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药铺前,两辆马车同时抵达,青布帷幔普通马车和珠宝镶嵌华盖马车再次遇上,这回却不是隔街相望。
危静颜帷帽掩面,下马车时不由一眼轻轻扫过那辆马车,视线收回时,不期然和三皇子对上,隔着帷帽,都好似是四目相接了。
方才三皇子是不是也在打量着她的马车?
不待多想,人已来到了她的身边。
“孤新换的马车,可曾见过?”
熟稔的语气,自然的亲近,看着是没什么异常的。
“好似见过,又好似没见过,只觉着眼熟,殿下对我的马车也有兴致,莫非也曾见过?”
当然见过,不然怎会知道济善药铺是他和程元章的。
承认是必不可能承认的,分明亲眼看着他和程元章进去了,还私下调查,她的不信任和心机不就都暴露了。
她是如此,三皇子又如何?
是慎王府实力不俗,能快速反查到她,还是他也和她一样,认出过她的马车或她本人?
桓筠祯是一贯的温润谦和,毫无破绽,“见过,但不知是不是你,寻常人家常用的马车大多都是这个模样。”
他说辞听不出什么来,危静颜的马车外头是按照最寻常的马车样子打造的,回了国公府后,出门不同以往便利,尽可能地避人耳目是重要的。
三两句简单的问候,两人并肩来到了二楼的待客之所。
君山银针茶待客,茶嫩似莲心,香气清高。
浅浅品尝过后,两人开始步入正题。
桓筠祯先有动作,他将一锦盒推向危静颜,细说原由道:“济善药铺的契书以及些许银两,以补你之损失。”
交银子倒是干脆,契书上是五成还是三成,危静颜未曾打开,尚不得而知。
他的诚意和心意,盒中之物可做考量。
不过,危静颜并不急着打开,她五分为难五分推让,“举荐一事,公主尚在犹豫,事未成,实在于心有愧,不敢收下。”
她有意为难,涉及利益,维持冷静不易,她想看看他如何应对。
桓筠祯并无任何抱怨之态,言语依旧温和,他点了一下锦盒说:“此乃两码事,这是孤无意抢了你的生意,用作赔礼道歉的,至于举荐盐铁使,本就是难事一件,孤相求与你,成是你的功劳,不成是天意难为,孤不会连这点都分不清。”
危静颜凝视着他,不愿错过他面容上任何一丝细小的变化,结果是未曾发现他有任何异常,连说出的话,都是进退有礼,正派作风。
尚未发觉异常,危静颜自是不会有损自己形象,打压一下后,就得给他希望,记着她的竭力相助。
“殿下也不用过早放弃,公主虽未应下,也不曾拒绝,我多番游说之后,公主有所动摇,说她要先见一见殿下推选之人,若那人入得了公主的眼,事情便有转机。”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危静颜炉火纯青,安乐公主也打趣过她,说她长着一张最温婉贤淑的脸,编着最信口雌黄的谎言。
原本她是想送三皇子一份大礼,直接让公主举荐那人,不过这两日,她改了想法了。
白送终究不值当,有益之事,她们也要插上一脚才行。
人虽是三皇子的,然举荐之恩,大头得留给公主。
桓筠祯犹豫了,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轻叹,答应了下来。
及至目下,未有不好的端倪。
危静颜轻抿了一口茶,见那锦盒又朝她近了一步。
在她想着要不要在面上再客套一下时,他又先开了口,“你若不收,就是不愿接受孤的赔礼了。”
收,当然要收,更有有个很好的借口来收。
他主动给了,她就顺势而为,打开了锦盒。
盒中最上是一张契书,确认为济善药铺的五成,契书下是一层小金元宝,金灿灿圆滚滚,极为喜人。
“这……殿下多给了。”
给的多自然好,他心地好,她也心情好,但俗话说拿人手短,东西收下,就意味着事情必须办到。
他这究竟是大方呢,还是在收买她,让她一定成事?
“你我之间,多与不多,还需要计较吗?”
桓筠祯轻笑着,眉弯似弓,眼含宠溺,如一汪春水轻漾,引人沉迷。
饶是危静颜心性坚定,此刻也不由有些动摇,她想公主说的没错,三皇子的确是美人,如玉般温润,如水般清冽,怪不得他在洛京城备受赞誉。
她羞涩着,心安理得地收下锦盒,还支吾着,状似不好意思地说:“那,那我先收下,只当是暂为殿下保管,将来若需要它,殿下也只管来取。”
他以情深待她,她也应以意重回他,哪怕只是空头承诺。
桌上茶已微凉,正事已处理,时辰还早得很。
危静颜是不舍得就此和三皇子分开的。
她提议道:“东郊有一处国公府的庄子,庄子后山开了半山的牡丹,殿下可有兴致前往一观?”
她含羞相邀,他不会不应允。
果然,桓筠祯点头回道:“自然,春风有信,怎可误了花期。”
两人同出本草药铺,一朴实一华贵马车并立着。
来处不同,自是一人一辆,去处相同,于礼该各自分开。
然而桓筠祯此次不同以往的谨慎地守着礼节,主动说道:“你不是好奇孤的马车吗?孤斗胆相邀,请你共乘,可好?”
她相请,他同意了,那他相邀,她也没道理拒绝。
危静颜走向了桓筠祯的马车,他侧开身,让她先行。
在他身上基本看不到上位者的傲慢和自以为是,他总是不露痕迹地给予她同等的对待,这也是她之前一心想要助他的原因。
她踩着脚蹬,在乔幽的搀扶,和三皇子的关注下,进到了马车内。
而后,桓筠祯紧随其后,车帘掀起,他弯下身,突然止住了动作,朝后面望去。
车内的危静颜关心道:“殿下?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一时高兴,略微紧张。”
桓筠祯嘴角弯起,微微笑着。
他不动声色地入座,神色自然,只右手贴近他的配剑,那样子似是能随时拔剑出鞘。
危静颜早就注意到了他的配剑,据她所知,虽然皇子们要学的课程多是以文为主,但他们也会挤出些时间来学武,这些皇子里,五皇子和几个年幼的皇子有习武的天分,其他的皇子多是半桶水水平。
于是危静颜特意好奇道:“我见殿下配剑从不离身,莫非殿下文武双全?”
应当不至于的,一众皇子里,武艺最好当属五皇子,宫中很少有人谈及三皇子的武艺,想来应该是比普通人强一些,却不及一般士兵的水平。
桓筠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气势比往常虚弱了些,自嘲说道:“要令你失望了,孤武艺不精,实难以拿出手,总带着此剑,是因为此剑是父皇在孤封王之日赏赐的,孤甚是喜欢,故而随身携带。”
他武艺不好,和她查到的结果一致。
反而他不怎么会武,更贴合他正派君子形象,武艺高强的君子,那就太强了,论理他有理,论无理,谁敢对着剑术不凡的君子无理,横竖都成了不败的存在。
危静颜很是体贴,细声细语地对他说道:“在我看来,武艺好不好没什么关系,半点损不了殿下的气概,洛京城的人都知道,殿下是最好的殿下。”
他面容之上的无措顿时散去,笑容越发真诚。
她端详着他,见他双眸中印着她的身影,听到他用低沉悦耳之声,含着期待和莫名的暧|昧问她:“你呢?也会认为孤是最好的吗?”
危静颜借着羞涩低下了头,而后似乎是怕他不明白,又小弧度地点了好几下头,如此答案不言而明。
这次,她给的回应是真实的。
她会选了他,就足以说明,她早就认为他在众皇子里是最好的,值得她下注。
在这意味不明的氛围中,马车缓缓到达了目的地。
他们没有进入莘国公府的庄子,而是直接去后山。
后山脚下,乔幽停在马车边,没有跟随危静颜前往半山腰之处的花海。
桓筠祯随身跟着的护卫见状想要询问,被桓筠祯抬手止住,也不再跟随。
因后山仍是国公府的管辖范围,莘国公府以武将出名,不会有不识相的来国公府的地盘上闹事。
半腰山处,嫣红花瓣,金黄花蕊,妖艳迷人眼,如天际红霞,印染大地,又如锦缎华贵,雍容华丽。
危静颜走入花丛,花之浓烈,人之淡雅,此刻却是相得益彰的。
桓筠祯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未几,他突然感叹道:“原来牡丹更衬你,国色天香,百花不能相比。”
危静颜摸了摸头上的碧玺桃花金簪,这是他亲手所赠,自是要给足颜面,“可我还是喜欢桃花,下次的香囊,也加入些桃花试试。”
他腰间是她送的香囊,她头上是他赠的金簪。
信物早已交换,可两心相同之日,却不知何时能来到。
无风之时,花丛微动,异动之声起,蹿出好几个身着粗布短衣,蒙着面疑似抢匪的人。
“把值钱的和女人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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