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我的童话

    ◎没有南瓜车,也没有水晶鞋。◎

    “喂喂——”

    姜芝身穿七彩蓬蓬裙, 被花盆与灯网包裹的茶棚舞台中央,熟练地拍拍话筒试音。成功后还朝远处的宋疏比了个ok的手势。

    她大大方方地捏着裙角,朝下方观众行礼:“欢迎各位参加宋疏书屋的‘我的童话’主题读书会, 窝似今天的主持人姜汁,鼓掌。”

    大家毫不吝啬地给予最热烈的掌声。

    远远躲在屋檐底的宋疏也抬手, 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心里为祁蘅比了个感恩的大拇指。

    小主持兼任领掌员,面对观众与直播镜头毫不怯场,牢牢掌控住整个活动现场。这位临时员工如此能干,书店老板就不用抛头露面了。

    哎呀,舒坦。

    一旁的妖瞥了眼前方乌泱泱的人类, 又抬眸警告一圈墙头飘着的、前来凑热闹的门神鬼怪,低头将一只空的白色点心碟塞到宋疏手中。

    “嗯?”青年转眸。

    白发男人从旁边扯过一袋瓜子花生, 抱在怀里,咔咔地剥。红皮花生与饱满的瓜子米攒上小半把,就被放到那个空碟里。

    “吃, 好吃。”央酒催促,顺便给自己塞了一把。香气溢满口腔,乌瞳开心地眯起来。

    宋疏失笑。

    姜芝小朋友准备得格外充分,动作落落大方, 语言表达清晰明了, 跟随着投影仪展示出的漫画画面侃侃而谈,在她这个年纪很是难得。

    “……这就是我和妈妈和小吃摊的故事啦, 虽然没有南瓜车, 没有水晶鞋, 也没有拯救我们的仙女和王子, 但是我们依靠自己的努力、坚强和浓浓的爱, 生活得十分美好,一点也不比公主差。”

    “这就是我的童话。”

    小女孩抱着黑色话筒,葡萄样的大眼睛完成月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紧接着她抱住话筒腾出两只小手拍一拍,不忘本职工作:“感谢未来小漫画家姜芝的分享,鼓掌!”

    下方人们再次给予她热烈的掌声。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直到小女孩点点头,满意地压压手才缓缓停止。她询问:“接下来是自由时间,请问有人愿意上来分享吗?”

    宋疏目露疑惑。

    之前说准备三两个分享人,姜芝听说后让他不用担心,包在她身上。

    小丫头的方案就是现场摇人吗?

    不过没关系,大家热情高涨,这又是读书会,这么多人肯定有准备好想上场的,应该不会让这位可爱的小主持人开天窗。

    姜芝话音落下,果然有不少人举手自荐,还有把身边明显害羞的人拉起来的死党。女孩望着凌乱的现场,纠结地叹了口气纠结:“大家这么热情,我都不知道该选谁了呢,数量有限呀,怎么办呢,哎呀呀呀——”

    假模假样感慨完,她大眼睛落到近前争抢最热烈的某处,小手一点:“你最热情,那就你先来吧!”

    另一个小身影跑上来,正是来书店探险当中的一个。两人眼神相接处,是自己为藏住的偷笑。

    好家伙。

    煽风点火,饥饿营销,底下还有托,全被这些鬼机灵的小家伙们拿捏住了。

    宋疏无奈地摇了摇头,余光里看见央酒停下了剥花生的动作,翻动着自己的左手,盯着手心手背来回看。

    “手怎么了?”

    “好像有点……”妖抬眸望向青年,声音戛然而止。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他把手递过去,夸张道:“我好饿,你看,都饿瘦了,我要上楼吃饭。”

    伸过来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把肉剃下来确实喂猫都不够一顿……但绝对没有瘦!

    宋疏把他的手拍下去,语气嫌弃:“一顿八碗大米饭都喂不饱你,养你比养猪还费劲呜——”

    央酒立刻用手里最后一颗花生米堵住他的嘴巴,表情不满:“你敢拿那种丑东西跟我比?”

    将完美优雅的槐树跟这种生物比较,简直是侮辱!他皱着脸,忍不住继续反驳:“猪有我厉害吗?有我帅气吗?有我能干吗?我还能给你剥花生,它只会吃和被吃。你说呀,是不是我更好?”

    被捂着嘴巴的宋疏:“……”让不让人说话?

    当然不让。万一他当场说猪更厉害,妖该怎么办?按书里讲的,不得羞愤难当,冲出聚会,一头撞进金水河以死明志?

    那可不行。

    面对男朋友的“默认”,树妖十分满意。他轻轻拍了拍柔然的乌发顶:“乖,你自己玩会儿,我上去吃点独食。”

    说完,他大摇大摆消失在楼梯间。

    宋疏蹭了蹭被捂住的嘴巴,无语地嘟囔:“真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二十三小时讨人嫌……”

    “还有一个小时呢?”

    闻声抬头,李听白正站在他面前。

    正好央酒刚走空出了位置,他弯眸示意:“坐,我还以为你有事不来了呢?”

    “书店的活动我肯定要来的呀。”女人笑着坐到旁边,从旁边的袋子里抓了把瓜子,“却送觅觅了,刚刚回来。”

    宋疏微怔:“她走了?”

    “嗯,走了。”

    李听白顿了下,捡起一枚瓜子放进嘴里。随着牙齿的咀嚼,浓郁的香气充斥口腔,眼睛里却满是忧郁。

    见她这种反应,宋疏还以为连觅最后还是妥协了,心情很是复杂。

    住在小镇这些天,连觅为了感谢宋疏,还提供了不少将书店与直播做大做强的方案,只可惜青年只想躺在小镇,开家庭作坊,

    宋疏至今记得她那恨铁不成钢的脸。

    ……虽然可惜,但也算朋友了吧。

    他垂眸琢磨:“我该准备份子钱吧,多少合适?要去现场吗?”

    发现他想歪了,李听白连忙摆手。

    “不是、不是回去结婚。”她解释道,“她说,家里的产业是她一手拉起来的,自己赚来的钱绝对不能便宜别人,然后带着黑墨镜、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上飞机了。”

    得知自己会错意,宋疏讪讪挠挠头。他将视线放到临时舞台,小男孩正在介绍着自己最喜欢的《皮皮鲁和鲁西西》。

    “不陪她?”

    李听白摇摇头,想到什么笑了一下。

    “觅觅说自己就是要被谋杀的白雪公主,在七个小矮人的森林里恢复了元气。现在呀,要在邪恶的王后和愚蠢的国王反应过来以前,趁其不备,拎剑杀回去先发制人,夺回属于自己的王国!让我这个小矮人在家等待她胜利的消息。”

    讲到这里,她朝台上抬抬下巴:“还挺符合你今天的主题?应该给把她留下来演讲的。”

    宋疏轻笑:“还是不耽搁她去先发制人了吧。”

    夏季热风吹拂,夕阳西下,茶棚缠绕的暖黄小灯越来越显得明亮。台上的《皮皮鲁和鲁西西》讲完了,气氛到位,姜芝放弃了蠢蠢欲动的托儿们,指向其他人。

    一位老人拿着一本书上台。

    她笑容和蔼,语言却很幽默:“小宋这个主题刚开始真是难倒我了,什么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一千零一夜,都是老生常谈,我已经够老的了,老的身上都是土味,要拿出点新东西。”

    “我在自己的书堆里挖呀挖,挖呀挖,最后还是选了个和我一样的老人家。”她举起手里泛黄的书,一字一字读出书名:“《中国古代童话》。”

    那是一本很旧的书,大大的黑色印刷体在竖排在粉红封面中央,旁边水墨画做饰。据老太太讲,里面收录了很多耳熟能详的故事,比如神笔马良、哪吒闹海、猴子捞月等等。

    她说,这是真正属于我们的童话。

    ——我的童话。

    对于这一主题,大家都有各自的见解。

    活动百花齐放,作为主办方宋疏肯定是欣慰的,甚至还起身去了宋荆开的直播间看了看。

    发现宋疏,嫌弃的弹幕满屏飘过。

    「宋宋大懒虫!」

    「这都不开直播,懒死你得了。」

    「幸好有我们书记在,不然又要像上次那样,线上参与都没机会,只能躲在冰冷的床上孤苦无依,看着别人拍的照片馋。」

    「我在加班的工位上孤苦无依。」

    慰问了一下周六晚上还在加班的可怜朋友们,宋疏笑眯眯找借口:“这是青城镇的集体活动,直播当然要官方来。”

    在更加汹涌的谴责声到来前,宋疏哎呀一声:“我突然想到有半颗枣忘记吃了,不吃该凉了,再见再见。”

    说着,他小跑回屋檐下的专座。

    「呸呸呸!臭男人,小心我爱而不得粉转黑,咬你!把你关进小黑屋二十四小时给我直播!」

    无论如何叫嚣,本人是听不见了。

    回来时,李听白还坐在原地,攥着半把瓜子仰望逐渐显现的星空,眼底空茫茫一片。

    宋疏想了想,走向书店的柜台,桌面是暂放在此处的花生和瓜子米。

    央酒剥的太多了,吃不完。

    突如其来的障碍物遮挡视线,堆成小山丘的点心碟被一只手端着。女人顺着抬眸,望见青年弯起漂亮的眼睛悄声说:“懒得剥的话,吃这个?不要被央酒发现,否则你往后应该都踏不进我家门了。”

    听到后半句,李听白露出坏笑。

    “嘿嘿,那必须得尝尝。”

    炒制的混合坚果抓一大把,充满口腔,咀嚼起来的满足感只有夏日里的冰镇汽水可以与之一较高下。

    没一会儿,空碟子放回原位。

    宋疏坐下时甚至打了个饱嗝,心中再次感慨央酒那巨大的胃容量。

    是不是树的胃都大?

    毕竟整棵树不是在光合作用,就是在吸收养分。

    “宋宋,我好迷茫啊。”

    宋疏收回思绪,转眸望向身边的女人。她捧着脸,眼眸垂视地面,眉头紧皱,浑身散发着极其强烈的矛盾气息。

    “还为了那件事?”

    李听白嗯了一声:“觅觅这件事出来后,我更混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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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2   每个人都是一颗星星

    ◎“你们真被拍到当街激吻了!”◎

    “很久之前, 我认为找个白马王子幸福生活,是理所应当的。最近几年,又以为必须按照规矩结婚。现在我觉得应该像觅觅一样强大坚定不结婚。”

    “其实能做的总共也就这么几种选择罢了, 在我心底绕啊绕啊绕。”李听白望向青年,眼睛里苦恼而迷茫, “绕不明白。”

    她明白不应该沉溺于美好的幻境, 要支棱起来。可,她啊,身体里好像天生有一根懒筋,拔不掉。安于现状,想躺在草坪上什么都不想, 只观察观察天空变幻的云朵就很开心了。

    也不止结婚这一件事。

    成绩、学历、工作、梦想……通通秉持着见好就收的原则,知道那样更好, 却还是选择瘫倒。如果安心于此也还好,偏偏她还不甘心,总担忧自己的落后, 满心焦虑。

    李听白十分钦佩连觅那样勇往直前的人,不像自己,一块夹心小饼干。别人是左右逢源,她是左右为难。

    顿了很久, 她轻声评价:“我是个很失败的人。”

    “不是。”

    几乎是她刚落音, 宋疏便接着声儿直接否认,语气果断而肯定。李听白微怔, 转眸望向青年。

    “我虽然认识你不久, 了解不多, 但作为朋友应该有资格说几句。”宋疏神情严肃而郑重, “李听白, 你是很优秀的人。体贴有趣,心思敏捷,拥有很多别人比不上的优点,所以不要这样去否定自己。”

    “可是……”

    宋疏摇头:“没那么多可是。”

    “我们从小就学习,事物的两面性。或许你觉得自己不够坚定,不够豁达,但你借由同一特征去思考另一面就会发现,那恰好是你敏锐共情、待人诚恳的优点。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传统视角看是美好救赎的象征,另一角度看就是见色起意的登徒子罢了。”

    李听白被这句骂戳中笑点,咯咯笑了起来。

    宋疏也弯起眼眸,他轻舒一口气,偏头望向外面的星空:“每个人都是一颗星星,一闪一闪,有黑的时候也有亮的时候。”随手指了一颗,“你选那一颗怎么样?”

    “好啊。”

    李听白响亮回答,捧着脸笑眯眯道:“那小宋老板一定是最亮的启明星。”

    宋疏摇头:“我可不是。”随即

    又扬起唇角,“那颗吧,第二亮的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道理是这么讲,但并不能完全解决李听白的纠结焦虑的现状,没有具体的办法或结果。

    她明朗了一些,继续明朗地迷茫。

    宋疏又道:“我说这些,并非完全只是安慰的虚话。是想让你不要否定自己,但更希望你全面地了解自己,认识自己,面对自己,有勇气去选择自己。”

    “结不结婚,恋不恋爱,这种事情没什么必须或职责,如果说要负责,你第一要为自己负责。”

    “抛弃掉别人的声音,去倾听你的内心,勇敢地去相信它、选择它,不是更好吗?”

    想到什么,宋疏敛眸,琥珀色的眼眸中蕴含几分羞涩与笑意。他压低声音道:“如果考虑太多困难和别人的反应与想法,我和他岂不是永远不能选择在一起?一想到那种结局,我就好不甘心、好不情愿、无法接受。”

    “这就是我内心的声音,你试着多听听自己的。”

    李听白收起又被秀到了的表情,紧抿着唇,将右手放在左胸口,小心翼翼道:“我试试。”

    片刻后。

    女人慌乱地抬起头,夸张道:“宋宋,咱心跳好像没了!感觉不到!我是不是要死了!”

    青年忍不住失笑,他指向院子里某处人群中央的金色脑袋:“要不给你找个中医来把把脉,确认一下生命体征?”

    李听白顺着抬头,眼睛一亮,小鸡啄米地点头:“行行行,这个中医挺帅的。”

    “忘啦?”

    她吸溜吸溜:“啥?”

    宋疏屈指敲敲凳子腿:“我这里拜的是兔儿神。”

    李听白的眼神从觊觎,逐渐变为复杂。她不甘心地巡视院子里的人,捕捉到一位朝这边瞥了眼的男人,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这个呢?”

    宋疏心虚地唔了一声。

    李听白了然,颤抖着举起五根手指:“五个,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多……算你厉害!”

    这个地方是她恋爱的天克!

    刚燃起一点的心思全被浇熄,她倒回椅子上,继续嗑瓜子。

    宋疏也感慨她的运气与眼力,全场他也就对那几个人知根知底,但凡换一个也不至于是这个结果。

    他为之叹一口长气。

    读书会进展到一定程度,人员数量不少,各自聚集成一小堆一小堆,三三五五地聊天说话。还有饿了四处找吃的,相互分享消息后出门,没一会儿就端着碗凉皮回来。

    姜芝的妈妈把小吃推车带来了,给大家现做。看着去吃的人不少,宋疏逆着人流出去,跟她说。

    “你记好账,等结束了我一起结。”

    姜妈妈忙里摆手,昂起一张笑脸:“你别听那小丫头的,今天高兴,我请大家。”

    “那怎么行?姜芝小朋友给书店做义工,还要您白请,我脸皮也太厚了吧。”

    女人笑呵呵,偏头悄悄道:“那可不一样,小姜芝很久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天天兴奋地睡不着觉,说以后要当漫画家养我,让我不用这么辛苦。”

    昏黄的路灯下,青年的眼睛被暖意覆盖。

    “她是个很温柔的孩子。”

    *

    因为开店,宋疏在家里准备了各类币种的现金,预估了一下金额后,他打算找个时机偷偷放进小吃车,或者找个由头给姜芝。

    从外面回来,他径直朝小楼里走,没想到身后跟着一排端着碗的人。直到看见李听白捂着嘴偷笑,回头才发现。

    宋疏一脸莫名:“跟着我干什么?”

    其中一位咽下口中的凉皮,苦口婆心地叹一口气:“宋宋啊,你再这样下去,书店真的会倒闭吧。”

    宋疏看了一圈满院子的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之前门可罗雀,他承认营业额确实水电费都交不起,但现在乌泱泱全是客人,为什么还会这样说,他不是经营地很好吗?

    伴着小吃的香气,对面的大家恨铁不成钢。

    “疑惑吗?不解吗?”

    “唉,小宋啊,人家办活动是赚钱,你办活动纯亏。”

    “看这么多书,文艺脑能长,恋爱脑能长,情怀脑能长,这小脑瓜子里怎么就不能长长生意脑呢?”

    被一群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们围着嫌弃不长脑子,宋疏十分无奈:“我哪里没有了?”

    活动做好,有口碑自然能吸引人,这不对吗?

    “对是对,但生意就是细节,就是见缝插针、按需出售啊。”她啧啧问,“小宋老板,刚刚聊天的时候我被安利了一本书叫《夏洛的网》,请问书店里有吗?”

    宋疏思索,摇摇头。

    “那你有什么书可以推荐的吗?”

    宋疏微微思索,在记忆深处中翻找:“《一片叶子落下来》吧,十二三岁时读过。”

    他尤深记其中一段对话。

    【如果我们反正是妖掉落、要死亡,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

    【是为了太阳和月亮,是为了大家一起的快乐时光,是为了树荫、老人和小孩,是为了秋天的色彩,是为了四季,这些还不够吗?】①

    那是对死亡与生存最温柔的探讨。

    认真听完他的介绍,大家下意识点头接受安利。察觉话题偏移,刚刚那个女孩连忙扯回来:“书很有趣,书店里有吗?”

    “……”宋疏继续摇头。

    她摇头叹气。

    “现在是书店卖书的好时机呀。你根据主题准备好相关库存和一份书单,找个书架往外面一摆,搞个今日主题书单或读书会八八折优惠之类,不好么?吃吃喝喝还要费精力折腾,书这东西本来上限就不高,小本生意,你真能回本吗?”

    看得出来,书店的经营不善深入人心,大家都苦口婆心,献计献策。

    宋疏轻笑,拍拍她聪明的小脑袋瓜:“不用担心我,你们开心点就好了。”他想了想,“实在不行,我去做摘果工赚钱养店,唔,摘水果我还挺行的。”

    “……”

    女孩梗了下,配合他的玩笑:“行吧,到时候摘完跟老板谈谈合作,来直播间上链接,还能赚两份钱。不然都不够央酒吃的。”

    宋疏深以为然地点头。

    夏日白天更长,也更容易熬夜,不知不觉已经八点二十了,因季节延后的城乡大巴最后一班车在二十分钟后,乡下不容易打车,需要赶车的人陆续都在看表。

    这时已经消停的临时舞台,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前,拍拍话筒。宋荆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小宋老板为大家准备了个小惊喜,趁着人都还在现在开始吧。”

    院子里的人声忽然停声回眸。

    宋疏本人同样疑惑地抬头。

    只见书记站在闪亮的灯光里朝昏暗的大门外挥挥手,两分钟以后,伴着“biu——”地一声锐鸣,一道光刺破黑暗,在天空炸成一片星光。

    宋疏昂首,眼睛映得亮晶晶。想到了什么,他作势回头要走,却撞上一个怀抱。

    央酒扶稳他,按着肩膀将其转回去,面对再次炸开的彩色烟花。他揽着人的肩膀,在喧闹里低声道:

    “我在。”

    宋疏安稳下来,微笑着欣赏天空的中的夏日烟火。

    暗夜里,烟花用力飞到最高处,成团岔开,金色星光洒满整片天空,坠落之时融进了漫天闪烁的星星里。

    小镇最亮的那处小院里,高大的槐树遮蔽半个院子,在那一刻,底下的每一个人都拥有一双闪亮的眼睛。

    在一声声的烟花里,有人欢呼。

    “小宋老板万岁!”

    “烟花自由万岁!”

    “M78星云万岁!”

    ……

    一句歪句句歪,后面变成了“万岁”竞赛,一个比着一个昂着脑袋喊,看谁喊的最离谱,吃了一嘴落下的灰烬也不停。

    宋疏及时带着央酒走回屋檐底。

    看着面前热闹的场景,总觉得有一种大结局的欢快。

    砰砰砰的烟花声停了,换成了一群人吐灰烬的呸呸呸,宋荆书记不好意思地说这次烟花有点近,灰全掉院子里大家自产自销了,下次咱离远点放。

    当气氛来到最高潮处,也意味着尾声的到来。石知洺一整晚都没靠近,现在第一个过来告别。

    “宋疏。”

    宋疏眼中还残余刚刚的开心,亮晶晶地抬头望来:“嗯?”

    “最后一班车,我要走了。”

    青年笑着挥手:“拜拜,一路平安。”

    石知洺透过一双镜片,专注地望着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转眸看见后方白发男人正凶巴巴瞪自己,手紧紧搂着青年的肩宣誓主权。

    他顿了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微笑着颔首辞别。离去的背影看着挺拔淡定,不像来时那么匆忙了。

    央酒眯起眼睛,语气危险:“他不死心。”作为心灵的窗口,一个人的眼神很难真正掩藏内心。

    宋疏从人离去的背影中收回视线,看见身边的妖一副恨不得斩草除根的模样,他警告:“不许乱来。”

    央酒意味不明地哼哼两声。

    宋疏无奈,还想说什么,身边却又围过来另一群要告别的人。

    ……

    主题读书会在八点四十分正式落幕,最后的人正在散场。宋疏将店里的椅子搬回房间,其他准备明天再说。

    手中的东西刚放下,身后的门哐当一声被人重重关闭。

    他一声回头,疑惑地看向脸色不太对的李听白:“出什么事了?”

    李听白双手按在冰凉的雕花玻璃上,背靠着门,咽下一口气焦急道:“大事不好了。”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房间里的两个男人,艰难道:“你们真被拍到当街激吻了。”

    宋疏:“!”

    央酒:“?”

    作者有话说:

    注①:出自利奥·巴斯卡利亚《一片叶子落下来》。感谢在2023-12-07 22:55:01~2023-12-16 01:1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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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3   解释

    ◎“开心我终于有名分了!”◎

    自从“小飞机”事件以后, 大家忽然热衷于将遇见宋疏时拍到照片或视频po到网上,争相参与,甚至卷起了摄影技术, 比拼谁的更好看。

    这股热潮一直没停过。

    内容大多是书店或外出买东西、散步的照片,无伤大雅, 宋疏也就默认了。

    没想到竟然会出事。

    听见李听白的话, 宋疏首先震惊,顺势看向一步之外的妖。

    央酒回神,面对质疑的视线下意识举起双手,委屈巴巴:“我亲没亲过你还不知道吗?”

    宋疏:“那可说不好。”

    妖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知道宋疏不许,这种事他只在脑子里想过而已。早知道要背这口黑锅, 上次趁人类喝醉就应该行动起来才对。

    现在真的好委屈。

    央酒辩驳:“我可是最听你话的。”

    不说还好,一听这话, 宋疏开始磨牙。

    不过印象中的确没有这种事情发生,他想了想,走过去接住李听白递来的照片。上面的确是自己喝醉的时候, 不过不是“小飞机”。

    更早一点。

    那天失去一天视力刚刚恢复,在宋季家喝了一顿,出门遇见来找他的央酒。照片上,站在医馆前的两个人凑得很近, 一个低头, 一个昂首,看起来像是在接吻。

    想起来那一整天发生的事情, 宋疏耳尖有些红, 低声解释:“只是角度问题。”

    央酒沉冤得雪。

    他瞪向对面的人类女人, 冷哼一声。

    李听白也松一口气, 考虑到这件事的特殊性, 她紧接着又道:“那要不要澄清一下?外面的直播还没关,我刚刚看了眼弹幕……快炸了。”

    宋疏捏着手机微怔,回眸看了眼央酒。

    妖立刻回视,摸摸他的脑袋。

    *

    杂乱的小院里,透着暖光的玻璃门突然被人拉开,零星几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一齐看过去。

    逆光走出来的青年扫视了一眼现场,没说话,径直走向正准备关闭直播:“等等。”

    这时宋荆已经跟着大家回去了,只剩下还在收拾设备的人。看见弹幕上的东西,他们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下动作,给青年让出位置。

    [那照片是什么意思?]

    [宋宋,是真的吗?]

    [震惊地我手机pia到脸上。]

    [开开玩笑可以,真的我有点接受无能。]

    [有点恶心。]

    ……

    [宋宋,我知道你在,快来回应一下呀,我要刺激疯啦!!!]

    这些已经是满屏幕上最礼貌的弹幕了,最多是摸过来吃瓜的群众,间或夹杂的某些污言碎语,人身攻击,实在不堪入目,编排的小作文越来越离谱。目前已经从接吻照变成了“脚踩十六条船”、“私生活混乱”、“长得乖但其实玩的很花”、“约过”的种种编排污蔑。

    飞速滚动的弹幕中,只有偶尔夹杂几句支持以及“我磕的cp成真了”的欢呼。

    直播间不再熟悉。

    一张照片,让所有人都变了个模样。

    宋疏长吐一口气,走到镜头前。甫一出现,弹幕滚动的速度好像加快了几分,追问声铺天盖地。

    青年神色淡定,灯光里的眼眸一如往常般温和。

    部分弹幕淡定了几分。

    [他们越来越过分了,我骂不过。宋宋,不论怎样,还是澄清一下吧。,我们一直支持你。]

    “照片是角度问题,那天我在宋季家喝醉了,他来接我,没有当街接吻这种事情。”

    [嗨呀,原来是借位。]

    [又是酒,你可长点记性吧,小酒鬼。]

    但更多的还是:

    [切,你说借位就是借位了,你有什么证据?照片可是真真切切。]

    [为了钱怂了吧,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更恶心了。]

    宋疏看着一行行字从视野中掠过,启唇继续:“证据就是——我和央酒的确是情侣关系,如果真的在接吻,我当然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这句话兴许太直白,连追过来的黑粉都被他的直接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直播间都呆滞了几秒。

    担忧着追过来的李听白捂住嘴巴,怔怔看着青年:“宋宋……”

    听见她的声音,宋疏偏头望向他。坚定的眼眸缓缓弯起来,像天上那弯月,流淌着温柔明亮的光。

    他微笑说:“这就是我的勇气。”

    倾听自己的心意。

    勇敢地相信它、选择它。

    因为当你明知各种各样的困难与后果,内心还是难以抑制地渴望它的同时时,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勇气与准备。

    事物具备两面性。

    享其甜承其苦,甘愿就好。

    出生最终死亡,为什么还要来这个世上?其意义自然不是为了痛苦,而是为了你所感所想所爱。就像一片树叶生长到落地,是为了太阳和月亮,为了四季之色,为了与同伴的快乐时光。

    所以,不要害怕,不要焦虑,不要踌躇,坚定勇敢地选择属于自己心目中的意义就好。

    管什么别人?

    *

    人全部离开,只剩满院横七竖八的桌椅,灯光下突然的空旷莫名显出几分寂寥。

    夜已深,枝叶沾了露水。

    青年将漆红铁门落了一道锁,转身面向空荡荡的无人院子,长吐一口气。

    也不是空荡荡。

    屋檐底还傻站着一个,一双乌瞳失神地飘忽在暗夜里。

    宋疏皱眉:“没听话,去看了?”

    托前段时间几次高热度的福,加上同性接吻这种噱头,这次的照片半个小时内就收获了高转发量,在平台的搜索榜飞速上升,现在直播回应一发酵,估计已经人手一张了。

    刚刚在房间随便搜了一下相关话题,就能看到熟悉的谩骂。他专门没收掉央酒的手机,不准他看。

    央酒回过神,摇摇头重复:“我是最听你话的妖。”

    “那你在干什么?”

    “在开心。”

    宋疏离开门,迈步朝房子里走,明知故问:“开心什么?”

    话音刚落,周围所有照明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视野骤然陷入黑暗,一时间难以视野,看不清任何东西。

    “央酒?”

    宋疏刚试探一声,便被按进一个怀抱。周身的风与虫鸣忽然消失,身体略一失重,落进柔软的垫子里。

    是沙发。

    他首先反应。

    未来得及再开口询问,上方阴影下压,一只手勾住他的腰,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吻不可拒绝地落下来。

    当然,也没想拒绝。

    在氧气掠夺战的休息间隙,妖在喘息的青年耳边,轻咬了下他耳尖:“开心我终于有名分了。”

    “仔细想了想,还是要在家里亲。”央酒将头深埋在他颈间,闷闷道,“我的,才不给他们看。”

    宋疏呼吸深重,找回微哑的声音:“小气鬼……”

    脖颈见脑袋抬起来,再次凑上前,恶霸一般将刚恢复的空气尽数掠夺。

    “是大气树,很大的小气。”

    这种事情当然要多多小气,爱情是私密的,封在只能刚刚装得下两人的纸里,多一双眼睛都装不下。

    这一夜宋疏很累,睡得不是很安慰。

    梦中纷杂,只记得亲切温柔的同行者突然带上模糊的面具,一圈又一圈将自己围住,不说话,唯一暴露的眼睛冰冷而厌恶。

    他喘不上气,猛地憋醒。

    睁开双眸,琥珀色眼眸往下一转,一颗白色脑袋正压在他左胸口。

    宋疏叹气,望着天花板:“你直接压死我算了。”

    树妖还趴在他胸口,侧耳倾听,说话声与胸腔共鸣声太大,在嘴边竖起食指:“嘘——”

    一个噩梦,宋疏确实需要缓缓。

    放任妖的行为,双眸盯着天花板发呆,重重思绪在脑袋里乱转。

    想想昨天的事情。

    想想小镇居民可能的反应。

    再想想即将可能要面对的结果……

    青年漂亮的脸一大清早就皱成了包子。昨天跟李听白说大话了,其实……他也做不到那么豁达。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趴着不知道在听什么的脑袋突然支棱起来,向前一伸,凑到面前。

    “宋疏。”

    宋疏疑惑地眨眨眼睛。

    上方的妖垂眸望着他,洁白发丝垂落在人类的脸颊与肩颈。央酒愣了两秒,没忍住低头亲了下,才弯起乌瞳继续:“你喜欢孩子吗?”

    宋疏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孩子?”

    央酒嗯了一声,又亲他一口:“你喜欢的话,我给你生?”

    宋疏:“……”

    没看出对方的无语,妖还在问:“喜欢几个?多的少的?一个有点难,千儿八百好不好?”

    宋疏崩溃地捂住脸。

    “首先,我不当1。”

    “其次,男人没生孩子这项功能。”

    “最后,就算有,我们也存在物种隔离。”

    青年从指缝间看向满脸写着听不懂的妖,猜测了某种可能性后,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央酒,论坛里没几个正经人,少听他们的。”

    最后这句,央酒乖乖点头。

    他从宋疏身上移开,脑袋枕在旁边的枕头上。伸手整理男朋友睡乱的头发,抿唇道:“不是听他们说的,这是我自己深思熟虑好几天的成果。”

    宋疏:“……”

    “央酒。”

    “怎么啦?”

    宋疏偏头,满目认真:“脑子没有的话,也可以不用。”

    央酒闻言不悦地捏住他的脸,扯了扯,留下两道红指印。

    作者有话说:

    为免误会,说明一下,本文攻受属性明确,没有反攻互攻等说法!下章有解释,一切都是央酒奇怪的脑回路!与作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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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4   孩子

    ◎“两个山头够不够?”◎

    经过连日的不懈努力与思考, 就在昨晚,央酒终于破解了那臭道士的阵法用途。

    人与妖的修行方式相差甚远。兴许是因为在寿命上无能为力,人类琢磨出了许多辅用道具, 其中符箓、阵法二者最为典型,不过大多是用来打架的, 人类也称之为降妖伏魔。

    道士的阵法则有些不同。

    从阵法上讲, 这是个难得的聚灵阵法。用能量篆刻在人身体内,运转起来霸道地吸收周围灵力反哺人体,有强身健体、加速修行的效果。

    但修行也讲究能量守恒,耗费灵力篆刻的阵法用于聚集灵力,势必不如原先的精纯, 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于修行而言可谓之蠢。

    因此虽然难得, 但根本不会有道士用,大多是缺钱了,刻在玉佩里卖给达官富贵, 强健体魄。

    当然,若只是这样,宋疏也绝不会如此痛苦。道士对这聚灵阵法的功能做了两点改动:

    其一,改吸收灵力为妖力。

    其二, 改强身健体为炼化经脉骨血。

    整个身体被妖力炼化, 跟放进炼丹炉烧没什么区别。只是妖力于灵力不同,是妖经一道修行后所获, 不那么容易得到, 央酒送的兽牙也正因此才会无故消失。

    如今周围用无可用, 所以阵法将主意打在宋疏心口那颗千年木心上……所以央酒稍离远些就会出事。

    这道士不是帮宋疏强健体魄, 也不是要他修道, 而是想让人类转修妖。

    妖可为妖,人类为何不可?

    这就是道士找到的长寿之法,最后送给宋疏的东西。

    央酒不禁想起当初墓室中的那场交谈,想起他与宋疏终将生死离别的那一卦,心口遍布疼与麻。

    检查后,央酒大概算了算,整个过程大约需要耗尽整颗千年木心才有可能完成。

    他舍得木心,却舍不得宋疏吃苦。

    可舍不得宋疏吃苦,就要舍得放开宋疏……更何况这种方式无人尝试,不一定会成功。

    左右纠结一整夜,央酒烦躁得很,越想越恐慌。于是他挪挪脑袋,枕在宋疏的心口,边听边想。

    人类的心脏带动着妖的木心,有节奏地砰砰砰,健康有力。

    将烦躁祛除,剩下理智。

    这是宋疏的事,他说了不算。

    一切交由他自己选择。

    虽承诺过“永远由他实现”,但如果此事不成也没关系。毕竟两千年足够就久了,多了也会腻的,一起入土也算一种“永远”。

    *

    一起入土的想法,央酒没敢提,只将阵法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

    宋疏正在刷牙,闻言停顿两秒,转眸看向倚在门框的男人,满嘴泡沫,含糊不清:“这和孩子有什么关系?”

    央酒望他,努了努嘴。

    这就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就在昨晚,他刚刚有了名分!宋疏当着好多好多人类的面,大声宣告他们的关系。现在又有了与宋疏拥有漫长岁月的可能性,妖实在忍不住,小小畅享了一下未来时光。

    除了吃什么、玩什么、看什么,一天至少要亲几下、说几次爱你,整日整日、时时刻刻都要在一起这种基础事情以外,他还相当贴心地考虑了一件事。

    人类呀,有了名分,就会准备孕育子嗣。

    央酒尊重宋疏的意愿。

    虽然人类的身体不具备孕育功能。但是刺槐生两性花,不分雌雄,只需两颗不同的树授粉即可。

    如果做了妖,宋疏便同其他妖一样,还能修一道身。

    修副槐树身,刚好满足要求!

    只是足够成长的种子格外消耗妖力修为,央酒舍不得宋疏虚弱,想一想,还是他来生最好。

    人类讲究多子多福。

    嘿嘿,他那么大一棵树,能给宋疏好多福!

    央酒歪头凑上前,乌瞳闪亮,向男朋友邀功:“你喜欢多少,咱就生多少,我都能做到的!”

    宋疏闻言,差点把嘴里的牙膏全吞进肚子里,他连忙漱口,又被呛了一口,低头抱着水池猛咳。

    央酒忙上前一步,替他拍背:“小心一点。”想到他刚刚嫌弃自己,骄傲地轻哼一声嘟囔,“哼,这么合理的解决方法可不是谁都能想得到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如此聪明的男朋友,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很宝贝的。”

    ……确实。

    一般人想不出这种思路。

    宋疏忍不住失笑,撑起身给这位奇思妙想的男朋友一个轻吻:“嗯,很珍惜。”

    央酒替他抹掉下巴尖的水珠,提醒:“宝贝。”

    宋疏从善如流称呼:“宝贝。”

    妖满意了,眯起眼睛回味片刻,想起一直没得到回答的问题,再三问:“你想要多少孩子,两个山头够不够?”

    “两个山头?”宋疏笑问,“这么多怎么养?”

    妖难得露出疑惑:“养?”

    宋疏点头:“那么多,挨个照顾,摸摸叶子除除草施施肥,咱们一人一个山头分头行动,一遍都得好几天吧。”

    “还要分头行动好几天?”

    “不是好几天。”

    妖刚要松口气,就听见人类一脸严肃,语重心长道:“照顾他们长大,至少也得三五年吧。”

    三五年!

    他生孩子,还是生冤家!

    央酒一把抱住男朋友,企图纠正他那可怕的思想:“我们树不用养,都是找个地方随便撒一撒就行了的,自生自灭,我就是这么长大的。”

    宋疏不赞同地看他一眼。

    “为人父母,要负责任。”

    看着一脸扭曲的妖,他忍着笑意,假意纠结了一下,下定决心:“算了,这是树和人类文化差异,你不认同我也理解。这样吧,你负责生,我负责养。两个山头分两批,你原地等待,我努努力,扛着锄头日夜兼程,十年八年很快就会过去了,乖。”

    央酒:QAQ

    他这是作了什么孽!

    为什么想不开要提生孩子!

    *

    一大早,受到文化冲击的妖倒进沙发,生无可恋。一方面是宋疏的意愿,一方面是十年分离之苦,难以抉择。

    思来想去,妖小心试探。

    “宋疏。”

    “嗯?”

    “你有我一个宝贝就够了,对吧?”

    吃早饭的青年动作一顿,透亮的眼睛缓缓挪到妖身上,迟疑的嗓音中暗含委屈:“你后悔了,不愿意了?”

    央酒抱头,重新埋进沙发里。

    片刻,被挠乱的白发底闷闷传出两个字:“……愿意。”

    “那我也愿意。”

    耳边传来渐近的脚步声,最终停在身侧。妖从沙发里抬起一双幽怨的乌瞳,盯着上方男朋友的脸。

    “什么愿意?”反应过来刚刚的话题,他嘀咕,“……不用你,我来。”

    宋疏把他扒拉起来,将一只肉包塞到他嘴里。

    一天三顿、顿顿加餐的饭桶妖终于想起要吃早餐,当即坐起身倚着男朋友,一口半个大包子,弥补受伤的心灵。

    宋疏把一整盘包子都塞给他,看他鼓着腮帮子飞速进食,笑道:“我是说,我也愿意忍受那一点点的痛,尝试一下这个方案。”

    央酒咀嚼的动作一顿。

    “一点点?上次你都疼哭了。”

    “没哭!”

    “你说没哭就没哭吧。”央酒摸摸即将恼羞成怒的男朋友,想想都心疼,重复强调,“真的很痛。”

    宋疏长嗯一声,枕在妖肩膀。

    “那到时候你就像上次那样,多哄哄我吧。”在妖准备开口吓唬时,他故意道,“而且不成妖,你怎么结种子,怎么种两个山头那么多的树孩子?”

    央酒:“……”跑不掉了这是。

    他长叹一口气,偏头给他一个肉包子味儿的吻,安抚地按在他的额头:“别怕,我有办法让它真的只有一点点的痛。”

    两千岁大妖。

    想一个晚上呢。

    没想出点东西,可不太像话。

    作者有话说:

    央酒:这思路,你就说合不合理?厉不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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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5   袭击

    ◎“男朋友刚刚好帅气!”◎

    有了央酒这一插科打诨, 更大的渴望将恐慌覆盖,昨晚的事情在宋疏心中似乎也平淡下来。

    心情安定,照常生活。

    只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总不会随着人的心情而发展。

    早上书店准时开门,宋疏探头左右确认几眼。没有聚集的人群、没有议论的声音, 风和日丽, 一切正常。

    看来是他想多了。

    青年心中暗送一口气,将门拉开,一道白影猛地从他身后窜出去。

    小白甩着脑袋,跑到路上撒欢,瞄准了王铃家门口花池里一团蓝紫色的花, 准备实施犯罪。

    宋疏忙跑出去,在花被糟蹋前一把抱住了狗。

    “家里的还不够你吃?”他食指点在小白狗的额头, 面对可怜巴巴的狗狗眼,毫不客气,“再跑出去乱吃东西, 就把你卖给狗贩,吃掉!”

    小白发出一声哼唧。

    “还敢吗?”

    “嘤~”

    宋疏轻笑,托了一下怀里的狗子,转身回家, 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树妖。他笑吟吟刚要开口, 却见妖忽然闪身飞来。

    “小心!”

    噗通——

    叮当——

    是重物与金属先后落地的声音。

    宋疏怔了一秒,偏头视线下移, 不远处的地上趴着一个黑帽子、黑口罩、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他正努力朝左前方伸手, 半米外是一把锃亮的窄菜刀。

    一只脚踩在那只手上, 轻轻一碾。

    “啊啊啊——”

    痛苦的惨叫响彻青城镇上空。

    这一声唤醒了早晨昏昏欲睡的小镇居民, 附近凡在家的邻居, 都跑出来看情况。

    宋疏短暂出神以后,立刻拉开准备顺着手往上踩、企图把人物理上全踩碎的央酒,拨通110,镇静开口。

    “喂,你好,我要报警。”

    派出所就在镇政府旁边,出警只要五分钟。现场实在混乱,收集证物刀具后,先把人带回了所里。

    调解室里围坐一圈。

    “杀人了!杀人了!”男人捧着手,哭嚎着控诉对面的两个人,“警察同志,他们这对恶心的死基佬,谋财害命!”

    央酒危险地眯起眼睛。

    对面的男人下意识颤了颤:“你、你看他……”

    宋疏按住妖的手,扫了眼那人的手后,转眸面相中央的警察:“刀是他的,我们没有碰过,可以验指纹。刚刚我在门口被他偷袭,央酒为了帮我踢他一脚,我们是自卫。”

    “他还踩了我的脚!”

    “呵,不巧,踢完落脚的时候,他正好躺在下面。”

    “你胡说!这傻逼故意踩我,当时咔嚓一声,疼的要命,我这手肯定断了!”

    “哦?”宋疏声调上扬,指尖点在桌面,缓声继续:“我们当然支持验伤,一切后果我来承担。但你如果再出言不逊……”

    “杀人未遂,法院会公诉。”

    “侮辱诽谤,我们也一定会追责到底。”

    对上冷漠的琥珀色眼眸,男人喉咙一滚,脸色十分难看:“你这个——”

    砰地一声重响,坐在中间的警察拍桌子,堵住了他的嘴。

    “派出所里还不安分?”

    “交代一下,你为什么要袭击他?”

    事情其实很简单。

    昨晚宋疏当众出了个柜,作为近期当红主播,视频在网络极快发酵,闹得人尽皆知。今早书店没人过来,恐怕是当晚在网上吃了太多瓜,都还没起床。

    而这个男人,是宋疏直播间的一位资深粉丝,几乎从开播前几天一直追到现在,天天送礼物,每天听着录屏的读书声睡觉,屏保都被宋疏的照片包圆儿。

    他是个粉丝,还是个极端恐同。

    本来打算参加这次的读书会,却因加班没赶上。看见宋疏出柜的消息,他连夜坐车,拎刀赶到青城镇。

    他想。

    既然如此,不如清理掉吧。

    男人说着说着,开始痛哭流涕,指着宋疏破防大骂:“渣男,负心汉,狼心狗肺,我一片真心竟然错付给一个基佬!啊啊啊!”

    激动的声音穿透墙壁,响彻派出所的二层小楼。宋荆听闻消息赶到时,声音嗓子哑了还不停,后面还伴着哭嚎。

    “什么动静这是?”

    旁边有人应:“小宋老板的粉丝,知道人家谈恋爱,破防了。”他摇头,“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真冲动。”

    宋荆转头看向正厅椅子上的两个年轻人,担忧问:“没事吧?”

    宋疏眨眨眼睛,笑着摇头。

    又用视线上下扫描确认一遍,宋荆书记这才松一口气。他抬手按在青年的脑袋上,粗粝的手掌在额头蹭了蹭,走向发出声音的房间。

    “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宋疏垂眸,捏着深蓝色的座椅,听见关门声。

    视野里突然冒出一颗白色脑袋。

    男人拧巴着脖子,抬着乌瞳轻问:“吓到了?”

    宋疏摇头。

    央酒喔了一声,坐直身体。

    几秒钟,妖侧眸看了眼盯着手指出神的男朋友,想了想往他身边蹭蹭,肩抵着肩,凑到耳边小声道:“男朋友刚刚好帅气,和我揣人的时候不相上下。”

    宋疏抿唇浅笑了下。

    央酒那一脚,确实把人踩伤了。

    以妖那没轻没重的力道,和那声惨烈的嚎叫,他甚至有理由猜测掌骨粉碎性骨折了。

    这种事情第一脚是自卫,第二脚就是自卫过度,有理变无理,不好办。趁人抵达前,宋疏悄悄让妖把人治好,因此才能理直气壮说出那些话。

    也算是个教训吧。

    知道树妖是担心自己,没话找话,宋疏捏捏他的指尖:“我真的没事。只是……想到一件事。”

    说完,青年抬眸望向对面写资料的警察,是他刚刚随口回应了宋荆的问题。

    停顿片刻,宋疏最终抿起一个笑。

    “好像没那么可怕。”

    其实公布前后,有关小镇居民们的态度、网络上的反应,宋疏想过很多。依照现在的大环境看,网络上的态度或许会轻松一些,反而是相对落后封闭的小镇可能难以接受他与央酒。

    那是他最害怕的结果。

    是他鼓足全部勇气才能面对的情况。

    这是他的家,他留恋的地方,若是因此必须离去,大概会成为此后许多年的心结。温暖的地方,在记忆中会背上悲伤与失望的色彩。

    但好像不是的,没那么坏。

    宋荆书记担心安慰。

    警察小哥也态度平常。

    虽然被人袭击,但他忍不住心中期待起来。期待王铃、宋老三、小小、阿婆、张成权等等所有人,都可以这样普通地接受他们的存在。

    得知他的在乎,央酒轻哼,很大地吃了个醋后,拉过他的手不情不愿说:“你不是喜欢他们吗?”

    “嗯。”

    “那就像相信我永远会在你身边一样,相信他们。”说完妖有些后悔,补充,“但是要比我少一点。”

    宋疏弯眸,点了下他的额头。

    “人呢!谁敢打我们家小叔!”

    一大早去果园除草,听到听到消息,王铃与宋老三扛着锄头就直奔派出所。此刻,气势汹汹跑进来。

    没看见嫌疑人,看见了被害人。

    王铃连忙放下锄头,过来拽着青年上下左右地检查,边看边问:“没事吧?伤着没?”

    这是不知道多少遍回答了,宋疏仍旧乖乖随她摆弄,不厌其烦地回应:“我没事。”

    宋老三举着铁锄的手也慢慢放下。

    央酒在旁边点头:“我英勇地一脚踹开了。”

    王铃点头,给他竖大拇指:“中午做红烧肉和炸鸡腿,好好补补。”

    也不知道为什么补、需要补什么。

    反正有事就得补补。

    此事甚得妖心,闻言乌瞳瞬间锃亮,恨不得动手把天上的太阳拨弄到正中央,立刻马上就吃午饭。

    *

    故意伤害未遂,态度恶劣,那人被治安拘留了五天。得到结果后,宋疏跟着王铃二人回家,买完菜回去的路上,还遇到眉间冷沉的宋季。

    后撤一步看看这四人架势,他扬起笑:“聚餐?带我一个?”

    这意思很明显,他只吃不干活,顺带着还拐走了进厨房要帮忙的宋疏。院子小花园一角,金发男人叼着烟,从烟盒抖出一根,递给青年。

    上次一口呛到桌子底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宋疏摆手,敬谢不敏。

    宋季啧了声收回,嘴里的烟也没点,就这样咬着。他侧眸看了眼厨房窗户里幽幽望来的某妖,嫌弃挥手:“别看了,就借一会儿。”

    央酒张手比了个五分钟。

    宋季讨价还价,差点变成了三分钟,还是宋疏低头发了条消息才把监控的妖赶走。

    “想说什么?”他问。

    小花园的围栏用红砖垒出漂亮的镂空图案,上放的月季已经开花,玫红多多,芬香四溢。金发男人支腿做在围栏顶,望着湛蓝广阔的天空,随意开口。

    “别怕。”

    宋疏微怔:“嗯?”

    宋季咬着烟含糊道:“镇上出柜的承受力,你叔公已经帮你敲打过一遍了。当年带蒋司悬回过家,敢说什么的,都被我挨个敲过门,他们不敢。”

    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两个中年人,他来了兴致,笑眯眯问青年:“除了胖哥,镇上我跟他们关系算最亲近那一档了,知道为什么吗?”

    宋疏想起之前的话:“小小比较有趣?”

    宋季轻笑:“差不多吧。”

    那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元旦假期,下着初雪,宋季带着蒋司悬回家见父母。他家就在镇中心,周围热闹,当时人很多,妈妈喜滋滋问:“带朋友回来一起来玩啊?”

    宋季想反正都要说,于是随口回答:“哦,这我对象,带来给你看看帅不帅。”

    一个上午,全镇上下都知道了。

    可能是事情太突然,太不符合小镇价值观,从前一回来就热热闹闹的家,忽然门可罗雀,没人敢来。

    他父母也被气的,立刻买机票,收拾收拾飞出去旅游,元旦假期,家里只剩下两个男人和爷爷的牌位大眼瞪小眼,没饭吃。

    第一顿是胖哥赞助。

    第二顿本想着自己做,买菜的路上遇见小小穿着粉红色的斜襟小袄,抱着俩大梨罐头,怯生生挪到跟前。

    “宋、宋季哥哥,来我家吃饭吗?”

    大雪天里,小女孩的脸颊、鼻头和两只小手都冻得通红,圆圆的眼睛因为害怕与害羞微微颤动。想起手里的东西,努力往前抻抻手臂。

    “给你们吃,好甜。”

    半大孩子哪有抱俩梨罐头来约饭的权利?肯定是家里大人授意。那天,王铃和宋老三什么都没说,热热闹闹吃饭、放烟花,举杯祝他们——

    幸福美满,百年好合。

    虽然最终没能美满,也无法百年。但没人能拒绝得了如此温柔的人吧。

    之后消化完这件事的人们照常来往,个别蹦跶太厉害的,直接上门敲打一遍,也闭嘴不敢再说什么。

    直到三年前,宋季独自回家定居。

    作者有话说:

    最近这段时间跨城市搬家,时间混乱,抱歉。

    真的在收尾啦,还有想看的番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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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6   合作

    ◎“对单纯小傻蛋的怜爱。”◎

    由于蒋司悬那波操作, 宋季气愤不已。毕竟是镇上近些年来第一个带男朋友回家的,印象深刻,总有人来问, 他便回答。

    “混蛋一个,甩了。”

    单身单得人尽皆知, 钱多大方也人尽皆知, 三年里媒婆差点把门槛踏破,男男女女带了不少,不知道几个是真心。

    宋季烦不胜烦,后悔得要命。

    当初就不该一时气不过,好胜心起, 全力向全世界强调是自己甩的人,他才不是被抛下的那个。

    这件事宋疏记得, 刚来时宋季就曾提醒他,不要说自己没对象。后来王铃承诺给他打掩护,还编出过一个十年长跑、准备结婚的女朋友。

    “可不是嘛。”

    王铃放下最后一道辣炒脆藕, 拿出手机直叹气:“这不好几个人听说小叔你和央酒的事,来找我算账了。说我骗人长鼻子,耽误她们的媒人事业了。”

    宋疏好奇:“她们还有给同性恋说媒?”

    “昂。”王铃看向低头扒饭的金脑袋,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不还是小季给的思路吗, 她们仔细挖掘之后发现很有市场,听说手里有不少资源呢。”

    女人的红色智能机叮叮咚咚响不停, 她低头划拉, 不小心播放了语音消息, 独属于中年女人的嘹亮嗓音响彻餐厅。

    【咱阅人无数, 自带那什么雷达, 第一次见你家小叔就觉得是,有个小伙儿又高又帅,你都不知道有多合适!哎呀,都怪你释放错误信号,不然我早给撮合成了,唉,世界上又多了个伤心的单身小伙儿,错过了自己的缘分,你作孽呦!】

    央酒气得脑袋冒烟,红烧肉和炸鸡腿全都放下了,撸袖子准备和手机对线。宋疏把妖给按住:“算了算了,吃肉。”

    树妖冷哼。

    这时,语音连续播放下一条。

    【哎,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家小叔有主就算了,那个小季现在是什么情况?】

    猝不及防被点名,宋季被嘴里的饭呛到,背过身对着地板猛咳。

    王铃关上手机,倒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女人递了杯水,一脸认真:“我觉得有道理,你要不去试试?”

    宋季手掌按在胸口,平复呼吸,敛下的眼眸颜色深沉。

    他轻笑一声:“不了。”

    谈不了。

    现在有些难,以后也很难。

    面对对方疑惑的眼神,男人扯了下唇,吊儿郎当道:“有些人就是天生自由,不受拘束,恋爱结婚不适合我。”

    王铃不多说,笑着给他夹鸡腿。

    “万事,你高兴就好。”

    万事,顺意就好。

    午饭后,宋季阻止宋疏二人回家,带他们去了自家百草堂。进门关门一气呵成,示意去茶室。

    父母常年外出旅游,不管家中事,宋季更是个随意的。如今入夏,院中植物更加野蛮生长,几乎把路都埋了,是个捉迷藏的好地方。

    靠近茶室的地上有把园林剪,地上散落几枝树枝,似乎是终于要修剪了。

    “坐。”

    宋季离开了一下,拎来两大袋零食全塞给央酒,让他到旁边安静吃,他们聊点正事。

    这个态度,妖很不悦。

    央酒轻哼一声,场景骤然变换,他抱着大袋薯片坐到两人中央。朝人扬扬下巴。

    “说。”

    看他非要参与,宋季无奈点头。

    金发男人单手撑着脑袋,隔着一只妖问:“你这件事,网上的情况你看过了吗?”

    宋疏闻言蹙眉,缓缓摇头。

    他最在乎青城镇的大家如何看待自己,心中忐忑,加上央酒一直缠他,早上有阵法的事情,紧接又被袭击。桩桩件件,事情太多了,他根本无心去看,也无暇去看。

    不过从昨晚直播弹幕看,情况可想而知。

    宋疏思索了一下,冷静回道:“虽然没去看,但我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因为……咳,喝酒的事情导致大家热衷于将偶遇的照片放到网上,但昨晚被爆的照片在更早之前,却偏偏昨晚被放上来。”

    “无论角度还是时机,都很微妙。”

    宋季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哎哟哟,看来还不是个小傻蛋。”说着,他伸手去捞侄孙的脑袋,半路却被妖劫住,丢了回去。

    央酒警告地瞪他。

    宋季瞪回去:“叔公的醋你也敢吃?”

    由于刚得到男朋友愿意尝试与他一起长寿的承诺,整只妖格外膨胀。央酒冷哼,毫不掩饰自己的独占欲:“别说两百年前的叔公,就算是亲生父亲来了,现在也不许碰!我的!”

    人类的心脏与骨血即将打上他的烙印,完完全全被他标记!谁来了,都是他的!

    岳父都敢硬怼。

    宋季为他比了个大拇指。

    宋疏抓一把薯片,堵住了妖的嘴。他无语地绕开央酒,到宋季的另一边坐下,继续交流。

    “我现在看看。”

    青年拿出手机,准备点开熟悉的直播软件——直播间、私信以及热门搜索显然是现在了解状况的最佳地点。刚打开,手机屏幕便被人遮住。

    “不用看了。”宋季拧眉,显然内容不太好。

    见宋疏确实放弃,他收回手,直言道:“蒋司悬的事情,我欠你一个人情。叔公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这件事要不要我帮你解决?”

    宋疏望向他:“我还不知道是谁做的。”

    “叮铃铃铃——”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起。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现在情况特殊,犹豫了一下才接通,语气试探:“喂?”

    “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兴趣合作了?”扩音器中响起女人轻松含笑的嗓音。

    宋疏稍一思索,想起这是谁了:“张姐?”

    张佳茗,斯上传媒的经纪人,前段时间曾来书店给宋疏递过橄榄枝。她轻笑着:“荣幸,能认出我。”

    “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知道的,我不是爱绕弯子的人,长话短说。”她秉持着一向的直接风格,顿了下确认对面没有异议,继续说下去,“网上这件事我帮你,以后在直播业务上,你优先考虑跟我合作,怎么样?”

    宋疏指尖抵在手机上,与旁边的宋季对视一眼,略有迟疑问:“张姐,我现在的状况您应该清楚吧?”

    “当然清楚。”

    身穿黑色小香风套装的女人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缓缓吐出烟气。她夹着细细的女士香烟,笑眯眯转身,对着手机说:“我为了利益,也不只是为了利益。”

    “还有什么?我这是一趟浑水。”手机中青年的嗓音稍有失真,反而显得更加温和了些。

    张佳茗侧身抖了抖指尖的烟灰。

    “还记得我提醒你的吗?”

    流量是一块饼,有人多了,必然有人会少。无论获得它的你态度如何,总有人更在乎,更想要。

    身处其中,防人之心不可无。

    宋疏点头:“记得。”

    这话让他忽然想起之前李听白的提醒,只是那些小动作,当时的他不在意罢了。

    张佳茗嗯了一声:“他们想要你的流量,却造不出宋疏第二,所以准备毁掉你后瓜分。”

    提到这里,女人不禁冷呵一声:“出手的是我以前的老东家,爱启传媒,常玩这种手段,以前还闹了些不愉快。与你合作,雪中送炭,既得了利益还出气,何乐不为?”

    “更何况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拿性取向说事,除了能引几个和他们臭味相投的恐同键盘侠跳脚以外,能有什么用?”

    “这一局,我们一定赢。”

    电话挂断。

    张佳茗说给他时间考虑。

    但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难不成还能拒绝?宋疏两指扣着手机不断转动,垂眸思索。

    宋季看了一眼手机:“什么打算?”

    “找到证据,依法处理呗。”宋疏抬头道:“侮辱诽谤,寻衅滋事,不正当商业竞争,法典上有处理他们的方式,我不用多想……啧,你那是什么眼神?”

    “怜爱。”

    宋季眨眨眼睛道:“对单纯小傻蛋的怜爱。对面那个什么破公司以后得改信仰了,不该拜佛该拜你。”

    拐着弯说他圣母呗。

    宋疏不高兴地看他一眼。

    宋季抬手,搓搓他脑袋,长叹道:“你这种猫伸爪子的方式太温和,顶多让他们公司法律诉讼上多一条,扔出个不痛不痒的替罪羊而已。”

    “还是交给叔公吧,让刚刚那位联系我。至于你——”

    宋季笑眯眯道:“会演戏吗?”

    听到演戏两个字,脑袋里自动播放出各种事件直播卖惨的回应视频,宋疏眼睛微微睁大,实话实说:“有点难。”

    宋季猜出他在想什么,失声笑出来。

    “不是那个。”

    “毕竟在经受网暴和袭击,伤心抑郁,最近退网吧,也不要开店了。”他后撤身体,露出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央酒道,“让他带你出去散散心。”

    感受到宋疏的视线,央酒勉强从手机里抬起头。

    面对男朋友递来的询问视线,他收起手机,紧抿的薄唇松开,开心地弯起乌瞳:“出去玩?这次要不要去我家?”

    ……

    目送二人离开,宋季拨通刚刚保存的手机号,熟悉的女声接通。

    “喂?”

    “你好张小姐,我是宋季。”

    “之后由我代宋疏处理,相关资料请发给我。这件事,我不仅要在程序上的伸张正义,还要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吐出来,想要什么就失去什么。您有什么问题吗?”

    “诉求一致。”

    “那么,合作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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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7   爱与自由

    ◎说好的,你的蛋糕要阿婆买。◎

    走出百草堂, 已是临近傍晚。

    夏日的天空拥有一种独特的高远气质,云霞被落日染成粉色,彰显出自由而浪漫的氛围。

    宋疏回眸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央酒眨眨乌瞳:“什么?”

    “装傻。”

    “当然, 不然还能真傻吗?”

    宋疏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央酒震惊,乌溜溜的眼瞳一点点睁大, 捉住人类的肩让他再说一遍。青年被逗笑, 满足他的要求,偏头说:“那可不一定。”

    妖鼻间轻哼:“我在对线。”

    这段时间,他是学了不少东西,跟人对线这种话都会说了。

    宋疏反问:“只是这样?”

    央酒开始支支吾吾,眼睛乱飘:“顺便……一点点教训, 顺便。”

    骗得了别人,瞒不住宋疏。他有双格外好使的眼睛, 早看见,丝丝缕缕的祟气顺着妖的指尖往手机里飘了。

    虽然不清楚他是如何顺着网线找到人家的,但肯定是能成功。不然那双乌瞳不会闪动那样的冷光, 仿佛在说“你死定了”。

    网上有什么话,可想而知。

    宋疏是不想让央酒看这些的,昨天晚上就让他不许上网,最后还是让他看到了。

    “你不用管, 宋季会帮我解决的。”

    树妖皱眉:“这显得我多没用?他们都说我是吃软饭的。”

    “你没吃吗?”

    “……”

    看着妖沉默望来的眼睛, 宋疏失笑:“不是软饭。尊贵的门神接受我的供奉是垂爱,更何况天天帮我干活, 那些书我肯定搬不动。”

    央酒悄悄昂起下巴, 对此显然十分享用。往前走了两步, 他哼声纠正:“是男朋友。”

    才不是门神垂怜。

    宋疏忍笑嗯声:“我说错了。”

    *

    说完全不管网上的情况, 那是不可能的。书店挂上暂不营业的通知, 宋疏坐在沙发上,用手机快速浏览着内容。

    从发布时间来看,刚开始还是有许多人帮他说话的,恋爱自由,性向平等,尊重祝福。但经过之后的发酵,反对与辱骂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无他,谣言四起。

    其实昨晚直播的弹幕里,就能看出端倪,无非一些下流污蔑。类似【私生活混乱】【玩得开】【gay圈交际花】【在xxx就能约竟然没人知道吗】一类的言论,没人拿出证据,但越来越多的“据说”“我朋友”“大家都知道”,质疑便在人心中深埋。

    正常恋爱没关系,但涉及道德品格可是另一回事了!

    甚至已经有一部分人宣布脱粉、转黑、谴责!

    「枉我信他!」

    粉丝之举,便又是一锤。

    虽然身负流量,但宋疏可不是娱乐圈明星或活动频繁的网红,唯一可知的资源不过是江北出版社的一个活动,还是因为宋疏总在直播帮忙宣传,才被更多的人看见的新星作者出版活动。

    可那又怎样呢?

    这种污点主播,怎么能玷污神圣的出版社?

    江北出版社官方账号下,全是抵制与号召:【停止与宋疏合作,否则拒买江北出版社的全部书籍刊物。】

    评论区里,齐刷刷的。

    最热的一条评论点赞竟然过万。

    宋疏气愤中又有些惊讶,他一个卖书的竟然能引发如此大的反应,让这么多人加入维护道德的正义之师。

    他了解了。

    宋季的用词的确毫无夸大,这的确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网络暴力。

    不说他的直播间、私信、留言评论有多么可怕,就算是之前来书店做客而表达过喜欢的粉丝,只要没表态脱粉转黑,也会引来一群蝗虫过境。

    只要跟他沾上半点关系,就会被影响。

    *

    宋疏在看一个关注他的账号。

    账号昨晚发布过祝他与央酒幸福美满的帖子,上面还是一片祥和、开开心心,往后账号主人的回复却逐渐焦急崩溃。被人追着骂的最后一条留言是:

    【我见过他。】

    【我相信他。】

    女孩躲进宿舍上铺的遮光帘中,恐惧盯着手机,偷偷哭泣。不断跳动的私信中,忽然响起一条特别关注提醒。

    【谢谢你。】

    看着熟悉的书店名称,她连忙拿起手机:【宋宋?你还好吗?现在不要看私信了……其他也别看。】

    对面停顿了一下。

    【不看怎么知道有那么多人支持我、相信我、爱我呢?】

    【兔兔脸红.jpg】

    女孩破涕为笑。

    这时叮咚一声提醒,另一个关注推送在屏幕顶端跳出来。一直被骂缩头乌龟的江北出版社终于更新动态,回应抵制词条。

    【江北出版社v:爱与自由。】

    宋疏怔怔望着这四个字。

    毕竟利益牵连众多,他从未奢望能获得出版社的支持,只希望不要落得太难看就好。没想到……

    但评论区底下更炸了。

    他找到对接人员,为自己带来的麻烦向他们致歉。大概因为出版社难得牵扯到这种大事件,一只关注,对面几乎秒回。

    「宋疏,爱一个人不是错误。」

    「于公,江北出版社一直秉持着自由与爱的原则,也有能力分辨真相与诬陷,你没有违背任何约定,这也是合作伙伴应做的事情。」

    这正经语气,跟原本对接时的可爱模样有很大反差。宋疏刚看完,没反应过来,一个电话竟然打进来。

    电话没有任何备注。

    他不确定自己的电话号码是否流出。既然有人敢到书店门口袭击,更有人敢打电话来……

    他犹豫了下,按下接通键。

    “喂?”

    电话里响起有些熟悉的声音,续接上跟出版社的对话。

    “于私,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邻居家的弟弟,我怎么能不支持你?”电话那头似乎怕他认不出来,介绍道,“宋疏,我是陈东毅,还记得我吗?”

    对的,陈东毅的确是江北出版社的主编。宋疏点头,反应到这是电话,轻嗯了一声。

    “陈哥,谢谢。”

    对面略做轻松地笑笑,那边窸窸窣窣有些模糊的说话声。过了会儿,陈东毅说:“奶奶有话想和你说。”

    电话被接过去,熟悉的慈祥嗓音经由两只手机,从听筒传进耳朵。刚开口,是那句熟悉的称呼:“小不点儿。”

    “……阿婆。”

    听到他的声音,老人呵呵笑了几声,轻柔的语气中能听出知道出事了的小心翼翼:“小不点儿,阿婆过几天回家给你过生日好不好?说好的,你的蛋糕要阿婆买。”

    不知为何,宋疏哭了。

    明明刚刚看到那么多东西,都冷静自持。这一刻,热泪却从眼眶中大颗大颗滚落,啪嗒啪嗒打湿了衣裳。

    一直在旁边防备的央酒帮他擦擦。

    “怎么了?”

    宋疏偏头望他,轻轻摇头,稳住声音回答那边的期待:“好。”

    *

    宋疏的生日是六月十五日,也就是三天后。阿婆说要提前准备,还要带小不点儿去挑蛋糕,事情多得不得了,明天就会回家。

    他答应会在家乖乖等待。

    刚刚在宋季家说好带宋疏出去玩儿的事情,没过两个小时就吹了,央酒格外不高兴。

    “我生长的山崖,你不想去吗?”

    “想去。”

    妖用指尖蹭蹭青年的眼尾,仿佛还能碰到刚刚哭泣的湿润泪水。他从侧面环抱住人类:“那现在就去吧。”

    “那里和人类世界不一样,所以妖怪都必须听我的,永远不会敢说你坏话,惹你生气惹你哭。”

    宋疏轻笑,把脸上的手拉下来握住。

    他面对央酒,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透亮,虽有悲伤,但更多的竟是平和温暖,就像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水河随着时光静静流淌。

    宋疏说:“我长大了。”

    回到青城镇以后,他肉眼可见地成长着。不像从前,只将眼睛放在偏见、厌恶与失去中。

    他很确信一点,仍有人爱他。

    世间绝无可能只拥有好,也不可能被所有人喜爱。风雨飘摇中,将眼睛和心放在爱与支持上,汲取温暖,散播温暖。

    这是他至今所学到的人生意义。

    “你不是说有办法让我轻松一点变妖吗?这今天我们实验一下?等过完生日,我们再去见你的妖怪朋友。”

    央酒蹭蹭他的头发妥协。

    “是前任臣民。”

    “行,去见你的前任。”

    央酒:“……”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

    家里一批一批好多人,没断过!三天头疼没断,差点把我累晕过去。

    ——现耽小短篇在存稿,有兴趣可以康康——

    文名:《你在躲我吗?》

    大四寒假,徐夙拜访叔父。

    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北方县城,遇见一个可爱的人。

    他古怪孤僻,远离人群。

    他独居山野外的高耸城堡,身负恐怖传闻。

    他高处凭栏,孤坐山崖,冰冷的湖水映照高枝上单薄的背影。

    他净洁如雪,神秘美丽。

    他生病时最爱蜂蜜,偷偷喜爱毛茸茸。

    他写作时最讨厌别人打扰,撒谎时耳尖通红。

    他……

    在乎的方式是远离。

    “水听,你在躲我?”

    “你这种情况,据说叫回避型依恋。”

    “我很开心。是依恋不是仇杀,好事不是吗?”

    “水听,请相信我爱你,相信我不会离开你。”

    如果我们之间总有一段距离。

    我永远愿意走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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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8   炼化尝试

    ◎“现在是什么强度?”◎

    对付恶意竞争, 宋季更有方法。在确认这人一副饶有兴致、无聊的生活终于找到玩具样的态度,宋疏也不掺合了。

    叔公全权代理。

    他负责配合“疗养受伤的心”。

    “阿婆看看瘦没瘦?”

    老人下车,立刻迎面走向青年, 苍老的双手捧住他的脸左右看一看,弯起新月般的笑眼满意:“好!白白胖胖。”

    宋疏:“……确实胖了五斤。”

    没办法, 心宽体胖, 伙食也实在也有点好。脸颊长了点肉,比从前更软和许多。

    出版社很忙,陈东毅将阿婆交给宋疏后,准备立刻赶回去,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疲惫。面对青年的道谢, 他微笑拍拍他的肩。

    “好好的就行。”

    “就当是生日礼物。这次没办法,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说完, 他坐进驾驶座。车子掉头,飞跃金水河离开了家乡。这之后,宋疏家的院子几乎没有安静过了。

    大约是经由袭击事件, 小镇的大家终于大概知道了宋疏正在经历何种事情。阿婆回来后仿佛打开一个缺口,虽然书店显示暂时关闭,一波波人流却没有停。

    这时一群老人坐在槐树的阴凉里,拎着蒲扇, 绞尽脑汁安慰。

    “别里那些人, 大嘴巴,坏!见不得别人好!咱们偏要好好的。”

    “一没偷二没抢, 不就是喜欢个人嘛, 有什么问题?你看看咱们央酒, 这身段, 这颜值, 除了吃的多还有什么缺点!比他们强一百倍!”

    “能吃是福。”

    “就是就是,这么能吃的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了。是地球能吃冠军!”

    虽然得了个冠军,央酒的脸色却很微妙。想点头,又迟疑地顿住,整个人纠在一起,最后昂头骄矜地哼一声。

    总之,他任何方面都是最强!

    不会有错。

    怕宋疏对袭击之事有什么阴影,一位最近看多了外国翻译本的老太太拉住他手叠在自己双手中央,暖融融地拍拍,语气十分不好惹:“你不要担心,有人敢对人怎么样,就算只剩下我们这堆老胳膊老腿,一人一拐杖也能敲死他!咱们镇可不怕这些可恶的外乡人!”

    宋疏忍不住失笑:“法治社会。”

    “那就把他关咱们镇派出所!自己的地盘,呵呵……”

    “让年轻人体会一下社会险恶。”

    老人们走的全是野路子,堪比法外狂徒,宋疏连忙用“世上还是好人多”、“咱们发展旅游还要赚钱”、“文明你我他”给蒙混过去。

    距离生日只有两天时间。

    阿婆提议今天下午就带他去县城订蛋糕。如今宋疏不便外出,过两天去取同样不方便,更重要的是他更想念另一样东西。

    “不去买蛋糕。”青年反对。

    阿婆怔了两秒,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绣着玫红荷花的钱包,假意生气:“跟阿婆客气!阿婆有钱!”

    宋疏按下她要炫富的手,笑着说:“阿婆是喜欢我,我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跟您客气呢。我是想请您帮我做蛋糕。”

    老人眨眨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她承认自己的技能还未能覆盖这种对自己来说如此洋气的玩意儿,一把把钱包塞过去:“那还是去买吧,我不会做……要不让老三媳妇儿帮帮忙?小玲的手艺顶顶地好。”

    宋疏摇头拒绝:“阿婆,我想吃桂花糕,可不可以做个大大的生日桂花糕?两层的,桂花干我都买好了。”

    这件事显然有预谋。

    青年挨过去,有些夸张道:“如果能实现,那真是死而无憾!”

    阿婆呸呸呸,笑骂他胡扯。

    “你还年轻,一生长的很,想做的事情还多的很,别乱说话。”

    一旁央酒重重点头。

    *

    生日之事也有人承办,网也被禁,镇上也不准随便溜达。宋疏仔细琢磨,随手打开电视机,随便播了部推荐电影。

    央酒抱着薯片坐好。

    没几分钟,便沉浸在剧情里。

    宋疏坐在旁边,偏着脑袋就那样望着他的侧脸,一动不动。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阳台的窗帘自动拉上,电影画面暂停。央酒转身把男朋友扑倒,忍不住得意道:“迷恋我,是你的宿命。”

    刚刚被电影台词尬到的宋疏:“……”

    “央酒。”

    “嗯?”

    “学习要有选择性。比如这种台词,就不要学。”

    央酒有不同见解:“可是女主人公看起来就很喜欢。你不喜欢?哼,看来你没有爱我很深,一点也比不上别人对男朋友的爱。”

    宋疏:“……”

    这树妖,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

    为了感情稳定、家庭和谐,他没有说出心里话。在被压住亲个不停,并开始有进一步的倾向时,他忍不住把妖推开。

    被打断后,央酒迷茫地眨眨眼,似乎很不理解眼前这个人类男人,语气有些委屈:“又不要了?”

    “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刚刚一直盯着我,勾引我。”

    “……”

    宋疏无语推开他坐起身,用手指梳理压乱的头发。身旁某妖,低垂着脑袋深陷某种难过,洁白长发软软搭在肩膀,竟还有几分可怜。

    他碰了下男人:“说正事。”

    “和我谈恋爱难道不是正事?”央酒幽幽望向这个及时抽身的男人。

    “看你的意思。”宋疏摆开双手,“你觉得现在是谈恋爱更重要,还是修妖的事情更重要?”

    央酒咯噔:“!”

    青年往后一靠,语气轻松随意:“我也不是秦始皇,对生命长度没什么执念。怎么都可以,既然——”

    妖一把捂住他的嘴,学着阿婆的样子呸呸呸了好几遍。

    “不吉利!”

    央酒瞪眼威胁:“说你有执念。”

    被捂住口鼻的青年无法发声,用眼睛笑成漂亮的两道弯。

    *

    “你、你……”

    完成威胁后,央酒低头捏着没拆的方便面,忽然开始吞吞吐吐。磨蹭半天,才极不情愿地说:“你如果真想改主意了,我就帮你把阵法碎了。”

    “寿命长也没什么好的。”

    日升月落,时间开始变得没有意义,与流淌的河水、飘荡的云朵没什么区别。当然,自己也会逐渐归为此类。

    无聊到打哈欠,睡一觉,很多代的生死更迭就过去了。对于人类这样精彩的生物来讲,这枯燥无聊,很没意思。

    虽然……

    央酒眨眨眼睛看向宋疏。

    虽然他觉得和宋疏在一起,会开心,会温暖,会乐意做很多有意义或没意义的事,会使这样的时间被赋予意义。

    但如果他不开心,那就算了。

    央酒想让宋疏笑,喜欢他笑,啪嗒啪嗒的眼泪是妖最害怕的东西。

    央酒嘟嘟囔囔往外倒豆子,噼里啪啦说一通。泡面被捏成碎渣,便拉过人类的手揉捏。

    宋疏好奇地用另一只手戳戳他的脸颊:“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会多愁善感了?”

    央酒轻哼:“我一直都是思考敏捷的妖,否则也不会妖法这么厉害,活这么久。”

    有一点点道理。

    毕竟当初也那么嘴硬。

    宋疏不再绕弯子逗他玩了,直言:“刚刚看你,就在在暗示你想想正经事。现在有空,不如来试试你说的办法?”

    宋疏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类。

    得到回应,央酒开心了,立刻点头答应。

    之前便有分析,宋疏体内的阵法会吸收妖力炼化身体,进而让人走上修妖的道路。由于央酒这个强大的妖主人在侧,阵法不会动千年木心,可一旦他稍有远离阵法便会启动,导致宋疏痛不欲生。

    这件事从另一方面看,央酒实则拥有阵法控制权。

    “我会控制木心提供的妖力大小和阵法施加在你身上的炼化强度,很快就能试出合适的度了。现在开始吗?”

    说是这么说,但前几次无意间体验的痛感让宋疏心有余悸。他紧张地捏捏拳头,长吐一口气。

    “好。”

    说完,他盘坐着闭上双眼。

    等待片刻没什么动静,宋疏有些疑惑地动动眉头,忍不住问:“开始了吗?”

    央酒嗓音紧张:“嗯!你感觉怎么样?不舒服不要忍,一定要给我说。”

    宋疏问:“现在是什么强度?”

    央酒微微思索,十分形象地表述:“按照这种强度来,只要两百年就能完成炼化了。”

    宋疏:“……”

    两百年,别说坟头草,骨头都变成一抔土了。他按按眉心,要求道:“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再加强点试试。”

    妖单手按在人类的后心,纠结地皱起脸。他磨蹭好半天,终于紧张兮兮道:“加好了。你感觉怎么样?”

    宋疏啥感觉没有。

    “真的加了?”

    “加了好多!”妖还心有余悸。

    宋疏质疑问:“那现在是什么强度?”

    “一百九十九年!”

    宋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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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9   二十六岁

    ◎“难道我开始狗化了吗?”◎

    六月中旬开始天气会进入梅雨季。宋疏生日这天, 青城镇恰好迎来了第一场雨。

    雨水缠绵,雾蒙蒙地笼罩着每一处空间,针织一般细密地斜落, 地面、树叶、院子里的老磨盘全被包裹。落在房顶的水顺着瓦片下滑,在屋檐聚集下坠, 溅落在地面的青石板上。

    多年冲刷, 石面格外光滑。

    “小不点儿,看什么呢?”

    宋疏收回视线,转身脸上逐渐带上笑容:“没什么。”看见他们手里端的菜,“吃饭了?”

    作为寿星的特权,不干活。

    作为不讲理妖的特权, 别人端菜,央酒跟在后面吃, 一手一只鸡腿。

    王铃挥手:“对,快洗手吃饭。”

    宋疏点点脑袋。

    这顿午饭在阿婆家吃,人员也很简单。阿婆、宋疏和央酒, 王铃和宋老三五个,一张桌子都坐不满。

    小小在上学。

    宋季正专注搞事。

    胖哥则认真谈恋爱,听说考虑年纪不小了,有冬天订婚的打算, 他正在为了结婚证配得上对方, 努力减肥。好像已经瘦了十斤了。

    宋疏又想起了自己胖的五斤肉。

    他下意识摸摸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的肚子,眼睛扫过整桌菜, 实在丰富多彩, 但桂花糕的香气仍一枝独秀, 艳压了各位。

    柔软的白色糕点做成圆形, 一大一小, 叠成两层,明黄的桂花点缀,上面插着细长的彩色蜡烛,真有些以假乱真的意思。

    无论如何,这一顿还是要好好吃。

    蜡烛点燃。

    青年脑袋上被扣上金色生日帽。

    “许愿许愿!”

    宋疏双手合十,在烛光中闭上眼睛,微微低头。阴雨连绵中房间昏暗,烛光静静照亮他的脸,大家下意识屏息等待,餐厅里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宋疏睁开眼睛,探头吹灭了蜡烛。

    “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蜡烛立刻被抛弃,大家分桂花糕。为了宋疏的生日,阿婆专门做红糖夹心,更多一种香甜风味。

    第一次真正参与人类生日,央酒按捺不住好奇,凑过来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宋疏接过桂花糕咬下一口,满足地笑眯起眼睛。透亮的琥珀色眼睛望向妖,其中闪过一丝神秘:“不能说。”

    “小气鬼,连我也要瞒?”

    “这是有规矩的,说了就不灵了。”

    妖不明白,难道不说就一定能实现吗?央酒把手中的糕点吃完,深沉道:“你说,不灵了,我来帮你实现。”

    这话一处,旁边的阿婆先咯咯笑起来,带着宋疏也一起。一老一少的眼睛触及时,仿佛……

    有什么秘密!

    大秘密!妖不知道的那种。

    央酒不悦,沉脸咬桂花糕、啃鸡腿、可乐鸡翅、红烧肉、格格燕汤、土豆牛腩……狠狠吃了大半桌菜。

    简直风卷残云。

    即使阿婆平日最爱催孩子多吃点,面对这架势也有些目瞪口呆。对地球能吃冠军有了一定认知。

    幸好王铃十分了解大家的分量,在这种情况下,堪堪足够。就连那么大一个桂花糕,都只剩下最后一块。

    此刻这一块正在央酒手中。

    看他甚至还想再要,宋疏按住他的手,在耳边轻声警告:“你这是人身,不是猪身。”

    央酒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结束后还不忘拍拍肚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弥补:“今天的菜真是太好吃了,我吃得好撑啊。”

    宋疏好奇跟着也按了按他的胃,硬的像颗石头,好像随时能爆掉。

    宋疏:“……”

    大概是被这一按,央酒终于意识到了不舒服,运转妖力。温暖气息在体内运转,胃又恢复了正常风貌。

    他压住男朋友的手向下压,重新试了试,得意地扬眉。

    *

    幸好宋疏有先见之明,在央酒还在跟鸡腿奋斗的时候,先去切了四份桂花糕预留出去。否则……

    他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没收到东西,或许会活着从墓里爬出来,让央酒把儿子孙子的生日蛋糕吐出来,顺便拒绝接受他的加入申请。

    那么,妖刚到手的名分就没了。

    “他们敢!”

    宋疏点头:“我敢。”

    “……大好日子,乱说什么。”央酒撑着伞,不赞同地斜他一眼。那怪兮兮的表情,深得人类真传。

    宋疏弯眸。

    “那就不乱说了。”

    不知是这夏日雨水的缘故,还是那件事的影响,平日林间田野、马路边常看见的游客身影如今几乎没有踪迹。

    一路静谧。

    在经过一个大花褂、蓝头巾的女人后,他们转进田间小道朝灵嬷山前进,没有注意到后方印着某房地产广告的蓝伞悄然抬起,露出一双窥探的眼睛。

    夏日墓园陷入浓绿,松针挂着梅雨。

    行在阶梯间,央酒左思右想,为自己的食欲找理由。

    “我今天吃得多,也是事出有因。”

    “哦?”

    “心情抑郁,暴饮暴食。”

    宋疏停住脚步,偏头眨眨眼睛,用眼神递出一个质疑的大问号:“我看你吃的挺开心的,今天谁筷子底的肉没被你抢过?”

    物竞天择!

    饭桌上,吃肉各凭本事!

    央酒不敢说心里话,心虚地偏开头:“你和那个人类老太婆有秘密。”

    “大家都有秘密。”

    妖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否认:“我没有!”

    “你确定?”在央酒理直气壮的回应后,宋疏冷呵一声:“那厨房里的火腿肠、可可粉、坚果碎和螺蛳粉都去哪里了?”

    “……”

    央酒点头:“我有秘密。”

    宋疏白他一眼,出声警告:“你自己随便偷吃,但是不许再用小白给你试毒,会吃死狗的。”

    这一点,妖真的有充分理由:“那个叫螺蛳粉的,臭得像屎。我觉得应该对狗的口味,就让它尝尝。”

    “……臭你还吃光了?”

    螺蛳粉是之前客人送给宋疏的,说是家乡特产,本地品牌特别好吃。直到这一口很特别,宋疏特意嘱咐妖不要自己偷偷吃,之后忘记了一段时间。再去看,箱子空空如也。

    央酒举伞,面色深沉:“我也很奇怪,明明很臭,但第二天晚上还是想吃……难道我开始狗化了吗?”

    宋疏被逗笑,点点头:“我看也是。”

    扫墓祭拜的事情已经很熟练,做好一切后,宋疏照常跟他们聊聊天,讲讲最近发生的事情或外界出了什么新的有趣东西。

    大概有一点与家人在世不同——不必考虑报喜不报忧。人间事都能听一听,经常见一见人世家人,对过世之人来说已经是难得事情。

    毕竟大多时候,他们都孤立在无人的旷野,听风雨、听虫鸟。

    雨水逐渐停了,天还雾蒙蒙。

    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宋疏却在余光中注意到近处的林子里有动静,立即想到之前在这里遇蛇的事。

    蹭的一下,青年绕到另一侧,捏住另一个人的手臂。

    央酒转头:“怎么了?”

    宋疏悄悄探头:“那里好像有东西。”

    “那边?”央酒感知了一下,“偏左方有一团祟物,右边有两只小妖。”直到他怕什么,特意安慰,“放心,没蛇,跟我在一起有也不敢过来。”

    宋疏稍有安心,又问:“祟物?会不会有麻烦?”

    央酒摇头:“它很弱,你多打几拳都能打散架,出不了什么事。你如果想,我可以清理掉。”

    祖奶奶说过祟物会有些麻烦。虽然还弱小,但积少成多,距离村镇太近了,还是清理掉为妙。

    央酒顿了两秒,举手比了个OK。

    宋疏:“这么快?”

    妖嘚瑟地昂起脑袋:“当然。”

    他本身妖力特性便极富生机,本身就是祟物克星,加上大妖的雄厚能力,简直易如反掌。

    为了鼓励男朋友,央酒补充道:“以后你也可以这么快。”

    说到这里,宋疏好奇地看向自己的手:“你刚刚说,我也可以打祟物?”

    央酒:“你以前不就打过吗?”

    “什么时候?”

    “港城喝醉的时候,按在墙上梆梆敲,边说它欺负你。”

    宋疏:“……”

    原来那天还有这一出。

    宋疏就像老道士,天生体质特殊,是人类中对修行极具天赋的一类。身负祟物克星的千年木心,在对付这种东西上总会有些成效。

    这种事情还体现在化妖这件事上。

    经过昨天的不断尝试,在可承受范围内完成阵法的全套炼化,会在十五至二十年内完成,央酒预测在后期会比预计更快一些。换成任何其他普通人类,绝无可能坐到这一点。

    “二十年?”

    宋疏望向央酒的脸,千年不变的样貌,语气忽然有些颓然:“二十年后,就不能待在这里吧?”

    非自然事件可不能弄得人尽皆知。

    性质与性向问题完全不同。

    央酒纠正:“准确地说七八年后,你的外貌就不会再老去。之后甚至会朝更年轻变化,最终停留在状态最好的时候。”

    单这一种效果就令人趋之若鹜。

    宋疏心中的失落更多,思索片刻喃喃:“没什么办法吗?比如……模拟老去的模样,障眼法?”

    “当然可以啊。”

    宋疏眼眸一亮,望向央酒。

    妖更加得意:“靠你自己肯定做不到,但有我,我可以帮你。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青年眼睛亮晶晶,不禁亲一口他的嘴角。

    央酒忍不住扬起嘴角。

    但当感知到某个东西的靠近时,他强制止住还想继续的心,弯腰拎起东西,拉着人类朝出口快步走。

    然而已经晚了。

    看着人即将远去,那“东西”加速前进,猛地冲出茂密的灌木:“小不点儿!”

    正觉得莫名其妙的宋疏停住脚步,惊喜回眸,看清后笑弯眼睛:“鹿英。”

    鹿角少年立刻张开双臂飞奔过来,本来想要一个久别重逢的大大拥抱,触及到旁边央酒吃妖的眼神后,又怂怂地缩了回去。

    小鹿乖乖道:“小不点儿,我好想你哦。”

    宋疏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鹿英想起一件事,回头跑进林子里,没一会儿又跑回来:“还有它。”他捧着双手举到宋疏面前,里面是一只躺着的胖麻雀,“它迷路了,说想来找你,我就带它来了。”

    只有一只麻雀认识宋疏,豆豆。

    青年笑着戳戳麻雀的小脑袋,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困顿瞬间消失。麻雀张开翅膀,绕着宋疏团团转。

    “啾啾~啾啾~”

    原来这就是央酒说的另两只妖啊。

    宋疏笑眯眯地看向树妖,央酒心虚地眨眨乌瞳,小声辩解:“我是告诉你有两只小妖啊。”

    只是选择性隐瞒了是哪两只。

    它们的存在会导致宋疏陪他的时间直线下降,影响二人之间的恋爱关系,他不过是在维护自己的爱情啊!

    这理由简直比螺蛳粉还要合理充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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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0   等待

    ◎“那里是你的家呀,央酒。”◎

    麻雀自由, 奈何路痴。

    路痴不就是那样一种东西么,拥有的人觉得理所应当,不拥有的人则认为匪夷所思——这不是本能?

    他们根本无法理解这种能力的缺失。

    豆豆并不为一只麻雀会迷路而觉耻辱, 兴奋得扑扇着翅膀,叽叽喳喳向久未见面的人类诉衷肠:“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一口气好长一段!

    宋疏转头看向树牌翻译机。

    央酒不情愿道:“我好想你啊, 这段时间我去了好多好多地方, 要全部讲给你听。”

    “啾啾~”

    “么……”央酒刚说出一个字,反应过来它在说什么,挥手把麻雀捏过来,冷呵一声,“你敢?”

    “啾啾!”

    么么哒, 友谊之吻。

    妖可不管什么友谊,呲起獠牙。

    外面逛了一圈回来, 小麻雀还是没有锻炼出一点儿机灵劲来。它吓得炸毛,瞪着黑豆豆眼原地呆住,一动不动。

    宋疏失笑, 帮它逃离邪恶妖口。

    *

    在日落的海边发表壮志豪言,并与宋疏分别后,豆豆沿着海岸线一直飞。顺风时被吹着往前砸,逆风时扇半天翅膀也无法前进一寸, 总不顺利。

    但它喜欢海。日出、日落、晴朗或雨中, 全部都喜欢!

    直到某天清晨,它窝在临时居住的树杈间醒来, 远方的海面升起一轮红日, 一个疑惑忽然在小小的脑袋里冒出来:

    海的那一边是什么模样?

    太阳的家吗?

    月亮是不是也住那里?

    小麻雀忽然心生一股渴望, 比看海更加强烈的渴望。

    可那一边无际的海洋啊, 以它脆弱无力的翅膀实在无法跨越。它想, 自己需要在大陆进行更强的磨炼,直到某日,去海的另一边看看!

    就这样,旅行的麻雀有了一个新的梦想。可没过多久,它的梦想却啪叽——碎了。

    “海的那边是陆地,陆地之后又是海,如果你飞行的方向准确,终究会回到原本的地方。”老狐妖扶着白胡子,眺望层层叠叠的山峦,仿佛在说什么大道理。

    小麻雀被“世界是圆的”真相震惊到。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呆呆问:“那太阳和月亮的家呢?”

    “在我的世界之外。”

    “世界之外是什么地方?”

    “是天穹之外,宇宙星辰,云雾遮蔽后更广阔的世界,是我们不曾抵达的地方。”老狐狸痴狂地昂头望向天穹,深沉绵长地吐出三个字,“是神迹!”

    小麻雀听得晕晕乎乎。

    那是处人迹罕至、妖怪群居的山脉,小麻雀因苦修受伤而误闯被救。待在那儿养伤的时间里,大家一起聊天玩耍,相互了解了很多。

    豆豆得知。

    这些妖以及其先辈,都曾是一位强大山神的子民。千年之前,一位邪恶的人类突然出现,不仅欺负小妖怪们,还因不敌山神逃跑后心生歹念,用计谋从他们身边骗走了山神大人。

    众妖们也得知。

    豆豆是一只新妖,十分渴望看海,于是向一位十分温柔的人类求助。人类肯定它的勇敢,帮助它实现愿望,并在最后鼓励他勇往直前,追求梦想!

    妖怪们感慨,看来人跟妖一样,有好也有坏啊。而他们的首领,老狐妖脸色却十分奇怪。

    他将小麻雀单独叫到山顶。

    “你说有位树妖帮你向人类翻译?”

    “对啊。”

    “他是不是一只妖力强大、脾气古怪、贪吃酗酒、无理取闹、没有耐心的老槐树妖?!”

    “对啊对啊。”

    “是了,是了,天下再没有第二只……”老狐妖似乎确定了什么,一把握住小麻雀,激动地晃动它的身体,“你回去如果见到他,能否帮我带句话?”

    豆豆问过,他为什么不自己去说呢。老狐妖虽然很老了,却很厉害,比它快得多。

    老狐妖却负手立于山巅,叹一口气:“大人应该不希望我们去。”

    *

    那座山,一定是央酒的山。

    前几天正巧想着要去看看呢,今天就得到来自那里的消息。宋疏有些好奇:“他要你带了什么话?”

    “啾啾啾啾啾~”

    麻雀的叫声已经停止,翻译官却没有立刻出声。央酒似乎呆滞了下,在宋疏轻推了下他的手臂后,妖才眨眨乌瞳,望向他道:

    “我们一直在等待您。”

    ……

    突然得知世界奥秘,豆豆兴奋难耐,十分好奇。宋疏找出一本介绍宇宙的儿童图册,小麻雀用嘴巴衔着纸页,看得入迷。

    鹿英看一切安排好,早感知到阿婆的归来,开开心心地告辞,前往那所曾守护过的住宅,奔向他的人类。

    雨已经停了,远方的天空显示出金光破云的迹象,像漏了个洞,通往未曾被探寻到的天国。

    宋疏站在湿润的阳台,昂首望着面前的槐树。雨水冲刷后,叶色清新,树枝朝房子的方向又长了一截,给人一种再朝外探探手就能触碰的错觉。

    他偏头问:“要提前一些吗?”

    央酒不甚明白:“什么?”

    “回你的山头,去你家。”

    这件事,之前他们有商量过。

    阿婆专门为宋疏回来,他总不能先跑了,宋季又透露网络关注度时效有限,事情的解决不会太久。因此决定等一切落定,宋疏再安心地跟央酒一同前往。

    央酒说他的山头很凉爽,能避暑,于是时间定于七月——那时候已经热起来了,但出版社的活动处于暂休的编辑初筛阶段,比较合适。

    距离现在还有半个月。

    那么久的时间……

    央酒却依然睁着迷茫的乌瞳:“为什么提前?”

    宋疏哽住。

    “你不想早点过去吗?”

    “……为什么?”虽然这么问,央酒却悄悄拉住他的手,无意识地按捏着,似乎有些焦躁不安。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因为他们也等了你千年,那里是你的家呀,央酒。”

    央酒别扭地低下脑袋,白发自脸颊滑落,长长地垂向地面,双手紧握住他的人类的手。

    “……家?”语气有些模糊。

    宋疏肯定地嗯了一声,用空出的手帮他将靠近自己这侧的头发挽到耳后,妖寻着抬眸。

    青年弯眸,轻声解释:“家就是你所属于的地方,有人在思念你,盼你归来的地方。”想到妖的脑回路,他特意补充,“人也可以,妖也可以。”

    央酒皱起脸,不想承认,却心中空茫,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情绪无从释放。这情绪驱使着他倾身抱住了宋疏,收紧手臂,将脸埋进人的颈窝。

    “你说你是我的家人。”

    妖说:“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宋疏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拍拍他的后背:“家人和爱人不一样,就像好朋友,可以有很多很多。你看,我在青城镇不就有很多家人吗?家也可以不止一处,我在港城不也有一个从前的家?”

    “央酒,这里是你和我的新家,那里呢就是你从前的家,独属于你的过去,是属于你的羁绊。”

    许久后,阳光未成功刺破乌云,小雨再次淅淅沥沥地下。宋疏轻问:“要提前一点吗?”

    央酒抬手帮他遮住雨,拉住人往屋里走。青年偏头,笑着撞撞妖的手臂。

    “嗯?”

    “哼,随便你……”

    宋疏闻言笑眼弯弯,揉揉他的脑袋。

    当天傍晚,宋季拎着礼物和蛋糕上门,说他不在场的不算,这种热闹他必须掺一脚。

    宋疏迟疑看向门外:“我去给您叫人?”

    毕竟是要热闹。

    宋季摆摆手,自己给自己切了块蛋糕。他越过正在认真翻书的麻雀,眼神揶揄,边吃边问:“你们是怎么整出那种新闻的?”

    宋疏警惕:“哪种新闻?”

    由于央酒不放弃地上网诅咒恶评者,他们约定一起断网,直接关闭网络开关,专注现世生活。

    现在网上发生了什么,他真是一点都不清楚。

    宋季对他有如此觉悟表达了肯定,并将整理好的事件图集递过去,忍笑道:“看看。”

    事情很简单。

    网上有人传言:

    【号外号外!】

    【因爆料突然被迫出柜,宋疏的家人无法接受央酒,加之宋疏压力过大,情绪抑郁,二人感情产生裂痕!在大马路上当众讨论敢不敢分手的话题后,不知去向。】

    【归来时宋疏多日来终于展颜,开心地捧着一只麻雀(据线人透露那是宋疏曾喂养过的麻雀,名唤豆豆,失踪了很久)。央酒在旁边虽然表现吃醋,却依然可见其喜悦心情。】

    【爱宠回归,二人回家后收拾心情,促膝交谈,最终决定一起勇敢面对!在阳台化冰相拥!(根据粉丝的了解猜测,不排除央酒干了什么傻事惹怒老婆的可能性!)】

    此事涉及正处于舆论风波中心的热门主播,大家积极留言讨论,甚至赌盘猜两人最后是否会分手。

    一方认为,爱可抵抗一切!

    虽然央酒傻得可以,但也傻得可爱,宋疏肯定舍不得。就算惹老婆生气,央酒也会死缠烂打当痴汉,不计一切代价追回来的。

    另一方则认为,利益至上!

    宋疏被爆料那么多事,无论是真是假,如今名誉尽损毫无价值,央酒一定会在名利双收后退出,再卖惨捞钱。

    据说压盘已进入白热化阶段,重整旗鼓的粉丝和队伍壮大的黑粉打得有来有回!

    宋疏:“……”

    央酒从他背后冒出来,准备压上全部零花钱。结果指尖刚碰到屏幕,画面一翻,原来只是图片。

    他转身,背对人类悄悄摸出手机……

    唰地,手机猝不及防被抽走。宋疏握着手机,无奈道:“一些巧合。”

    宋季再也忍不住,嘲笑出声。

    等人笑够了,宋疏将阿婆离开后出发去央酒家的计划告知了他,询问有什么他那边有什么问题。

    宋季挥挥手:“随你。”

    毕竟是自己的麻烦,这么当甩手掌柜,宋疏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怎么样了?”

    宋季两手一摊,扬起唇角。

    “叔公出马,当然解决得相当出色!”

    “张小姐准备充分,掌握对方各种违法犯罪、对手仇家的信息,省了不少事。”顿了下,他眯起眼睛啧声道:“估计想整对方很久了。对她来说,这也是最好的契机吧。”

    “明天晚上八点。”

    宋季说了个时间,捏起的手指打开,笑眯眯模拟一声boom:“好戏时间,记得联网。”

    ……

    离开之前,他突然想起件事,站在门前回身道:“对了,旅馆里那个写小说的也帮了忙,煽风点火的能力,一个顶千个水军。”

    宋疏失笑:“祁蘅?”

    这位新生作家生性敏锐,擅长洞悉人性幽微,擅长煽风点火也十分合理。到时候,还要去谢谢他。

    宋季又道:“他走了。”

    青年终于露出来惊讶:“已经离开了?”

    宋季颔首:“他托我给你带句话。”

    现在都见面或发消息,流行带话。宋疏注视宋季标志性的金脑袋,等待他开口。

    “他说。”

    “谢谢你借给我一双明亮的眼睛,让我看见了另一个世界。一无所有的我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只能做一点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希望可以帮到你。我决定去重新整理自己,认真写作,以后再来看你。还有……宋疏,我真的很喜欢你,无论那是不是爱情。”

    传完话,宋季担忧地蹙眉:“你又去给别人借眼睛了?借多了会不会有后遗症?”

    宋疏从怔愣中回神,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借过,应该和跟你不是一种眼睛。后遗症……”他琢磨道,“大概就是觉得世间美好,人生光芒!等以后走投无路,又多了一家可以理直气壮蹭饭的去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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