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忞书被忽然扶腰,坐入马车后小脸微微发红。
可还没等他坐稳,车帘就又被掀了起来,晁昔心很自然地钻了进来,钟忞书微微一怔,目光看向四周,这,这不是一人乘坐的马车吗?
然而晁昔心本人却全然不察,她想着既然有马车,干嘛还要费劲的开十一路过去。
钻进马车后很自然地坐在钟忞书身边,坐下后才发现这个位置非常挤。
钟忞书刚刚已经向旁边挪了挪给她空出了不少位置,可两人的手臂依然紧紧地挤在一起。
从外面看起来不小的马车,此时从里面看却只有小屁点。
一瞬间。
晁昔心感觉马车内的气氛似乎凝结住了,立刻意识到这个马车是单人的。
她火烧屁股般直接弹起来,头却“哐当”一声撞在矮矮的马车顶,倒吸一口气,“卧槽……”
钟忞书被忽如其来的叫声一惊,美目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妻主?”
“没事,我没事。”晁昔心捂着脑袋朝他挥了挥手,正准备下车,马车却开始向前行驶。
阿然与阿红一边牵着马,一边想:这一定是小少夫人想借机与小主子亲近!对!肯定是这样!
晁昔心略感尴尬,正欲掀开车帘对外面的两人说停车。
却迎面来了一辆奢华的马车,晁昔心刚刚撩起一点,便瞧见对面也掀起帘子,露出了一只官靴,晁昔心火速将车帘放下,立刻背贴着马车壁一动不动。
官靴。
在尚书府内虽然有几个子嗣入朝为官,可难保对方是尚书令钟仪,若是看到她与钟忞书共坐一辆小型马车,还不知会如何为难这小家伙。
没想到车子一转,他们的小车竟然跟着那辆豪华的马车前后行驶。
没法下车了!
钟忞书看出晁昔心的窘态,他压制住嘴角的笑意,薄唇轻启,道:“妻主……”
晁昔心闻声看去。
就见他已经挪到一旁,让出了许多位置,声音有些小到听不清,“若是不嫌弃,不如坐在忞书身边……”
晁昔心看着那大半的位置,再看着自己这半蹲半倚的状态,腿已经有抽筋的前兆。
那还能跟他客气?!
当晁昔心坐在钟忞书身边,这马车就像是刻意将他们挤在一块,身旁的人儿一直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晁昔心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自在了。
“咳。”晁昔心干咳一声,道:“没想到还有马车与我们同行。”
钟忞书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车帘,思索片刻道:“那边是母亲的南潭院,还有已经成家的嫡姐们的小阁。”
晁昔心闻言点了点头,“尚书府还真的挺大。”
“嗯。”钟忞书喉间传出轻轻一声,算是应了。
马车内顿时又陷入寂静,两人一动不敢动,狭小的空间里钟忞书几乎可以闻到独属于晁昔心身上的味道,一如那日从太女府出来时,他偎依在她怀中闻到的味道一样……
钟忞书指尖搅动着衣袍,不知为何他感觉心跳得有些不自然,头便垂得更低了。
晁昔心僵着身子,深怕自己动一下冒犯到小家伙,余光时不时扫向他,马车颠簸中晃动着窗帘,一缕缕纤细的阳光照进来,打在他的碎发上,照亮了一根鸡毛的丝丝??
是鸡毛上的丝丝吗?应该是吧?
“小主子小少夫人,到了!”阿红在外面高喊一声。
钟忞书闻声下意识抬起头,额头便猝不及防地撞在晁昔心的鼻子上。
嘶……
晁昔心立刻双手捂住鼻子向后靠,怎么一不留神靠到那么前面去了。
钟忞书有些无措,第一次声音提高了些:“妻,妻主!”
“无碍,无碍。”晁昔心单手摇了摇,待鼻子的状态好些搓了搓鼻下,道:“走吧,我搀你下去。”
晁昔心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地上,就注意到匆忙上来搀扶钟忞书的阿红与阿然的脸红扑扑的,低着头甚至都不敢看他们两人?
什么情况?
“小主子来了,这位便是小少夫人吧。”身边一个慈祥的声音带着喜悦响起。
晁昔心的目光随之看去,就听见钟忞书恭敬微微欠身道:“赵嬷嬷。”
赵嬷嬷赶紧回礼,道:“使不得使不得,小主子这不是折煞老奴吗。”
晁昔心见钟忞书态度,便知道这位赵嬷嬷在他心中分量,便也回之一笑道:“赵嬷嬷。”
赵嬷嬷有些诧异地看向晁昔心,但极快露出慈祥的笑容,道:“小少夫人一表人才,小主子与您站在一起,当真是般配极了,快快,快些进院子吧,主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呢。”
闻言钟忞书便有些急不可耐的朝着院子快步走去。
晁昔心抬头看向这个小院,院门上方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字——南潭院,细观这三个字竟觉得有些秀气。
其他那些嫡小姐的院子都有几层楼。
而这位嫡三小姐钟容,只有一层小楼,收拾得很干净却显得很老旧,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危楼一般。
她踏入院子,便瞧见院子大半被开垦,地里种着许多菜,论种类都有两三种,这让她十分吃惊,再怎么样她都不敢相信,堂堂一个尚书府的嫡三小姐,要自己种菜吃?
这落魄的,有些过分了吧。
“母亲!”钟忞书声音抑制着欢喜,毕恭毕敬。
阿红与阿然赶紧恭敬的跪在地上,道:“参见主子。”
晁昔心却怔住了,一个中年女人从小楼中出来,目光穿过钟忞书落在她身上,淡漠的目光不喜不厌。
而晁昔心震惊的原因是,女人是坐在轮椅上!
双腿盖着一床小被子,木质轮椅做工很糙,赵嬷嬷将她推出来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劲儿,而她明明不足四十的年纪黑发中就已经掺杂了不少白发,比起上次见到的老五钟灵,岁月对她实在太不友好。
钟容。
尚书令第三女,嫡出。
在原文的资料中,对她的介绍少之又少,只是道:钟忞书沦为全汴京茶余饭后的笑料,背上荡夫的骂名后,钟容病死在了那个冬天,钟忞书最在意的人离世,他彻底黑化。
此人是钟忞书黑化的节点。
“咳咳咳……”钟母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一旁的赵嬷嬷赶紧帮她顺背后,满脸的担忧。
晁昔心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上前作揖恭敬道:“问母亲安,这些时日院中多事,未曾拜访,望母亲莫要怪罪。”
钟母并未说话。
目光平静地上下打量晁昔心,片刻后便移开,鼻子里传出一声:“嗯。”
“可用膳了?”钟母看向自家儿子,问道。
钟忞书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多谢母亲关心,忞书已用过午膳。”
“那便留下来用个晚膳吧,风兰,你去准备一下吧,咳咳咳……”钟母侧头嘱咐赵嬷嬷,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赵嬷嬷心疼担忧地皱起眉,道:“是……”
“母亲,我来吧。”钟忞书连忙道,“母亲的咳嗽又重了许多,忞书不孝许久未为母亲再做羹汤……”
钟母大手一挥,拒绝道:“你大病初愈,莫要劳累,与贤媳一同进屋吧。”
钟忞书闻言,习惯性地轻抿薄唇,神色有些低落。
晁昔心一瞧便知道这小家伙又开始愧疚自责,便再上前一步,与钟忞书齐肩而站到:“母亲不碍事的,小媳与忞书一同为您熬制汤羹。”
钟母目光第二次落在晁昔心的身上,这次多了一抹探究。
钟忞书也重新抬起头,期待地看向自己母亲。
这一举动让钟母有些诧异,自家儿子自己最了解,这个眼神是他这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他的隐忍与麻木她司空见惯,可这样带着期待的眼神却是第一次。
“小主子,您身体刚刚好,还是不要…”赵嬷嬷苦口婆心。
钟母却抬起手阻止赵嬷嬷再说下去,破天荒道:“既然想去,便去吧。”
钟忞书眼睛一亮,却将眸中的欢喜抑制着,恭敬乖巧地欠了欠身,道:“多谢母亲。”
晁昔心有些不理解这对母子的相处方式,取来大公鸡便随着钟忞书一起进厨房。
厨房里井井有条,砍好的木柴也摆在一旁,旁边挂着一些腌制的肉类。
钟忞书显然下厨很多次,从灶台下方拿出火折子,拔开上面的罩子,吹了吹燃起火星放在干柴上,小手煽动,火星子随之落在干柴良久才烧起了一丝细烟。
“我来吧。”晁昔心已经打开数据库,里面的方法更容易点燃这些干柴。她实在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钟忞书的脑袋,把鸡毛给拍掉。
钟忞书本想开口婉拒,却被她忽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他波光粼粼的杏眼眨了眨,便乖巧让出位置。
不远处钟母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阿红阿然见怪不怪,钟母眉心微微皱起,赵嬷嬷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你们和主子详细说说这小少夫人吧。”赵嬷嬷道。
“是!”阿然便开始滔滔不绝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说到有的时候,满目中皆是崇拜。
钟母面不改色地听着,然而心中却与赵嬷嬷表现出来的一样,诧异又惊讶。
当知道忞书要许配给这个女子时,她破天荒的离开这个已经未踏出十年的院子,第一次去求自己的母亲,让她另选他人,她只有钟忞书这一个孩子,让他受了十几年的委屈,怎可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入火坑。
但结局已定。
她知道忞书命苦,可未曾想会这样苦,那晁昔心是什么人?是她在深宅大院中都如雷贯耳的女子!
荒唐至极不说,大婚那日女帝宛如刻意一般,将其祖母斩首示众,将其一族贬至边境,似乎就是为了让此女愤怒,搅得尚书府不得安宁。
新婚第二日|她便知道她失算了,女帝亦失算了。
她现在听到,此女还屡次保护忞书?
面前,晁昔心点起了灶火,抬头看向忞书,正在切菜的忞书一愣随即眸中燃起浅浅笑意??
这下,她终于没克制住脸上的震惊。
多少年了。
自琮郞去世后,足足十年,忞书这孩子从未再笑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