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问行想着早些时候瞧见即便是被吓得小脸儿苍白,却依然背脊笔直的少女,很难说出一个“是”字来。


    康熙爷紧紧的抿起嘴角,冷哼一声,重新拿起折子继续看,只是那将可怜的折子翻得哗哗作响。


    顾问行生怕皇上将其翻烂了,心中忐忑,越发的不敢出声了。


    直到到了翻牌子的时候,原本一言不发的康熙皇帝挥手,冷着脸让呈着牌子的太监退下去。


    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朗声说道:“回来。”


    手指动了动,一把掀开永和宫的牌子。


    “就乌雅氏吧。”


    傍晚,永和宫。


    灯火通明,原本沉寂了一年的宫殿,终于是热闹了起来。


    乌鸦氏坐在浴桶里,清澈的水里漂浮着各色的花瓣,清香怡人。


    热气笼罩,女子那张小脸上红润润的,那素来清明的桃花眼中此刻也带了几分水光潋滟的魅惑。


    “主子,皇上还是惦念着您的。”


    秋菊坐在矮凳上,拿着瓢轻轻地朝着浴桶里掺水。


    乌雅氏瞪了一眼自家的大宫女,抿嘴作出一副沉静的模样。


    但到底是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手捞了捞水,想到了什么似的。


    问道:“今天听说婉清格格去普宁寺了?”


    秋菊点了点头,说道:“是呀,说是陪着皇后去的呢。”


    “嗯。”乌雅氏点了点头,也没做多想。


    一炷香后,她刚换好衣衫,穿着旗袍,就听见了皇上来的传诵。


    扶着秋菊的手走到门口,一眼就瞧见了男人明黄色的身影,连忙垂下头,规矩的行礼。


    “乌雅氏给皇上请安。”


    “嗯,起来吧。”康熙走到门口,看着垂首的女子说道。


    永和宫不小,院子中的景致也算是不错。


    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皇上可曾用膳?”乌雅氏脸颊透着粉嫩,那双桃花眼眼角带着一抹的春色。


    “用了。”


    康熙走进殿内,一眼便瞧见了女子放置在窗下的琴。


    “倒是不知玛琭擅琴?”


    踱步到六弦琴面前,右手抚摸过琴弦,那拇指上的扳指在烛火下,折射出熠熠光泽。


    乌雅氏小步上前,走到男人的身畔,眸光略有几分羞涩的望了一眼男子俊美的侧脸,低声说道:“倒也谈不上“擅”字,但也可弹奏几曲,来抒发一二心意罢了。”


    康熙闻言,嘴角带上几分笑意,微微颔首,坐在一旁的榻子上,由着乌雅氏微微弯腰将鞋子脱下,眼眸微微眯,看着女子因蹲下而露出的细嫩的脖颈,和微微泛着红的耳廓,说道:“那就奏一曲,抒发一下现在的心意罢。”


    原本就有些红润的脸颊,因着男人的一席话,瞬间红了个彻底。


    她起身,顺着姿态,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似是幽怨,又似是倾慕一般的瞧了男人一眼。


    周围本候着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随着顾问行悄无声息的退下。


    最后走的秋菊满脸笑意的关上了门。


    顾问行立在院子中,瞧着这永和宫里绽放的各色鲜花,身子倒是闲适。


    秋菊抿了抿嘴,略思绪几息,便朝着顾问行那早已习惯,此刻即便是周围没有比他职位更大的人时,依旧是猫着腰的太监走去。


    在这一方天地间,门内传来袅袅琴音,带着无限的情丝和几许的心气。


    而门外的一个宫女和太监也中间隔着一盆开的正艳的花,聊得嘴角含笑。


    此刻的普宁寺,婉清拉着浣月在自己的院子周围逛了逛,就老实的回了小院子里。


    简单的沐浴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也跟着小憩了一会儿。


    月上梢头,银白色的月光铺撒在大地上,也将小院笼罩在月光中。


    翠绿的枣树长得很是粗壮,枝繁叶茂,此刻阴影落在地上,不远处普宁寺层层的建筑屋顶在温和的月光中闪闪发光,而远处的山峰耸立,就像是话本中的鬼魅,又像是顶天立地的武侍一般。


    整个世界静谧的就像是诗中的世界。


    婉清就在这个时候醒来。


    门外是巡逻的侍卫,规律整齐的脚步声,让这本就静谧的世界更添几分安静。


    浣月睡在一旁的榻子上,姿态闲适,时不时几句呓语。


    她悄然的踩上软鞋,披了件薄薄的外衫,垫着脚朝着窗户口走去。


    窗户打开,入目的便是枣树的倒影,以及温柔的月色。


    她不由得抬首望向半弯的月亮,心中是难得的沉静。


    时光时移,人物生死,朝代更迭,但这温暖的月色和令人心静的景色却是朝夕不变的。


    当初在现代的她不过是一介尚未毕业的文科生,什么都不懂,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改变,何谈历史的巨轮,和朝代的更迭呢?


    浣月醒来,先是被窗户口依靠着的纤细身影吓了一跳,但奴婢的本能却是在惊呼出口之前就用手紧紧的捂住了嘴。


    等着瞧清背影时,疑惑的出口唤道。


    “主子?”


    “嗯。”婉清微微转过头,朝着床榻上还带着几分睡意的女子问道:“我吵醒你了?”


    浣月即便自幼便是侍奉着主子,也知道自己主子容貌倾城,但却还是被此刻映入她眼帘的女子容貌惊艳住了。


    女子发髻松软,万千的青丝规矩的垂在了身后,那张粉黛未施的干净小脸笼罩在莹莹的月光中,身姿纤细窈窕,背后是犹如鬼魅的山峰和耸立的枣树,一眼瞧去,竟不似凡间人一般。


    “怎的,睡的傻了不是?”女子声音清脆,更像是仙人。


    浣月脸颊一红,低声说道:“主子怎么不睡觉?”


    婉清转头,瞧了一眼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致,低声问道:“浣月,若是有下辈子,你想成为什么人?”


    浣月被问得一愣,许是有些纠结,她想了想,这才说道:“若是有下辈子,奴婢还是想做主子的丫鬟。”


    婉清嘴角一勾,瞪了一眼此刻坐起身子的姑娘,脆生生的斥责道:“我是好好在问你,那里是需要你这般的奉承我?”


    浣月简直冤枉,她嘟了嘟嘴,低声说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哦?”婉清倒是真有几分的疑惑了:“你不想成为主子,被人伺候吗?”


    浣月一愣,似乎是有些纠结,但最后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依着奴婢转世投胎,即便是主子,也就是个小门小户的主子,即便是不用做事情,但日子也是半分由不得自己的,倒不如如今做您的丫鬟,且不说主子您素来怜惜下人,我您更是照顾有加,说是奴婢,却日常也没做什么事情,当初在佟府时,佟家的下人都想来您院子,如今到了宫里,也是很多的太监宫女想来咱们景仁宫,无论是佟府还是皇宫,下人们都对我很是尊敬,主子们看在您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于我。”


    浣月说着,嘴角不由的带了几分笑意,继续说道:“就因着主子您,我的家人也过得很是不错,这样的好日子,浣月怎么能不满足呢?”


    婉清一愣,心中原本对着浣月生出无限遗憾的心绪,此刻倒是消散了许多。


    或许,只是她因着后世的经历,才会对“奴婢”产生浓重的抵触情绪。


    在这历史的巨轮下,每个人对自己的生活都会有自己的定义。


    何须他人无用的怜悯。


    “嗯,看来我这个主子在你们圈子里倒是个香饽饽了。”婉清起身,朝着自己的床褥走去。


    浣月:?


    “主子,什么是圈子啊?”


    \"哦,就是你口中很是想来我身边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们组成的团体。\"婉清打了个呵欠,自己躺在了床上,随口对着浣月解释道。


    “主子乏了,便早些歇息吧。”浣月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偶然冒出来的奇言奇语,倒懂不懂的,也不多问。


    “嗯。”


    ........


    第二日清晨,窗外翠鸟鸣叫,即便是被闹醒,婉清的心情却是奇异的很好。


    因着在寺庙里穿着也朴素,踩着花盆底鞋去正殿给皇后请安。


    赫舍里氏此刻也素净了不少,端坐在榻子上,手中捏着蜜蜡手串的十八子,包头的发髻间只插着一尺金镶玉珠宝松鼠簪。


    脸上浅淡的妆容,遮了几分病气,瞧着多了皇宫里没有的清雅。


    “你来啦。”赫舍里氏并未让婉清行礼,指了旁边的位置由着她坐了。


    “昨儿本就想来请安,可皇后歇了,倒是只能挪到今日请早安时一同请了。”


    婉清声音透着清晨的清脆,鲜活的很。


    “嗯,我听宫女说了。”赫舍里氏微笑着瞧着眼前花儿一样的少女,继续说道:“倒是难为你陪着本宫路途颠簸的来到这寺庙里,本是本宫一人来这普宁寺,可皇上到底是不放心,竟是又让你来陪着我。”


    婉清一愣,神色上倒是没有半分的显露,只那双清凌凌的双眸纯稚的瞧着赫舍里氏,说道:“这倒是没什么,我也是难得出门,如今倒是托了皇后的福,出来散了散心,如今我瞧着皇后脸色也好了许多,许是这寺庙灵验,在保佑着皇后呢。”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赫舍里氏摸了摸鬓角,笑了笑说道:“既是喜欢此处,又是皇家寺庙,你也不必拘着,四处玩玩儿也是可以的。”


    “是。”婉清规矩的回答道。


    直到婉清离开,原本神色闲适和煦的赫舍里氏这才骤然蹙起秀眉,就像是极为难受的忍受着什么似的。


    一旁伺候的宫女低呼出声,还未来得及反应,赫舍里氏嘴角骤然流出一滴鲜血。


    “主子!!”


    赫舍里氏撑着宫女,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睛死死的盯着走远的俏丽身影。


    “棋子已经就位,就看本宫如何布局,也是我为赫舍里家,为胤礽能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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