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第六十一章

    ◎董鄂妃(十)◎

    乌云珠冷眼瞧着, 皇后倒像是变了许多,整个人眉目间有了斗志。

    然而,顺治冷冷说道:“皇后只管将宫务打理好, 其他事情朕会处理。谁敢伤害乌云珠,便是和朕作对, 严惩不贷。”

    “这……”

    皇后略显迟疑, 颇有些委屈, “皇上不听臣妾的劝,臣妾可以接受,只是担心贤妃妹妹罢了。”

    见皇上面色淡淡, 始终无动于衷, 皇后心中落寞,明白皇上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皇后看了看乌云珠, 打量了一下, 意味深长地说道:“之前宫里隐隐有传闻, 说贤妃妹妹本来是要许给襄亲王, 如今真是阴差阳错。”

    “听说,襄亲王和贤妃弟弟费扬古兴趣相投,同来同往。想来,在闺中的时候,贤妃妹妹应该是见过襄亲王的。”

    听到这, 乌云珠倒是生起了一点兴趣,颇为惊讶皇后的心机手段。

    士别三日, 当刮目相待。

    皇后行事愈发一套接着一套了, 不像刚见面时那样鲁莽, 不知是不是背后有人在暗中指点她。

    不过, 皇后还是看不清。

    这后宫争斗,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上位者怎么想。

    福临心中有她,相信她,便不会被旁人三言两语挑拨。

    果不其然,不等乌云珠开口,顺治目光阴鸷地看向皇后,怒斥道:“什么传闻,什么流言蜚语!”

    “皇后若是没能力管理后宫,让这些子虚乌有的话传来传去,朕可以让贤妃来执掌宫权。看还有谁胆敢说贤妃的不是。”

    “皇上息怒。”

    皇后明白自己今日计谋落空了,连忙转圜:“臣妾知错,臣妾会好好管教后宫众人。”

    她担惊受怕,惶恐不安许久,终于听到皇上宽恕,心口那颗石头才放下,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当皇后站起身,看着董鄂氏平静的样子,无端地生出了怒火。

    她觉得自己刚刚失了面子,让董鄂氏看了她的笑话。

    说不定董鄂氏正在心底里嘲笑她。

    不知怎么地,皇后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临走前还看了看董鄂氏。

    “臣妾告退,有劳贤妃妹妹多替臣妾照顾皇上。”

    按理说,皇后是正妻,是后宫之主,名正言顺地管教后宫嫔妃。

    而乌云珠是妾室,确实应该听从皇后的吩咐。她侍奉顺治,可以说是为皇后照顾他。

    只是,皇后还是没有看清楚现在的形势。

    她乌云珠,可不仅仅只是妾室,更是顺治千宠万宠的心尖尖,容不得人说她半点不好。

    顺治看着皇后高傲的神态,眼神晦暗,只是忍耐着没有发作。

    而是将那股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手心攥得紧紧的,掐出血痕了。

    逞口舌之力无用,只有他自己立得起来,才能真正得护住想护的人。

    “福临,别伤了自己。”

    乌云珠松开他紧紧握住的拳头,两人十指相扣。

    “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的。”他轻缓而坚定的声音说道。

    后宫之中,只有他可以保护珠儿。

    若他再软弱下去,皇后都会仗着皇额娘当面挑拨,屡屡轻视珠儿。

    若他开始心狠,皇后会畏惧退缩,皇额娘也会退避三舍,明白这大清江山到底是谁在做主。

    ————

    时间匆匆往前走,只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乌云珠察觉到福临这些日子异常忙碌,每每来到承乾宫,都疲惫不堪。

    劝他若是太累了,歇在乾清宫就好,不必日日都来。

    却被他笑着拒绝了。

    暮色时分,夜已深沉,乌云珠刚刚沐浴出来,便瞧见福临端坐在床前,手里还拿着一份奏折在看。

    他眉头紧蹙,虽未言语,却有几分凛然之气,气势十足。

    这些日子以来,乌云珠日日都能见到福临,却还是能深刻体会到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

    他成长了许多,相比较从前,更多了一些杀伐果决,坚毅果敢,这是朝堂上同皇太后的势力争斗中蕴养出来的。

    察觉到她的脚步声,福临抬眼看过来,浅浅一笑,转而眉头又皱了起来。

    “怎么头发还未弄干就出来了?虽然现在是夏日,可慢慢转秋,要是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乌云珠莞尔一笑,任由他牵着。

    “我这不是不想让你多等嘛。想早点看到你。”

    “说不过你。”福临自认口舌笨拙。

    他让人取来帕子,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住她乌黑亮丽的头发,温柔地慢慢地拧干。

    这应是他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动作显而易见地有些生疏。

    平日里都是三五成群的宫人伺候他,他还从未有过亲自伺候别人的时候。

    乌云珠满脸笑意地看着他,“福临真好,旁人都不知道,是你在伺候我。”

    福临动作微微一顿。

    在烛火照耀下,他的脸上略微带一些阴影,神情复杂。

    俗话说的好,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也许只是乌云珠一句无心之话,可福临总是忍不住放在心上,揣摩再三,心里头有说不出的愧疚。

    擦干头发后,两人躺在床上,相依相偎,气氛十分和谐美好。

    福临终究还是出声说道:“珠儿,那日皇后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什么?”乌云珠一时有些懵了。

    见她神情迷茫,福临顿时笑了,明白是自己多思多虑了。

    “我是说,上次在御花园,皇后说你是替她伺候我。”

    他再三解释道:“在我心中,你才是我真真正正的妻子,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

    乌云珠笑脸吟吟,仰头看向他,捏了捏他的鼻子。

    “福临,我知你的心意。旁人的话,我从不在意。日子从来都是过给自己看的,我从不后悔进宫嫁给你。”

    她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落在了福临的心头上,坚定而又庄重,让他备受震撼。

    “是我委屈你了。”福临抚摸着她的秀发,在她耳边喃喃私语。

    乌云珠对上他的眼神,里面情绪浮浮沉沉,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样,看得她心里一颤。

    “福临,夜色正好。”她娇滴滴的说道。

    “珠儿,明日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佳人在怀,两人心意相通,福临俯下身,慢慢地亲吻着她,极带爱恋,种种怜惜。

    而她眉眼含春,满面潮红,格外诱人。

    一夜春色……

    翌日,乌云珠一醒来,便察觉到承乾宫上上下下兴奋异常,回想起福临昨晚的话,不禁猜测到底是什么惊喜。

    答案马上就揭晓了。

    只见前朝礼部尚书恩格满捧着圣旨、册宝前来,后面还浩浩汤汤跟着一群人。

    恩格满提前转述了皇上的意思,说是乌云珠不用跪着接圣旨。

    他宣读道:“朕惟乾行翼赞。必资内职之良坤教弼成。式重淑媛之选。爱彰彝典特沛隆恩。咨尔董鄂氏、敏慧夙成。谦恭有度。椒涂敷秀。弘昭四德之修。兰殿承芬。允佐二南之化。兹仰承懿命立尔为皇贵妃。锡之册宝。其尚只勤夙夜。衍庆家邦。雍和钟麟趾之祥。贞肃助鸡鸣之理。钦哉。”

    “微臣恭贺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承乾宫一众宫人齐声喊道:“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接过圣旨和册宝,乌云珠一脸惊讶,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坐上了皇贵妃的位置。福临将消息瞒得太好了。

    乌云珠立即厚赏承乾宫,满宫欢乐。

    很快,内务府总管恭恭敬敬地送来了皇贵妃的朝服,精美华丽,秀丽绝伦,一看就是用了好些功夫才赶制出来的。

    从内务府总管的口中得知,原来从她入宫的时候,福临就命人悄悄地赶制了朝服,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来。

    有人欢喜有人愁。

    只需片刻,董鄂氏被晋封为皇贵妃的消息就传遍了前朝后宫,引起轩然大波。

    皇贵妃,本朝位份从来没有皇贵妃这个说法。

    皇后之下便是妃位。

    皇上为了董鄂氏一人,竟然破了规矩,效仿前朝,开辟了皇贵妃这个位份,区别其他博尔济吉特氏妃主,让董鄂氏脱颖而出。

    更何况,按照前朝后宫规制,皇贵妃乃是“副后”。

    一般要么是备选皇后之际,先让其担任皇贵妃,再挑选合适时机封其为皇后。

    要么是皇上无意立后,便让皇贵妃执掌大权,以安六宫。

    要么是宠妃即将逝世,以示皇恩浩荡,可以晋封为皇贵妃。

    可从来没有一朝同时出现皇后和皇贵妃。

    如今董鄂氏得此殊荣,独占皇上恩宠,自然是有人羡慕嫉妒,有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慈宁宫。

    皇太后脸色自然不用说。

    皇后勉强沉得住气,可从她不停地转动手帕,亦是可以看得出心中愤愤不平。

    底下的淑惠妃、恭靖妃和端顺妃等一众博尔济吉特氏出身的嫔妃,已经气急败坏,一个劲地哭诉皇上的不公。

    “皇太后,臣妾等伺候皇上好几年了,却还是妃位。可那董鄂氏,小丫头一个,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越级成了皇贵妃,压在我等头上。实在是让人咽不下这口气啊!”淑惠妃第一个说道。

    恭靖妃愤怒不已,“皇上宠爱董鄂氏就算了,可自从董鄂氏进宫以来,皇上根本不去咱们姐妹的宫里了。”

    “不对,早前皇上就不爱来后宫,说不定董鄂氏那个狐媚子在宫外就勾搭上了皇上。”端顺妃沉思。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道:“无论如何,皇太后您要给臣妾等做主啊!皇上不翻牌子,咱们怎么能生下带有爱新觉罗氏和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呢?”

    皇太后听着她们的话,安抚道:“放心,董鄂氏得意不了多久,哀家已经有后招了。”

    作者有话说:

    朕惟乾行翼赞。必资内职之良坤教弼成。式重淑媛之选。爱彰彝典特沛隆恩。咨尔董鄂氏、敏慧夙成。谦恭有度。椒涂敷秀。弘昭四德之修。兰殿承芬。允佐二南之化。兹仰承懿命立尔为皇贵妃。锡之册宝。其尚只勤夙夜。衍庆家邦。雍和钟麟趾之祥。贞肃助鸡鸣之理。钦哉。——引用百度百科

    62  ☪ 第六十二章

    ◎董鄂妃(十一)◎

    时光匆匆, 转眼就是重阳家宴。

    此时的乾清宫已经热闹非凡。

    上方左右两边正坐着皇太后和皇后,中间留出的位置便是给顺治的。

    下方左手一侧是后妃列席,为首的位置同样是空着的, 只因皇贵妃乌云珠尚且未至。

    右手一侧则是皇亲宗室,一众亲王、郡王福晋等等。

    皇太后早早就到了, 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场面, 脸上笑呵呵的, 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这时,有宫人高呼:“皇上驾到,皇贵妃娘娘到!”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只见皇上牵着董鄂氏的手缓缓走来。

    众人连忙跪下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顺治一边示意众人起身,一边带着乌云珠给皇太后请安。

    “吴良辅,你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让皇贵妃的位置放在下方了?还不让人速速找个椅子放在朕的旁边。”

    吴良辅冷汗直流, 感受到皇太后冷冷的视线。

    可皇上才是他的主子, 他立即搬来椅子放到皇上右手边。

    如此一来, 相当于在顺治和皇后中间加了一个位置, 将他们隔开了,反而顺治和皇贵妃显得更加亲近。

    皇后的脸显而易见地是耷拉下来了。

    众人心思各异,不免打量着皇贵妃。

    到底是怎样的绝色佳人,引得皇上如此钟情?

    只见皇贵妃身着金黄色旗装,裙摆及袖口衬了一些银丝镶边, 绣着大片的凤凰花,一眼望去, 甚是好看。

    发间别着一支镂空镶红宝石蝴蝶流苏金步摇, 摇曳生姿。双耳坠着一对紫玉耳环, 皓腕之上配着一对和田玉手镯。

    皇贵妃举手投足之间, 婀娜多姿,大方得体,仪态万千,风华绝代。

    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明艳不可方物,倾国倾城。

    自从皇上有了皇贵妃,后宫的嫔妃见他的次数接近于无。

    趁着今日是难得的家宴,嫔妃们个个都打扮得异常精致,美丽动人。

    可现如今在皇贵妃面前,她们都黯然失色。

    相较于嫔妃们的落寞伤心,皇亲宗室们倒是欣赏着带着一丝惊奇。

    现在,前朝后宫谁不知道皇贵妃才是皇上的心头肉。仅仅一个月就跃升到皇贵妃,只差一点点,就是大清皇后了。

    一时之间,他们都有些啧啧称奇。

    真真是代代爱新觉罗氏的帝王都会遇上真爱,感慨大清朝又出了一位海兰珠。

    而那些福晋们,看着皇上如此疼爱皇贵妃,偏爱至极,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歌舞升平,管弦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杯酒交错,众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好生热闹。

    皇太后举起酒杯,慈爱地看着顺治,温声说道:“皇帝,哀家敬你一杯。这些日子皇帝的努力,哀家看在眼里,甚感欣慰。”

    只是,若是仔细打量皇太后的神色,便会发现其实她的笑容并不达眼底。

    顺治亦是一饮而尽。

    “朕多谢这些年皇额娘的循循教导,以后皇额娘便不用这么辛苦。”

    “朝堂上的事哀家是放心了。可哀家于情于理不得不多关心关心皇嗣。倘若皇帝的子嗣充盈,大清江山才能更加稳固。”

    顺治眸子里透露着深寒。

    “朕膝下已有福全和玄烨两位阿哥,朕还年轻,皇额娘不必这么操劳,还是多注意自个的身子。”

    众人看着皇上和皇太后你来我往地交锋,心里感叹,这对天底下最为尊贵的母子关系是真不太好啊!

    皇亲宗室中亦是有人乐得见到如今这种状况。

    大清是姓爱新觉罗氏,而不是姓博尔济吉特氏。皇太后把权这么这些年,有些做法,早有宗室看不顺眼了。

    这些日子,他们看着皇上性子变得更加狠厉果敢,朝堂上大肆提拔自己的心腹,排除异己,逐渐清除皇太后的势力。

    看着皇上不会被亲情蒙蔽了双眼,行事强硬,这样的皇上,才是他们真心认可的。

    若为大义,名正言顺,宗室们心里当然只信服皇上这位主子,希望皇太后能干干净净地从朝堂上退出。

    皇太后冷眼瞧着底下这些人,心中很是明白他们的想法,只是没有戳破罢了。

    她博尔济吉特大玉儿一路走来,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何曾畏惧过?

    就在众人言笑晏晏的时候,又是一轮歌舞声起。

    只见宫人们翩翩起舞之中,渐渐浮现出一名身着淡青色旗装的女子。

    她梳着简单的两把头,妆容淡淡,肌肤像是剥了壳的荔枝,晶莹剔透。

    虽说容貌比皇贵妃逊色一些,但她已经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人了。

    更妙的是,她浑身散发着一种空谷幽兰的气质,人淡如菊,满是书卷气,像是婉约美丽的江南女子。

    只见她眼眸流转,似有万种风情,吟唱着朱熹的《水调歌头》。

    “江水浸云影,鸿雁欲南飞。携壶结客何处?空翠渺烟霏。尘世难逢一笑,况有紫萸□□,堪插满头归。风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酬佳节,须酩酊,莫相违。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晖。无尽今来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机。与问牛山客,何必独沾衣。”

    然而,有人的心思算是白费了。

    全程顺治神色淡淡,一直偏着头和皇贵妃说说笑笑,亲亲热热地替她夹菜,根本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这位吟唱诗词的女子。

    眼见表演已经结束了,这名女子尴尬地站在中间,颇有些手足无措。

    可是,这戏还得继续唱下去。

    这时,皇太后笑语吟吟地说道:“哀家担心歌舞还不够助兴,特地让人吟唱了一首词,庆贺重阳家宴。”

    女子很是机灵地接话:“臣女章佳玉珍祝皇太后岁岁安康。祝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和皇贵妃娘娘颐和长乐。”

    “章佳氏?是哪个旗?”皇后询问。

    “回皇后的话,臣女是满洲镶黄旗人。玛法是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章佳费英东,伯父是二等公鳌拜。”

    费英东为后金立下赫赫功劳,被皇太极追封为直义公,配享太庙。其妻子是努尔哈赤的孙女,爱新觉罗家的多罗格格。

    所以说,这位章佳玉珍身上流着爱新觉罗家的血脉,血缘关系是极为亲近。

    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

    “章佳格格毓秀名门,族中人才辈出,满洲八大姓之一,家世真是极好。自个又出落得水灵灵的,蕙质兰心,哀家瞧了心生欢喜。”

    这可是她费尽心思挑选出来的人。

    一来章佳玉珍出身高贵,家世出众,既能拉拢皇亲宗室,又能让满洲贵族心服口服。

    二来她知书达理,喜好诗书,才华横溢,天真单纯,正是福临极其欣赏的姓子。

    皇太后十分清楚福临不喜欢后宫那些博尔济吉特出身的嫔妃,厌恶她们的出身,厌恶她们性子顽劣。不懂诗书。

    如今,可真是费尽心思按照福临的喜好挑中了章佳玉珍。

    只是,顺治打量了一眼章佳玉珍,冷声道:“你这名字不好,冲撞了皇太后,得改!”

    闻言,章佳玉珍脸色苍白了几许。

    皇太后打圆场:“哀家并不忌讳这些。这样看来,玉珍这孩子跟哀家有缘,要是能进宫常常陪在哀家左右就好了。”

    眼瞅着顺治要反驳,皇太后将话不免说重了几分。

    “后宫是讲规矩体统的地方,哀家如今可以容忍皇贵妃,难得皇帝就不能答应哀家这个小小的请求吗?”

    顺治火冒三丈,一而再再而三被皇额娘逼迫,任谁都不会服气。

    乌云珠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神示意他冷静下来,暂且退一步,不要将皇太后逼得太紧。

    他神色缓和了些,“既然如此,章佳氏择日进宫,入住启祥宫,位份就拟为庶妃。”

    虽然只是庶妃,但章佳玉珍淡然自若,忍受着上位者的博弈,感激涕零。

    “谢主隆恩。”

    皇太后勉强有了笑容,继续端着一副笑呵呵的面容。

    众人心思各异,但还是共同饮下了菊花酒,庆祝重阳佳节。

    至于接下来的日子会是如何,还有的看呢。

    宴会过后。

    月色皎洁,星空中闪烁着点点星光,梦幻般美丽,给予人无限遐想。

    顺治和乌云珠慢悠悠地走在回宫的路上,长长的宫道上,两人在月光下的影子渐渐交合,相依相偎……

    “珠儿,今日委屈你了。”顺治满脸愧疚。

    乌云珠仰头看着他,眼神温柔,摇摇头。

    “我不委屈,皇太后她咄咄逼人,反而是你受了委屈。”

    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顺治心里头无限感慨。

    乌云珠是他的软肋,故而他会被皇额娘逼迫得一退再退。

    但乌云珠更是他的动力。

    许多事情他已经在暗中进行,掩人耳目,想必再过不久就会传来好消息,可以再断皇额娘一臂。

    断断不能让皇额娘欺负了乌云珠。

    许是月色让人思绪万千,走着走着,乌云珠突然想到原身那世顺治可是因为天花去世。

    她可是要和福临一生一世的。

    吃一堑长一智,一回到承乾宫,在自己的地盘上,她立即对福临说了有关牛痘的事情。

    福临大喜。

    “珠儿,这些年天花要了我大清多少儿郎的命。若是牛痘真能治好天花,这是大清的福气。”

    帝王家天生的敏锐,福临已经盘算着要是牛痘有用的话,自然而然能让民心信服,收拢皇权。

    乌云珠亦是欢喜。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忙着牛痘,至于章佳玉珍进宫亦是如旁人一般打发了,根本没有在意。

    以为举荐章佳玉珍就是皇太后的计谋了。

    63  ☪ 第六十三章

    ◎董鄂妃(十二)◎

    时光匆匆。

    没过多久, 经过太医院一众太医的精心试验,原本有些怀疑,结果发现牛痘真能够有效治愈天花。

    太医们欣喜若狂, 对皇贵妃更是心服口服。

    果然,牛痘的法子一出, 全天下的老百姓都发自内心地感谢顺治皇帝, 顶礼膜拜, 民心所归。

    顺治亦是大肆宣传牛痘乃是皇贵妃董鄂氏所荐。

    众人感激涕零,感恩皇贵妃贤德仁厚。

    皇贵妃风华绝代,聪明伶俐, 关爱民生, 如此佳人,难怪皇上为其倾倒。

    民间更是流传起皇上和皇贵妃恩爱和睦的故事,引无数人羡慕, 希望自己能找到意中人。

    前朝亦是很多人看到了顺治的能力, 渐渐向他靠拢。

    毕竟, 良禽择木而栖, 良臣择主而事,皇上终归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

    为皇上办事,才是正道。

    与此同时,蒙古越来越多的部落投靠了顺治。

    这些年, 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仗着曾经英明择主的功劳,靠着皇太后的照拂, 占着肥沃的好地方, 有着无数牛羊马, 势力大涨, 成为草原上的强劲部落。

    其他部落看在眼里,羡慕嫉妒不外如是。自然心甘情愿地想要为顺治尽忠职守,以求互利互惠。

    聚集在顺治身边的势力越来越多,皇太后有心打压,却碍于大义没办法直接出面。

    ————

    坤宁宫。

    此时,天空中已经悬挂起一轮圆月,繁星闪烁,月色冰凉,似乎都带着丝丝寒意。

    暮色深深,宫殿内已经点起了烛火。殿内寂静极了,许久未曾有过欢声笑语,显得格外压抑沉闷。

    皇后眼神缥缈,虚虚地看向窗台外璀璨的星空,周身散发着一股悲凉的气质。

    “格格,夜深了,您还是回屋吧?”心腹谢嬷嬷担忧地说道。

    谢嬷嬷是看着格格长大的,自己无儿无女,说句大不敬的话,她是把皇后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

    跟着格格一路从自由自在的科尔沁大草原上到了憋闷拘束的紫禁城,看着格格性子愈发郁郁,谢嬷嬷心疼极了。

    “嬷嬷,如今这宫里头,就只有你还会称本宫一声格格了。每当听到别人唤“皇后”二字,本宫都觉得甚是讽刺,无子无宠的皇后又有什么用?”

    她的声音犹如冰山上的溪流,冷得让人发寒,说话的语气亦是平静得有些吓人。

    谢嬷嬷苦口婆心地宽慰:“格格,您沉住气。皇上他还年轻,给他点时间,自然会明白您的好。”

    皇后沉默良多。

    从小她无忧无虑,无拘无束,阿布和额吉对她没有什么要求,只希望她快快乐乐地长大,是人人羡慕的格桑花。

    后来,皇上突然废了博尔济吉特静儿的皇后之位,贬其为静妃。消息传到科尔沁,全族震惊恐慌。

    好在皇额娘力挽狂澜,使了法子让她入主中宫,继续延续博尔济吉特氏女子的使命。

    那些日子,每每害怕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看向星空,想念家乡,想念科尔沁的一切。

    “嬷嬷,你看月亮这么美,可有些人却总是会被那些极其耀眼的星星吸引。”

    谢嬷嬷跟随她的视线看向天空,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格格,无论如何,您始终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大清国母,旁人再得宠也越不过您。”

    皇后低落地垂下头,想起皇额娘的嘱咐,眼眸里有着一抹愤恨之色。

    “嬷嬷,本宫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现在宫外只知皇贵妃,不知皇后,本宫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得意下去。”

    “格格,您有何法子?老奴一定给您办好。”

    皇后一五一十地将皇额娘告诉她的计划说给谢嬷嬷听。

    只需稍微做点手脚,有皇额娘帮忙,计划天衣无缝,一定能成功。

    谢嬷嬷连连点头,眼里的光彩愈发明亮。

    “高招,真是高招,皇太后不愧是能够稳居慈宁宫的人。”

    皇后收敛笑容,抬眼看向天空。

    终归还是月色更美,星星的光芒还是会消亡。

    ————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过了年关,转眼便是顺治十四年。

    这日是上元节,紫禁城中热热闹闹,到处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乾清宫依旧是举办了一场盛宴,欢聚一堂,君臣和乐。

    皇太后今日笑容满面,提及了一下章佳玉珍进宫以来日日向她请安,十分有孝心。

    见顺治不接话,她依旧不动神色。

    转而笑脸吟吟地看向乌云珠,意味深长地说道:“哀家若是没记错的话,皇贵妃进宫也有半年了。皇帝这般疼爱你,怎么还未遇喜?”

    殿内气氛顿时一滞。

    乌云珠还未开口,顺治便替她回道:“皇额娘,子嗣之事不能强求,一切自有天意。”

    “天意!”

    皇太后眼神微闪,“既然皇帝不着急,哀家便不多说了,省得惹人厌烦。”

    顺治又耐着性子说了些场面话,杯酒交酌,好不容易等到宴会散去之后,立即兴致冲冲地带着乌云珠出宫去了。

    上元节是京城最盛大的节日之一,此时整个街头巷尾人来人往,街道旁边许多许多的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热闹至极。

    乌云珠双眼聚精会神地看着圆月皎洁,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此时此刻的京城,满街都是炫目的灯火,酒肆内觥筹人影、烟雾升腾,渲染着浓浓烟火气。

    福临牵着乌云珠的手,从街头看到了街尾,什么好看的好玩的都想要买,格外兴奋。

    “珠儿,你看着这支白玉做的凤凰形状的簪子,喜欢吗?”

    看着他喜笑颜开,乌云珠心疼他这些日子的劳累,自然是想要他多高兴高兴,留住每一刻的欢愉。

    “好看。我很喜欢。”

    付了钱,福临拿着簪子在她头上比划来比划去,最后小心翼翼地插在发间。

    “美,珠儿甚美。”福临痴痴地说着。

    万丈灯火,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此刻在福临眼里恍若不存在似的,他只能看得见自己面前的乌云珠。

    两人手牵着手,左也看看,右也瞧瞧,然后来了一家卖面具的小摊上。

    面具种类繁多,或精美,或丑陋,狐脸,鬼面,兽面等等,摊主更是不遗余力地吆喝着。

    乌云珠一眼就看中了狐狸面具。

    心有灵犀,福临拿起那个狐狸面具,精致绝伦,带着一丝妩媚,又有些许调皮的感觉。

    他温柔地给乌云珠戴好面具,随后自己又选了一个狼面具戴上。

    狐狸配狼,天生一对。

    狼亦是痴情忠贞的动物,一生一世只爱一人,愿意为她付出全部。

    福临那份小心思,显然暴露在乌云珠面前,昭然若揭。

    两人双目含笑,尽情地凝视着彼此,温馨而又美好。

    福临动情地看着乌云珠的双眸。

    她的眸子很亮,犹似一泓清泉,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忍不住地让人沉沦其中,要融化在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两人抬头望去。

    只见灿烂绚丽的烟花接二连三地在夜空中盛开,烟火照亮了整个夜空。

    远远望去,光华璀璨,耀眼夺目,当真是美不胜收,一副盛世之景。

    正如辛弃疾诗句所言,“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心如雨。”

    烟火过后,两人十指相扣,谈笑风生,走着走着,来到了放花灯的地方。

    此时,河边上已经盛放着无数花灯,漂浮在水面上,融融如海,美丽至极。

    花灯被水流推动着前进,一点一点寄托着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期盼,顺水流去,圆圆满满。

    岸上还有人在不停地往河里放花灯。

    乌云珠心痒难耐,同样买了两个花灯,一人一个。

    摊主更是贴心地提供了墨笔,让他们可以亲手写下自己的心愿。

    乌云珠觉得新奇不已,避着福临,提笔在纸条上写着什么。

    等她写完,转而看向福临,只见他目光专注地卷起纸条,小心翼翼地放进花灯。

    “让我看看。”乌云珠娇笑一声。

    却被福临阻挡了。

    乌云珠喃喃自语,“不用看,我也能猜得到,肯定是与我有关。”

    福临笑而不语,温柔地牵着她一起到了河边,缓缓放下花灯,满怀希冀。

    两人目视着花灯顺着河水渐渐飘远,相视一笑。

    他转过身,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清隽的脸上泛起笑容,格外温柔。

    回宫的时候,顺治给了暗卫一个眼神。

    夜深人静,顺治听着暗卫的话,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他和珠儿真是心有灵犀,竟然不约而同地写下了:与君朝与暮,共此白头时。

    他心生欢喜,珠儿爱他,真好。

    珠儿不求权势,不求子嗣,只是想着同他一生白头到老,恩爱两不疑。

    他亦是如此。

    ————

    转而出了正月,白雪皑皑,笼罩着整个紫禁城,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乌云珠近日总觉得有些疲惫,原以为是冬日困乏,可食欲出奇得好,就连喜好都改变了许多。

    这日,太医在顺治的吩咐下每隔三日便请一次平安脉,很快便发现了皇贵妃的不对劲。

    只见太医小心翼翼地诊脉,摸到了熟悉的脉象,心神一松,脸色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

    他起身行礼,声音里带着喜意:“恭喜皇上,皇贵妃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福临一时间还有些愣住了。

    什么!

    珠儿怀孕了。

    他狂喜,一个劲地看着乌云珠,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睛里亮晶晶的。

    他要有孩子了!

    他要有孩子了!!

    他终于要有孩子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更不了二更了。

    明天没啥事了,二更。

    晚上去拜师学艺了,看了电影《消失的她》。情节反转再反转,跌倒起伏。

    64  ☪ 第六十四章

    ◎董鄂妃(十三)◎

    福临只觉得热泪盈眶, 种种酸涩、感动的情绪充斥在他的心间,让他欢喜不已。

    终于,他和珠儿终于有了孩子。

    乌云珠亦是喜上眉梢, 愣愣地抚摸着小腹,不敢置信。

    “福临, 这儿, 真的有了?”

    “是的。珠儿, 谢谢你。”

    福临眼眶泛红,泪水充盈,忍不住地流下幸福的眼泪。

    想到原身那世孩子就是在顺治十四年十月初七生的, 如今她确实应该有孕了。

    乌云珠眼神坚定, 她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个孩子,让他能平平安安地出生,健健康康地长大。

    福临又询问了太医许多事情, 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节他都要问得清清楚楚, 务必要让乌云珠安然无恙。

    爱人就在身边, 对她关怀备至。自己又怀有身孕, 没有遗憾了。

    此时,乌云珠只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眉眼弯弯,笑容满满,欣喜之情快要溢出来了。

    夜色深沉, 福临轻轻拿着被子给乌云珠盖好,掖好被角, 再缓缓躺在她的身边。

    清凉的月光透过窗台照进来, 窗户上倒影着树影疏疏落落, 随风左右摇曳。

    屋子里安静的很, 静得只能听得见两人彼此的呼吸声,温馨而又美好。

    福临兴奋至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乌云珠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珠儿,真是委屈你和孩子了。我们的孩子,终究不能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女。”

    虽说乌云珠现在已经是皇贵妃,是“副后”,可真要说起来,到底还是比皇后差了一层。

    “福临,我很满足了。”

    乌云珠眉眼柔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一直以来你在其中付出了诸多努力,盯着皇太后和前朝后宫的压力,独宠我一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世上真心人本就难得。

    更何况,福临他是大清皇帝,上头还有一个一直看她不顺眼的皇太后压着。

    这种情况下,福临始终初心未改,疼她宠她护她,将一切风风雨雨都挡在承乾宫外。

    点点滴滴,深深地打动了乌云珠的心。

    福临神情颇受触动,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目光缱绻。

    夜色渐浓,两人就这样相依相偎,进入沉沉的梦乡,一夜好梦。

    翌日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撒进来,金光闪闪,在乌云珠的眼皮上跳动,唤醒了她。

    她侧身看着福临熟睡的面容,他此刻正静静平躺在她身边,呼吸均匀地闭上双眼,安静得就像一个孩子。

    有时,福临太过稳重成熟,让她都忘记了,福临现如今才刚刚二十岁,正是意气风发,书生意气的时候。

    福临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接着醒了过来。

    两人在床上闹了一会,亲亲我我,这才起身,梳洗打扮。

    膳后。

    福临神色略微有些担心,对着乌云珠说道:“现在你怀孕尚未满三个月,还没有坐稳胎,我会让太医们都闭上嘴,不让旁人知道你怀孕了。”

    说到最后,福临的声音越来越小。

    极其愧疚,是他无能,让珠儿跟着他藏着掖着。

    乌云珠明白他的心情,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放到小腹上面。

    “你放心,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有责任保护好孩子。索性我平日里不爱出宫,不乐意旁人打扰。咱们仔细些,不会有事的。”

    福临转而笑了笑,目光专注,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温情脉脉,一切尽在不言中。

    ————

    只是,风雨欲来,不为人力所阻也。

    这日,慈宁宫皇太后突感风寒,召了太医院一众太医诊治了一夜,病情略微控制了一些,但还需要多多修养。

    皇后为表孝心,以身作则,亲自日夜侍奉在皇太后床边,端茶送水,喂药伺候,可谓是尽心尽力,诚意可嘉。

    如此一来,倒显得承乾宫皇贵妃极为冷漠。

    皇太后病重,而皇贵妃却闭门不出,只是派人询问一下皇太后的状况,本人却并不露面。

    两相对比,引起一些人窃窃私语,言语中议论着皇贵妃不孝,为贤惠的皇后却不得宠而感到不平。

    顺治知道这个情况之后,立即命人打压下了流言蜚语,严厉惩戒那些多嘴多舌之人。

    并且罢朝三日,伺候皇太后左右。

    慈宁宫。

    殿内气氛十分严肃,明亮的光线打在厚重的装饰上,明晃晃的,却越发显得有些压抑。

    而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皇太后脸色已经苍白,消瘦了许多,一直在咳嗽,反反复复。

    见状,皇后连忙喂了几口茶水,再小心翼翼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让皇太后舒畅了许多。

    神情缓过来了,皇太后眼神扫视着床边的顺治,颇有些气恼。

    她陆陆续续地说道:“哀家老了,不中用了,被人看不起也是理所当然的。皇帝和皇贵妃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如今却只身一人前来。”

    听着皇额娘的指责,顺治连忙解释道:“皇额娘,是朕不让皇贵妃过来叨扰您。皇贵妃身子弱,要是照顾不周,反而对您不好。”

    皇太后冷哼一声,神情显而易见地愤怒。

    “哀家不用她照顾,琪琪格贤淑孝顺,远甚旁人。”

    皇太后一脸慈爱地示意皇后坐下来歇一歇,偏偏皇后孝心十足,不肯休息,而且劳心劳力地给她按摩。

    “福临,这些日子你冷落六宫已经够久了。既然皇贵妃身子不好,伺候你想必也不够周到,你就去其他宫里转转。”

    皇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爱慕。

    顺治眉眼微挑,顾左右而言他:“皇后贤德,为朕孝顺皇额娘,打点后宫,朕便不去打扰了。”

    没有听到想听的话,皇后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显而易见地落寞。

    皇太后眼神微眯,咳了几声,声调凉凉。

    “皇上执意如此,哀家不好多劝了,免得惹人厌烦。只是,开枝散叶的大事,是皇上的指责,亦是责任。”

    顺治点头,眉眼间带些喜意,被敏锐的皇太后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

    临走前,顺治恰好碰到佟庶妃带着玄烨前来问候皇太后。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顺治神色淡淡,眼神微微停留在玄烨片刻,转而离去了。

    玄烨低落地垂下头,原本还亮晶晶的眼睛瞬间黯淡。

    见状,皇太后挥挥手,示意玄烨走上前来,笑脸吟吟地询问他的起居日常。

    “皇玛嬷,您好些了吗?还难不难受?”

    玄烨童言童语,哄得太皇太后十分高兴,殿内气氛与刚刚完全不同,转而变得极其温馨热闹。

    “皇玛嬷瞧见玄烨,哪哪都不痛了。”

    玄烨嘘寒问暖,又吟诵了几首刚刚学会的古诗,利落地将诗句完完整整地都背下来了。

    “好孩子,玄烨真是好孩子。”

    皇太后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喜爱之情不言而喻。

    她左右打量着玄烨,都说三岁看老,玄烨小小年纪,身上那股聪明机灵劲,让人瞧了就心生欢喜。

    “佟庶妃,哀家看你是有大福气的。”

    佟庶妃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本本分分的样子。

    “谢皇太后夸奖。玄烨是沾了您的光,婢妾不敢居功。”

    皇太后拍了拍佟庶妃的手,很是慈爱,“好孩子,正是有你这样懂事老实的额娘,玄烨将来才能有大前途。”

    “哀家看玄烨跟他皇阿玛小时候像极了,一样的聪慧,一样的伶俐。”

    皇太后的话中颇有深意,佟庶妃听得心扑通扑通地跳,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这时,皇太后话锋一转,深深地叹息了一口气。

    “只是,玄烨和福临两个人的境遇真的是太像了。亲生额娘都不得宠,皇阿玛另有宠妃和爱子。”

    “当初若是姐姐关雎宫宸妃的孩子活下来了,哀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块旮沓里待着呢?”

    说着,皇太后许是动了心神,忍不住地又咳嗽着,脸色红得吓人,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一样。

    一旁的皇后连忙安抚着,不停地拍打着皇太后的身子,好让她慢慢平复下来。

    咳嗽声充斥着整间屋子,久久才停下来了,听得佟庶妃胆战心惊。

    看着佟庶妃带着玄烨离开的背影,皇后这才出声,“皇额娘,您刚刚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皇太后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咱们是主子,有些事情不用沾了自己的手。”

    皇后若有所思。

    原来皇额娘计划的最后一步落在了佟庶妃身上。

    ————

    回到景仁宫,佟庶妃忍不住地反复思量皇太后刚刚说的话,越思量,越觉得其中颇有深意。

    她心情跌倒起伏,极其不平静。

    皇太后说的没错。

    玄烨聪慧过人,资质出众,可皇上的眼里却从来看不到他,这全都怪皇贵妃妩媚惑主。

    之前牛痘的法子一出来,她便想方设法地让玄烨种上了牛痘,果真痊愈了。

    这意味着玄烨能够长大成人,闯过了一道生死关卡。

    可玄烨种痘期间,从头到尾,皇上从来没有看过一眼,只是派吴良辅过问了几句,引得玄烨私底下哭了好几场。

    她这当额娘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中亦是为玄烨愤愤不平。

    若是皇贵妃有孕,生下一位小阿哥,只怕这后宫再没有他们母子的容身之处了。

    佟庶妃不爱皇上,她的心里只有玄烨和母族佟氏一族,为了他们,自己可以舍弃一切良知,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原本皇太后的话只是一点点诱因。

    可当皇贵妃怀孕三月的消息传出来,佟庶妃内心那团火燃烧得愈发旺盛。

    她不由地看向承乾宫,眼神闪现出一丝杀气。

    65  ☪ 第六十五章

    ◎董鄂妃(十四)◎

    皇太后病愈之后, 为了去去晦气,立即让皇后着手举办了一场戏曲宴会,邀请众嫔妃共同观赏, 一同乐呵乐呵。

    举办宴会的地方定在了漱芳斋。

    戏台都搭好了,请的是京城内名声出众的昆曲班子, 个个都唱功做功非常不错。

    乌云珠收到帖子, 原本是不打算去这等人多眼杂的地方。

    只是之前皇太后病重她甚少出面, 已经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此时若再闭门不出,只怕又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终究还是不美。

    更何况,一味地躲着她们倒也无趣, 不如亲自去瞧瞧, 看看那些人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才到漱芳斋门口,乌云珠就看到殿门前海棠花开的正好,花蕊层层叠叠, 颜色交相辉映, 芳香扑鼻。

    宫人高声喊道, “皇贵妃娘娘到!”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去。

    只见在云鬓花颜的海棠花之中, 皇贵妃一身雪灰色金丝镶边旗装。上面绣着大片灿烂的花朵,颜色绚丽,明丽又华贵。

    她发间只是略微簪了一支鸾凤含珠点翠流苏步摇,鸾凤旁边卧着两只蝶恋花钗子,随风摆动, 摇曳生姿。

    尤其是她脖领上戴了一串光彩极好的碧玉项链,珠光宝气, 衬得她肌肤白皙, 大气端庄。

    皇贵妃耀眼夺目, 风华绝代。

    简简单单的妆容已经堪称绝色, 嫔妃们今日见到盛装出席的皇贵妃,面露惊艳,让人移不开眼。

    如此美人,难怪皇上只宠她一人!

    众人颇有些落寞:“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乌云珠在如梦的搀扶下淡然自若地走到最上方的位置,向皇太后请安行礼。

    她又对皇后点点头,平礼相待,便坐了下来。

    瞧董鄂氏这般姿态,皇太后不禁皱着眉头,心里很是厌恶。

    不知怎么地,皇太后每每看到董鄂氏,总是会让她想起来自己的姐姐海兰珠。

    也许是因为她们都一脉相承地有着弱柳扶风之态,也许是因为她们都得到了一位帝王的偏爱,叫皇太后恨意满满。

    皇后倒是显得极为端庄大度的样子,面色慈和,询问乌云珠要点什么戏折子。

    乌云珠抬眼看了一下,戏台上小旦正悠扬婉转地唱着昆曲的名篇《牡丹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皇太后美滋滋地欣赏着戏台上的表演。

    “依哀家看,戏如人生。花开花落自有时,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是繁花似锦,还是明日黄花。”

    底下众人无不捧着应着。

    听着她们隐晦的讽刺,乌云珠并不生气,反而浅浅一笑,点了一曲《孔雀东南飞》。

    “皇太后,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亦是常理。臣妾会珍惜现在所拥有的,绝不会让您和皇上失望的。”

    皇太后面色淡淡,冷笑一声,“但愿如皇贵妃所愿。”

    不久,眼瞅着《牡丹亭》唱完了,接下来上台表演了乌云珠点的曲子《孔雀东南飞》。

    正旦一番唱念做打,将那个才貌双全的女子表演得栩栩如生,被婆母厌弃的痛苦遭遇引得众人泪雨婆娑。

    尤其是当看到一对有情人双双赴死的画面,不禁潸然泪下。

    一旁的淑惠妃情绪颇为丰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刘兰芝多么善良贤惠,焦仲卿难得的痴情男子,可恶的焦母,简直是不做人。”

    大大咧咧的端顺妃跟着怒骂:“焦母的心太贪了,非要拆散人家好好的夫妻。”

    蒙军旗嫔妃性子直率,没怎么见过这等弯弯绕绕,没

    铱驊

    往深处去想,一个劲地哭诉着主角的悲情,痛斥焦母心肠歹毒。

    倒是满军旗和汉军旗的嫔妃没有出声,心里隐隐明白了皇贵妃点这出戏曲的意图。

    此时,皇太后脸色难看无比,咬牙切齿地说道:“皇贵妃,哀家倒是小瞧你了。”

    乌云珠一脸无辜的样子,似乎并不明白皇太后在说什么。

    “皇太后,切勿动怒。您刚刚养好身子,若是气出病来,臣妾就是莫大的罪责了。”

    皇太后眼皮耷拉,眼神久久停留在乌云珠的小腹上,诡谲多变。

    “皇贵妃这胎已经三个月了,想必已经坐稳了胎,近日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谢皇太后关心,一切都好。”

    “那就好,哀家可是盼着孙儿平平安安的。到底是你能干,旁人无用,没那个福气为皇帝绵延子嗣。”

    皇太后一脸慈爱的样子,却让众人的矛头都对准了乌云珠。

    乌云珠略微羞涩地垂下头,眼神一片清明。

    看来今天是宴无好宴了,她总觉得皇太后可不只是请她看看昆曲这么简单。

    “谢皇太后谬赞。”

    一旁的佟佳庶妃听到皇贵妃回话,忍不住地看了看她,心中百感交会,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戏曲宴会结束,众人渐渐离去。

    乌云珠在如梦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准备到漱芳斋门口坐步撵回宫。

    却在下台阶的时候步子一晃,似乎绊住了什么,又好像有人在背后推她,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主子!”

    如梦立即反应迅速地想要抓住乌云珠,发现抓不到,马上飞奔到前,用自己的身子当做肉垫,死死地护住乌云珠。

    她顿时觉得剧痛无比,心里还一直担忧着主子的情况。

    “快来人啊!皇贵妃娘娘摔倒了。”

    这时,众人慌作一团,纷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急急忙忙地上前查看乌云珠如何了。

    皇太后原本已经先行坐上步撵了,听到动静,立即和皇后携手走了过来。

    只见乌云珠躺在侍女身上,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冷汗直流,嘴里一直喊着肚子痛。

    皇太后睁开半眯的眼睛,本该是悲悯担忧的目光却夹杂了几缕精光,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还不赶紧扶皇贵妃起来,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是。”

    宫人们惊慌失措,上前刚想搀扶皇贵妃,却发现皇贵妃□□开始慢慢有血迹流出来,吓得宫人双腿发颤。

    “血,有血,皇贵妃她流血了。”

    众人抬眼看去,看见皇贵妃雪灰色的旗装上,红艳艳的血迹,格外刺眼。

    佟佳庶妃微微垂下眼帘,掩饰着眼中的笑意,如此情形,皇贵妃这一胎绝对保不住了。

    再抬起头,她依旧是一副担忧不已的样子。

    就在这时,福临急冲冲地赶到了。

    他原本是打算和乌云珠一起来漱芳斋听戏的,只是朝政上突然有些急事,这才让乌云珠一人前往。

    一忙完政事,福临便过来准备接乌云珠一起回宫,喜滋滋地来,没想到却看到这幅场景。

    他心惊胆颤,一把抱起了乌云珠,感受到手心滑腻,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色。

    “珠儿,是我来迟了,别怕。”

    抱着乌云珠,福临心急如焚地走到漱芳斋的内间,让太医速速前来。

    福临眼神狠戾地看着众人。

    “尔等都在外等候,不得离开。若是皇贵妃无事就好,否则……”

    众人心神一提,害怕地垂下头。

    从来没有见过皇上这样的表情,眼眶猩红,杀意浮现。

    若是皇贵妃真出了什么事,只怕皇上真的会杀光她们所有人。

    “福临。”

    皇太后有心想要叫住他,可福临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照顾乌云珠去了。

    皇太后心里颇有些不安。

    可转念一想,此事她从头到尾都藏得很好,没有任何把柄可抓,福临也不能怪罪于她。

    这时,王太医和黎太医匆匆赶过来了。他们都精通医理,又专门负责给皇贵妃保胎,最是了解皇贵妃的状况。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福临眉头紧皱,紧紧握着乌云珠的手,焦急万分。

    “快点过来看看皇贵妃怎么样了?一定要保证她平平安安的。”

    两位太医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神情凝重地给皇贵妃把脉,心里十分紧张。

    时间过得越来越久,太医们始终蹙着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王太医和黎太医眼神对视一下面面相觑,心知自己掺和进了后宫争斗,这其中的水很深啊!

    见两位太医许久没有出声,乌云珠忍着腹痛,弱弱地问道:“太医,本宫的孩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福临眸光流转一丝寒厉,“太医们如实禀告即可,朕自然会找该找的人算账。”

    王太医斟酌再三,缓缓说道:“回皇上,皇贵妃娘娘福泽深厚,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只是微臣等反复查看,并没有发现皇贵妃娘娘有孕在身。”

    什么!

    福临大惊,瞳孔骤然一缩,浑身气势吓得太医们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而一旁的皇太后嘴角扯起一丝讽刺的笑意,冷言冷语。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哀家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嫔妃怀了三个月的身孕,结果却是假孕。”

    她恨铁不成钢地对着福临说道:“你看看,后宫一团乌烟瘴气,哀家盼了好久的孙儿,却是子虚乌有。”

    福临面目阴沉,横眉冷对皇太后的嘲讽,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冷意。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贵妃好端端地怀胎几个月,怎么就没有孕相?”

    王太医支支吾吾,羞愧地跪在地上。

    “皇上息怒,是微臣技艺不精,之前没有发觉其中的异常。又或许皇贵妃误用了什么,以至于之前脉象有误。皇贵妃今日会腹痛出血,估摸着是来了葵水。”

    乌云珠侧身,眼泪忍不住地从眼角划过,无声地哽咽着。

    福临心疼极了,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珠儿,不要伤心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福临,且慢。哀家容不得后宫有人以身孕争宠。皇贵妃假孕,该惩戒一番,以正宫闱。”

    皇后亦是一脸严肃地看着乌云珠。

    66  ☪ 第六十六章

    ◎董鄂妃(十五)◎

    皇太后依旧是不依不饶, 抓着乌云珠假孕一事不放。

    她神色淡淡,声调上扬。

    “福临,前朝后宫都知道皇贵妃有孕, 现如今平白无故地竟然没有怀孕。若是传了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

    “臣妾知道皇上您一直盼望着这个孩子, 可莫名其妙地成了这样的结果。臣妾实在是忍不住揣测是不是有人弄虚作假。”

    皇后和皇太后一唱一和, 话里话外都是希望福临能够好好惩治乌云珠一番。

    而躺在床上的乌云珠眼眶泛红, 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静静地哭泣着,梨花带雨的样子, 楚楚可怜。

    “福临, 我没有,此事从头到尾我都不知情。”

    看着她痛哭,福临眼里闪过一丝痛色, 为她难过。

    他最是见不得她哭。

    “珠儿, 朕相信你。许是福分未到, 我们的孩子还得再等等。”

    “皇帝。”

    太后脸上一沉, 心中隐隐不快,要是今日假孕的是别的嫔妃,福临会这么草率了之?

    “假孕一事就这么被你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哀家可看不下去。皇贵妃乱了宫中规矩,犯了欺君之罪, 应当将其位份,禁足于宫, 静思己过。”

    福临这会子怒气也上来了, 面带怒色, 声音冷冷似寒风。

    “皇额娘, 珠儿今天受了大罪。先是不知怎么地被摔倒在地。还好是没怀上孩子,要不然,只怕有孕也会被人害得流产,更添伤心。”

    “况且,太医们只是说珠儿没有妊娠,许是误用了什么。珠儿亦是伤心难过,又有何证据证明是珠儿设计的?您就这么心急地给珠儿定了“假孕”的罪名吗?”

    “这……”

    皇太后一时语噎,见福临眼神冰冷得吓人,满是透骨的寒意与失望,她心里一慌。

    这时,皇后走上前,一副端庄大度的姿态,手轻轻地卷着帕子。

    “皇上,皇额娘是关心您,心急了些,怕您被人蒙骗啊!皇嗣一事,重中之重,臣妾和皇额娘不得不慎之又慎。”

    皇太后一旁听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皇后接着说道:“臣妾也不想皇贵妃受委屈,若是不知情的人传来传去,怕是会污了皇贵妃的名声。”

    “不如还是查个明白,弄清楚事实真相,还皇贵妃一个公道。”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福临若有所思。

    冷眼看着事情的发展,乌云珠心如明镜,只怕皇后她们还有后招。

    见招拆招亦是辛苦,也是时候该她出出招了。

    乌云珠眼眶里泛起委屈的泪花,面前流露出淡淡的伤感,如泣如诉,哀怨不已。

    “福临,皇后她说的对。为证清白,你让人查查我的寝宫,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珠儿!”

    福临脱口而出,“珠儿,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你想要的,我都会双手捧着献给你,你无需绕这般迂回的圈子。”

    他说得情真意切,乌云珠亦是深受触动,感动得留下泪水。

    二人情比金坚的模样,倒显得皇太后和皇后极为多余。

    他轻言细语劝说着乌云珠好生歇息,等休息好了再回承乾宫。

    一切都交给他来处理。

    又命两位太医尽心养好皇贵妃身子,否则,前账后账一起算。

    接着,顺治、皇太后和皇后几人一同走出来,看向不远处那一排神色焦急站在外面的嫔妃。

    此时,顺治缓过神来,终于绕回了正题,抓大放小。

    “皇额娘,朕不喜欢珠儿没有怀孕一事传了出去,伤了皇家颜面,将错就错,就当做是珠儿流产了。

    皇太后神色迟疑,不明白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偏偏顺治拿着她今日举办戏曲宴会的由头说事,说来说去,竟然还责怪到她头上,气得太后头疼极了。

    “不孝儿……”

    气得皇太后只说身子疲惫,拂手而去。

    皇后则神色担忧地扶着皇太后离开。

    回到慈宁宫,皇后还是心有不甘,小声地说道:“皇额娘,皇上如此偏爱皇贵妃,假孕之事都被皇上轻轻带过。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皇太后深深叹了一口气,神色十分倦怠,眸子微眯,冷笑一声。

    “也是哀家低估了董鄂妃那个狐媚子在福临心中的地位。这要是真让她生下一个小阿哥,怕是坤宁宫都要让出去了。”

    “皇额娘!”

    皇后脸色苍白如许,捂着心口,只觉得心痛如绞。

    “是臣妾不中用,不得皇上喜爱,劳烦皇额娘在其中周旋。”

    见她这般伤心难过,皇太后何尝不痛心。

    自己苦心孤诣培养了这么多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进宫,个个如花似玉,却没一个得了福临喜欢。

    哪怕不喜欢,若是任何一位博尔济吉特氏嫔妃生下了小阿哥,都好。

    可事与愿违,她只能不断地筹谋算计,其实心底里已然明白福临与她渐行渐远,母子情分薄如蝉翼了。

    原以为福临喜欢董鄂氏只是一时兴起,再怎样也抵不了皇室尊严。

    福临越是期待他和乌云珠的孩子,便越会对假孕一事有了愤懑,会怀疑董鄂氏的品性。

    到时候,福临和董鄂氏之间自然会心生嫌隙,不再如初甜甜蜜蜜了。

    可如今看来,假孕这出戏是白唱了。

    皇后垂下眼帘,落寞不已,整个人像是没了精气神一样,失魂落魄。

    “皇额娘,皇上如此看重信任皇贵妃,臣妾望尘莫及。您看看,他在皇贵妃面前,竟然没有自称“朕”,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男子。”

    皇太后亦是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亦是怒火中烧。

    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福临在她这,还是一口一个“朕”,君君臣臣,分得清楚明白。

    “皇后,您放宽心。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哀家既然能使了计谋将假孕的药物送进承乾宫,便不会让那个贱人有孕。”

    “即便百密一疏。让董鄂妃侥幸生下孩子。可这后宫里头,生下来养不大的孩子多了去了……”

    说到最后,皇太后声音让人发寒。

    可皇后不禁不害怕,反而嘴角微微勾起。有皇太后为她撑腰,她始终都是大清皇后。

    “哀家瞧着,今日还是有收获的。即便除不了董鄂氏,后面你可都安排好了。”

    “是,全靠皇额娘高瞻远瞩,运筹帷幄。”皇后低声应道。

    皇太后这才心情好一些,命人时时打探漱芳斋的动静,看看这出戏的结局如何。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漱芳斋。

    顺治坐在上方,严厉的眼神如雷霆万钧,扫视着底下一群嫔妃,吓得她们毕恭毕敬地垂下了头,不敢直视。

    他冷哼一声,沉声道:“不过是听一场戏曲宴会,人好端端地来,皇贵妃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摔倒,现在已经小产了。”

    听到最后,嫔妃原本心惊胆跳心都忍不住欢喜片刻。

    终于,皇贵妃没了孩子。

    顺治冷眼瞧着这些人的神色,仔细地打量她们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他首先就盯上了喜怒形于色的淑惠妃,怒斥道:“朕看你高兴得很。怎么,皇贵妃小产,你是不是还要厚赏六宫,庆祝一番?

    “皇上,臣妾不敢。”淑惠妃吓得惊慌失色,连忙捂着帕子,擦拭着挤出来的眼泪。

    “臣妾是替皇贵妃娘娘感到伤心,可怜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

    见皇上不信,淑惠妃更是举起双手发誓,她绝对绝对没有害皇贵妃小产。

    顺治这才神情缓和了一些,示意她起身。

    “谢皇上。”淑惠妃眸子里笑意满满,低下头,不敢让人瞧见。

    她是没有害董鄂氏,但她非常愿意看到董鄂氏倒霉的画面,最好是永远不要怀上孩子。

    顺治手微微扣着桌子,浑身气势逼人,每一声敲击声,都像是敲打在众嫔妃的心上,令她们惴惴不安。

    “刚刚皇贵妃从漱芳斋门口台阶摔下来的时候,你们在场的每一个都在何处,在做什么?如实招来。”

    “当然,若是有人看见了什么,尽管向朕禀报,朕重重有赏。”

    威逼利诱,引得众人心思百转千回。

    淑惠妃说她和恭靖妃、端顺妃三位在一块说说笑笑,离皇贵妃的位置颇远。

    董鄂庶妃即二阿哥福全的额娘,说她当时正在和佟庶妃聊孩子们的日常起居。

    庶妃巴氏、陈氏都说自己走在最后方,没有瞧见什么。

    听着这些话,顺治的脸色黑沉如水,语气杀伐果断。

    “好啊!既然没有找到是谁害了皇贵妃,那么一并责罚。皇贵妃小产,朕没了一个皇嗣,后宫众人都有过错。”

    “皇上。”

    淑惠妃第一个跳出来。

    “皇贵妃小产,您伤心难过。可犯不着拿咱们姐妹出气。说不定就是皇贵妃她自己下台阶的时候。没注意,一不留神摔下去了。”

    其他人跟着便是赞同,言语中不乏对皇贵妃有些怨怼。

    同样都是皇上的妃子,皇贵妃就是皇上的心尖尖,她们就可以被人弃如敝履。

    顺治负手而立,凉凉的目光一个一个看过去。

    “若没有人承认,朕便让慎刑司来询问一番。另外还有当时在场的宫人,个个都要严刑拷打,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害皇贵妃。”

    众人神色顿时一变,不由地露出了几分恐慌。

    就在这时,一直像是一个隐形人的章佳庶妃站了出来。

    章佳庶妃即章佳玉珍,她就是之前在重阳宴会被皇太后推荐出来的女子。

    入宫以来,一直未曾侍寝,守着宫殿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每日都会按时去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

    “皇上,婢妾看到是谁害的皇贵妃!”

    67  ☪ 第六十七章

    ◎董鄂妃(十六)◎

    众人不禁抬头看向章佳庶妃。

    心生好奇, 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唯独一旁的佟庶妃心惊胆战。心里突然隐隐有些恐慌,直觉告诉她恐怕章佳庶妃要说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

    章佳庶妃面色从容,眼神直视着顺治, 有着跃跃欲试的野心。

    “皇上,婢妾步子走得慢些, 亲眼看到是佟庶妃趁着皇贵妃娘娘下台阶的时候, 悄悄地推了皇贵妃一下。”

    佟庶妃!

    竟然是佟庶妃。众人议论纷纷, 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她。

    佟庶妃连忙跪下,辩白道:“皇上,婢妾冤枉啊!婢妾没有害皇贵妃, 董鄂姐姐可以替我作证。”

    提及了自己的名字, 董鄂庶妃站了出来,神色略微有些怀疑,心思转了转。

    一想到之前佟妹妹说的联合一事, 董鄂庶妃镇定地说道:“皇上, 当时佟妹妹正和婢妾聊着玄烨种痘后健健康康的事情, 希望给福全也种上牛痘。”

    越说, 董鄂庶妃心里越发有底。

    她人微言轻,不得皇上宠爱。

    可是福全和玄烨毕竟是皇上唯二的小阿哥,看在孩子的份上,皇上总不能深究到底。

    更何况,皇贵妃已经小产了, 再怎么查,也弥补不了什么。

    顺治的目光似兵刃一般, 冷冷地直视她们二人, 令人心中发凉。

    就在这时, 章佳庶妃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皇上,婢妾有证据证明是佟庶妃下的手。”

    “快快说来。若证据确凿,替皇贵妃去去恶气,朕便晋升你的位份。”

    顺治微微停顿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然说道:“朕将会封你为“玉”妃。”

    上次在重阳宴会上,顺治还以章佳玉珍冲撞了皇太后的名讳为由不让其进宫,如今倒以玉妃利诱之。

    皇太后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心生闷气。

    可是章佳庶妃却没有想那么深远,反而被这个天大的好事诱惑住了,兴奋激动。

    章佳庶妃眉飞色舞,嘴角上扬,眸子里的喜意都快要溢出来了,显而易见地高兴。

    她入宫这么久,一直没被皇上翻牌子,受尽后宫众人的冷言冷语,就连底下的宫人都暗暗嫌弃她无用。

    这让一开始充满幻想的章佳庶妃痛苦煎熬,心思已经大变。

    不再是从前那般淡泊名利,反而一心一意想要往上爬,过上高高在上的日子。

    只见她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串珊瑚手链。

    瞧见章佳庶妃口中的证据,佟庶妃瞳孔骤然一缩,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现在已是晚上,烛火燃烧之下,珊瑚手链精美绝伦,颗颗珠子晶莹剔透,流光溢彩,都是珍品。

    “皇上,婢妾亲眼看见佟庶妃在推皇贵妃的时候,这串珊瑚手链便从她手中掉了下来。此乃物证。婢妾便是人证。”

    这时,淑惠妃反应过来了,难得聪明了一回,感叹道:“臣妾今晚看见佟庶妃戴了珊瑚手链,还多嘴问了一句,说是她阿玛送给她的生辰贺礼,宫中独有的。”

    顺治接过那串手链,冷笑连连,脸色如霜,声音沉沉,尖锐地质问道:“事到如今,佟庶妃还有何话可说?”

    “皇上,婢妾没有!”

    佟庶妃眼中泪光闪闪,“婢妾今日是戴了珊瑚手串,可宴席过后,莫名其妙地丢了。”

    她一个劲地喊冤。

    顺治只觉得可笑至极,横眉冷对,呵斥道:“真是巧合?皇贵妃在台阶处摔倒,偏偏章佳氏在那捡到了你的手链,又亲眼瞧见是你推的皇贵妃。”

    见她一脸委屈的样子,顺治又将目光对准了董鄂庶妃,不用多加言语,只是冷笑连连。

    却已经吓得董鄂庶妃心惊肉跳,不敢再帮佟庶妃,唯恐牵连自己。

    为了明哲保身,她只能对不住佟庶妃了。

    “皇上,婢妾糊涂,婢妾一时忘记了,是刚出戏台的时候佟庶妃随口和婢妾聊了几句。后来人多眼杂,走着走着就散了,婢妾也不知佟庶妃做了什么。”

    直到这时,佟庶妃才瘫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整个人没了刚才的淡然轻松。

    夜晚凉风习习,地板上的寒气慢慢渗进身子里,只觉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顺治冷若冰霜。

    他再多的温暖,都只是给了乌云珠一人。

    后宫女子,于他不过是了了。

    他可以容忍她们继续待在紫禁城,却绝对不能伤害乌云珠半分。

    一想到刚刚乌云珠悲痛至极的样子,想到莫名其妙地怀上孩子,又遭人算计“流产”,他顿时怒不可遏。

    绝对要严惩佟氏,让前朝后宫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乌云珠便是他的逆鳞,任何人伤之,不得善终。

    他脸色一片冷凝,阴沉沉地看着佟庶妃。

    “佟氏,心肠歹毒,狠辣至极,在后宫行蝇营狗苟之计,不堪为后妃,不堪为阿哥之母。则褫夺位份,打入冷宫。改三阿哥玄烨为庶妃陈氏之子。”

    “皇上。皇上您好狠的心啊!”

    佟氏心里头满是怨恨,却只能压抑在内心中不敢爆发出来。

    她可以不要位份,不要宠爱,但是不能没有玄烨。

    可玄烨是她和母族的希望,是她的依托。皇上却要将她的痕迹一一抹去,让陈氏成为玄烨名正言顺的额娘。

    玄烨还这么小,要是被陈氏哄去了,只怕也会渐渐忘记她。

    她好恨!

    却不得不为了母族考虑,不敢将其发泄出来。

    她会在冷宫日日夜夜诅咒着,看皇上和董鄂氏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这样一对恩恩爱爱的有情人,会不会走到色衰而爱驰的地步?

    还有皇太后,她和皇上之间的矛盾冲突越来越大,皇权争斗,向来是杀人不见血。

    佟氏冷笑,神情疯癫,目光扫视了一眼章佳氏和董鄂庶妃,吓得她们二人身子一颤,噤若寒蝉。

    直到佟氏被侍卫带去冷宫,此事才算有个了结。

    众人算是亲眼见识到皇上对皇贵妃的宠爱。一颗帝王心,尽归皇贵妃。

    而她们太过渺小,米粒之光,不敢与其争辉。

    总之,佟氏的下场,时时刻刻提醒众人,不敢对皇贵妃做任何算计之事。

    一直关注此事的皇太后得知最后的结果,心中还是很满意的。

    哪怕没能除掉董鄂氏,但佟氏再也翻不了身,玄烨便是实实在在的为她所控。

    至于所谓的庶妃陈氏,唯唯诺诺,无权无势,又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根本不被皇太后放在眼里。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怎么想法子让玄烨成为大清江山的储君。

    表面平静下来的后宫,实则暗潮涌动。

    ————

    福临小心翼翼地抱着乌云珠,坐上了御撵回到承乾宫。

    这会子乌云珠已经醒了。

    虽说先前在漱芳斋已经草草换洗过,可还是觉得不舒服。回到自己的地盘,立即命如梦备好水,干干净净地洗了一遍。

    走出来,便看见福临目光专注地等候着她,深情缱绻。

    她依赖地靠在福临的怀里,把玩着他的双手,言语中颇有些落寞。

    “空欢喜一场,都是我太不谨慎了。”

    福临拂了拂她的碎发,将其别在耳后,俯下身温柔地吻上嘴唇。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要过,孩子终会有的。若是没有,我们两个人只羡鸳鸯不羡仙,也挺好的。”

    他只比珠儿大一两岁,他会努力地养好身体,照料珠儿一辈子,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福临!”

    乌云珠仰起头看着他,伸手从他的鼻子慢慢摸索到薄唇,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深深的爱意。

    却在时时引诱着一个忍耐许久的野兽。

    “珠儿,你知道的。原以为你怀孕了,我可是很久没有碰过你,不要再诱惑我了。对你,我始终是抵挡不住。”

    乌云珠害羞地缩回了手,扯上被子,遮挡住羞红的脸色。

    转而想到了什么。

    她颇有些担忧地说道:“福临,佟氏毕竟生育了三阿哥玄烨。等他长大了,知道佟氏的遭遇,会不会怨恨你?”

    福临眉头一皱。

    “玄烨聪慧,会明白我的苦心。远离那样蛇蝎心肠的额娘,对他的成长会更好。”

    当然,福临未尽之言便是,他只会允许玄烨当一个亲王,绝不会让他坐上大清皇帝的位置。

    身为皇帝,他太明白皇权的威力,可以颠倒是非黑白。

    要是玄烨继位,偏袒佟氏,定会说一些污蔑乌云珠的不实之言,叫后人责怪乌云珠。

    他怎能放任?

    只是,这些事情还早,他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考量。

    他温柔地劝道:“夜深了,你今日累了,又伤了元气,早点休息。”

    许是因为有福临陪着,乌云珠觉得很安心,慢慢地,真的有了睡意,进入梦乡。

    然而,此时此刻,福临却没有一丝睡意。

    借着月光皎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躺在他怀里的女子,舍不得离开片刻。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与温柔,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彩,好像就只能装得了眼前这一个人。

    “珠儿,我会保护好你。”

    这个承诺,将会用一生来践行。

    翌日,一回到乾清宫,福临便立即传召了暗卫,下了死命令,让暗卫将宫里头上上下下都彻查一遍。

    看看这偌大的大清后宫,到底藏着什么肮脏污秽。

    “去查一查皇贵妃此次的乌龙怀孕。朕要你暗中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暗卫领命而去。

    表面上,福临已经轻轻揭过此事。

    实际上是为了放松幕后之人的警惕,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伤害乌云珠的人逍遥在外。

    他坐在龙椅上,眼神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今天继续更新。

    68  ☪ 第六十八章

    ◎董鄂妃(十七)◎

    “额娘, 我要额娘。”

    玄烨小可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往外跑,身边看护的宫人都不敢伤了他, 只能小声劝导着。

    后宫里争斗算计数不尽数,耳濡目染, 玄烨性子本就成熟稳重, 明白自己的额娘怕是出事了。

    他想找皇阿玛, 却知道一切都是皇阿玛下的命令。

    眼珠子转了转,直奔慈宁宫跑去。

    一边跑,一边哭, “皇玛嬷, 皇玛嬷。”

    玄烨虚岁才四岁多,怎么能跑得过身强力壮的宫人?自然是被宫人抱了起来,准备送他回乾五所。

    “坏人, 坏人, 我要去找皇玛嬷, 你岂敢阻我?”他小腿直踢, 上下左右,蹬个不停。

    “哎呦,三阿哥,您就歇歇吧!万一触怒了皇上,可就不好了。”宫人苦口婆心地劝慰着。

    “皇阿玛!”玄烨眼角泛起一层湿润, 他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额娘。

    虽然他从小只能每月见一两次额娘, 没能时时相处。但小小的他, 心里明白, 只有额娘才是真真正正对他好。

    每日思念, 最期待的就是见额娘的日子。他知道额娘现在一定很想很想他,他一定要救额娘。

    眼瞅着三阿哥不肯走,宫人又不敢硬抱着他回去,怕他嚎啕大哭,引来上头主子的责骂。

    一时间有些僵持住了。

    恰巧,苏茉儿过来了,询问玄烨为什么哭。

    玄烨记得她是皇玛嬷身边的嬷嬷,立即兴奋地大叫,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

    “苏嬷嬷,我要见皇玛嬷,您带我去慈宁宫,好不好?”

    “好。阿哥是主子,嬷嬷听你的吩咐。”

    等到了慈宁宫,皇太后眼神微眯,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却见玄烨小腿蹬蹬地跑进来,急慌慌的抱着她的大腿,眼泪像一串珠子一样缓缓掉下来。

    “皇玛嬷,孙儿求您,求您帮我把额娘从冷宫放出来。”

    玄烨哽咽不已,眼圈红红的,想必是已经哭了许久。

    “真是孝顺的好孩子。”

    皇太后一脸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将他抱在自己的怀中,满是关心。

    转而又重重地叹息一口气,神情悲凉,“不是皇玛嬷不帮你,可将你额娘打入冷宫是你皇阿玛的意思,任何人都不能更改。”

    “任何人?”玄烨喃喃自语,皱着眉头,“皇玛嬷,您也改不了皇阿玛做的决定。”

    皇太后眼神微闪,露出些许精光,“皇玛嬷说的不完全对,有一个人可以改变眼前这个局面。”

    “是皇贵妃娘娘吗?”

    玄烨哭丧着脸,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伤感。“是我额娘害得她没了孩子,她不会帮我的。”

    听到这,皇太后眉眼间不由生出一股戾气。

    什么流产,全是子虚乌有,不过是福临为了替董鄂氏出气捏造出来的借口。

    皇太后强压下心头怒火,慈眉善目地看着玄烨,看着她未来的希望。

    小声地贴在他耳边说道:“傻孩子,这个人就是你啊。”

    “玄烨,你聪敏伶俐,勤奋好学。你乖乖地读书识字,将来为你皇阿玛分忧。等你有了权力,自然会有法子救你额娘出来。”

    “孙儿明白了。”玄烨一脸若有所思。

    他最敬佩最效仿的便是皇阿玛。

    即便皇阿玛对他们母子俩都很冷淡,可在他心里,一直期望着能成为像皇阿玛一样的人。

    皇太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孺子可教也。

    等玄烨离开了,皇太后手摩挲着一串佛珠,眼神虚虚地看向四四方方的天空,看向红墙绿瓦的紫禁城。

    接下来的路还长着呢。

    她没记错的话,兄长吴克善前不久刚得了一个孙女,乖巧可怜,家世出众。

    是该好生培养着,将来许给玄烨做正妻,刚刚好。

    她管不了后世之人怎么评论她。

    只要在她有生之年,爱新觉罗氏就应该和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代代交好。

    爱新觉罗氏已经是皇族,享尽天下的荣华富贵,无需她再做什么。

    可她的母族,博尔济吉特氏的利益不得不由她多多维护,科尔沁养育了她,她势必千百倍回报之。

    ————

    时光悄然而至,转眼便是六月。

    许是雨季到了,紫禁城这些天哗啦啦的雨声根本就没停过。

    这会子,天空乌云密布,堆积在一起,大雨倾盆而下。

    在这种雷电交加的时刻,乾清宫灯火通明,顺治仔细地看着暗卫呈上来的折子。

    密密麻麻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说明了皇太后和皇后是怎样密谋想要害乌云珠,更是绕费口舌引诱佟氏下手。

    在烛火照耀下,顺治的脸色一边光亮,一边阴暗,叫人瞧不出他的神情……

    许久,他开口说道:“吴良辅,摆驾坤宁宫。”

    吴良辅大气都不敢出,直觉告诉他,皇上现在正火冒三丈,唯恐做错什么,惹得皇上迁怒于他。

    听到皇上吩咐,他立即应道:“奴才遵旨。”

    冒雨前行,一行人到了坤宁宫。

    许久未曾见到皇上到来,这会子坤宁宫上上下下都有些兴奋,觉得皇上心里还是有皇后的。

    吴良辅机灵地示意宫人都安静地退下,自己盯着这些人,不让他们私底下传消息,免得走漏风声。

    顺治则静悄悄地走了进去。

    突然,他听到了屋子里面传来的对话。

    “谢嬷嬷,本宫觉得自己变了。”皇后神情慌张地说道,清秀的脸上一片惨白。

    谢嬷嬷不解其意,连忙安抚道:“格格,您现在是大清皇后,身担重任,自然与从前未出嫁的时候不同。”

    “不是。”

    皇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纤细白净的双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可以毫无负担地害人。

    为了以除后患,为了让玄烨全心全意地信任她们,为了挑起玄烨对董鄂氏的仇恨。

    她听从皇额娘的吩咐,让人私底下在佟氏的日常膳食中下了致命的药。

    日积月累,已经过了几个月了,想必佟氏现在日子不好过,疾病缠身,身子虚弱,没有多久了。

    “嬷嬷,本宫真怕啊!从前本宫不食人间烟火,被阿布和额吉保护得天真无邪、不染尘埃。可现在,本宫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都不是本宫了。”

    人心都是偏的,见到格格这般伤神,谢嬷嬷心里亦是好一顿的难受。

    “格格,您是无辜的,您都是听从皇太后的吩咐,这是孝顺之道。”

    “都是佟氏不中用,办不好事情,落得如此下场,都是她应得的。”

    皇后低下头,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之中,渐渐浮现出顺治的身影。

    只见他面色阴沉,比此时下着暴雨的天空还要恐怖。

    一双眼睛冰冷冷地看着皇后,身上的气势逼人,吓得皇后顿时往后退了几步。

    她勉强镇定一点,强忍着内心不安,挤出笑容,苦涩地说道:“皇上,您,您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些宫人都是怎么办事的?竟然不通报一声?

    “幸亏朕悄悄地来,不然听不到你的一番心声。”

    “皇上。”皇后支支吾吾,慌慌张张,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眼见这样的局面,谢嬷嬷心一狠,站了出来,跪在地上,死命地叩头,叩得头破血流也不在乎。

    “皇上,老奴糊涂,一切都是老奴做的。皇后娘娘心地善良,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是老奴见不得皇后受委屈,替她做了一些狠毒的事情。”

    顺治依旧紧绷着脸,阴沉沉地看着皇后。

    “如此忠仆,皇后难道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皇后冷笑一声,“皇上明察秋毫,想必什么都知道了,臣妾无话可说。”

    顺治目光阴鸷,火冒三丈。

    “你不说,朕替你说。你和皇太后合谋害得皇贵妃乌龙怀孕,又故意鼓动佟氏害人。不仅如此,朕还在承乾宫搜到了一些脏东西,都是让人不能有孕。

    “你真是蛇蝎心肠,毒妇。”

    “还有,佟氏的命怕是也不长了,因为你和皇太后要斩草除根。”

    皇后默不作声,接受着顺治对她的审判。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好狡辩的。

    “朕当初真不应该迎你入宫。”

    听到这句话,皇后眸子里露出了怨毒的神色,苦笑连连。

    “皇上,您如此偏心。从前虽然臣妾不得宠,但对臣妾好歹还有几分尊重。臣妾的皇后之位坐得勉强安稳。”

    “可自从董鄂氏入宫,您瞧瞧,后宫还有哪个宫里能热热闹闹。您对臣妾更是不满,不满臣妾占了她的位置。”

    “是。”顺治应道。

    “若早知道会遇见她,朕一定虚位以待。”

    顺治不愿再于她交谈,淡淡说道:“皇后无德无能,心狠手辣,动荡后宫。着今日起,废除其皇后之位,收回册宝和凤印,迁入咸福宫。”

    说完,顺治甩手而去。

    “臣妾谢主隆恩。”

    皇后强撑着那股傲气,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

    她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就知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从她临危受命嫁进紫禁城起的那一日,她无时无刻不在心惊胆战,害怕会沦落到跟静妃一样的地步。

    她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明珠,是九天之上的凤凰,却日夜难安,害怕皇上冷淡的目光,害怕自己完成不了家族的使命。

    现在,一切终于了结了。

    琪琪格眼角流出泪水,眼泪越流越多。

    琪琪格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蓝天白云,一切都有了结局。

    很快,皇后被废的消息传遍前朝后宫,变天了。

    69  ☪ 第六十九章

    ◎董鄂妃(十八)◎

    慈宁宫此时气氛十分凝重, 皇太后更是已经头疼了一整天。

    没想到,此时竟然传来了皇帝废后的消息,皇太后震惊不已。

    她当场就差点站不住身子, 摇摇晃晃地快要晕了过去。

    “主子,您歇歇气, 注意着自个的身子。”苏茉儿连忙上前安抚。

    “现在火烧眉头了, 哀家哪里还能安稳?快, 快传哀家命令,唤福临到慈宁宫来,哀家要亲自问问他。”

    “是。”

    许是这对母子难得的默契, 顺治亦是有些话想要跟皇额娘说个清楚明白。

    顺治一进来, 先是行礼问安,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一旁,神色坦然。

    “福临, 琪琪格犯了什么过错, 让你如此生气, 竟然到了废后的地步?”

    顺治没有直接回应, 反而慢悠悠地拿起一旁的茶杯,浅浅吹了几下,微微品了一口。

    顾左右而言他。

    “皇额娘宫里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是不知道冷宫里佟氏残羹冷炙,病痛交加,日子过得好不好?”

    闻言, 皇太后眸子闪过一丝心虚,斟酌再三, 试探。

    “佟氏是罪人, 福临提她做什么?哀家是不明白, 你要废后这么大的事情, 为什么事先没有跟哀家商量?”

    顺治脸色淡淡,他对皇额娘积累了太多太多的失望。

    皇额娘眼里心里从来只有所谓的博尔济吉特氏,一而再再而三送了一堆科尔沁的女人,弄得后宫乌烟瘴气。

    最不可饶恕的。

    是皇额娘竟然要害他心爱的乌云珠。

    这般痛下杀手,皇额娘可曾有一刻考虑过他?

    顺治这会子不想绕弯子,脸色阴沉如水,直接说道:“皇额娘,朕已经查清楚了,琪琪格命人在佟氏的膳食中下了慢性毒药,佟氏已经命不久矣。”

    “更甚者,琪琪格与此前乌云珠乌龙怀孕一事有关。她心狠手辣,甚至还想要乌云珠不孕。”

    “这些事情,种种证据,朕都查得一清二楚。琪琪格劣迹斑斑,狠辣决绝,毫无母仪天下之风范,不配做皇后!”

    听到这,皇太后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原以为假孕一事已经过去,福临已经息事宁人了,没想到他竟然坚持不懈查清楚了真相。

    也是她大意了。

    皇太后深深叹息,苦口婆心地劝慰道:“皇后是有些许不妥,想来只是一时想岔了。她还年轻,做出点糊涂事情,也是情有可原,你要包容一下。

    毕竟,这些年来,皇后为你打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满蒙联姻乃是国策,咱们不能寒了蒙古部落的心!”

    可任凭皇太后好说歹说,顺治油盐不进。

    “福临,你已经废了一个皇后,还要再废了琪琪格,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后人又该如何评价你?皇贵妃岂不是成了蛊惑君心的祸水?”

    提及乌云珠,顺治脸色微微一变,语气冰冷。

    “皇额娘,朕刚刚没有把话说开,是给您留面子。您做什么,您心里一清二楚,看在您生养朕一场的份上,朕现在只是废后。若是您还要做什么,别怪朕不孝了……”

    逆子!

    皇太后气得一口气都要呼吸不过来了,按了按额角,不停地示意自己沉住气。

    “董鄂氏不曾流产,你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甚至为了她,不给哀家脸面了?”

    “她值得。”顺治眼神坚定,露出明亮的光彩。

    “幸好珠儿没有真的怀孕,若她真流产了,恐怕您都不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

    “珠儿是朕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是朕的挚爱。任何人胆敢伤害她,别怪朕不念情分了。”

    皇太后觉得他的每一字一句都极为刺耳。

    她脸上不禁浮现出淡淡的伤感,表情悲痛万分,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人老了,哀家现在竟然被自己养大的孩子威胁。回想起当初在永福宫那些年饱受委屈的日子;回想起你幼主登基,母子相依为命,报团取暖。可现在……”

    忆起往事,顺治思绪不禁回到那个时候,眼里不由流露出一丝动容。

    谁让皇太后是他的亲生额娘?血缘亲情断不了!

    她给了他生命,扶持他上位,帮他打理朝政,安定天下。

    察觉到他眼神软化,皇太后心思微动,转过头来对着苏茉儿感叹不已。

    “还记得当初哀家年纪轻轻,便承担起生下带有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血脉的小阿哥。”

    “可先帝一个个嫔妃入宫,哀家的地位一降再降,最后成了五宫末位,被人看笑话。”

    苏茉儿在一旁点头叹息:“是啊!主子这些年走来真是不容易,足足生了三个小格格才生下了皇上。可那时,先帝眼里只有宸妃……”

    顺治表情有片刻怔忡,沉默了一会。

    他最后说道:“皇额娘,废后之事已经定局,就让琪琪格在咸福宫待着。若她安稳本分,时机到了,朕会放她和静妃回科尔沁。”

    “您好生休息,只要您不再算计乌云珠,朕会好好奉养您,让您安度晚年。”

    说完,顺治离开了慈宁宫。

    他坐上御撵,看着长长的宫道,一众毕恭毕敬的宫人,莫名地感受到孤独。

    这时,吴良辅已经十分自觉地喊道:“摆驾承乾宫。”

    “你这奴才!”顺治笑骂一声。

    吴良辅拍了拍脑袋,笑了笑,“奴才知道,皇上心里头惦记着贵妃娘娘呢。”

    一行人迅速地到了承乾宫。

    这会子乌云珠欢天喜地,美滋滋地想着,皇后被废了,上头少了一个压着她的人,真好。

    这人心情好了,胃口变得出奇得好。

    她知道福临今晚一定会陪她用晚膳,故而特地让如梦备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都是养气补血的美味。

    筒子鸡、凤尾鱼翅、宫保野兔、麻辣肚丝、芫爆仔鸽、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如意卷、绣球乾贝、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糖醋荷藕、金丝烧麦等等。

    果不其然,瞧见福临来了,她两步并一步走上前迎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看到她,福临只觉得心落到了实处,找到了心灵的归宿。

    福临眸光温柔,大踏步向她走来,牵着她走到桌边。

    “珠儿,你以后不必等我,要是饿着自己,我会过意不去的。”

    乌云珠甜蜜一笑,“我知道,你会来的。用膳,当然还是有人陪着比较好。”

    他亦是。

    自从乌云珠来到他身边,他再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有了心心念念牵挂的人儿,做什么事情都想着珠儿,恨不得时时将她带着。

    福临极其自然地夹着一块糖醋荷藕片放到乌云珠碗里,夸赞道:“你这小厨房的厨艺见长,膳食做得越发好了。”

    闻言,她吃了一口。

    酸酸甜甜中又觉得酥酥脆脆,带着一股菏叶的清香,色香味俱全。

    见她吃得欢,福临心满意足,一个劲地看着她,目光熠熠。

    “你也吃。最近这些日子你都累瘦了,可得好好补补身子。”乌云珠心疼地说道。

    她知道。

    废后并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

    更何况,皇后家世不凡,又有皇太后撑腰,前朝更是有不少大臣屡屡上奏折,恳求福临收回成命。

    且不用说,科尔沁那边蠢蠢欲动。

    福临一个人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果敢狠绝,硬生生地再一次废掉了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出身的皇后。

    其中种种阻碍,福临从不与她说,怕她担忧。

    “好,珠儿夹的菜,我一定会吃完的。”福临目光缠绵而又热烈,真心实意地说着。

    膳后,两人牵着手,十指相扣,慢悠悠地在院子里散步。

    夜空中悬挂中一轮明月,月光皎洁如水,淡淡的,柔柔的,繁星闪烁,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

    两人望着星空,彼此的心靠得很近。

    “珠儿,说真的,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孤独了。”

    乌云珠愣了一下,好奇地询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受?”

    “可能是庸人自扰。我年幼的时候,母子分离,日日都被皇阿玛逼着读书识字,他从来不曾抱过我。”

    “那个时候,我一个人躺在房间里,整宿整宿地睡不着。透过窗台,看向夜空,很是羡慕月亮,羡慕它可以有那么那么多星星陪伴。”

    “再后来,我长大了,成了皇帝,也能够在承欢皇额娘膝下。可她在乎的人和事太多了,我永远排在后面……”

    听着听着,乌云珠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幼小的福临一个人偷偷对着星空哭泣的模样。

    他身上背负着太多太多枷锁。

    叫乌云珠怎能不心疼?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乌云珠笑脸吟吟地说道。

    “什么?”福临不解其意,没有多问,极其放心地跟着她的脚步。

    福临生平第一次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竟然跟着乌云珠爬上了屋檐,以瓦片为枕,躺在一片片砖瓦上。

    底下的吴良辅和如梦心急如焚,主子们别出新意,吓得他们提心吊胆,只能时时刻刻关注他们的动静。

    屋顶上的福临这会子才晃过神来了。

    乌云珠声音中充满了欢悦的笑意,一双手指着繁星点点。

    “福临,你看。不管你想要看星星还是看月亮,以后我都陪着你。我会陪你直到天荒地老,让你再也不用羡慕谁。”

    “珠儿!”

    福临眼眶泛红,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心里早已经感动得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此时此刻,有爱人作伴,福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终于能够对过去的自己说。

    “你想要的,终有一天,上天会把她带到你面前,不离不弃。”

    70  ☪ 第七十章

    ◎董鄂妃(十九)◎

    再废掉了一位博尔济吉特氏皇后, 宫中此时正是多事之秋,突然传来冷宫佟氏病重而亡的消息。

    听到吴良辅禀报此事,顺治略微愣了一下, 神情复杂。

    在他的记忆中,佟氏温婉可人。

    没想到, 她最后因为嫉妒走上了不归路, 更是被人暗中谋害了。

    顺治心里有些许愧疚, 皇额娘做下的孽,他这个当儿子的理应偿还。

    思虑重重,最终顺治下令追封其佟妃, 葬入妃园寝。

    下葬那日, 玄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拼命地想要看额娘最后一眼。

    宫人们哀叹一声:“三阿哥, 佟妃娘娘已经没了, 您且快些让她入土为安啊!”

    “额娘!你不要走, 不要抛下玄烨一个人。”玄烨哽咽不已, 眼眶里盛满了泪水。

    他这些日子一直都有听皇玛嬷的话,很努力很努力地用功读书。

    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立下功劳,劝皇阿玛放额娘出来。

    可没想到,等到再一次见到额娘,却是额娘躺在床上, 脸色发青,一动不动了。

    “玄烨, 听话, 才能让她安心地走。”

    顺治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到玄烨这般伤心的模样, 更不希望他小小的心灵积攒了太多仇恨。

    “儿臣明白了, 皇阿玛。”玄烨语调中带着哭腔,嗓子都哭得哑了。

    亲眼看着额娘入葬,玄烨的眼泪哗啦啦地瞬间流了出来。

    顺治俯下身子,帮他抹干眼泪,拍了拍他的肩膀。

    “玄烨,你慢慢长大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学会明事理,辨是非,切勿听信谗言。”

    玄烨一向最崇拜皇阿玛,睁着一双孺慕的眼神,仔细思考他说的话。

    “皇阿玛,我额娘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让我不要听信谗言,您能告诉儿臣事实吗?”

    一下子就问住了顺治。

    看着这双充满信任的眼睛,顺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身为人子,他总不能将皇额娘的过错公之于众!

    只能他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顺治眉眼微抬,心里颇为赏识玄烨的聪慧,耐心地说道:“玄烨,佟妃病亡,朕亦是十分痛惜。”

    拍了拍玄烨的小身子,鼓励他用功读书。

    心里却已经筹划着未来。

    玄烨如此聪颖伶俐,小小年纪性子成熟稳重,是一块可雕琢的玉器。

    只是,玄烨不是他心目中的继承人。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

    玄烨再好,比不过他和珠儿共同诞育的孩儿。

    哪怕那个孩子尚未到来,他就早早为孩儿做打算了。

    他这些日子以来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克勤克俭,就是为了给心爱的孩儿缔造一个坚实的基础。

    一辈子太短,他要和珠儿一同载入史册,青史留名。要让后世人都知道,他爱新觉罗顺治一生一世唯爱董鄂乌云珠。

    他要将大清江山交给他和珠儿的孩子,和孩儿共创一个盛世大清,国富民强,河清海晏。

    这些事情都还言之过早,眼下他便有一件最想要做的事。

    ————

    很快,顺治毫不掩饰他的心思,明目张胆地让内务府准备起了皇后朝服。

    在前朝,众大臣言辞激烈的时候,顺治冷不丁地让吴良辅宣读了圣旨。

    吴良辅尖利的声音喊道:“朕闻乾坤定位,爱成覆载之能。惟内治乃人伦之本,而徽音实王化所基。茂典式循,彝章斯举,咨尔皇贵妃董鄂氏,钟祥勋族,秉教名宗。当亲迎之初年,礼成渭涘;温恭娴图史之规,敬顺协珩璜之度;逮下流恩,毓庆茂昭于麟趾。兹奉皇太后慈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懿训,表正壶仪。钦哉!”

    立董鄂氏为皇后!

    这个消息狠狠地击在众大臣的心上。

    虽说自打皇贵妃入宫以来,皇上就独宠她一人,宠冠后宫。

    博尔济吉特皇后被废,群臣们私底下议论过,怕是接下来皇后的位置会由皇贵妃来坐。

    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皇上真是一刻都等不了啊!

    立即有人跳了出来,是工部侍郎诸桑格。他是顺治初年的进士,得皇太后提拔,多年努力才爬上今天这个位置。

    “皇上三思啊!”

    诸桑格面色凝重,一脸严肃地说道:“皇上才废后不久,马上再立新后,怕是会引起民间议论纷纷,朝政动荡不安。”

    他这是以名声为由,向顺治谏言。

    另有同党支持他的说法,一一分析了皇上圣旨的不妥之处。

    “一来皇贵妃才入宫一年左右,位份已经是连连晋升。资历浅,又无子嗣,于江山社稷无功。立其为后,怕是不能服众。”

    “二来,当初大清立国,蒙古部落出了不少力气。皇上如此急忙忙废后又立后,怕是会引发蒙古部落不满,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微臣一心为大清,天地可鉴,请皇上收回成命。”

    “臣等请皇上收回成命。”紧接着又有几位大臣跟着附和道。

    顺治坐在龙椅上,扫视着底下众人的神色,心中明白,这是皇额娘对他的反击。

    这个时候了,皇额娘在前朝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势力。

    不得不妨啊!

    兵部尚书瓜尔佳桑吉进言道:“微臣支持皇贵妃为后。若说皇贵妃于江山社稷无功,此言不妥。””你们难道忘了?之前皇贵妃提出的牛痘法子卓效显著,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让你我的后代子孙都能幸免于天花。”

    怼得这些反对的人无话可说。

    只能心里默默嘟囔一句,桑吉当然愿意赞同皇上的想法。

    前不久,瓜尔佳氏和董鄂氏一族交换了婚贴,桑吉的嫡长女许给了皇贵妃的亲弟弟费扬古为嫡福晋。

    两家关系越发亲近。

    这时,乌云珠的阿玛董鄂鄂硕自然站了出来。

    自己的嫡亲女儿要被立为皇后,光祖耀祖的大事,他与有荣焉,鼎力支持。

    鄂硕义愤填膺地说道:“如今我大清蒸蒸日上,国运昌隆。难不成要因为旧日情谊,让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代代为大清皇后吗?”

    是啊!

    众大臣谁家没有一个如花似玉的格格?

    谁又希望让蒙古女人一直霸占着皇后宝座?

    哪怕当今皇上独宠董鄂氏,那还有下一位,下下一位皇上。

    难不成爱新觉罗家的皇上真如其所说的“代代出情种”不成?

    总有皇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那他们就有利可图,将自己精心培养的格格送进后宫,生下一位皇子阿哥,甚至是皇上!

    再者,董鄂氏是堂堂正正的满军旗正白旗出身,是满洲贵族。

    家世出众,董鄂氏一族又与许多满洲大族有姻亲,算来算去,还是一家人。

    众人面面相觑,多数朝臣还是异口同声地表态道:“臣等恭请皇贵妃登上后位。”

    顺治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在整个乾清宫回荡,欢喜之情不言而喻。

    “既然爱卿无异议,朕立董鄂乌云珠为朕的元皇后,封号“元”。册封大典命礼部速速举办,切记不能出半点差错。”

    “是,微臣遵旨。”礼部尚书恩格满应道。

    至于“元”这个封号,朝臣们虽然心里有所想法,但还是没有再争执什么。

    左右皇上都废了两位皇后了,如今这位新后备受恩宠,皇上想加什么封号就加。

    他们又不是后宫里的嫔妃,哪里会为这点小事计较!

    果不其然,当皇上立董鄂氏为“元皇后”的消息迅速地传遍后宫每个角落。

    宫人们都是一脸羡慕的样子,言语中提及着皇上是多么多么偏爱这位新鲜出炉的皇后娘娘。

    承乾宫的宫人个个喜气洋洋,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子,走在外面都要被人奉承几句,挺胸抬背,十分有底气。

    嫔妃们酸言酸语的不在少数,各宫的碗碟子都摔碎了,仍然不解气。

    她们是眼睁睁看着董鄂氏爬到她们头上,却无可奈何,没有半点法子。

    若说从前她们嘴里还嘟囔着色衰则爱驰。可看着董鄂妃如今的样子,高不可攀,她们再也比不上了。

    似有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哀叹,自怜自艾。

    可独独慈宁宫阴云密布。

    “好啊。福临长进了,一次又一次地先斩后奏,哀家只是摆设了。”

    皇太后眉眼间一股戾气久久不散,狠狠地拍打着桌面,满腹怒气无处发泄。

    若是董鄂氏在她面前,只怕皇太后恨不得一剑杀之。

    苏茉儿连忙奉上一盏清茶。

    “主子,皇上他现在掌权了,心里有自个的主意也是难免了,您安心在宫里头含饴弄孙多好。”

    皇太后冷笑一声。

    “哀家一手培养出来的好儿子,一次次将哀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他立董鄂氏那个贱人为继后还不够,还给了封号“元”。”

    “这不是摆明了让外面那些人瞧不起我们博尔济吉特氏出身的嫔妃,一个个都是废后,都不被皇帝承认。”

    “主子,您多虑了,皇上他只是喜爱承乾宫那位。”苏茉儿苦口婆心。

    可皇太后咬牙切齿,眸子里透着深寒。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哀家不能再容忍福临继续错下去了。”

    她沉思良久,计上心头。

    而承乾宫这边却欢欢喜喜,处处都是笑声不断。

    “珠儿,我今儿真高兴,我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做你的夫君了。”

    瞧福临那样,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他的快乐。

    乌云珠眉眼弯弯,眼神温柔,“福临,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很多事情,哪怕福临没有跟她说,她也知道这一路的艰辛坎坷。

    福临怜爱地吻了吻她的发间。

    “我亦是,谢谢你愿意为我进宫。你走了最关键的一步,剩下的路就由我来走完。”

    余生漫漫,有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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