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一抹斜阳照入正院,天被房檐框得方方正正,几只麻雀落在挑檐上,平日里悦耳的叫声此时却听着让人躁动。


    御林军将府邸团团围住。


    曾经煊煊赫赫的将门望族死的死囚的囚,而今日便是晁家留京的最后一日。


    她们披散着长发穿着白色囚服,套着满是铁锈的镣铐,从硕大的将军府双开花梨木门内走出,脚下沉重的铁锁拖拽哧啦哐当刺耳。


    “母亲!!”一名女子从侧院中冲向那群囚犯。


    四名女士兵从后方匆忙将她狠狠压住,膝盖跪在她的脊梁骨上,将她的双手死死扣在身后,四个人才勉强将她控制住。


    为首的中年女人回头,曾经意气风发的四品宣威大将军,如今头发已经全白,可身姿依然挺拔如苍松,多年南征北战,如今即便是身穿囚服,也盖不住她刻入骨髓的气势。


    那双锐利的眸子落在唯一爱女的身上,狭长的眼睛微眯,沉声道:“退下。”


    女子拼命挣扎,双目赤红,愤怒与恨意在双瞳中熊熊燃烧。


    叛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将军府的顶梁柱,她的祖母二品镇国大将在午时当街问斩,她的母亲与一众族人被贬蛮荒边境!


    母亲转身泰然自若地踏出将军府大门。


    “滚开!!”她怒吼一声挣脱四人束缚,不顾一切扑向母亲,双手握住镣铐用尽全力一掰,哐当一声镣铐被她生生撇断!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发出惊呼。


    “母亲,我们怕她作甚!她不仁我们便…”女子咬紧后牙杀意在眼中愈来愈浓,大放厥词。


    ‘啪!’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混账!!”母亲怒吼一声,一把攥住她的领口,死死盯着她的双眼,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儿,恨铁不成钢,“女帝饶我晁家一命已是天恩浩荡!切记!皇命如天!日后,莫要再莽撞行事,无人再可护你!!”


    女士兵又扑上,十几人将晁昔心控制住。


    “放,开我!!”她的脸被摁在地上几近变形,双目眼睁睁地看着母族老少百余口拖着沉重的镣铐离开。


    四周百姓指指点点,不缺幸灾乐祸、大仇得报的,嘲笑着她这个让汴京所有人闻风丧胆的二世祖也有今天!


    女官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地上的晁昔心,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讥讽,“晁小姐,您母亲说得很对,女帝不仅放了您一族性命,更留您在汴京享福,今夜入赘尚书府才不枉费女帝一番心意。”


    女子挣扎未果,赤目死死盯着女官。


    *


    尚书府招赘将军府唯一嫡女晁昔心。


    本该撼动整个汴京城,鞭炮锣鼓唢呐声会响彻整个汴京,街头巷尾热热闹闹,十八台大轿彰显两大名门望族的百年荣耀。朝中诸臣、汴京商贾纷纷前来祝贺,哪怕不惜一切,都要送上一份价值不菲的贺礼。


    可今日。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尚书府门前却万籁无声,没有马车没有来客,若非挂上喜庆的红灯笼,任谁也想不到此时尚书府正在办喜事。


    汴京分皇城与内外双城,而尚书府坐落于城内,占地极广,府内雕栏玉砌亭台楼阁,更是传闻尚书令所住的朝贤堂由当今女帝亲手题字,贝阙珠宫极致奢华。


    原本还吹着唢呐敲着大镲的迎亲小队,走进内城后便消了声。


    一顶四人小轿悄悄从侧门进入府邸……


    就在不久前,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五花大绑丢进一顶小花轿。


    哎……


    嘴里塞着巨大抹布的晁昔心暗暗叹了口气。


    她是晁昔心,又不是晁昔心。


    看着此时自己的处境,记忆恍惚回到了她曾经的世界。


    2032年。


    在京一座秘密研究所内,数百余研究人员正在完善[超智能全息数据库]。


    一旦研制成功,这片仅一微米大小,承载着中外古今千年事件、知识,事无巨细的芯片,便可直接植入中枢神经系统,人类将彻底告别基础苦读!起步便是学者、大家!


    这将是人类文明里程碑式的进步!


    为了这项研究,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了六年。


    而她晁昔心作为最年轻的计算机领域科学家,研究所的核心之一,眼看延续她的技术理念,最多不超过三年这个芯片便可进入实验阶段!


    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加班夜,猝死在计算机前……


    享年三十……


    晁昔心欲哭无泪,唯一的好消息恐怕就是她虽然死了,却没有全死吧?


    大体知道这是一个叫玄尧国的女尊国,顾名思义,女子为尊,男子负责相妻教女,为女子延绵女嗣。


    原身是个空有一身蛮力,无脑、易冲动、易被人忽悠的二世祖。


    好色不好财,遇见面容姣好的无论身份都会抢入府邸。又因为脑子一根筋,经常被狐朋狗友撺弄做出很多荒唐事,但她是将军府唯一女嗣,在汴京无人敢惹也无人敢管,即便怨声载道,女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皇女皇子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但就在几日前。


    将军府被抄,祖母被关押,一道圣旨,将母族贬至边境,她则被赐婚入赘尚书府。


    原身那时还没意识到事态严重,宛如受了极大的刺激,被晁家惯坏的她大发雷霆,不顾戴罪之身,肆无忌惮大声喧哗:“要我入赘,倒不如直接将我赐死!”


    直到祖母被当街斩首示众,所有族人穿着囚服被押走,在那一秒,她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可为时已晚。


    最要命的是,原身的记忆实在是荒唐至极,大多数都是对男宠们的‘私刑’,再者就是祖母与母亲的训斥,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有用的记忆。


    小轿子摇摇晃晃,进入尚书府后左拐右拐,偶尔凉风吹起轿帘,见到一座座高院。


    她本以为将军府七进七出宅子已经够大了,可与尚书府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果然,贫穷限制她的想象。


    轿子足足饶了小半个时辰,才停在一座偏院中。


    院子却不同于尚书府内其他高院,门口双开木门敞着无人看守,院内有一棵极大的老槐树,墙角堆着落叶,唯有正堂两盏崭新的红灯笼随风晃动,映出昏暗的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愣是从中悟出几分诡异来。


    下人匆匆给她松绑,还没等她开口,就被推进了喜房。


    她立刻回头,“那个…”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门外上锁。


    “……”晁昔心眼皮一跳。


    那些人为了控制原身的蛮力,已经饿原身两天了,她只是想要些吃食罢了,用得着这样么。


    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认命回头望向里屋。


    只见一个身段青葱的人坐在拔步床上,盖着极为简单的双喜红盖头,手交叠在□□,露出半截青葱玉指紧攥着喜帕,隐隐颤抖的身子透露出那人的失措惊慌。


    在拔步床旁有一个高几,上面摆放着木盘,木盘之上是绑着绸缎喜秤以及合卺酒。


    谁曾想,母胎单身三十年的她一朝穿越,干的第一件事儿竟然是成亲?


    晁昔心走到拔步床前,拿起一旁的喜秤心头有些忐忑,女尊国的男人不会是那种捏着兰花指的娘炮吧……


    她紧闭一只眼,一咬牙,一把挑开红盖头。


    只听那凤冠头饰上的金叶随之哗哗作响,下一刻,她双眼瞪得溜圆儿,愣住了。


    她自问见过很多男人,可依然被面前的男子惊艳,净白的脸蛋不施粉黛,他轻闭着双眸,薄唇抿成一道直直的线,鼻尖儿泛着粉粉的红。


    当红盖头落在床上,才缓缓睁开眼睛对上她,那是一双含泪的眸子,清澈纯净似不谙世事的小鹿,长长的睫羽微颤,巴掌大的小脸惨白,眼尾那颗很小的泪痣凸显得他越发我见犹怜。


    倾国之姿,羞花之容。八个字在晁昔心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这是她的丈夫?!


    卧槽!


    晁昔心回过神迅速向后退了几步,直接抵在了门上,心脏扑通扑通扑通狂跳,目中染上惊恐。


    这少年看起来最多不超过双八年华,五官稚嫩还未彻底长开。


    且不说两人年龄相差巨大,这简直已经到了有违人伦!


    她一个根红苗正的好青年,没有这种癖好好吗?!


    吐槽在心中一闪而过。


    眼前忽然闪了闪,一个蓝色透明的虚拟框瞬间出现,将眼前的画面框住,面前的少年脸上出现一个白色圆形的锁定符号,他的小脑袋旁凭空出现一排竖着的字。


    [钟忞书,年十六岁,玄尧国尚书令嫡孙排行第五。]


    紧接着,一行字出现在蓝色虚拟框的最下方:


    [一月前及冠,按玄尧国习俗已可婚嫁。]


    卧槽!!


    晁昔心惊得险些脱口而出。


    什么情况?!


    “咕噜……”她不争气的肚子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她眼前的锁定符号瞬间幻化成数十个,锁定住拔步床各个小地方。


    ??床上难道有什么?


    面前的画面瞬间放大,锁定的东西清晰地出现在她眼中,红枣,桂圆,花生,莲子……


    晁昔心瞬间直了眼。


    只觉得嘴里分泌出无限唾液,咕咚一声狠狠咽了口唾沫,舌尖划过干涩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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