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把雪棠安置在了内院的正屋,有凝枝相陪,雪棠十分安心,早早便进入梦乡。
待她安置好了,沈离才向前院折返,刚踏进前院便见十一手执一封书信站在回廊处。
见到沈离,十一忙上前行礼,开口说道:“豫南的傅修安世子给王爷递了一封信。”
傅修安?他是第一个在朝堂上维护雪棠的朝臣,沈离对他倒是有几分印象。沈离接过书信,转身进入书房。
信中没有多言,只道想给沈离引荐一位门客,请沈离于明日巳时在明月楼相见。
门客?沈离敛目,信手将书信丢到火盆,待火光将信纸舔舐殆尽才踱步走出书房。
明月楼是京都最有名的食肆,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人声鼎沸、挤挤挨挨。沈离到的时候,一楼已挤满了食客,他径直跨上二楼。
傅修安已等候多时,见沈离进门,忙携着一旁的男子躬身行礼。
沈离也不多做寒暄,直接道:“不知世子想给本王引荐什么人?”
傅修安看向一旁的男子:“此人乃是名将班达,豫南抱德炀和、安稳无虞,将班将军留在豫南实属屈才,下官只盼着王爷能接纳班将军,如此,英雄方可有用武之地。”
听完傅修安的介绍,沈离才把目光投到班达身上,班达是典型的豫南人,眶低鼻阔,身材矮小,放在人群中定是寻不出来的,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会是将安则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战事奇才呢?
昭帝贪欢好色、昏庸无能,当政期间大英外忧内患祸事不绝,若不是以沈离、霍青、班达为首的将士誓死抵御外敌,大英恐怕早已被敌国蚕食。
沈离是皇子,霍青出身将门世家,唯有班达出身低微,他曾是宣平候府的家奴,对宣平候忠心耿耿,直至现在也唯宣平候马首是瞻。
沈离也不绕圈子,他凝着班达,沉声询问:“宣平候意欲让你做何事?”
班达回视沈离,言简意赅回话:“接替霍青,戍守辽东。”
沈离的眸子在班达身上扫过,最后落到傅修安身上:“宣平候想要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宣平候既愿意替他解燃眉之急,必是有所求。
傅修安自不能把真实原因告诉沈离,只按宣平候的交待回话:“王爷是天选之人,家父别无所求,只望王爷将来削藩的时候能对豫南手下留情。”
沈离幽深如潭的眸中闪过一道锋利的光芒,那光芒只显现了一瞬,便又迅速湮灭。
他沉默片刻,一字一顿道:“本王允了。”
颀王素有贤名,是言出必行之人,得到他的承诺便算是为豫南求了一块免死金牌,宣平候这一决定可谓一举两得。
沈离日理万机,事情既已谈妥,便不好再耽搁他的时间,傅修安打开房门,对沈离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离提步向门外走去,经过傅修安身边时忽闻到一股雅致清冽的雪松香味,他顿住脚步,沉声问道:“世子喜欢用雪松熏香?”
这问题便有些没头没脑了,傅修安不知沈离是何意,却还是如实点了点头。
沈离不再多言,只握着玉扳指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
沈离一回到衔云院便将十一叫到书房,低声吩咐:“派人到豫南走一趟,查一查宣平候最近的动向。”
眨眼间就到了王太后的生辰,王太后喜奢靡,内务府为了博得她的欢心,将千秋宴办的十分豪奢。
这一日皇室成员齐聚一堂,纷纷向太后呈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生辰礼,雪棠虽厌恶王太后,却也不得不敷衍塞责。她给王太后准备的是一副祖母绿手镯,不算太华贵,却也挑不出错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因着过生辰,王太后心情格外好,放出话来,说是不论规矩只论家常,要由着小辈的性子玩闹。
都是在皇宫长起来的龙子凤孙,哪怕看起来再单纯烂漫,心里也有自己的成算。虽说太后发了话让众人由着性子玩闹,却也没人敢真的放肆,尽多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说说知心话。
雪棠身份尴尬,照例没有人与她结交,众星捧月长大的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冷落,便是那处境都让她觉得尴尬。
雪棠虽不习惯,却也知道今日的状况会成为常态,只尽力压下内心的不适,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案几前的菜肴上。
她夹起一块笋片欲要品尝,忽听安乐道:“母后,儿臣听闻安宁妹妹舞姿卓绝、倾国倾城,今日是母后的好日子,不若让安宁妹妹给母后舞上一曲,以表孝心。”
安乐话音一落,众人便纷纷把目光投向雪棠。
谢贵妃在音律上极有造诣,受谢贵妃的影响,雪棠也十分喜欢音乐,不仅舞跳得好,还弹得一手好琵琶。
雪棠是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舞的,可安乐一个“孝”字压下来,她便是再不愿意,也得就范。
雪棠只得含笑应下,和乐师打了一声招呼便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雪棠身姿婀娜,跳舞的时候极其灵动,粉色衣袖甩将开来,犹如满山桃花渐次开放,摇摇曳曳,醉人心脾。
贵女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的先例,安乐原想借跳舞一事下雪棠的脸面,没成想雪棠不仅没有丢人现眼,反倒出了好大的风头。
安乐懊恼不已又无处发泄,只不停地用筷子捣咕案几上的饭食,原本精美的葱烧海参简直要被她捣成粉末。
雪棠尚在起舞,梁王目不转睛地凝着她,目光简直要粘在她身上。
梁王随了昭帝,原就是贪欢好色之徒,现下看到雪棠的风姿又如何还按捺的住,一颗心蠢蠢欲动,恨不得当即就把雪棠占为己有。
可惜,满朝文武都知道颀王念旧情,有意庇护雪棠。大业未成,他不好冒然得罪颀王,待他登上大统,定要把这个所谓的皇妹圈禁起来,日日痴缠。
“皇兄!”梁王尚在想入非非,忽听到有人相唤,转过头看,只见沈离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凝着他。
沈离举起杯盏,对梁王道:“皇兄是父皇的长子,若能克己复礼、严束已身,定能实现夙愿、大展宏图。”
沈离的话有些似是而非,既像是提醒梁王不要有非分之想,又像是在暗示他天下唾手可得。
梁王不知道沈离究竟是何意,却又不好大喇喇问出来,只举起杯盏和沈离对饮了一杯酒。
乐声渐渐停歇,一舞终了,雪棠赢得了满堂喝彩。
太后虽不喜欢雪棠,却也不能否认她宛若惊鸿的优美舞姿,为显示自己赏罚分明的气度,当即便赏了雪棠一对耳铛。
雪棠半点风头都不想出,向太后谢过恩,便又坐回自己的案几,没成想刚坐下就见霍青端着一杯酒踱到她跟前。
雪棠当即就警醒起来,脊背挺得直直的,眸中满是抗拒之意。
霍青将她的反应瞧在眼中,脸上笑意更甚,他将手中的杯盏递到雪棠跟前,开口说道:“九公主舞姿曼妙,微臣甚倾慕,还望九公主能笑纳微臣这杯酒。”
目光下移,只见那杯盏中盛了满满一盏烈酒,雪棠从未饮过酒,又如何敢贸然饮一整盏,刚想拒绝,便见一只修长的手将那杯盏接过,放到了一旁的案几上。
“雪棠从不饮酒,怕是要辜负将军的美意了。”沈离慢悠悠踱到霍青和雪棠中间,不动声色将二人隔开。
霍青被沈离下了面子,当即就沉下脸来,他抬头看向太后,朗声道:“臣倾慕九公主,欲请公主饮一杯酒,还望太后恩准。”
这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太后想都没想,当即便要应允,话还未出口,便听沈离道:“雪棠身子娇弱,不能饮酒。”
沈离沉稳内敛,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王太后虽知道他碍于幼时的情谊待雪棠有所不同,却万万没料到他会当着众人的面庇佑雪棠。
一边是驻守边疆的大将,一边是权势滔天的王爷,王太后虽身份尊贵,却也不敢贸然得罪其中的一方。
她沉思片刻,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对一旁的内侍吩咐道:“去取一盏荔枝酒过来,荔枝酒清甜,虽有酒香,却并不灼人。便是不饮酒的人喝了也无碍。”
不过片刻功夫,内侍便将荔枝酒捧到雪棠跟前,甜丝丝的荔枝香味萦绕在鼻端,馥郁又诱人。
左右不过一盏荔枝酒,沈离不再多言,眼看着雪棠将一盏果酒饮了个干干净净。
沈离没想到雪棠的酒量会小到只饮一杯荔枝酒就酣醉的程度,宴会结束,雪棠慢吞吞向衔云院折返,起初倒是瞧不出异样,待路过翁山湖时,竟绕着湖边的柳树打起转来。
脚步踉跄,磕磕绊绊,仿若刚刚破壳的小鸭子。凭她这个状态,便是天光大亮都到不了衔云院。
沈离扬唇笑了笑,俯身勾住雪棠膝弯将她横抱而起。
约是醉酒会让人的胆子变大,被沈离抱在怀里,雪棠倒是一点都不拘束,她眯起眼睛卧在他胸前,小小的一团,不知有多舒服。
皇宫规矩森严,虽住着成千上万的人,到了夜晚却安静的落针可闻。
夜静悄悄的,怀中那个小人儿的呼吸也渐趋平稳,沈离原以为雪棠睡着了,却见她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雪棠醉眼朦胧的仰视着沈离,娇声道:“皇兄,你怎么这样好看呀!”
沈离生的剑眉星眸、俊美无俦,容貌极出挑,但因着性情高洁、功勋卓著,与之相处的人都会把关注点放在他的品行上,甚少有人关注他的外貌。雪棠是第一个夸赞他好看的人。
沈离的眸色深了深,贴着雪棠的手臂也不由勾得更紧了,他顺着雪棠的话往下问:“哪里好看?”
哪里好看?雪棠认真思索起来,她端详着沈离,伸手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摸摸他的额头,点一点他的鼻子,最后把手指贴到他纤薄的嘴唇上,小声道:“皇兄那儿那儿都好看。”
雪棠玩儿的不亦乐乎,手指又从沈离的嘴唇上离开,沿着他的脖颈往下划,沈离起初倒也没在意,直到她的手指摁在他的喉结上。
沈离步伐一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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