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记录,诗织夫人身上的诅咒发动袭击的时间是不定的。
虽然不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规律。
毕竟诅咒是因为人类的负面情绪而诞生的存在,所以理所当然,人类的文化、观念与认知,也会间接影响诅咒的能力及行动模式。
禅院的某本古籍中,曾经记载过这么一段说法。
——月主阴,于是月圆日有阴气极盛、适合阴暗之物修行的说法,而传统所说的“逢魔时”,也有“室内逢魔时”和“野外逢魔时”的区分。
在野外,逢魔时刻指的是自黄昏起到夜幕降临的这段时间,以及黎明到来前的一时辰内。
这两个时间段,是比较广为流传的野外百鬼作祟的高发期。
而室内不一样。
室内的“逢魔时”,大多认定是在子夜时刻。
大概就是深夜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
诗织夫人身上的诅咒每次发动袭击,也都是在这段时间内。
最晚也不会超出子夜范围。
而现在距离11点,还有一个小时。
。
如今已经是八月夏季了。
气温常时间徘徊在三十度上下,加上东京今年夏天湿度高,湿热的空气让人相当难受,哪怕只是站着不动,也会不由的起一身汗。
但赤司家有权有势,还不缺钱。
虽然他们不崇尚浪费,是三大财阀中最为低调的一家,但这个所谓的“低调”,也只是相对于其他两个财阀而言。
所以理所当然。
诗织夫人的房间,或者说整栋别墅,一贯都会用各种昂贵的家电24小时全天维持着室内最佳温度和湿度。
哪怕惠刚刚打开了窗户,窗户也会沿着轨道自动复原,以便室内继续维持正常温度。
因为诗织夫人陷入了很深的昏睡,不会再被光线晃醒,所以室内开了灯。
没开天花板上的大灯,而是墙壁周边的几盏柔和壁灯。
惠安静的守着诗织,注意力时时刻刻关注着四周。
这附近很干净。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干净,而是咒术概念上的干净。
白天过来的时候惠就发现了,这片高档住宅区四周一大圈都没有任何诅咒。
连最低等的诅咒蝇头都没有。
这种干净,显然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为清理的结果。
而这个人,惠也能猜到的是谁。
——就是昨天离职的、赤司家雇佣的自由咒术师做的吧。
从诗织夫人能平安活到现在来看,那位咒术师还是蛮可靠尽责的。
正因为尽责,所以那位姓大坪的咒术师,才会把四周清理的干干净净。
目的,是为了降低气息干扰。
诗织夫人身上的诅咒,袭击形式比较特殊。
是以诗织夫人为坐标,定点往目标附近传送本体投影,然后对其进行外部袭击式的诅咒。
因为传来的只是个诅咒分|身,所以泄露出来的气息,与诅咒的强度很不匹配。
据说气息非常非常的寡淡,连远近距离都很模糊,相当具有欺骗性。
所以如果四周存在游离诅咒,那股气息就有被误判的可能。
当然。
如果是经验老道又足够强大敏锐的术师,一般不会犯这种低级的误判错误。
毕竟优秀的术师才不会只靠气息来分辨诅咒方位,所以清不清理四周都不会带来太大的影响。
但那位大坪先生很谨慎。
尽管他有足够对抗的经验与能力,却仍旧为了万无一失、而把每一种可能影响他判断的苗头都掐死了。
而四周都清理的一干二净,没有任何干扰的好处就在于——在诅咒出现的瞬间,比大坪先生更加敏锐的少年咒术师,能够更加迅速精准地捕捉到那丝阴冷晦涩的气息。
“分|身的实力是准一级,那么本体实力应该是一级。”
铮的一声脆响,腰间的刀微微出窍,露出了一段锋锐银白、带着流水刀纹的刃面。
“本体基本可以肯定不会是特级,如果是被特级咒灵缠上,诗织夫人肯定不可能撑过三个月。”
继续自语着,垂着羽睫的惠看向了脚下。
他往脚下的影子灌输了一部分咒力。
不多。
但针对性的灌下去,足以将某个最近因为惠实力提升,因此越发懒洋洋的“特殊存在”唤醒。
“虽然不觉得我会失误,但是……喂,大黑,万一我不小心漏了什么,就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下诗织夫人了。”
“是很重要的事,所以给我认真一点。”
“等这起委托顺利结束,我就把你上次偷我的卡去网购了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事一笔勾销。”
惠压低嗓音说着,然后用力踩了踩影子。
他的影子像是流水一般,在缓慢回旋。
片刻,黑影很是懒散的往上翻出了一个小小的波浪,展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大致上是敷衍的应了一声。
下一刻。
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室内,忽然无端刮起了风。
风盘旋着,将窗帘吹得哗哗作响,与此同时,若有若无的咒力气息,也在空气中弥漫。
然而起风后的瞬间。
比风速还要更加清冽迅疾的刀锋铮鸣,在刹那间破空炸响。
嗡……!
什么东西,被斩断了。
那被风卷起的窗帘,将整扇窗户都露了出来。
窗外那巨大又透彻的圆月将泠泠的光辉投入室内,倒映缠绕至如镜面般的森寒的纤长刀面。
一发带着月辉的十字居合斩,切切实实的在空气中留下两道灼目冷冽的残影。
少年咒术师那如同潜伏在夜幕中狩猎的野兽般的绿眸,全神贯注的凝聚在面前骤然出现的扭曲咒灵上。
——深紫的皮肤,像是人一般的枯瘦细长的手脚,巨大又干瘪的野兽头颅,七星鳗般密密麻麻满是尖齿的嘴巴,和头颅上数十个疯狂转动的眼球。
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异色血液,从咒灵被斩断的身体部位涌出。
随后,咒灵被斩断的身体,接二连三啪嗒的掉落地面。
似乎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被斩断,剧痛袭来的瞬间,从圆月中带着恶意降临于诗织夫人身边的咒灵,顿时发出了无比刺耳的嘶吼声。
“好吵。”
居合斩结束后顺势收刀入鞘的少年术师低声喃喃。
随后,他站直了身体。
咒力被调动。
不多时,一黑一白的两只玉犬,就齐齐从脚下的黑影跃出至少年左右。
“准一级,果然两刀砍不死吗……那今天也得麻烦你们了,小黑,小白。”
背对着诗织,寸步不离守着身后的惠平静说道。
随后,他微微弓起腰背,修身的衣物勾勒出他纤细有力的身体弧线,带着半指手套的手,也再度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巨大的犬式神闻言立即压低身体,盯着目标发出了威吓的低吼。
滋啦。
壁灯在闪烁。
下一刻,灯光骤然熄灭。
先前被风卷起的窗帘早已落下。
……就仿佛狩猎的狼群一般,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细微月光,少年一侧三双在黑暗中深邃而锐利的眼眸,明亮又危险。
“尽情狩猎,然后饱餐一顿吧。”
头狼命令着,随后率先行动。
黑与白的式神也在头狼其后骤然冲上前,朝向那眨眼睛就修复好躯体的怪物张开了獠牙。
。
别墅外。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朱令缓缓的念着咒语,随后,包裹着别墅的漆黑的「帐」,如泼墨般一点点落下。
。
咒灵的种类千奇百怪。
其中,也是有存在“血液”构造的类型。
深紫色的血。
墨绿色的血。
也有少数鲜红的血。
普通人看不见这些血,只要是咒灵的一部分,没有“可视”能力的人都看不见。
自然。
也不会听见血液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一米二长的太刀刀锋朝下,异色的粘稠液体沿着锋刃滴落,在地面溅出一朵朵花。
有钱人家极其宽阔的房间内,昂贵奢华的地板被一地的诅咒残骸与血液覆盖。
挥了挥刀刃,将上面的血液甩掉,接着太刀归鞘。
趁诅咒尸体与血液消失之前,两只式神大快朵颐着。惠跳过地面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稳稳站在了诗织的床边。
诗织与她躺着的床,完好无损。
惠松了一口气。
确定战斗已经结束,少年想了想,抬起手,召唤出了圆鹿。
圆鹿四眼,长着一对长角,非常的强壮巨大,看上去很有压迫感。
但这样的圆鹿,性格却是极其温和的。
像是沉默但慈祥的长者一般,它低下头,轻轻蹭了蹭还没自己大腿高的少年的脸颊。
“圆鹿,你能不能让诗织夫人的身体好转一些?”惠摸了摸鹿脑袋,小声问道。
圆鹿看向了病床上的诗织。
随后,它稍稍向前迈了一步,接着将吻部轻轻点在诗织的额头上。
。
【反转术式】根据使用者的天赋和强度不同,带来的效果也不一样。
有的可以使整只手臂再生,有的只能治愈轻伤。
也有的极其偏科,只能治愈自己或者只能治愈别人。
咒术界更有强大到可以起死回生——当然,前提是刚死亡不久,身体各器官还没有彻底罢工——的【反转术式】上限的传说。
禅院引以为傲的「十种影法术」中唯一懂得【反转术式】的圆鹿,究竟能做到哪种地步呢?
惠目前还不是很清楚。
毕竟圆鹿如今肯定还未开发出全部能力。
但已经度过了今夜的袭击,他并不介意让圆鹿去试一试。
从诅咒多次袭击诗织,诗织却只是变得越发病弱的表现来看……这有点像是生命力被吸取走了的表现。
【反转术式】,即是与负面咒力截然相反的正面力量。
说不定能够弥补诗织被外力夺走的生命力。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人体有害处。
圆鹿只是轻点了诗织额间数秒,便消散了身体,回归了影子。
惠重新开了灯,然后静静观察、等待了一会。他甚至做好了如有必要就立即藏进影子里躲起来的准备。
但诗织似乎没什么动静,呼吸绵长自然,脸色也没什么变化。
并不算太过失望。
毕竟诅咒本体还在外界并未完全祓除,反转术式无效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惠呼出一口气,随后转过身,看向仍旧在勤勤恳恳吃着诅咒分|身尸体的玉犬。
片刻,他从口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机。
惠拨通了朱令的电话。
“朱令先生吗?”
“嗯,已经解决掉了,今晚没事了……”
“赤司先生还没睡?在等消息吗?”
“那就把这个消息汇给他听,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守到白天再去追寻诅咒本体。”
“对了,朱令先生,拜托你明早给我买一杯咖啡,你如果没什么事,现在可以去休息一下了。”
惠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往外走。
与此同时。
病床上气息虚弱的诗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她迟钝的转动眼睛,看向了身旁。
奇怪异色粘稠液体。
畸形可怕的怪物残骸。
漂亮的大狗狗。
和腰间带着刀的年幼少年刚巧离开房间的背影。
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做梦一般,女人晕晕乎乎,下一秒很快又再度陷入了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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