声,只小声地啜泣着。

    顾南挽见着她这可怜的模样,轻轻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她将那女童送到了金凤的背上,便又再度冲入了人群中,帮着猎杀那群邪物。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她看着面前形容可怖的怪物,忍不住想到了消失不见的戚无宴。

    现在他究竟在何处,那些邪物又与他有什么关系……顾南挽抿了抿红唇,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

    山下一片混乱,山上却是一片寂静。【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闻钰站在山巅,神色空洞地看向满镇的狼藉,那些人已没空再管他,凉风拂起了他额前的长发,须臾,他微微垂眸,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向掌心的帕子,那帕子上带着点暗色的血迹,那帕子已被洗的泛白,却保存的极好。

    他的目光一转,再度落在了人群之中,试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冰冷的山风吹得眼睛干涩不堪。

    他今日已经完成了他最后的任务,他闯入隐族破坏了盘天石,放出了被镇压在石下的邪物,他很快便会自由,他却远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心底反而一片空洞,有些说不出的刺痛,心间似乎裂了个巨大的口子,风一吹,空荡荡的疼。

    他微微侧首,身旁却已没了那道身影。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一日,却没想到如今这个画面,那个他珍视的小姑娘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而他依旧是独身一人,他杀了她的爹娘杀了她的族人。

    她知道他做的一切。

    她恨他入骨。

    闻钰死死地捏紧了掌中的帕子,手背青筋凸起,以往支撑他走下来的唯一已经离去。

    不知何时已下起了大雨,冰凉的雨水连绵不绝地落在他的发间,混合着点点的霜雪,雨水缀于他的眉间,摇摇欲坠,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的记忆略有些模糊,他似是回到了那个漆黑的雨夜,他被那个人强行将灵力灌入体内,他的经脉寸寸断裂,五脏六腑几乎被灵力挤碎,他疼得几乎失去了意识,只能凭着本能回到了宗门。

    待他醒来之时,便见身上的伤口都被歪歪扭扭地包了起来,顾南挽便抱着膝盖坐在他的床边,一双眼睛弯了弯,亮如星辰,她小声抱怨道,“你再不醒天都黑了,我还等着你吃晚饭呐。”

    自那之后,无论如何,他定会在天黑之前赶回那个小姑娘的身旁。

    那时候她还没被毒素毒坏了脸。

    她的身后是连绵不绝的雨帘,雷声轰鸣,她眉眼弯弯地坐在他的身侧,小声地与他说着白日里的事情。

    他不想说,她便也没有问他为何会受伤,只给他喂了不知哪里找来的药,不知是否是因为那药掺了蜜饯,甜的他有些无从下口。

    她说一个色眯眯的老男人老是偷看她,她讨厌那个老男人。

    闻钰并不是喜恶分明的人,却第一次觉得一个人那般讨厌,他第二日便偷偷将那个老男人的眼睛挖了出来。

    她说山下的烧鸡很好吃,他便将那烧鸡店买了下来,打算待她生辰便送给她。

    那夜的一切都是那般清晰。

    然而,那烧鸡店他终是没能送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所有的事都变了,他从未抗拒过什么,以往的他就像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做什么都可以,他要他杀谁都无所谓,人命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个虚无的数字。

    他自小便开始修炼杀人的招数,他知晓,自己就是那个人培养的杀器,他的双手染满了鲜血,他满身罪孽。

    在那个人说要挑起各族战争时,他却第一次生出了反抗的心思,他说,杀了那只天真的小凤凰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身份太过特殊,她一死,凤凰一族和隐族势必大乱。

    他也曾试图带着她逃离那群人那个压抑,令人厌恶的地方,然而不过两日,他便找到了他的位置。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将刀尖抵在她的颈间,熟睡的顾南挽一无所觉。

    他的体内有那个人肮脏的血脉,无论他到何处,那个人都能找到他,那个烧鸡店也被一把大火化作灰烬。

    那人答应他不再伤害顾南挽,只是需要他付出点代价。

    闻钰看着脚下的流云,眸色一片晦暗,却听身侧传来一道森森的嬉笑声,男修上前两步,“放心吧仙君,等到主人的大事成了,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闻钰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喋喋不休的男修,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杀意,那男修仍是一无所觉,他得意地看着远处的凤凰,“那些东西可真够邪门的,那个顾南挽……”

    一旁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有心想要提醒,却见闻钰冷笑了声,大手直接掐住了那男修的脖子。

    那男修的话语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神色冰冷的男人,却察觉到颈间的大手缓缓收紧,待看清他眸底的杀意后,那男修拼命地挣扎着,他艰难地从喉中挤出几个字,“你,你敢杀我,主人不会放过你的……”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他的面色涨的通红,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挤出眼眶,额头青筋起伏。

    身后几人连忙劝道,“仙君手下留情!”

    待看到他冰冷的神色之后,那些人面色微变,连忙又退了回去,“还望仙君念在他是初次冒犯留他一命!”

    “你也配提她的名字。”

    闻钰神色冰冷地看着那面色痛苦的男修,漆黑的眸子中尽是冷意,鲜血自他的喉间溢出,那男修哀求地看向面前之人,只听一声脆响,那男修便已停止了挣扎,无力地瘫倒在地。

    闻钰面无表情地收回手,随意地踢开了瘫倒在地的男修。

    那几人瞬间噤了声。

    …………

    大批的邪物隐隐以三首将几个怪物为中心,正疯狂地向外涌去,他们闯入周遭的森林之中,沿途的巨树寸寸断裂,遍地尽是疮痍,就在他们即将逃离这个地方之时,却见面前的虚空处泛起了道道浅浅的涟漪。

    察觉到周围那诡异而阴森的气息,三首将的脚步一顿,蓝色的大掌死死地捏着手中的三叉戟,他虎目圆睁,骤然爆喝道,“谁,给老子滚出来!”他的声音犹如龙吟虎啸,震耳欲聋。

    他身后的邪物瞬间安静了下来,警惕地伏于他的身后,打算那人一出现,他们便立刻冲上前去将他撕成碎片!

    面前的虚空有片刻的扭曲,蛛网般的纹路于空中寸寸碎裂,古朴而神秘的气息自那空间裂缝中蔓延,于三首将晦暗的目光中,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面无表情地自那裂缝中大步走了出来,喧嚣的山林有片刻的死寂。

    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日光,林中略有些黯淡,男人的面孔隐于暗色之中,三首将看不清他的眉眼,只看到了他面无表情的下半张脸,淡色的薄唇紧抿,只一眼,便是满满的疏离与漠然,极具压迫感。

    他的心跳有片刻的凝滞。

    混乱的罡风卷起了他黑色的长袍,几个邪物面上爬上了一丝兴奋,他们下意识地扑上前去,便要将这突然出现的人给撕成碎片。

    却见一缕黑炎自那黑衣男人脚下蔓延,瞬间将那邪物吞入其中,只听几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那几个邪物瞬间化作一把黑灰。

    不过眨眼之间,方才还嚣张的怪物这会儿却是熄了气焰,他们似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有些惊恐地向后退去。

    三首将瞳孔一缩,暗绿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黑衣男人,似是察觉到他的异样,他身后的那些怪物亦是有些茫然地停下了脚步,他们不安地扭曲着身子。

    高大的黑衣男人缓缓地自黑暗中走了出来。

    小肥啾亦是从他的袖中探出了小脑袋,他看着面前这些形容可怖的邪物,乌溜溜的眸子中生出了一丝好奇,“啾啾啾?”

    方才小肥啾听话地乖乖藏了起来,直到这会儿察觉到外面安静了下来,他才再度钻了出来。

    稚嫩乖巧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死寂。

    三首将有些纳闷地看向他的长袖,暗绿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似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他们常年被镇压在黑暗之中,许多邪物眼睛已经退化,耳朵却异常的灵敏。

    戚无宴面上不动声色,落在袖中的大手笼了笼,将小肥啾塞回了袖中。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三首将,琥珀色的眸子中一片晦暗。

    三首将眯了眯眼睛,他目光森森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修,待看到他那头银发之时,他有片刻的迟疑。

    然而待看清男人额心暗色的金印时,三首将的面色骤然大变,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他身后的邪物亦是连忙向后退去,只见面前之人微微抬首,露出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他的五官比常人更深邃一些,唇色却有些淡,面容极为俊美,额心的一点金印于暗光中泛着浅浅的华光,似佛似魔。

    哪怕过了千年,他也不会忘掉这张脸……这张脸犹如梦魇一般,这么多年一直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三首将瞳孔一缩,随着一声巨响,他手中的三叉戟瞬间坠地,激起一片尘土。

    三首将猛地拜伏在地,他的声音中一片沙哑,带着丝掩饰不住的颤抖。

    “神君!”

    第84章 戚无宴的来历(二)

    随着三首将毫不犹豫地拜服在地, 原本喧嚣的森林有片刻的死寂,沉重的三叉戟跌落在地,发出了一声巨响, 尘土飞溅,那些邪物有些茫然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男修。

    千年的黑暗几乎令他们的眼睛退化, 他们早已习惯了黑暗, 于日光下,他们看不太清戚无宴的模样, 只能凭感知去识别他的身份。

    然而, 他们几乎感受不到他周身有任何的灵力波动,除了那极具压迫感的气势与那独特的样貌, 他几乎与那些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贵公子没什么区别, 只格外的好看一些,却不够威猛雄壮。

    比起三首将与首领们那庞大健壮的身形, 他看起来就像是只幼崽一般弱小可欺。

    他们模糊的目光自他的面颊扫过, 而后在他银色的长发与琥珀色的眸子上停留了片刻, 有些邪物似是想到了什么, 面色微变,他们立刻随着三首将一同跪倒在地。

    其余那些邪物亦是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他们在外域呆了那么久,几乎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存在, 他们崇尚暴力与血腥,唯有最简单的力量方才能够压制他们, 在看到他们心中的强者都跪倒在地之时, 他们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 便已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戚无宴目光在三首将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看着那些千奇百怪的邪物了一眼, 便又立刻移开了视线,当初他那般迫切地离开那里,很大一部分便是因为这些邪物生的太过丑陋。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看向山下泛滥的洪水,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无数的村民惨死于那些邪物之手,他们随着浪潮涌入了城镇之中,大肆屠杀着村民,遍地皆是刺目的血色与断肢残臂,房屋倒塌,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自远处传来,声音中满是绝望。

    冰冷的海水带走了满地的污秽。

    他可以察觉到,顾南挽的气息遥遥地自西南方向传来,点点的雪花随着寒风卷入了海水之中,落在长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在察觉到那盘天石下的异样之时,他难得地生出了一丝无措。

    他莫名地不想让顾南挽知晓他的身份,不想让她知晓以往的一切,看着游走于皮肤表面的诡异黑纹,戚无宴薄唇紧抿,琥珀色的眸子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丝烦躁,“你们怎么回事。”

    “在之前有个人联系到我们,他说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逃出那个鬼地方。”而他们只需四处作乱即可。

    这对他们来说可以算得上天大的好事,哪怕不离开那个鬼地方,他们依旧是每日都在厮杀作乱,区别只是换个更大更辽阔的地方而已。

    他们生来便是罪恶的种族,比起人类修士与灵兽一族,他们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他们喜好战斗自私贪婪,刻在骨子里的恶劣嗜血。

    在数万年之前,他们因为作恶过多,被镇压在那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一开始他们还想着要逃离那个鬼地方,然而随着外域越来越大,不断有新的邪物产生,那里也逐渐热闹了起来,他们便慢慢地歇了这些心思。

    没想到突然有一日,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修找到了他们,他说,会在几日之后放他们离开。

    半晌,戚无宴方才冷声问道,“除了你,他们还放出了谁。”

    三首将闻言一怔,他不知戚无宴为何会问这些问题,迟疑了片刻,“还有六尾,目十犬他们,那人说会将我们全部放出来,早晚的问题。”

    “下一个地方是哪里。”

    早在他察觉到那熟悉又阴冷的气息时,他便猜到了闻钰的用意,而他们的下一步,大致便是释放出被镇压在其他地方的邪物。

    “他说是什么栖梧山吧要不就是一片海域,那里镇压着最多的兄弟……”

    戚无宴蓦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三首将,想到先前那群人的所作所为,琥珀色的眸子黯了黯。

    见着他微变的面色,三首将屏住呼吸,有些诧异地看向面前高大的男修。

    他已有千年没见过眼前之人,也没收到他任何的消息,他先前甚至以为,这人早就已经死在了时间的洪流之中,亦或者是被外界的那些名门正派镇压在了某个结界中,却没想到,这人会这般突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以这般可怕却又意料之中的姿态,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三首将能记得这般清楚,因为他便是第一个败在戚无宴手中之人,当时他险些被他给活活打死。

    倒是他想岔了,这修仙界又有几个人能是他的对手,他不觉得有谁能镇压住这个疯子,比起他们,他更加的狂妄强大,在外域那么多年他从无败绩。

    这么多年过去,他几乎已经记不清他的容貌,唯独记得那极为独特的银发与琥珀色的眸子,似是游走于黑暗中的鬼魅,危险,神秘莫测,以雷霆手段迅速击败了六尾他们。

    在他手中,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天生地养的圣物,本该是福泽一方的存在,却是诞生于杀戮与血腥之中,沾染了满身的污秽血气,性子古怪,桀骜不驯,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亦是突然,像是外域天际偶然乍现的极光,刺目却短暂。

    三首将的目光自他的长袍之上跃过,看向了他宽大的袖子,他有些好奇,那袖中方才发出声音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然而他的一切疑惑在下一秒瞬间消散,只见几个修士手执长剑追着邪物闯入了林中,三首将目露兴奋地看向那几个修士,眼底闪过嗜血的光芒,“神君,我先去杀了这几个狗崽子!”说完,他便拿起落在地上巨大的三叉戟向着那群修士冲去。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走向山下,山风卷起了他黑色的长袍,银发飞舞,隐隐可见颈一点黑色的纹路。

    须臾,他似是想起什么,脚步一顿,戚无宴看向正将那修士生生撕碎的三首将,冷声道,“不许动一只小凤凰。”

    三首将一怔,有些诧异地挠了挠头,什么小凤凰?那隐族里面有那么多凤凰不能动哪只?

    他敏锐地注意到,在戚无宴提到那小凤凰之时,神色有片刻的变化。

    那点变化不明显,然而出现在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却是令得他有些吃惊,在三首将的印象中,戚无宴就像是个活死人一般,永远板着张脸,不懂情爱,没有喜怒,做事全凭心意。

    他对那些世俗权力没有心思,对美色女人亦没什么兴趣,他就没见过他有什么其他的表情,像是石头中蹦出来的人,木讷无趣。

    莫非现在石头也要开花了?

    三首将摸了摸手中的三叉戟,他的喉咙中发出了些许古怪的声响。

    *****

    山下洪水肆虐。

    闻钰神色冷淡地走向山涧,只听一道轻笑声于他的身侧缓缓响起,那声音似是青石击玉,清朗好听,闻钰却是瞬间掀起了眼皮,眸底闪过一丝杀意。

    “这次辛苦你了。”

    “现下隐族大乱,邪物现世,只待找到那个魔头,我们便大仇得报,到时候那顾南挽你想要,便大可以将她抢回来。”

    只见一团黑雾穿透细微的落雨,缓缓地停留在他的身侧,那黑雾渐渐汇聚成一道高大的身影,透过朦胧的雾气,隐隐可见俊朗的五官。

    闻钰仙君却是死死地看向那道身影,落在袖中的手猛地收紧,他的指尖下意识地覆上了腰间的长剑,有些烦躁地沉声道,“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那人也不恼,他轻笑了两声,缓步跟在了闻钰的身侧,声音温和,“那我便不提。”

    “接下来可还需要你来动手,闻钰,等到大事成了,你自然会懂我的良苦用心。”

    闻钰仙君死死地攥紧了指尖,他心底的怒意几乎达到了顶峰,漆黑的眸子冰冷地看着脚下被踩歪的草木,“你有心吗。”

    将他变成了如今这么个不人不鬼的模样,他唯一想要的小姑娘,却被他逼的亲手推离了身侧,以她的生命逼他低头,他毁掉了他的一切。

    那道虚影沉默了片刻,随即朗声道,“自然是有的,没了心,便是邪物都该死了。”他缓缓地跟在闻钰的身侧,原本模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了些许,他看着脚下歪斜的草木,轻轻勾了勾嘴角。

    他的眉眼与闻钰有几分相似,神情却更阴沉一些,眸底尽是沧桑,看着闻钰冰冷的面容,虚影指尖动了动,却没有更多的动作。

    “我们体内流着相同的血脉,你是我的儿子,闻钰,只有我永远不会害你。”

    *****

    冰冷的海水打湿了她身上的衣物,巨浪滔天,顾南挽一剑斩断了那邪物的脖子,腥臭的血液溅在她的黑裙之上。

    顾南挽深吸了口气,鼻翼间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些邪物就像是杀不完一般,每倒下一波便有更多的邪物自水中奔涌而出。

    放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那些村民正满脸惊恐地向着山上赶去,顾南挽随手提起两个孩子,抱着他们飞到了山涧之中,金凤亦是抓起几个村民跟在了她的身后。

    只见几位长老正同大祭司一同围在那盘天石旁,试图加固其上的封印,却毫无头绪,大祭祀看着满地的狼藉,忍不住怒骂了一声,“该死!”

    几位长老亦是一脸的沉重。

    顾南挽见状放下手中的孩子,她沉默了片刻,便又爬上了金凤的背上,随着他飞向了山下的城镇之中,看着满目的疮痍,看着那些熟悉的人倒在了血泊之中,顾南挽抿了抿唇。

    这一日,她便与金凤这般来回救助城里的孩子,直到夜幕降临,她周身的灵力耗尽,经脉干涸,金凤见着她疲惫的模样,强硬地带着她回了隐族。

    顾南挽也知晓她需要休息,她现在识海中一阵刺痛。

    可当她躺在床榻之时,却没有半点的困意,山下时不时传来无助的惨叫声,顾南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缩进了柔软的被褥中。

    不知过了多久,却察觉到一股凉意落在了她的身后,熟悉的气息盈满她的鼻翼。

    顾南挽下意识地想转过身,却察觉到一双大手捏住她单薄的肩膀,禁锢住了她的动作,戚无宴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微微埋首于她的颈间。

    直到那熟悉的暗香涌入鼻翼,他体内躁动的杀意方才稍作平息。

    第85章 他会为她扫清所有的障碍。

    随着他的到来, 身后柔软的被褥微微下陷,他的长袍之上还残留房外的凉意,寒意袭来, 结实的手臂已牢牢地锁住她纤细的腰肢。

    顾南挽微微转过头,便察觉到几缕银发暧昧地过她的耳际, 带起些微的痒意。

    似是察觉到她的动作, 冰凉的指尖落在了她白嫩的脸颊上,他戳了戳她腮边的软肉,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般压低声音小声说话时,于夜色中无端地有些撩人。

    “我有点累。”

    他极少有这般示弱的时候, 顾南挽闻言抿了抿红唇, 她的指尖微微蜷缩,而后落在了他结实的手臂之上, 她小声道, “戚无宴……”

    “你方才去哪啦?今天一天都没瞧着你人。”

    身后之人随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戚无宴微微垂眸, 琥珀色的眸底一片晦暗,熟悉的暗香袭来,他忍不住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那柔软的小姑娘更加用力地揽入了怀中, 她难得没有挣扎地乖巧地任他抱着。

    “处理些事情。”

    他似是极为喜欢这种自身后将她揽入怀中的姿势,他的身量高大, 可以将她整个人都严丝合缝地拥在怀里, 戚无宴缓缓闭上了眼睛。

    顾南挽的目光有些闪烁, 她想问问, 那些邪物是否与戚无宴有关。

    然而她莫名有种感觉, 戚无宴并不想让她知晓,他并不是喜欢瞒事之人,他没说,她便也没再多问。

    想到最近的事情,顾南挽也有些说不出的心闷,察觉到身后不断传来的凉意,她却难得地有些心安,“你知道那些邪灵是什么吗?”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向她,戚无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顾南挽的神色,哪怕在黑暗之中,那张小脸依旧白白净净的,泛着莹润的光泽,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低声问道,“你害怕吗?”

    顾南挽摇了摇头,随即又迟疑地点了点头,“还是有点怕的……”哪怕有爷爷和那群老凤凰在,她亦是有些说不出的心慌,似是有把未知的长刀横亘在她的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看到那些眼熟的人相继死于邪灵口中,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臂,往日里熟悉的地界被他们摧毁,她微微捏紧了拳头,以往经历的那些和这种大范围的血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任谁看到这种恐怖的画面,总是忍不住心生畏惧的。

    还有闻钰仙君,似乎每一次他的出现,都要比以往更强大些,这一切都令她忍不住有些心慌。

    戚无宴闻言沉默了片刻,他摸了摸面前那白嫩的耳垂,看着那张莹白的小脸渐渐泛上绯色,眸底尽是晦暗之色,他难得地有些出神。

    就在顾南挽以为今日不会得到回答之时,却被身后之人抱着转了个面,熟悉的冷香瞬间涌入鼻翼,那张俊美的面容陡然放大,冰凉的指尖略过她滚烫的面颊。

    戚无宴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之间,看着她眼底止不住的担忧与慌乱,他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忽的沉声道,“那些邪灵来自外域。”

    顾南挽瞬间睁大了眼睛,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对面之人,却见戚无宴勾了勾嘴角,神色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外域便是千年以前镇压邪物之地。”这事太过久远,以至于修仙界现今存留的大多数人都不知晓这个地方的存在,甚至连凤凰族那些老家伙可能都对此一知半解。

    这些邪物本也是修仙界内的一个族群,只他们太过残暴,烧杀掳掠奸/淫/嫖/赌无恶不作,他们大肆屠杀别族血脉,以至于惹了众怒,被当时的几个族群联手镇压于各地。

    他们被镇压之后并未衰败,反而因为那里浑浊的灵力越发的强横,他们的族群迅速地壮大。

    融融热意自指尖传入掌心,戚无宴微微垂眸,他避开顾南挽的潋滟双眸,“几日之后,他们会攻击栖梧山或者是海域。”

    当年的封印地点有四处,除了隐族所在的地界,还有凤凰一族所在的栖梧山,海族所掌管的海域,以及仙人真正的埋骨之处。

    戚无宴没有去看顾南挽面上的神色。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窗外的暗色,窗外树影婆娑雷光闪烁,他出世之时,亦是这般的景象八十一道天雷轰鸣而下,连劈了一夜方才停歇。他自出世以来,便被道结界困于那不见天日的地方,那里存活着诸多邪灵与恶徒,他有意识的第一眼,见到的并不是父母,亦不是日月星光,而是一个腐烂的巨大头颅,四处皆是干涸的鲜血。

    除了他之外,那一片的生灵几乎全部葬身于雷劫之下。

    那头颅几乎被连根斩断,只一块皮肉黏连着经脉血淋淋地挂在身躯之上,他双目圆睁,空荡荡的眼眶中尽是蠕动的蛆虫蠕虫,恶臭缭绕,身后是各色腐烂的肉身,每日除了厮杀与血腥,便只有无尽的尸体与断肢。

    那时的他太过弱小,他无法离开那片恶心的地方,只能日日夜夜与尸身相伴,他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灵力,不知过了多久,他第一次离开那片区域,却见到了更多的惨状。

    那些邪物生性残暴,他们比之野兽更为凶残冷血,父子相食,血亲互相残杀,他们不介意用最恶毒的手段去对付血亲,他们嗜血成性,荒/淫无度。

    方才出世,满身皆是醇厚灵力的戚无宴就是他们眼中人人争抢的香饽饽,无论他到各处,总有些邪物妄图吞掉他,甚至有个人集结了一片区域的邪物,妄图围剿他而后分食他的肉身。

    还有些邪物对他生出了些恶心心思。

    戚无宴被逼着飞速成长,他本就是天地灵力孕育的灵物,修炼时速度惊人,他也不知他究竟杀了多少的邪物,有多少歹念葬恶意身于黑炎之中。

    许是受了那些邪念的影响,他也像是失去理智的凶兽,脑海中只有杀戮与修炼。

    直到有一日,他将一个拿着三叉戟的三头邪物击败之时,落在他周身的邪念几乎一夜之间消失殆尽,他所到之处,往日里的恶意与贪婪尽数被惊恐害怕取代。

    那些邪物对他退避三舍。

    后来,戚无宴才知晓,那个拿着三叉戟的邪物便是外域的强者之一,三首将。

    他再度击败了几个邪物,自那之后,三首将便亦步亦趋,神色谄媚地跟在他的身后,他们拥他为主。

    戚无宴却逐渐厌倦了外域的黑暗与血腥,他找到机会撕破封印逃离了那里,他来到修仙界之时,却再度被无数的修士追杀。

    那些人贪婪地看向他,他们说他是顶级的炼丹炼器材料,吃了他便可以原地飞升,他的血肉白骨可以炼制出天底下最强的神兵利器,他们觊觎他满身醇厚的灵力,一个炼器宗门更是请来大批修士疯狂地围剿他,他们悍不畏死地攻击他。

    离开外域许久,他却仍旧每日活在杀戮与血腥之中,甚至,比在外域杀的更多,那些修士明明有七情六欲,有良善之心,却会为了一己私欲比外域的邪物更加残忍。

    那些日子里,他就像是个满脑子只有杀戮的怪物,哪怕察觉到周围打探的视线都会控制不住暴起杀人,满心皆是暴戾与残忍,他的双手染满了血腥,满身的罪孽,浑浑噩噩地过了许久。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和尚,满嘴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张嘴阿弥陀佛闭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说,若他这般再造杀孽,他便会失去重要之人。

    戚无宴不知那时是何心态,许是厌倦了往日的模样,他随着那个和尚回了寺庙,学着老和尚念经静心。

    初始,他也曾有过不耐烦,那些咿咿呀呀的念经声听的他头昏脑胀。

    那个和尚告诉他,日后,他亦会如常人一般有妻儿相伴,而他日后妻子的先祖,便在那日的路上,他再近一步,便会杀了她的先祖,他们二人终生不会再相遇。

    戚无宴当时只觉得那老和尚荒谬,他的命线被天道遮蔽,怎可能被他看见,再说,他当时因为那些邪物厌恶透了女人,又不好女色,怎可能会有妻子。

    这么多年过去,老和尚早已圆寂,寺内的主持换了数个,他几乎已经忘却了此事,直到这几日,看到那些邪物的出现,往日的记忆宛若流水一般涌现,他忽的想起了老和尚的那些话。

    戚无宴的面容被被褥遮挡了大半,只露出双琥珀色的眼睛,他定定地看向面前一脸好奇的顾南挽,第一次有些庆幸,他当时听了那老和尚的劝。

    否则今日,他可能依旧是那个心神空荡的游魂,麻木地奔走人世间。

    顾南挽怔怔地看向面前的戚无宴,哪怕他并没有明说,她却也猜出了他话中的含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顾南挽红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只轻轻地勾住了戚无宴的指尖,细白的手微微收紧,她不知她是何心态,只小声问道,“你会保护我吗,戚无宴?”

    面前一片沉默,她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伴随着风声缓缓地流存于昏暗狭小的房内。

    面前的光影一暗,几缕发丝落在了她雪白的颊边,身后的油灯随着晚风缓缓跳跃着,昏黄的光影于他的面上明明灭灭,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眸色沉沉,他额心的金印于烛光下散发出浅浅的辉光。

    她几乎从未看过他这般的神情,戚无宴平日里总是有些冷漠的,哪怕心底有些情绪也不会表现出来,他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像是尘封已久的古井,沉寂无波,哪怕在那种时候,他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面前之人缓缓逼近,而后在她有些诧异的目光中,戚无宴微微俯下身,却是在她的唇角落下了个浅浅的吻,微凉的气息携着冷香落在她的面前。

    顾南挽忍不住蹙起了细细的眉,她推了推身侧之人,“现在不行……”

    她的话音一滞,却察觉到了戚无宴与往日不同,今日的这个吻不含情/欲,无关情/爱,只有些缱绻地流连于她的唇角。

    身后的嘈杂声与惨叫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她只听到身侧之人逐渐加剧的心跳声,似是隐匿于冰山之下的熔岩,一声一声,越发的剧烈,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原本冰凉的指尖缓缓地变得滚烫了起来。

    他捏住了她推拒的手,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声音似醇厚的酒,她的耳根隐隐有些发烫。

    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有些出神的小姑娘,戚无宴感受着掌下盈盈一握的纤腰,沙哑的声音于夜色中缓缓响起,“别怕,我会永远保护你。”

    顾南挽忍不住有些失神,浮躁的心绪在这一刻竟真的稍稍平息了下来,原本褪去的嘈杂声再度重回她的耳际,只不知何时窗外已经下起了大雨,空气中有些说不出的潮湿,连带着戚无宴的说话声,似乎都多了些许粘/腻的潮气。

    顾南挽有些瑟缩地躲进了被褥中。

    戚无宴似是这才想到了什么,他从宽大的袖中将早已熟睡的小肥啾抱了出来,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了顾南挽的身边,似是察觉到了顾南挽的气息,他翻了个身,向着顾南挽所在的方向滚了滚,哪怕在睡梦中,他亦是一边贴着顾南挽,一边死死地搂着那枚雪白的蛋壳。

    顾南挽摸了摸他柔软的小脑袋,闭上了眼睛。

    看着睡的四仰八叉的小肥啾与眉眼紧闭的顾南挽,戚无宴摸了摸他柔软的肚皮,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微凉的指尖落在她的眼睛之上,顾南挽薄薄的眼皮颤了颤,不过眨眼之间,紊乱的呼吸便已宁静了下来,戚无宴低声道,“你先休息,一切有我。”

    浑厚的灵力流入体内,顾南挽的识海中有片刻的空白,她的指尖一颤,已沉沉睡去,临失去意识前,她似是听到了戚无宴低低的声音,“没人可以伤害你。”

    他会为她扫清所有的障碍。

    不惜一切代价。

    第86章 不认识。

    冰冷的水珠透过窗间的缝隙淅淅沥沥地落在她的面颊之上,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顾南挽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再醒来之时,天色已然大亮, 身侧的被褥已没了戚无宴的温度,若不是看到小肥啾还抱着她的指尖睡的正香, 她险些以为昨夜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房外传来了女修有些疲惫的说话声, 以及他们痛苦的惨叫声,顾南挽稍稍收拾了下便将还在熟睡的小肥啾揣入怀中出了门。

    外面的日光有些刺眼, 山下的浪潮已然退去, 只余满地暗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一眼望去有些触目惊心, 满地皆是魂不舍守的村民,他们有些惊恐地看向周围的丛林, 生怕一不小心哪里又冒出来个怪物。

    浓郁的血腥味飘入鼻翼, 顾南挽抿了抿红唇走下了山。

    只见几个修士正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背着药箱的医修脚步匆匆地游走于人群之中, 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修躺在地上,神色空荡地看向空中垂落的枝叶。

    顾南挽第一眼险些没有认出那人是谁,直到她声音颤抖地让人为她掰正断掉的胳膊之时,顾南挽才发现那个模样凄惨的女修竟是昨日还眉眼高傲的古昭,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模样,就连修为境界亦是掉了许多, 周身灵力虚浮, 面如金纸, 一副将死之相, 身旁的人却像是没看到她一般, 任由她痛苦地在原地挣扎,鲜血流了满地。

    再度看到一个医修自她面前匆匆走过,古昭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那枚丹药本就要了她半条命,她又被朝姚老人自爆时的灵力波及,能活到现在已算是走了大运,只现在这般苟延残喘,却还不如让她在那场自爆中死了算了。

    她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却又不敢结束自己的生命。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古昭猛地抬起头,便见一身红衣地顾南挽抱着长剑走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红色的裙角宛若妍丽绽放的花瓣,经过一夜的休息,顾南挽面色红润,肤白如玉,早已没了昨日的疲惫狼狈。

    看到顾南挽的到来,古昭的痛呼声一滞,她的面上带上了一丝血色,却是有些难堪地移开了视线,她咬了咬牙,却听那脚步声于她的身侧缓缓停下。

    古昭的脸色瞬间惨白,她以为顾南挽会责怪她,亦或者是趁机嘲笑她,她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模样,修为倒跌根基受损终究是自食恶果,因为奶奶的事情,族内那些医修也对她的伤势视而不见。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预想中的嘲讽并未落下,她抬起头,只见顾南挽目光清凌凌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神色如常地将一瓶灵丹放到了她的身侧。

    她有片刻的愣怔,却见顾南挽已经手执长剑走向了山下,一个金发男修脚步匆匆地追了上去,“挽挽,等下!”

    古昭怔怔地看向他们的背影,须臾,她的目光落在那瓶丹药之上,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古昭伸出手死死地捏着那瓶丹药,眼眶蓦地红了。

    她没想到,在她失势后,往日里的朋友对她视而不见,那些杂役看到她似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般,收到的第一份善意居然是来自她一直讨厌的顾南挽,古昭深吸了口气,将那灵丹一口吞了下去。

    大颗的灵丹噎的她有些想吐,她却是死死地咬着牙,直憋的面色通红,雄浑的灵力流入她的体内,剧痛袭来,她却是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鲜血自她的七窍疯狂溢出,只眨眼之间,她就成了个血人。

    金凤快步追上顾南挽的步子,他眯了眯眼睛,见着顾南挽板着张小脸,伸出大手揉了揉她乌黑的发丝,“板着脸做什么,天塌下来有我们给你顶着。”

    顾南挽瞧了他一眼,只见金凤正睁着双眸子眼巴巴地看着她,“愁着呢。”

    “你小小年纪有什么好愁的,现在,你只要确保自己的安全就行了!”金凤话落,他连忙从袖中取出几枚金色的小球,那小球通体溢着雷光,“拿着。”

    顾南挽有些狐疑地看向她,方一触碰到那金球,她便觉得指尖一麻,那金球中竟是充满了暴动的雷霆之力。

    “留着保命,这可是我琢磨了半天才研究出来的,下次谁敢欺负你你就拿这个丢他。”金凤抬了抬下巴,一脸的得意。

    顾南挽看着掌心的几枚金球,又看向脚步有些虚浮的金凤,眼眶有些酸涩,她知晓这金球肯定来之不易,小声道,“谢谢你。”

    顾南挽抿了抿红唇,却听山下传来了一道沉闷的喊声,“顾南挽!”那声音来势汹汹如雷贯耳,周围的人皆是一寂,他们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而后眼底忍不住爬上一丝惊恐。

    只见一道小山似的高大身影正快速地跑向他们所在的方向,他的面目狰狞目露凶光,看着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弟子忍不住向后退去,经过昨天一事,他们自然知晓顾南挽是谁,隐族大祭司的女儿,凤凰一族的小公主。

    这居然还有人敢来找她的麻烦?!

    顾南挽听到那声音却是眼睛一亮,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山下,只见那模样古怪的高大身影正快速地向她跑来。

    却是消失许久的沉三!

    顾南挽连忙向前几步,只见一道金色的身影已更快地挡在了她的身前,金凤面色不善地看向沉三,“你谁啊?!”

    沉三探着脑袋看向顾南挽,又看了眼挡在她身前,面色不善的金凤,他摸了摸脑袋,笑得一脸憨厚,“我啊?我是沉三。”

    金凤,“……”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却见沉三已经绕过他走向了顾南挽,蒲扇般的大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沉三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她的发丝,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周围那些弟子有些诧异地看向这离奇的发展。

    沉三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主人让我过来保护你,他说最近会很不太平。”

    顾南挽好奇地围着他转了圈,“你的伤势好了吗?怎么样了现在?”

    “全好了!”沉三将胸膛拍的砰砰作响,他在那壶内休养了许多,戚无宴还为他捏了新的肉身,他现在只觉浑身灵力充沛,感觉能一拳砸碎一座山,比先前还要强了许多。

    顾南挽见状也难得地露出了个笑容。

    金凤看着二人熟稔地姿态,心底忍不住有些酸涩,他怎么感觉小肥啾和这个傻大个关系比他还要亲昵呢……

    金凤拍了拍沉三鼓鼓囊囊地胳膊,故意打断二人的话,“破石头,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沉三闻言摇了摇头,“不太好。”

    他一路上赶来的时候,发现附近的城镇都遭了殃,有些城镇有厉害修士坐镇还好,那些邪物只试探片刻便会离去,若是没个厉害人物还被那些邪物给闯了进去,几乎是满城都要随之覆灭,根本留不下活口,他一路赶来帮忙杀了些邪物,却是收效甚微,那些邪物的繁殖速度极快,再给他们些时日,他们便会发展成一个更为恐怖的族群。

    这修仙界早晚要变天了。

    在他说话之时,顾南挽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沉三的神色,见他提起那些邪物之时面上没有一丝异样,料想他应当并不知晓戚无宴的身份。

    金凤闻言亦是皱了皱眉头,“挽挽上来,今天咱们再去周围帮帮忙,你看怎样?”话落,只见面前的男修身上闪烁着点点的金光,须臾,他的身形飞涨,不过眨眼之间,便化作一只美丽的金色凤鸟。

    顾南挽闻言爬到了他的背上,沉三见状也要跟着一同上来,却见金凤一扇翅膀,将他拍出去老远,美丽的金色巨鸟抬起了高贵的头颅,“我这背上不背幼崽除外的生物。”

    沉三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这个金发男修的敌意,他有些纳闷地看了金凤一眼,随即爽朗一笑,“还好我提前找沉二借了葫芦。”

    顾南挽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幼稚!”

    金凤轻哼了一声。

    巨大的凤鸟舒展着双翅,化作一道流光跃下了山涧,脚下的风景不断地变幻着,寒风卷起了她殷红的裙角,沉三坐在葫芦之上,费力地追在他们的身后。

    顾南挽坐在金凤的背上,随着他一同下了山,一夜过去,山下四处皆是浓郁的血腥味,她将昨夜戚无宴与她所说的话传给了大祭司,便又匆匆地去了附近的村落。

    经过一夜的时间,许是知晓这里是快难啃的硬骨头,那些邪物大多已离开了此处,赶往了其他的地域,顾南挽便帮着那些修士四处搜寻残留在城内的邪物。

    小肥啾亦是从她的袖中探出头,看着脚下变幻不停的景色,“啾啾啾!”

    顾南挽深吸了口气,这一夜之间,外面的情况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惨烈,山涧中几乎挤满了前来避难的居民,他们面上早已没了前几日的轻松,现下皆是一片愁云惨淡。

    小肥啾趴在顾南挽的肩膀之上,有些茫然地打量着那些形容狼狈的修士。

    正当他好奇地向下张望之时,却听远处的城池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小肥啾身子一颤,立马缩回了顾南挽的身旁,“啾?!”

    顾南挽拍了拍他的翅膀,金凤微微压低了身子,向着那城池所在的方向飞去,只见一道巨大的身影灵活地跃至城墙上方,似是团行走的棉花,顾南挽定睛看去,却是一只生着六条尾巴的雪白狐狸。

    她的大嘴一张,却是满嘴的獠牙,随着她的身形所到之处,只见遍地的血色瞬间蔓延,一个男修瞬间被她撕成了碎片,鲜血飞溅。

    一只身形更大的红狐懒洋洋地跟在她的身后,步履轻盈优雅,赤色的火焰于他的脚下妍丽绽放。

    那六尾狐狸低笑了一声,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原本慌乱逃窜的修士听到那笑声,面上的惊慌有片刻的凝滞,他们逃跑的步子一顿,神色茫然地看向那轻盈的六尾狐狸,而后呆滞地一步步地向她走去。

    眼见他们即将被那六尾狐狸撕裂,顾南挽自金凤的背上一跃而下,纯白的霜雪化作冰刺骤然自六尾的脚下爆射而出。

    那六尾眯了眯眼睛,她优雅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脚下的冰刺,看着金凤与顾南挽,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杀意,她张了张嘴,却是娇滴滴的女声,“哪来的杂毛鸡?”

    “我今儿个心情好,不想和你们打,若是你们乖乖离去,我便放你一马。”

    顾南挽掀起眼皮,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沉三已然对着那六尾狐破口大骂,“放你娘的臭屁,舔了你爹的粪桶嘴巴那么臭?!哪来的死狐狸?”

    现在在沉三心中,顾南挽简直可以与戚无宴的地位有的一拼,骂他可以。

    骂顾南挽,不行!

    那六尾狐瞬间沉下了脸,她恶狠狠地看向几人,嗷呜一声咆哮便直接冲向了沉三,沉三见状也不怂,他的身形瞬间涨大,化作一个身高数十米的石人瞬间冲向了六尾狐。

    那红狐甩了甩蓬松的尾巴,他身形矫捷地游走于城池上方,宛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脚下的城池迅速燃烧,顾南挽见状微微抬起指尖,只见一缕雪线自她的指尖落下,与此同时,大片的霜雪铺天盖地地落了满城,大火瞬间熄灭,青烟弥漫。

    那红狐喉咙中发出了细细的叫声,他的身形一闪,便冲向了金凤与顾南挽,赤色的火焰瞬间向他们席卷而来,金凤低低地长吟了一声,只见漫天的火焰与金雷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那一瞬的灵光照亮了整个城池,汹涌的灵力喷涌而出。

    顾南挽见状,一缕雪线浮现于她的掌心,她自城墙之上一跃而下,径直袭向了六尾狐。

    红狐直向后退了数百步方才堪堪停下,他有些惊恐地看向雷光中的金凤,“这杂毛鸟不对劲,六尾我们先走。”

    天雷本就是至刚至阳的存在,但凡是邪物,对天雷总是天生便有畏惧之心,尤其是这金凤修为不俗。

    六尾却早已杀红了眼,她身形矫捷地与顾南挽和沉三缠斗在一起,雪白的尾巴宛若藤蔓一般向四处蔓延,死死地缠在沉三坚硬的身躯之上,而后狠狠地将他惯在地上,激起了一片尘土。

    沉三却是哈哈大笑两声,“没吃饭吗就这点劲儿?!”

    眼见六尾迟迟不肯离去,红狐他只能咬着牙,周身灵力瞬间暴涨,他再度冲向了金凤,试图拖住他的脚步。

    却见一只巨大的黑色烈犬与几只灵猫猛地自城中飞奔而来,那烈犬通体黑得发亮,看起来与寻常烈犬一般无二,只体型要更大一些,然而待他近了些,顾南挽这才看清那黑犬面上尽是生着数十只眼睛,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一片瞳孔,有几只已经被毁掉,只余几个空荡荡的窟窿挂在上面,顾南挽身上瞬间便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那目十犬的速度极快,宛若一道黑色的闪电,不过眨眼之间,他便已经逼至沉三的面前,精瘦的身体猛地撞在了沉三的身上,沉三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已直接飞了出去,他低吼一声瞬间与那目十犬厮打在一起。

    那目十犬的眸中发出了森森寒光,他目之所及,皆是数道利剑爆射而出,不过眨眼之间,便在他的身上留下数道深深地印记,哪怕是沉三,也极少见到这般诡异的种族,他有些暴躁地以拳击地,只见无数的土刺瞬间自他的脚下蔓延。

    目十犬的动作一滞,而后径直撞破了那些土刺。

    而那几只灵猫亦是分散开来,宛若鬼魅一般袭向了顾南挽与金凤,几团雪色的灵兽身形矫捷地游走于霜雪之间,几乎与背后的雪色融为一体。

    顾南挽的心间一跳,只见那六尾狐率先扬起利爪,伴随着一道尖啸声,她身后的虚空都被划出几道漆黑的裂纹,一道冰墙迅速地浮现在她的身后,而后在那利爪之下寸寸碎裂。

    那两只灵猫亦是高高跃起,只见他们的双嘴大张,大团黑色的烟雾瞬间喷向顾南挽所在的方向,脚下的土地瞬间被腐蚀出坑坑洼洼的痕迹,眼见情况不对,沉三与金凤有些焦急地想要前来帮忙,却见又是几只灵猫自城中一跃而出,悍不畏死地缠在他们的身侧。

    金凤眸子黯了黯,金色的雷光瞬间划破天际,那几只灵猫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已被那金雷劈的化为灰烬,红狐见状咬了咬牙,他猛地长啸一声,却仍是拼了命地拦在他的身前,大片的烈焰被那金雷劈散,鲜血四溅,火红的皮毛变得焦黑,他却仍是半步不肯退却。

    那些灵猫身形矫捷,虽破不开他们的防备,却有些说不出的令人心烦意乱,那六尾狐却是眸光一暗,眼见顾南挽被那些灵猫缠的脱不开身,她宛若鬼魅一般绕到她的身后,抬起锋利的爪子便要直接将她开膛破肚。

    六尾狐勾了勾嘴角,想到这小凤凰待会便要丧生于此,新鲜滚烫的血即将落在她的爪牙之上,她的眸底爬上一丝激动,她这辈子还没喝过小凤凰的血呢!

    要怪,就只能怪这小凤凰太过倒霉,遇到了他们!

    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那鲜美的血液,锋利的利爪划破虚空,带起一阵轻微的声响,然而下一秒,六尾狐的面色一变,她的利爪停留在她的身后,却再进不得半步!!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只见一道黑炎缓缓地落于她乌黑的发间,那黑炎似是流水一般迅速地向外蔓延,层层叠叠的,宛若晕染的墨渍,她隐隐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六尾的瞳孔一缩,只见那黑炎渐渐成型,却是化作一个男修模样的虚影,那男人眉眼紧闭,宛若守护神灵一般静静地立于她的周身,银色的长发若星河坠落,日光落在他的身后,似是天神降世,神圣不可直视。

    磅礴的灵力宛若流水一般荡起道道涟漪,那些灵猫瞬间被掀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城墙之上,而后便没了动静,再没了气息。

    喧嚣的城中有片刻的死寂。

    六尾瞳孔一缩,在那恐怖的威压之下,她忍不住退后了半步,须臾,待看清那男修的面容之后,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只见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修面无表情地挡在了顾南挽的面前。

    寒风拂起了他银色的长发,露出了他深邃的眉眼,额心的金印于日光下闪烁着浅浅的辉光。

    只见黑色的炎火跳跃于他的指尖,随着他的目光所及,无数的邪物被那黑炎卷入其中,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已被那黑炎尽数吞没。

    六尾死死地看向那黑衣男修,她的面色变了又变,这张脸哪怕是做鬼她都不会忘记,她怔怔地看向面前之人,半晌,她方才咬紧了红唇,低声喃喃道,“神君……”

    红狐看到来人之时,亦是不可置信地眯了眯眼睛,他下意识地看了六尾一眼,待看到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那人之时,他的眸色黯了黯,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夺目的金雷狠狠地落在他的身上,红狐凄厉地嘶鸣了一声,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大片的毛发被金雷劈落。

    就连目十犬亦是睁着他那几十双眼睛,神色诡异地看向那男人的虚影,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惊恐,那几只被毁掉的眼睛更是隐隐作痛。

    他不理解,戚无宴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六尾狐心底一颤,却见那虚影缓缓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空洞地看向众人,眸底尽是虚无。

    六尾狐有些激动地向前两步,“我是六尾!”

    那虚影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似是看着路边的野草蝼蚁,音色凉薄,“不认识。”

    六尾的面色变了又变。

    第87章 戚无宴的异变

    六尾狐死死地盯着那道虚影, 她正要冲上去抓住那小凤凰问个清楚,为何戚无宴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便见身侧一道红光闪过, 红狐蓦地将她扑向了一旁。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却见她方才停留的地方已落下了一道巨大的深坑, 大片的邪物随之化为灰烬, 若方才她没有躲开,可能现在她早已重伤。

    她这一刻清晰地感知到, 戚无宴是真的不认得她了, 他想要杀了她。

    六尾狐死死地咬了咬牙,便听红狐有些焦急道, “我们先离开此处!走啊!”

    眼见红狐满身血腥, 已撑不了多久,六尾狐深深地看了戚无宴一眼, 大片的邪物瞬间自城内奔涌而出, 疯狂地拦在了顾南挽众人面前, 他们二人化作一道灵光, 飞快地向着远处逃窜而去。

    顾南挽一剑逼退了几个邪物,腥臭的鲜血飞溅在她的裙角之上。

    她看着六尾逃离的方向,深深地吸了口气。

    目十犬见状忙要跟着一同离去,却见金凤低低地长鸣了一声, 只见一道灵阵瞬间落在了他的周身,漫天金雷随之坠落, 狠狠地劈在了他的后背。

    目十犬痛苦地嘶吼出声。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头, 只见沉三摩拳擦掌地站在他的面前, 而后一拳砸向了他的面门。

    *****

    红狐拖着六尾疯狂地逃窜, 直到确定顾南挽几人追不上来, 他方才堪堪停下了脚步,剧烈的疼痛自周身传来,金色的雷光纠缠于他的伤口之中,疯狂地破坏着他愈合的血肉。

    红狐疼得龇牙咧嘴,他深吸了口气,却见六尾仍是有些失魂落魄地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红狐,方才那个真的是他,我可以感觉到,就是他!”

    红狐闻言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头,他尽量克制中话语中的不耐,“是他又如何,他都不记得你了,他要杀你!”

    “他若是真的喜欢你,他当初便不会独自离开外域,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以戚无宴那霸道固执的性子,但凡是他在意的,他便绝不可能放手!更别提对她动手!

    六尾闻言面色一冷,“你放屁!滚啊!”六尾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死死地看向红狐,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

    “你为何就认准了他呢,他根本就不喜欢你!”红狐任由她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鲜血自他的嘴角滴落,他却是有些固执道,“你醒醒吧,你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六尾身形一颤,只见浅色的光晕落在她的周身,待那光芒散去,那雪白的狐狸却是化作一个身形婀娜的女修,她有些难堪地瘫倒在树上,脚下的轻纱宛若花瓣一般层层绽放。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失魂落魄道,“他不是最讨厌那些娇娇滴滴的小姑娘了吗?他怎么会喜欢那个杂毛鸟呢?为什么?”

    “喜欢这种事哪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了,你先和我回去,找老三问个清楚。”

    先前三首将提到神君现世,还不允许他们动一只小凤凰时,他本还未当回事,然而这会儿看来,方才那女子应当便是他口中的那个小凤凰,他拉着仍有些出神的六尾,化作两道流光向着宫殿赶去。

    六尾只怔怔捏着手中的那片衣角,哪怕过去千年,她依旧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戚无宴时的模样,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般好看的男修,似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她也曾暗中向他递过橄榄枝。

    然而,却没能得到他的回应,他便已经离开了外域。

    红狐看着她执着的模样,只能再度重复道,“别动那个女修,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六尾拭去眼角的泪珠,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便又变回了那个优雅矜贵的六尾,须臾,红狐脚步一顿,他低下头,只见腰间的玉牌正闪烁个不停,“他在找我们。”

    六尾闻言皱了皱眉头,“他找我们做什么?”

    红狐轻描淡写道,“这谁能知道呢,八成又是让我们去哪里杀人。”

    六尾有些烦躁地移开了视线,她直勾勾地看向面前的茶盏,只见杯中茶水荡漾,半晌,她终是没忍住,雪白的指尖轻落于茶水之上。

    只见那茶水荡起层层涟漪,须臾,却是缓缓浮现出一道模糊的画面,只见顾南挽抱着长剑走在布满血腥的城池之中,金凤与沉三像两尊门神似的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的目光一滞,却见顾南挽的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男修,不同于方才呆滞迟缓的虚影,男修身形高大,面无表情地走在顾南挽的身侧。

    她可以察觉到,这并不是虚影,而是戚无宴本人。

    六尾脸色有些难看,只见男修落在长袖中的手却是捏住了小姑娘的手。

    六尾面色苍白地看向玄光镜对面的两人,她知晓自己此刻应当立刻撤掉玄光镜,一旦戚无宴发现她在窥探他们,他定不会放过她。

    可她看着玄光镜中的二人,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上千把利剑穿透一般,说不出的难过,她这辈子皆是顺风顺水,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手里这般接连受挫。

    他甚至不屑多看她一眼,一如数千年前,他的眸中只有修炼与冷漠,现在他的眸中终于多了丝温度,却不是为她。

    六尾神色低落地端起桌上的玉盏,杯中的水纹晃动,那玄光镜中的画面亦是跟着一颤,她微微蹙起了眉头,却见戚无宴微微侧首,似是与顾南挽说了些什么,原本还板着张小脸的顾南挽瞬间眼睛一亮。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白嫩的手,戚无宴眉眼微垂,他捏着她雪白的指尖,缓缓地在她的掌心画着什么,因着戚无宴身子的遮挡,她看不清戚无宴画了什么,只窥到半点泄露的灵光。

    他似是在为她画护身灵阵。

    戚无宴画到一半,复又不着痕迹地抬起了头,目光定定地看了对面之人一眼,温柔的日光洋洋洒洒的落在他英挺的侧脸之上,冲淡了他眉目间的冷色,似乎连神情都随之柔和了起来。

    六尾从未见过他这般的神情,就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目光专注而认真。

    她认识他那么久,她的印象中,戚无宴总是冷漠桀骜的,亦或者是充满杀气暴戾而残忍的,他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染红尘俗世。她没想到,他也会如寻常男子一般,为了个女人跌落神坛,他也会有情/欲有爱念,会为她绘制灵阵。

    六尾忍不住微微坐正了身子,只听大殿之外传来了几道愉悦的请哼,她忙理了理妆发,只见三首将坐在三叉戟之上慢悠悠地飞了进来,三个脑袋每个口中都叼着条银鱼,他一进来,视线便直勾勾地落在了那玄光镜中,他的目光在顾南挽的身上流连了片刻方才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这就是那个小凤凰吧?”

    六尾闻言掀了掀眼皮,她的面色有些不自在,“你知道她?”

    三首将跳下了三叉戟,他的一个脑袋探了过来,笑嘻嘻道,“知道啊,神君特地提了一句,谁都不许动她。”只是当时他还不知那小凤凰是哪个,这现在一看就晓得了。

    三首将眯了眯眼睛,六只眼睛同时看向了玄光镜中的二人,恨不得三个脑袋全探过去瞧瞧顾南挽究竟是生了铁齿铜牙还是三头六臂,她有什么本事,竟能让戚无宴那个石头坠落凡尘铁树开花。

    这几双眼睛瞧过来瞧过去,看来看去只觉得貌美异常,除此之外也并没什么奇特的,他摸了摸脑袋收回了头。

    六尾眼尾微调,雪白的指尖勾缠着胸前的长发,她神色慵懒地坐于软塌之上,状似不经意道,“你可知神君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三首将咧了咧嘴,将口中那银鱼咽了下去,没有将戚无宴的异样告诉他们,“反正我也打不过他,走一天算一天呗,别搞死我就行了。”

    若说外域的那群人当中,他应当算得上是对戚无宴最衷心的一个,戚无宴应当不至于搞死他。

    既然不死,那就随便他怎么折腾。

    看到他那吃相,其余两人皱了皱眉头,哪怕过了千年,他们依旧无法习惯三首将这茹毛饮血粗矿的吃相。

    三首将龇牙咧嘴地笑道,“还得是这里的东西好吃,外域那里的东西简直不是人吃的!”

    三首将剔了剔牙,看着身侧不断闪烁的玉牌,随口问道,“那个人找你们没?”

    六尾点了点头,“走吧,我倒要去瞧瞧,那小子到底要干嘛?”他们几人对视了一眼,化作几道流光遁入了虚空之中。

    *****

    昏暗的小巷中传来几道令人耳酸的咀嚼声,须臾,锋利的长剑穿透小巷,那声音戛然而止。

    顾南挽执着长剑走在城镇之中,她拿着帕子擦去长剑之上的血迹,她的掌心隐隐有些发烫,那灵阵正缓缓地渗入她的掌心之中,想到先前那个突然出现的虚影,她抬起头,有些好奇地看向戚无宴,“你是什么时候在我手上画的灵阵呀?”

    戚无宴神色不变,他捏着顾南挽柔软的指尖,走向隔壁的城镇,“昨晚。”

    以往他会得都是杀人的法子,可以在眨眼之间置敌人于死地,然而在察觉到地底的异样之时,他便开始翻阅古籍,试着绘制灵阵,昨夜那道,便是他绘成的第一道灵阵。

    名为唤灵阵,他将几道灵力留存在那灵阵之中,一旦她有危险,那灵阵便会立刻唤出他的一道分身,护她周全。

    只是没想到,今日那灵阵便用上了。

    戚无宴执起顾南挽雪白的掌心,只见她的掌心赫然是一道血色的眼睛图案,落在她白皙的掌心,宛若碎玉染血。

    这便是他为她学的第二道灵阵。

    他微微捏紧了掌中的小手,“遇到危险时,记得逃快点。”

    金凤和沉三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的身后,闻言,金凤翻了个白眼,他想说,他们凤凰一族绝对不会在战场上临阵脱逃。

    然而想到面前的可是小肥啾,他抿了抿唇,将那些话又憋了回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隔壁城镇走去。

    小肥啾亦是抱着白蛋从顾南挽的袖子中钻了出来,他贴在顾南挽柔软的颊边,亲昵地蹭了蹭,而后又扑朔着翅膀飞到了戚无宴的身侧,蹭了蹭他的胳膊。

    像是个忙碌的小蜜蜂。

    身后的夕阳缓缓地拉长了几人离去的身影,其中两道离得极近,在那倒影之中,似是相互依偎一般。

    夜色渐浓。

    华灯初上,明月当窗。

    天色方才暗了下来,顾南挽便觉得一股困意涌上脑门,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而后身子一歪,便直接叠入了戚无宴的怀中,戚无宴便抱着她回到了隐族一路上,不少弟子皆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好奇地看向他们二人。

    戚无宴为她换上干净的寝衣,掖好被子,将小肥啾放在了她的颊边,那白蛋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轻微地晃动着。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房内一片昏暗,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顾南挽的面上,眸中一片晦暗,随着窗外最后一丝亮色遁入山林,只见他额心的金印一闪,彻底变成了浓郁的暗色,诡异的黑色妖纹自他的颈间蔓延,迅速地爬上了他的颊边。

    窗外传来几道凄厉的狼嚎,一轮明月高悬,月色惨白。

    戚无宴可以察觉到,额心与周身正隐隐发烫,似是有岩浆缓缓流过他的肉身,黑纹蔓延的地方,滚烫的血液不停地鼓动着,一股暴戾的情绪无法抑制地自心底蔓延,他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知晓自己现在状态不对,他应该立刻离开这个狭小的房间,然而,在看到熟睡的顾南挽与小肥啾之时,他的面色有些紧绷,额头青筋起伏,冷汗自他的额角滴落,他死死地看向她雪白的颈间,她的皮肤极薄,隐隐可见浅青色的血管,隔着层薄薄的寝衣,他似是可以闻到那股,只属于血液的馨香,暧昧地流于他的鼻翼之间。

    戚无宴薇薇俯身,淡色的薄唇猛地贴近那纤细的脖颈,他的舌尖抵着尖锐的牙齿,有种抑制不住想要咬断这截脖颈的冲动。

    一道声音于他的心中缓缓响起,疯狂地叫嚣着要他咬下去,咬断这截纤细的脖颈!

    琥珀色的眸底爬上了一层殷红之色,他直勾勾地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她睡的正熟,似是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觉。

    戚无宴猛地拔出放置在一侧的长剑,他毫不犹豫地反手执剑,直接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溢出,带起轻微的刺痛,他的脑中有片刻的清明。

    戚无宴猛地攥紧了拳头,他微微低下身,于她的唇角落下了个轻轻的吻,而后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出了房间。

    微凉的声音随着寒风缓缓地消散于虚空之中。

    “等我。”

    *****

    惨白的月光落了满地。

    只见一个中年男修神色空洞地坐于高台之上,几个穿着斗篷的修士静静地立于他的身后,他的面上似是蒙着团朦胧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容。

    数个漂亮的女修穿着华服,于案下翩翩起舞,长袖飞舞,靡靡之声不绝于耳。

    似是察觉到大殿之外的异样,男修抬了抬手,那些舞女见状连忙退到了一旁,恭敬而立,闻萧站起了身,面上露出了丝笑意,只那笑意却不入眼底,只见数十道流光自殿外蜂拥而至,那些流光骤变,却是化作模样各不相同的一批邪物。

    三首将与六尾看着其余几个邪物,暗暗有些心惊,他们没想到,这闻萧居然偷偷解开了那么多的封印……

    闻萧走下高台,殷切得将他们迎入大殿之中,“多谢各位今日能赏我个面子!”

    闻萧一顿寒暄之后,他面上的笑容浅淡了些,却是忽的问道,“今日请各位来,除了有些事需要各位帮忙之外,老夫还有个问题……不知各位可有神君的下落?”他的面上带着笑容,那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原本喧嚣的大殿有片刻的死寂,那些邪物瞬间抬起头,目光诡异地看向高座之上的闻萧,目光阴翳。

    听到他提起戚无宴的名字,三首将与六尾的神情总算是有了一丝变化,他们目光有些古怪地看向闻萧,“你找他做什么?”

    他怀疑闻萧是发现了什么,三首将捏紧了手中的三叉戟,脚下的流水有些焦急地涌动着。

    当日便是面前这男修不知用何方法进入了外域,他既知道了戚无宴的存在,便该知晓,先不提戚无宴是否在那外域之中,哪怕闻萧真的助他离开了外域,以戚无宴的那个性子也定不会为他所用。

    他找戚无宴做什么。

    似是没有察觉到几人的异样,闻萧朗声笑道,“听闻神君修为深不可测,行踪不定,老夫实在是有些好奇。”

    “再说了,也不瞒着各位,若想破掉那栖梧山的封印,现下光凭我们这群人根本难以对付凤族那群老不死的,这其中,还需神君助我们一臂之力。”光是那几位长老都够他们喝上一壶。

    他这次的目的本就是那外域中传闻里的神君,却没想到,他已经接连破了两个封印,都没有找到那个神君的下落,他为此赔进了不小的代价,折了数十位死侍。

    而这群邪物对那神君亦是闭口不谈。

    闻萧不由得有些心烦。

    三首将闻言神情更加古怪,他嗤笑了声,上下打量了闻萧一眼,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却是有些稀奇道,“想找神君帮忙的你还是头一个,你可知晓,他的性子有多古怪。”

    他只做没看见闻萧逐渐攥紧的手,继续懒散道“你若是真遇到了他,他可能第一个杀的便是……你。”他的声音微微加重。

    闻萧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六尾亦是眯起了眸子,有些戒备地看向他,对于他们来说,戚无宴几乎是他们外域不能提起的禁忌。

    察觉到周围人神色越发怪异,闻萧轻笑了声,“三首兄说笑了。”

    却见三首将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从不说笑,他遇到了,定会杀了你。”

    戚无宴昨日方才告诫他们,不许动那只小凤凰,现在闻萧便要强行破掉栖梧山的封印,他一旦动手,定会与那只小凤凰交手,到时戚无宴定不会再容他。

    他看向闻萧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打量,他在想,要不要直接离开此处,省的被这个闻萧犯蠢的时候拖累。

    闻萧脸皮子一抽,他看向其余几人,低声询问道,“不知各位可否知道神君的下落,若是能透露一二,老夫定感激不尽。”

    其余几人皆是沉默了片刻,他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之人,却是一个生着双巨大眼睛的老头率先开了口,他的一双眼睛几乎占了他大半张脸,瞳孔凸起,眸底布满了血丝,“他早已隐匿在修仙界,你若想找他,大可以向那些极寒之地找找,说不定还能遇上他。”

    三首将和六尾几人瞬间看向了他,满面皆是诧异。

    闻萧闻言眼睛一亮,“……前辈的意思是?”

    那老者抿了抿唇,巨大的眼睛随之转了转,眼球下似是连结着无数红线,目光说不出的呆滞,“他乃是极阴之地所生的圣物,天性喜寒。”

    闻萧的目光有些闪烁,他连忙道,“多谢前辈告知,待事成之后,晚辈定当重谢!”

    他拍了拍手,只见那些舞女再度跺着漂亮的步子跃入大殿中央,随着乐声响起,他们轻盈起舞,宛若一只只漂亮的燕雀。

    三首将目光阴翳地看了他们一眼,他没想到这老者竟敢随意将戚无宴的消息告诉别人,他撇了撇嘴,便察觉到晚风裹挟着一缕寒意略过他的背后。

    三首将身子一僵,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只见大殿紧闭,根本不可能有风进入房中,房内的温度不知何时已下降了些许,他早已寒暑不侵,这一刻却仍是觉得有些发冷。

    那股寒意似是刀子一般,无孔不入地往他骨头缝里钻,六尾似是也察觉到了什么,她有些坐立难安地看向大殿之外,只见殿外一片暗色,除了满目的漆黑,再无其他。

    三首将察觉到那空气中逐渐压抑的氛围,那些舞女亦是开始喘不上气来,他们的舞步有些僵硬,三首将叹了口气,却是闷声道,“我想你已经不用找了,神君他已经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房内有片刻的沉默。

    闻萧有些诧异地看向三首将,似是没搞懂他话中的意思,“???”

    “什么意思??”他有些狐疑地看向三首将,瞳孔骤然一缩,他的余光扫过上方,只见几滴水珠自空中滴落,那水珠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雾,透着股不详的气息。

    那水珠落在地上,溅起了几朵破碎的水花。

    闻萧瞳孔一缩,他下意识地看向身后一人,却见那人已经抬起了头,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了大殿所在的方向,眸底似是能猝出冰来。

    闻萧猛地看向大殿,却见不知何时,几缕黑雾缓缓地落在门前,那黑雾随着晚风缓缓摇曳,而后化出了一道模糊的高大人影。

    六尾瞬间站起了身。

    只见那虚影渐渐凝实,高大的黑衣男修面无表情地立于暗处,他的半张面容隐于了黑暗之中,模糊了他的眉眼,只一头银发无风自动,他似是游走于黑暗中的鬼魅,神秘而又危险。

    男人面无表情地向前一步,惨白的月光落在他的面上,清晰地照亮了他额间的黑印,以及那浮于颊边,诡异的黑色妖纹,层层叠叠的黑雾宛若流水一般自他的脚下蔓延,掀起道道涟漪。

    随着他踏进大殿的那一刹那,整个大殿似乎都被一股特殊的气纳入笼罩之中,压抑而又恐怖。

    闻萧死死地看向来人,目眦欲裂,他猛地站起身,脚下厚重的砖石瞬间碎裂,他看着步步逼近的男修,只觉脑中紧绷的一根弦彻底断裂!

    他布了这么久的局,找了他那么久,却从未想过,这人竟然就一直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与他作对!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识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就连他身后的闻钰仙君亦是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长剑,他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手中的长剑似是察觉到他心绪不宁,随之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了低低的剑鸣。

    在场之人皆是戒备地盯着那缓步而来的黑衣男修,却是忍不住后退了半步,那老者有些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男人,有些无措道,“神君……您怎会在此处?”

    闻钰仙君亦是冷声问道,“怎么会是你。”

    戚无宴目光凉凉地看向闻钰仙君,他的目光在几人周身停留了片刻,琥珀色的眸底染上了猩红之色,面颊上的妖纹衬得他眸底的暗色越发的诡异。

    闻萧明明心中恨得要死,他的心底早已掀起了万丈波涛,然而他面上依旧是一派淡然之色,他步履优雅地走下了高台,目光阴翳地看向戚无宴,“不知神君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

    “神君倒是藏的颇深,没想到……”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戚无宴微微抬起了指尖,黑色的炎火于他的指尖缓缓地跳跃着,周围的温度骤降,黑色的火光印在他的眸子中,一片森然。

    三首将有些诧异地看向戚无宴,他今日与先前的模样几乎是天差地别,昨日的他哪怕神色冰冷,气息却依旧是平静且冷淡的,而今日的他却像是压抑于地底的熔岩,只待一个临界点,便会瞬间爆发,暴戾而嗜血。虽不知他为何来了这里,然而眼见戚无宴缓缓逼近,他有些警惕地抓住了六尾和红狐的胳膊,低声道,“神君他有些不对劲,我们先走。”

    六尾闻言下意识地拒绝,她直勾勾地看向戚无宴,“我不走,我有话要和他……”

    她的话音未落,便见戚无宴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一抹猩红的暗芒于他的眸底划过,方才还一脸诧异地坐在她身侧的老者瞬间炸裂,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淋漓的血肉溅在了她雪白的裙角之上。

    身侧的那个长着羊角的男修更是被溅了一脸的血肉,他舔了舔落在唇间的鲜血,眸底闪过一丝兴奋。

    三首将面色一变,便见方才还迟迟不肯离去的六尾抓着他们便跑,速度快的他甚至没来得及拿落在门前的三叉戟。

    三首将,“……”

    闻萧面色骤变,他身后那些穿着斗篷的修士已瞬间拦在了戚无宴的身前,汹涌的灵力瞬间化作无数的利剑,携着不可抵挡之势袭向了戚无宴。

    第88章 凶兽

    山风呼啸, 不知是哪座山涧传来道凄厉的惨叫声,顾南挽蓦地自梦中惊醒,冷汗打湿了她额前的发丝, 满目尽是浓郁夜色,她有些出神地看向窗外, 树影婆娑。

    身侧的床榻早已没了温度, 她看了眼抱着白蛋熟睡的小肥啾,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宁, 这几日她的心头似笼了层阴霾, 挥之不去。

    她掀开被子悄无声息地走下了床榻,却见那浓密的枝叶间泄出了一点金芒。

    金凤懒洋洋地枕着胳膊躺在树枝之上, 森白的月光落在他金色的长发之上, 似是坠落尘世的精怪。

    隔壁树上坐着个小山似的人,粗壮的树枝几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崩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两人对视了一眼, 不知在说些什么, 须臾,她只听沉三嘿嘿笑了两声,给金凤扔了个酒葫芦。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沉三抬起头对她招了招手, “醒了?来来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顾南挽走出房间, 随口问道, “爷爷他们呢, 还没回来吗?”

    她只随口一问, 却没有得到回答, 金凤的身子一僵,顾南挽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她纵身一跃坐到了沉三的身旁,拿起了挂在树梢的酒葫芦,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树下零零落落地放了一堆空罐子,不知他们已经喝了多久。

    顾南挽猛地灌了一大口,苦涩的酒水充斥着她的鼻翼,辣得人眼眶发烫,顾南挽看向对面,只见金凤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眸底隐隐泛着丝红意。

    顾南挽坐在巨树之上,眯了眯眼睛看向山下,整个山脉温柔地坐落于夜色之中,零星的篝火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着,每蔟篝火旁都坐着些前来逃难的村民,山下人声喧嚣,带着人世间的暖意。

    夜间的凉风些微吹散了她心头的躁意,她又灌了一大口酒水,只见一行身着长袍,额间戴着宝石的修士同大祭司匆匆地走向山下,几位长老面色沉重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哪怕顾南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她亦可以察觉到他们周身沉重的氛围。

    顾南挽看向醉醺醺的金凤,轻声询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金凤一怔,赤金色的眸子有些呆滞地看向面前的顾南挽,目光慢慢地描绘着她的眉眼,良久,他方才如梦初醒,他将手中的酒葫芦扔到了她的怀中,“想什么呢?要不要尝尝这个?黑凤酿的酒,世间难求。”

    “虽然你还小,可酒这玩意啊,迟早得沾上两口。”金凤撩起落在额前的碎发,有些迷茫地看向空中熠熠闪烁地星辰,“过来给爷抱抱!”

    他的话音未落,却见顾南挽已跳下了巨树,板着小脸跑向了山下。

    沉三有些诧异地看向她的背影,忙跟了上去,“这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金凤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难得地沉默了片刻,他曾经以为几位长老便是这世间最强的,他这一生顺风顺水,族人和睦,修为卓越,却没想到,他们也会有这一日。

    天意弄人。

    顾南挽提着繁琐厚重的裙子,迎着微凉的山风大步跑向了山下,路边的树枝划破了她雪白的手背,晕起殷红的血珠,她却无暇顾及,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越来越亮,微风拂起了她的裙角与长发,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一个念头浮上了她的脑海之中,山风吹散了她心间的迷茫,顾南挽的脑中从未有过的清晰。

    她只知道,她此刻定要找到戚无宴与几位长老!!

    沉三跟在她的身后,满脸茫然地挠了挠头,“大晚上的你这是咋了?!有事明天再说呗!”他的话音未落,便见顾南挽已经矫捷地消失在了狭窄的山路之中。

    *****

    华灯初上,明月当窗。

    浑厚的灵力划破长空,化作一道玉色长剑携着不可抵挡之势袭向了高台下的黑衣男修,连虚空都在那锐利的灵力下裂出无数蛛网般的纹路,泄出了丝丝缕缕的鸿蒙之气。

    漆黑的斗篷下只露出几双浑浊的赤色眸子,他们直勾勾地看向戚无宴,眸底是如野兽般的凶戾,浓郁的血腥气跳跃在他们的眉眼之间。

    闻钰仙君冷睨着高台之下的男修,漆黑的眸底沁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修长的指尖凌空地点着剑鞘,原本嗡鸣不断的长剑缓缓停歇。

    却见那黑衣男修却只神色冷淡地立于原地,琥珀色的眸中没有半点波澜。

    玉色长剑迅速逼近,掀起了阵阵强劲罡风,他腰间的坠子犹如暴雨中的草叶疯狂摇曳着,然而那长剑却在距离他一步之遥堪堪停下,只听凌空一声脆响,长剑却似是撞到了什么发出了刺耳的嗡鸣,玉色的剑身爬上了一道裂痕。

    而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寸寸碎裂。

    那几人似是如遭重击,他们闷哼了声,闻萧眯了眯眼睛,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那群黑衣人身侧,只见暗色的鲜血淅沥沥地自他们黑袍下滴落。

    那些舞女早已吓得瘫倒在地,他们惊恐地看着那轰然碎裂的血肉,看着溅在裙摆上的鲜血,恨不得直接晕过去,他们这辈子何曾见过这般恐怖的画面。

    戚无宴掀起眼皮,神色冷淡地看向面前之人,暗色的灵力自他脚下犹如墨纹般漾起层层涟漪,黑色的炎火跳跃于他修长的指尖,冷色的火光明明灭灭地跳跃在他深邃的眉眼之间,无端地令人有些胆寒。

    那几位邪灵此刻皆已不受控制地绷直了脊背,他们戒备地看着面前陡然现身的黑衣男修,心中百感交集,他们已千年没有见过戚无宴,本已忘记了他曾经带来的恐惧,然而随着那浓郁的血腥味强势地侵入他们的鼻翼,他们终于意识到。

    时隔多年,那个人又回来了。

    他们看着三首将几人离去的方向,忍不住生出了一丝退意,反正他们都已经逃出那个鬼地方了,又何必再搭理这闻萧惹他怨恨,给自己惹一身麻烦,毕竟那老头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眼见那群性子莫测的邪灵都忍不住生出了丝退却,落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闻萧的心内波涛汹涌,面上却依旧没什么异色,他看着位于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戚无宴,神色讳莫如深。

    任他如何,他都有些难以想象,那传说中的外域神君竟就一直潜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甘愿蛰伏在一个女修身边,隐姓埋名过那种普通的日子。

    若他拥有那般恐怖的力量,他定会斩杀凤凰一族那群老不死的,杀死拦住他的每一个人,将这修仙界搅得一团乱而后站在修仙界的顶峰,追求更玄妙的,只属于他的道。

    况且,他有这好奇,戚无宴究竟是怎么找到他们所在的位置的,他这个藏身之地极为隐匿。

    闻萧的目光略过那些邪灵,随即看向了一身黑衣,灵力内敛的戚无宴,他的目光在他额间暗色的金印之上停留了片刻,忽的露出了个怪异的,浮于表面的笑容,“我若是你,我便不会阻止这一切。”

    他推开挡在他面前的男修,将自己全然暴露在戚无宴的视线之中,指尖无章地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扳指,“你现在与我争斗,只会全了某些人的心意,待我们两败俱伤之时,他们只会趁机杀了你。”

    “神君,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那群老不死的最是道貌岸然,他们不管你现在如何,也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只要你体内流着异族的血,他们定不会放过你,我们才是同类。”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音色冷淡,“废话少说。”

    闻萧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我并不是怕你,只是我并不想与你斗。”他缓步走下了高台,猩红的灵力层层叠叠地涤荡着,宛若流动的血池,溢满了不详的晦气。

    周围华丽的宫殿随之坍塌,飞沙走砾,瓦石纷纷坠落,须臾之间,便已化作满地的狼藉,周围的灵兽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惊恐地看向此处。

    “我有些好奇,我们无仇无怨,你为何要与我们结仇?”

    “为了顾南挽那个小丫头?神君,你现在为了那个小丫头和我们动手,等那群老不死的知道你的身份,他们定会不惜一切杀了你!”

    “与我们动手,你的肉身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吧。”他的声音中暗含威胁。

    听到他的话,原本神色冰冷的闻钰仙君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漆黑的眸子扫过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看向闻萧,他的目光缓缓地略过人群,而后在闻钰的手腕上停留了片刻,只见他亦是直勾勾地看向他,眸中暗含杀意。

    他亦有此意,早在知晓这人对顾南挽存着不该有的心思时,他便对他起了杀心。

    戚无宴落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只见点点炎火跳跃在他的周身,周遭的灵力似是被什么吸引着,以一种玄妙的纹路缓缓地汇聚于此处,天色渐黯,大滴大滴的水珠急切地坠落。

    额心的金印于暗处明明灭灭,随着他的走动,几道诡异的灵纹缓缓地自他的颊边蔓延,代表着上古圣物的灵纹,厚重却又神秘,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攀升,周围的虚空荡开无数涟漪。

    闻萧察觉到周遭的异样,忍不住退后了半步,片刻后,他微微眯起眼睛,低声道,“既然你非要如此,那老夫今日便只能得罪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戚无宴今日是来者不善!

    话落,他的双手结印,只见一道赤色的巨鸟喜迎瞬间自他的身后奔腾而出,那巨鸟额生九首,赤羽黑眸,一身赤色的羽毛似是熊熊燃烧的烈焰,他蓦地长鸣一声,无数的烈焰伴随着浑厚的灵力倏然坠落,周遭的宫殿瞬间随之坍塌,化作满地狼藉。

    赤色的巨鸟携着炽热的火光迅速逼近,于他的瞳孔中落下明亮的光影,戚无宴面无表情地走向前去,只一步,无数的草木枯萎,浓郁的雾气瞬间将这偌大的宫殿纳入其中。

    他额心的金印于那火光下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光影略过。

    那赤色的巨鸟身形一僵,只听一声巨响,刺目的灵光瞬间爆发,磅礴的灵力轰然炸裂,周围的山脉霎时间便已被夷为平地,赤色巨鸟后退半步便已化作片羽浮光,那些修士皆是被掀得飞了出去,浓郁的雾气蔓延至整片山脉。

    整片山脉都似是被无形的大手拖拽至了另一个世界,除了灵力带起的刺耳罡风,周围再无其他,诡异的死寂无端地令人心慌。

    闻萧狼狈地后退了数百步,直到撞到了坚硬的石阶方才堪堪停下,玉石阶轰然碎裂,他的面如金纸,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高大的黑衣男修步履从容地自那浓郁的黑雾中缓步而行,那些黑雾方触碰到他的身形,便逃也似的向四处散去。

    戚无宴居高临下地看着闻萧,额心的纹印却已化作浓郁的墨色,裸露在外的肌肤爬上了细碎的裂纹,令人胆颤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蔓延至了整片虚空。

    附近的修士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不过眨眼之间,只见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虚空此刻已然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天际似是晕染了浓郁墨色,摇摇欲坠。

    只听一声沉闷巨响,高耸入云的山脉轰然坍塌,无数的巨石随之坠落。

    窗外似是断了线的雨帘,大雨倾盆而下。

    更令他们吃惊的是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威压,附近的灵兽有些惊恐地缩在洞中,神色惶然,眸中流出了人性化的恐惧。附近的宗门连忙向着那灵力剧烈震颤赶来,再任他们这般打下去,整座城池与山脉都要在那恐怖的灵力下灰飞烟灭!

    就连远在隐族的众人都察觉到了山下城镇的震颤,天地似是都要为之倾倒,地动山摇,眼见大祭司与几位长老他们匆匆地便要赶往山下的城镇,顾南挽连忙高声唤道,“爷爷!外婆!”

    看着神色匆匆的顾南挽,三长老与大祭司连忙上前两步,“晚上不好好休息,你怎么来了?”

    顾南挽看了眼三长老,小声道,“我有点不放心你们。”

    三长老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心底是又心酸又无奈,“咱们这群人能有什么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山下出了点事需要我们去处理,爷爷明日再去看你!”

    大长老亦是难得有些严肃,“你今晚先回去,金凤那小子呢,我们不是让他保护好你吗?”

    金凤闻言抱着胳膊,有些无奈地从山林中走了出来,他探着身子看了顾南挽一眼,“我拦不住她啊,你们也晓得的,我拿她最没办法的。”

    顾南挽又立刻道,“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几位长老见着她固执的模样,他们迟疑了片刻,半晌,终是妥协地叹了口气,“算了,你跟着吧,待会小心一点。”

    顾南挽抿了抿唇,连忙随着他们飞向了山下的城镇,只见空中一片黯淡,月色尽数被浓郁暗色笼罩,往日里活跃的灵兽此刻却是蔫蔫地拜服在地。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气息,而后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心底隐隐生出了丝不好的预感。

    黑色的炎火热烈地灼烧着周围的一切,连同灵力都要随之燃烧殆尽一般。

    随着一道沉闷巨响,闻萧直后退了数百步方才堪堪停下,他的手臂寸寸断裂,鲜血已浸湿了他的黑袍,顺着他的指尖淅淅沥沥地落了满地。

    闻萧有些肝胆欲裂地看向踏风而来的黑衣男修,先前见到闻钰败在他手中之时,他只觉是闻钰修为不精,然而真交手,方能知晓他究竟有多么令人胆寒,这根本就是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黑色的炎火迅速地灼烧着他的灵力,他的识海似是被烈焰焚烧一般痛苦难耐,然而更令他心惊的是,面前黑衣男修的气息仍不断地攀升着。

    闻萧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狠狠地擦去嘴角的血迹,却见闻钰只神色淡淡地立于一旁,冷眼看着他的狼狈与挫败,似是巴不得他早点死。

    闻萧冷笑了一声,厉声呵斥道,“闻钰,杀了他!”

    却见闻钰依旧只面无表情地立于原地,神色空洞,狂风卷起了他宽大的长袍。

    闻萧咬了咬牙,眼见戚无宴已再度逼近,他忙转身便要直接离开此处。

    却见一个白发老者坐着只巨象率先赶往此处,看着满地的狼藉,他连忙招了招手高声道,“各位手下留情,这里不能再打了!”

    话落,他忙扯着巨象向后退去,却见方才他呆的那片山头已被夷为了平地,他连忙又向后躲去,却仍不忘大喊道,“各位手下留情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却见戚无宴已双手结印,一道玄妙的灵阵瞬间拔地而起,黑炎于他的周身跳跃着,整片天空皆被那诡异的黑炎遮蔽,乌压压的一片,连那森然月光都随之退避了三舍,老者有些惊恐地看着这天地异象。

    闻萧亦是有些惊恐地抬起头,他的眸底爬上了一丝惊惧,连忙看向身旁,却见那群邪灵早就不知跑去了哪里,他忙对着那些身着斗篷的修士厉声道,“拦住他!”

    那群修士本是极不情愿,他们知晓自己此刻上前无异于飞蛾扑火自找死路,然而在对上他那双暗绿色的眸子时,他们猩红的眸中瞬间失去了神采,然而下一瞬,几人几乎像是疯了一般,无畏无惧地冲向了戚无宴。

    只见戚无宴额心的纹印闪烁,殷红的鲜血争先恐后地自他的七窍滴落,显然这具肉身已经吃不消他那磅礴浩瀚的灵力。

    闻萧露出了个狰狞的笑容,他歇斯底里道,“再这样下去,你也别想好过!”

    戚无宴微微垂眸,看向他落在袖中的指尖,只见其上的皮肤爬上了细细的裂纹,然而那细纹之下却并非血肉,反而是诡异神秘的灰暗之色,他可以察觉到自己周身的异样,嗜血杀意疯狂地叫嚣肆虐,迅速地充斥着他的耳际。

    他知晓此刻自己该停手,这具肉身已然快压制不住他体内的灵力与邪性,然而想到先前听到的那些话,想到还在隐族的顾南挽与小肥啾,他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眼睫,琥珀色的眸子中一片晦暗。

    这群人,必须死。

    额心的纹印疯狂地闪烁着,诡异的妖纹迅速蔓延至他的颊边,浓郁的暗色侵染了他眸中最后一丝神采。

    一道足以遮天蔽地的凶兽虚影缓缓地蛰伏于天际,他双眸紧闭,额心生着暗色的纹印,随着他的呼吸明明灭灭,恐怖的威压瞬间蔓延至这壹方天地。

    第89章 戚无宴

    狂风骤起, 飞沙走砾。

    整片天空皆被那诡异的黑雾遮蔽,乌压压的一片,连那月光与星辰都随之退避了三舍, 附近的修士有些惊恐地看着这天地异象。

    暗色的雷云密布,雷光乍现, 些许刺目金芒穿透巨兽虚影来势汹汹地落在山涧, 遍地的生灵忍不住匍匐哀鸣,就连那些藏匿于暗处的邪灵亦是抬起头, 怔怔地看向那蛰伏千年的上古凶兽。

    山下的往生石似是承受不住那恐怖的灵力, 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着,而后猛地碎裂坍塌。

    那些邪灵目光一滞, 他们深色复杂地看向那蛰伏于暗处的凶兽, 眸中有惊恐,也有诧异, 往日他们看到的戚无宴还只有寻常小院一般大小, 然而今日的他却似是连绵不断的巍峨山脉, 一眼几乎看不到边际, 这些年他成长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快。

    闻萧猛地瞪大眼睛看向空中的异样,浑浊的眸底爬上了一丝恨意,察觉到面前迅速攀升的威压,他厉声呵斥道, “上!”

    那些死侍闻言瞬间祭出几道破旧古朴的罗盘,他们撕破掌心血肉, 任由滚烫的血潺潺流入罗盘之中, 原本蒙着铁锈的罗盘骤然灵光大作, 褪去了其上的斑驳锈迹, 只见几道流光猛地携着凌厉攻势袭向了那巨兽虚影。

    “万象伏魔阵!”

    那巨兽眉眼紧闭, 只静静停留在半空之中,任由那磅礴的灵力轰然落在他的身侧,他的身体似是团朦胧雾气,飘渺虚无,似是随时都会消散于狂风暴雨之中。

    戚无宴无表情地立于半空之中,额前的银发随风飘零,隐隐遮住了他深邃的模样,狂风卷起了他深色的长袍,猎猎作响,目之所及,只见他裸露的肌肤尽是爬上了细碎的裂纹,诡异的妖纹明明灭灭。

    汹涌的灵力化作数道利剑携着毁天灭地之势迅速逼近,他却像是察觉不到般,狂风卷起了他银色的长发,就在那长剑即将径直穿透他的额心之时。

    众人猛地瞪大了眼睛。

    闻萧有些惊讶地看向那沉默蛰伏于夜空的巨兽,下一霎,他的面色微变,却见戚无宴的身形一颤,那磅礴灵力只虚虚地穿透了暗灰色的雾气,凶兽一隅漾起浅浅涟漪,灰色的雾气似是烟雨随风散去。

    然片刻之后,便又再度恢复了原样。

    只余罡风阵阵,掀起了他垂落额前的银发,露出了男修深邃的眉眼,只见他琥珀色的眸底泛着丝猩红之色,他的情绪向来内敛漠然,此刻眸中却是不加掩饰的暴戾肆虐。

    对上他的视线,闻萧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的嘴角下压,周身的气息随之沉寂,只见戚无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似是看着满地的蝼蚁。

    高高在上得令人讨厌。

    他最厌恶的,便是这种视线。

    那群修士有些惊恐地看向手中的罗盘,他们低喝一声,不可置信地再度袭向了那蛰伏于天际的巨兽,却见汹涌的灵力依旧直直地穿透漫天的雾气,根本伤不得他半分。

    那凶兽似是厌烦了,他微微压下身子,额心的纹印散发着浅浅的光晕,诡异的黑炎迅速蔓延,化作几条漆黑的巨龙瞬间袭向了众人,整个山脉都似是被纳入了丹炉之中,灼热滚烫,坠入了无边的暗色。

    闻萧落在袖中的手随之骤然收紧,他微微侧首,看向了置身事外的闻钰仙君,神色莫测地勾了勾嘴角,“看够了吗。”

    闻钰仙君手执长剑,神色冷淡地立于山巅,流云缓动,腰间的长剑随之发出低低哀鸣。

    闻萧冷笑了声,“顾南挽正在赶往此处,和那群老不死的一起。”

    闻钰仙君指尖一僵,他微微抬起头,目光遥遥地落在天际,晨光微曦,不知何时天边已泄出丝微弱的光亮,一群修士正畏手畏脚地躲在远处,探究地看向此处,而那群黑衣修士已然快要被逼至绝境,艰难地抵抗着那些黑炎所化的火龙。

    “你想死在他的手中吗?当着那个小凤凰的面。”

    漆黑的眸中泛起些微的波澜,闻钰仙君薄唇紧抿,他蓦地掀起眼皮,神色冰冷地看向凌空而立的戚无宴,长剑出鞘,锋利的剑刃骤然划破掌心,殷红的鲜血淅淅沥沥地落在长剑之上。

    胸前的镇魂钉被逼出体内,他双手结印,那长剑之上缓缓亮起了玄妙的纹路,漫天星光随之坠落,明光烁亮,他的指尖略过长剑,只见锋利的剑气瞬间携着不可抵挡之势袭向了周围的结界。

    结界之上漾起层层涟漪,闻钰攻势不停,鲜血似是溪流般源源不断地没入长剑之中,那无形的结界泛起剧烈的波澜。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看向闻钰二人,却见那些已气息微弱的修士再度拦在了他们面前,他们双目赤红,嘶声咆哮着向他冲来,周身不断溢出滚烫的鲜血,罗盘应声碎裂,他们的身形宛若气球剧烈地膨胀着,皮肤崩成了薄薄的一层。

    听到闻萧一声令下,他们的肉身瞬间炸裂,血肉飞溅,汹涌的灵力宛若海浪一般瞬间席卷而来,伴随着那磅礴的灵力,锋利的剑气悄然而至。

    只见那结界之上终是裂出了道蛛网般的纹路。

    闻萧眸底一喜,他连忙想要离开此处,却觉手臂剧痛,诡异的黑炎瞬间爬上他的胳膊,他只觉灵魂都似是被架在烈火上烤炙一般,疼痛难忍,眼见那黑炎即将蔓延至他的全身,闻萧顾不得其他,他以掌为剑,直接将那一臂连根斩下。

    却见闻钰已化作一道流光顺着那裂缝遁入了虚空之中,临走前,闻萧下意识地看向了身后,却见一直静静蛰伏于戚无宴脚下的凶兽已然苏醒,他低低地咆哮了一声,正飞速地袭向他们。

    闻萧瞬间面色大变,他低低地闷哼了一声,随之一同遁入了裂缝。

    半晌,两道身影悄然落地。

    他的一条袖子空荡荡地挂在身侧,鲜血淅淅沥沥地自他的衣角滴落,闻萧神色阴狠地看向身后,眸底尽是恨意。

    闻钰仙君蓦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高耸入云的巨树,长剑已然出鞘,“谁。”

    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却见一尾有着九个头颅的巨蛇缓缓地自树上蜿蜒而下,阴冷的竖瞳森森地打量着形容狼狈的二人,“是我。”

    闻萧看着突然出现的九头蛇,目光微闪。

    却见粗/壮蛇尾盘在树上,其中一个头颅猛地凑到了他的面前,那双竖瞳死死地盯着他,闻萧面色不变,神色坦然地任他们打量着。

    半晌,九头蛇缓缓吐出蛇信,他快如闪电地缩回树上,阴森森道,“不知二位准备何时破开下个封印?”他的夫人还在外域之中,现下他还需闻萧帮忙,要么将他给送回去,要么将他夫人给放出来。

    他几乎是冒死前来寻找闻萧的踪迹。

    闻萧深吸了口气,他捂着断裂的肩膀,神色有些难堪,“那戚无宴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为何是那般情况!”

    九头蛇撇了撇嘴角,似乎还能看到远处熊熊燃烧的烈焰,他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你可以理解成,他只是团气罢了。”只不过那团气要格外厉害一些。

    闻萧皱了皱眉头。

    九头蛇拍了拍他断裂的胳膊,感觉前路有些渺茫,与他们这种邪物不同,戚无宴虽是诞生于外域,却是天生地长,孕育于杀戮与血腥之中的灵物,他没有本体,没有肉身,唯有一片虚无。

    “能克制他的,我猜应当只有那九天之上的神雷吧。”

    看着闻萧沉重的面容,九头蛇勾了勾嘴角,“不过我觉得你们现在还是快掉逃比较好,他应当快追上来了。”

    *****

    隔得远远的,顾南挽便看到了滔天的黑炎,只一眼,她几乎便已可以确定了那人的身份,她忍不住抓紧了身下的羽毛,浓郁的血腥味随着晚风缓缓地流淌于山野之间。

    遍地尽是血肉碎肢,草木凋零。

    她自三长老的背上一跃而下,只见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面无表情地凌空而立,他神色空洞地看向虚空,一群修士遥遥地看向此处,满眼戒备。

    顾南挽眼睫颤了颤。

    整个天地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浓郁的血色于暗处侵染着她的瞳孔,在她的目光中,只余那临风而立的高大男修,狂风卷携着他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

    俊美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银色的长发随着朔风飘散,琥珀色的眸子凉凉地看着脚下山河,额心的一点纹印在月色下闪烁着微光。

    鲜血沾染了他的长袍,似是自地狱中杀出的修罗,神秘而又危险。

    看着满地疮痍,大长老皱了皱眉头厉声呵斥道,“住手!周围有许多村民,他们经不起这些!”

    “你小子快点住手!”

    “别过去,他有些不对劲!”

    沉三目光沉沉地看向戚无宴,却见一道暗灰色的雾气竟直直地袭向他们,三长老当即皱起了眉头,“这个臭小子!”

    黑炎依旧迅速地向四处蔓延,顾南挽站在山脚之下,狂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看着有些陌生的男修,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戚无宴……”

    她的声音于长老们的呵斥下微弱的几不可闻,空中之人却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有些迟钝地微微侧首。

    众人这才发现他的异样,只见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已爬上了一层猩红之色,诡异的暗色妖纹爬上了他的脸颊,他的眸中尽是空洞,一道模糊的凶兽虚影有些焦躁地蛰伏于他的脚下,整个人皆是充斥着浓郁的不详的气息。

    男修微微垂眸,神色冰冷地看向站在山脚的顾南挽,似是看着满地的蝼蚁,他直勾勾地看向那面色苍白的小姑娘,目光一寸寸地描绘着她精致的眉眼。

    大长老看着戚无宴的异样,神色沉重,“好重的邪气。”

    顾南挽心下一沉。

    第90章 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浓郁的暗色席卷至整片山脉, 答案已悄悄地浮出了水面。

    落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顾南挽抬首, 目光深深地看向立于虚空的男修,就连那些躁动的邪物亦是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藏匿于暗处, 阴森地打量着虚空中的男修。

    诡异的黑炎迅速而急切地向着四周的山脉蔓延,大片的丛林被那冲天火光吞噬, 化作灰烬, 遍地皆是山野生灵的哀嚎。

    顾南挽深吸了口气,微凉的灵力宛若涟漪般自她的脚下涤荡而去, 鹅毛大雪倏然落下, 纯白的霜雪裹挟着朔风落在黑炎之上,大雪瞬间消融, 黑炎依旧肆虐着向外蔓延。

    无数的黑炎似是流星坠落, 遍地的草木在那黑炎之中化作灰烬。

    几位长老眼见那大火即将波及到周围的城镇, 他们双手结印, 一道青色的凤鸟虚影缓缓汇聚于他们指尖,透明的结界瞬间拔地而起,将这偌大的山脉笼入其中,他们看着神色冰冷的戚无宴, 厉声呵斥道,“快住手!”

    黑炎依旧气势汹汹地向四处肆虐蔓延, 几位长老对视了一眼, 他们神色黯了黯, 周身的灵力瞬间暴涨, 那青鸟虚影倏然展翅, 化作一道流光与那漫天的黑炎相撞,只听一声巨响,星火四溢,连那夜色都被驱逐了片刻。

    在那强光之下,顾南挽猛地偏过头,只觉眸中刺痛,眸中不受控制地溢出了几点水光。

    随着声沉闷巨响,巍峨的山脉瞬间坍塌,巨石滚落,尘土飞溅,顾南挽只觉一道浑厚的灵力落在她的身上,隔绝了外界狂暴的灵力,裹挟着将她送往远处,一把蛇头杖落在了她的怀中,三长老嘶哑的声音自浓雾中遥遥地落在她的耳际,“走!别过来!”

    顾南挽有些焦急地抬起头,然而放眼望去,满目尽是肆虐的黑炎,只时不时泄出汹涌的灵光,周围的巨树尽数折断,数名修士藏匿于山林之中,有些诧异地看向山涧中的异象。

    顾南挽忍不住有些心慌,然而她也知晓此时她帮不上什么忙,她抱着蛇头杖,忙帮着清理泄出的黑炎。

    数道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清历的凤鸣自那结界之中传来,顾南挽又忍不住看向那晕染着墨色的结界,却察觉身后寒凉,一道声音忽的在她的耳边响起,“咋回事啊小凤凰,那个老头哪去了?”

    顾南挽心底一惊,她忙转过头,印入眼帘的却是三张深蓝色的大脸,此刻他六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颊边的腮缓缓收缩着,一眼看去,她的头皮都瞬间炸了起来,她直接提起长剑捅向了对面。

    原本那些遥遥张望的修士亦是瞬间面色大变,他们飞身跃至此处,数把长剑直指三首将,锋利的长剑于月色下闪烁着寒芒。

    金凤与沉三亦是蓦地逼近,眸底迸射出强烈的杀意。

    三首将抬起三叉戟挡住了她的长剑,眼见其他人的攻击已至,他连忙摆了摆手,“别动手别动手,小凤凰我是好人!好人!”三首将将三叉戟丢到了一旁,示意他不会动手。

    顾南挽看向三首将地眸中有片刻的茫然,要不是先前她瞧见这三首将御水杀人她就当真了,她警惕地看向三首将,“你来这里做什么?”

    三首将咧了咧嘴角,看着身后汹涌的火光,他笑眯眯道,“来瞧瞧那老家伙死了没,我不会伤你!”

    顾南挽眯了眯眸子,狐疑地看向三首将,便见三首将指向那包裹着火光的结界,“你若是一出门便看到一群人拿着棍棒对你比划,你也会还手的对不对?”

    “我是来求和的!”他挺了挺胸膛,正色道。

    顾南挽挑了挑眉,她看着周围不断蔓延的黑炎,却是直接道,“你不是会唤水吗,你试试看。”

    三首将闻言摆动着巨大的鱼尾,冰冷的海水自他的鱼尾之下荡起层层涟漪,与那些黑炎碰撞在一起,然而不过眨眼之间便已被黑炎吞噬。

    三首将有些无奈地歪了歪头,鱼尾扫过溅射在他们身侧的黑炎,“我也想将功补过啊,没办法,与一般的火焰不同,这黑炎乃是神君的灵力所化,除非你修为比他更深,否则别想扑灭这火。”

    他的目光在顾南挽身上停留了片刻,方要说话,只听一道沉闷巨响,身后的结界轰然碎裂,星火四溅,火光驱散夜色,霎时间,整座山脉亮如白昼。

    看着这般异象,三首将忍不住惊呼了声,“我滴个乖乖,神君这是闹哪样啊?”

    顾南挽红唇紧抿。

    只见几道身影随着星火爆射而出,直退了数百步方才堪堪停下,却是几位长老,玄妙的灵纹于他们的脚下明明灭灭,他们的面色凝重,眸子直勾勾地看向立于黑炎之中的男修,眸底带着丝忌惮。

    戚无宴一身黑衣,脚踏黑炎,面无表情地自那浓郁的暗色中走来,万千邪物有些惊恐地匍匐于那黑炎之下。

    戚无宴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位长老,额心的纹印于月色下明明灭灭,那只凶兽虚影面目狰狞地与那青鸟虚影缠斗在一起,一时间风云变色地动山摇。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走向几位长老,身后的灵力如晕染的墨色,层层叠叠地涤荡着,整片天幕一片昏暗,结界之外传来了一片凄厉的惨叫声,大长老眸色黯了黯,他沉声道,“先将他封印!”话落,他径直咬破指尖,殷红的鲜血滴落。

    其余几位长老迟疑了片刻,然而看着满地的狼藉,他们沉默了片刻,随之双手结印。

    顾南挽有些急切地看着虚空之中的异样,眼见戚无宴还要继续攻击,她手执长剑,纵身一跃拦在了他的面前。

    几位长老当即面色一变,三长老嘶声喊道,“挽挽!快离开!危险!”

    “他现在被蒙蔽了神智,已经认不得你了!”

    顾南挽摇了摇头,她抬头看向戚无宴,却见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亦是静静地看向她,只内里已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似是无尽的深渊,墨色的炎火丝丝缕缕地缭绕于他的周身。

    她莫名觉得,这样的戚无宴有些可怜。

    顾南挽指尖掐诀,一道清心咒遥遥地落在了戚无宴的身侧,“戚无宴,快停手!”

    狂风掀起了他银色的长发,他身后的凶兽低低地咆哮一声,猛地扑向那青色的巨鸟,只听一声凄厉的哀鸣,那巨鸟再承受不住,他的身形颤了颤,瞬间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于虚空之中。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走向几位长老,面前的这个小凤凰太过弱小,根本无法吸引到他的半分视线。

    蓦地,戚无宴的脚步一顿,几位长老亦是面色瞬间大变,他们不可置信地看向顾南挽,就连三首将亦是收起了懒散模样,他厉声呵斥道,“快跑!危险!”

    金凤与沉三纵身一跃,飞身上前便要直接将她带走。

    顾南挽却是紧紧地抱着戚无宴结实的腰身,任由那暗色的黑炎灼烧着她的皮肤,她的神识似是都被架在烈焰上炙烤,头痛欲裂,她却依旧死死地抱着身前之人不肯放手。

    她咬了咬牙,尝到了口中愈发浓郁的血腥味,殷红的鲜血自她的嘴角滴落。

    她在赌,赌戚无宴为她绘制的灵阵能够护住她的心脉。

    “戚无宴……”

    熟悉的气息落入鼻翼,男人周身的肌肉绷紧,身形僵硬地立于原地,他有些失神地微微侧首,入目是她毛绒绒的发顶,顾南挽仰着小脸,一双潋滟的眸子有些急切地看着他,几点殷红的血迹落在她雪白的颊边,似是碎玉染血。

    那血迹无端地有些刺目。

    戚无宴身形有些僵硬,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紧紧抱着他的小姑娘,识海中混沌不堪。

    顾南挽用力地攥着他厚重的长袍,她的眸光闪烁,声音中带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戚无宴,你不是说你要保护我的吗?”

    诡异的黑炎几乎将二人的身形吞没,那凶兽的虚影似是守护灵般,静静地蛰伏于二人上方,遮蔽了其余人的视线。

    他们只模糊地看到顾南挽紧紧地抱着戚无宴,便再看不到其他,满目尽是浓郁的墨色,三长老与金凤几人忍不住上前两步,面上的沟沟壑壑中尽是焦急。

    却被大长老止住了脚步。

    三长老有些烦躁地看向大长老,他近乎哀求地嘶吼着,“大哥!”

    大长老目光沉沉地看向他,他的嘴唇翕动,最终只无奈地叹了口气,“老三,再等等。”

    *****

    身前之人有片刻的沉默,顾南挽看不清他眸底的神色,满目尽是暗色,她踮起脚尖,染血的唇轻轻地碰了碰他线条锋利的下巴,而后她复又抬起脚尖,亲了亲他微凉的唇角。

    戚无宴一怔,大掌蓦的死死地捏住她的手腕,那几道似是要将她的手腕折断一般,他微微用力,便要直接将她推开,那黑炎更是争先恐后地攀上了她的手臂,剧痛袭来,她的额头瞬间冒出大片的冷汗。

    细微的光亮悄无声息地自她的掌心浮现,一股微凉的灵力缓缓地流入她的体内。

    顾南挽疼得蹙起眉头,她的目光闪了闪,眼见戚无宴即将挣脱,她忽的附在他的耳边,有些急切地说了句话。

    她的话音方才落下,便见原本还神色冷漠的戚无宴瞬间一怔,琥珀色的瞳孔紧缩,眸底爬上了一丝欲/念,连耳垂都染上了浓郁的血色,他的呼吸渐重,落在她手腕上的指尖蓦地收紧。

    琥珀色的眸中有片刻的清明。

    顾南挽见状连忙掐诀,又是几道清心咒落在了他的身上。

    戚无宴眉头微微蹙起,原本汹涌的黑炎有片刻的停滞,他看着满地的荒芜以及神色戒备的几位长老,神色间有片刻的失神。

    半晌,似是察觉到腰间的力道,戚无宴微微俯首,便看到趴在他身前,死死抱住他双眼圆睁的顾南挽,看着她身上的血迹与满身的狼藉,心底爬上了细细密密的酸涩,他的手臂微微用力,死死地将她搂在了怀中,似是恨不得将她揉入骨髓。

    顾南挽眼睛一亮。

    良久,戚无宴方才低声道,“对不起。”

    顾南挽连忙摇了摇头,“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戚无宴目光深深地看向面前的顾南挽,微凉的指尖落在她温润的颈间,感受着指尖下缓缓跳动的血脉,他深吸了口气,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微微俯首,亲了亲她染着鲜血的唇角,声音暗哑,“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顾南挽的目光有些闪烁,她忙后退了几步,察觉到那道灼热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

    顾南挽犹豫了片刻,方才有些僵硬道,“算数的。”

    戚无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他执起她雪白的指尖,只见她的掌心连带着整个手臂皆是一片红肿,他自是清楚地知晓那黑炎的厉害之处。

    修长的指尖略过额心的金印,光影明灭,只见那蛰伏于天际的凶兽虚影渐渐化作虚无,只听一声细微的声响,周围的结界应声碎裂,无尽的黑炎宛若流水一般向他涌来,而后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于虚空之中。

    众人一怔,便见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黑炎瞬间散去,两道身影自空中空中一跃而下。

    东方破晓,天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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