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第 61 章
◎男人多的是。总能有喜欢的。◎
江林州深觉头疼, 恨不得谢兰辞立时出现在此处。
若非今日皇上又将人召去,这苦差事如何会落在他头上?
江林州不远不近地跟在虞烟楚芫身后,如非必要,不曾上前来打扰她们说话。
楚芫此前原打算带虞烟去附近的筑云寺走走, 筑云寺临近书院, 又以姻缘灵验闻名, 门外有家占地宽阔的书斋,街巷之间走个两三步,就能遇上一个读书人。
不提别的, 虞峣相熟的同窗里头, 便有好几位住在附近。
虞烟见江林州巴巴望着楚芫,哪敢让江林州看着她们走到筑云寺去。
倘若把江林州气坏了身子, 罪过就大了。
楚芫刚起了话头,虞烟便说日头太大,还是不去了。
楚芫看了看天,挑眉道:“今日还热?”
虞烟哑口无言, 不怪江大人在阿芫面前如此听话,她也是一样呢。
楚芫看她没有想法, 也不勉强, 一道往如意楼走去, 一面与她低语:“看来我们烟烟是冰肌玉骨, 一丁点热也受不了的。赶紧让青柚教教你,去水里泡着吧。”
还是算了吧。
虞烟亲眼见过青柚入水救人,像飞鸟一般把人拎了起来,轻功和水性都是一流, 一举一动流畅自然, 哪能教的了她。
虞樱嫌弃虞烟首饰素净, 前阵子就催她来置办头面,但近来应酬颇多,未能同行。楚芫正好要为表亲备礼,便顺道为虞烟把把关。
如意楼首饰精美,为京中贵妇闺秀所喜,匠人手艺精湛构思巧妙,实乃不二之选。
虞烟一走进门中,便想起上回在此知晓玉镯来处的尴尬场面,幸好没见到那位接待过她的娘子。
那位娘子只需一眼便看出这镯子的来处,似乎还对她和谢兰辞的交情有些误会。
当日她初次知晓他的身份,惊讶震撼之余,只顾着为先前莽撞举动而羞恼。
而今日再来,她的心境又有不同。
虞烟从未对旁的男子有过这种心意,也不曾见过其他姑娘恋慕男子时的种种反应,只能凭着本能来行事。
这价值不菲的玉镯是他的补偿,仅此而已。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她已经无法再与人条分缕析地说明,他们从无可能。
婢女将一行人引进后院,虞烟楚芫在屋中挑选首饰,江林州只在掏钱时出声,很有自知之明地坐在一旁喝茶,耐心十足地候着二位小姐。
楚芫去与匠人交谈的空当,江林州偏头一看,虞烟又与接待的婢女交谈起来,“这个至少等上半年?”语气有些惆怅。
江林州立时看向婢女,十分阔气地加钱让人赶制,既然已开了口,便顺势和虞烟攀谈起来:“虞小姐是等着急用?”
虞烟觉得没必要瞒着,看了眼楚芫还没回来,小声道:“你们婚期定在何时?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前一刻,江林州还全想着如何追问,但听了这话,脑中嗡地一下,原来是他和楚芫的新婚贺礼,霎时间唇角翘起,绽开一个笑容,反应过来,又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欣喜与雀跃。
江林州掩唇清了清嗓子,对着把他看作自己人的虞烟,神色缓和下来,“还没有定下来。兴许在明年秋日……等她身子好些了,再做打算。”
虞烟若有所思,点点头,又给婢女说了要求,婢女一一记下。
虞烟又看向江林州,回想起他方才略显愁闷的脸色,“江大人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江林州下意识否认,顿了顿,又道,“太医院某位小大夫常去虞府,是谁病了?”
虞烟压根没想到他怎么知道,立时否认:“我们从前便认识,他在京中没有旁的亲朋好友,我闲来无事便会招待一二。多谢江大人关心。”
江林州温声道:“看来你们交情颇深,有医术精湛的一位好友,也是幸事。”
片刻后又佯作不经意地问道,“不知他休沐时喜欢玩些什么,京城有意思的地方很多,没去过当真可惜。”
元潇在太医院是一副好学勤恳模样,见了虞烟少不了抱怨几句,说忙得手都要抬不起来了,虞烟真没想过把他带去四处游玩。
江林州既然提起,她想了想:“他休息的日子不多,我们早有约定,若要去游山玩水,得两个月之后了。”
江林州是想随便问问,没想把虞烟之后两个月都要与元潇时常见面的事问出来。
江林州笑容僵硬,打断道:“四时景色不同,那时若还有需要,尽管来问我。”
若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带给谢兰辞,江林州已经能想到那平素淡漠寡情的谢世子会是如何不悦。
为了不再受其牵连,这些事还是等谢兰辞亲自来问吧,若有误会,当面便能澄清。
若不是误会……光风霁月的国公世子,也不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吧。
江林州说完,两息后方觉出他的话漏洞百出。
若到了秋日,虞烟仍是每旬都与元潇结伴同游,那如何是好?
想他谢兰辞年少成名,春风得意,在朝堂之上从未有低头之时,有其出色天资和家世,从来没有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难道如今就要栽在虞烟手里了?
许是这二人初遇的时机便不同凡响,江林州在起初并没发觉谢兰辞待虞烟有何区别。
受人谋害卷入案件的受害人,多照顾一点也是应该的。
但如今知晓他的心意,江林州再回想起来,不论近日,从最开始就对虞烟格外不同。
江林州暗叹,他先前可没错过车夫和珠珠的对话,她们原本要去筑云寺,虞烟见他在这里才找借口没去。
从前国公府上下为谢兰辞婚事操心,谢兰辞置之不顾,只如清风拂袖,从未在心上停留。
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也该到他为这些男女之事多费心思了。
论起这事,江林州现下可是谢兰辞的前辈,一想到自己为讨表妹开心做的种种努力,便止不住想笑。
实在想不出谢兰辞在乎一个人,又会是什么表现。
虞烟坐在椅中,婢女挑了个簪子插入她发间,江林州思忖间,偏头瞥了一眼,大约也只有这位姑娘能一探究竟了。
只是谢兰辞心思颇深,算无遗策,虞烟性子又与常人不同,能发现得了吗?
楚芫跟匠人聊过,了结一桩大事,回来颇有闲心地给虞烟挑了耳坠,清透玉珠衬得肌肤愈发白皙,线条精致。
虞烟很不习惯,从楚芫给她戴上那一刻起,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只有眼珠子能转一转,楚芫不过不小心碰上她的耳朵,虞烟的耳朵就红了个透,连带着脖颈也染上绯色。
虞烟为了回家不被四姐姐戳额头,还是得再挑些耳坠,便由着楚芫为她试戴,语声格外轻软,“阿芫去了很久。”
楚芫本来已经与人聊完,交代清楚,但即将离开时看到周以宁过来,便又待了片刻。
虞烟随口提起,楚芫动作微顿,什么也没说,又换上珍珠耳坠。
虞烟手放在膝上,端坐椅中,玉颈泛粉,耳尖通红,哪怕觉得痒,也只会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她,从小就不会与人争辩,在亲密好友面前,更是绵软得不像话。
楚芫对着这张脸看了许多年,按理说早已看惯,但虞烟正值年少,眉眼间艳色愈显,偏偏还是生气时只会瞪人,一哄就好的性子,让人忍不住手痒,想要欺负一番。
难怪虞樱喜欢花心思替她妆扮,楚芫亦在其中找到些不寻常的乐趣。
虞烟拿好婢女递来的锦盒,瞥见江林州止不住地看向楚芫,缓了步伐,让他们单独说说话。
江林州意识到虞烟落在后面,感激地投来一眼。
虞烟缓步走在庭中,只听得一声惊呼,下一瞬便有人自身后撞来,虞烟险些摔倒,珠珠在前面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身后撞来的那人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怀里抱着的画卷掉了两个,滚到草丛中,抱画的婢女摔倒在地,以身子护住,才把怀里其他东西护住。
虞烟没有大碍,回头看去的眼神与这婢女对上,她艰难站起身来,神色惶然,匆忙去拣掉落之物,回头看虞烟,神色便有些怨怼。
一位小姐在奴仆环绕中走来,缓步走下台阶,那婢女余光瞥见,也来不及重整衣衫,羞惭低头:“奴婢有罪。”
周以宁眉心微蹙,但下一瞬便舒展开来,语气轻淡:“无妨。”
“幸好护住了姑娘的这两幅画作。”那婢女颇有怨气地看向虞烟,语气微妙,“这位小姐无声无息地走在前面,奴婢一时没看清才撞了上去。小姐可有不适?”
虞烟有珠珠扶住,没有摔倒,她不爱为难人,便摇了摇头,“你行色匆忙,抱了许多画轴,往后多加小心。”
“奴婢是该万分小心。”抱画的婢女下巴微扬,把怀里的画轴又抱紧了些。
这下不用她再说,虞烟也看出这画卷的出处,视线微滞。
这画她在西苑见过,放在谢兰辞书房南面的几案上,相繁说这些是陛下着人送来,虞烟没有旁的可玩,又对这些画作很是好奇,也曾在旁观赏。
但唯有角落里那两个画卷不曾展开,她那时只以为是桌案太小的缘故,但现在想想,也可能是万分珍惜,所以不肯轻易示人。
这两幅画不知何故,又回到了周以宁手中。
虞烟抿了抿唇,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只握了握珠珠的手,才感觉心下好受几分。
周以宁视线落在虞烟身上,大约没能辨认出虞烟身份,轻声道:“婢女莽撞,是我管教不严。姑娘伤得重不重?”
虞烟摇头,“还有人在等。”说罢,便转身离去。
还没走远,便听见话音传来:“姑娘定的头面明日便送去,定不会误了时辰。”
“这样最好。我家小姐在外多时,回京后头一次出门便要去赴谢大娘子的宴席,可马虎不得。”
周以宁眉间有一丝疲惫,那犯了错的婢女还一个劲地盯着那主仆二人的背影,目光不由一冷。
婢女察觉之时,便小声告饶:“姑娘恕罪。奴婢知错。只是看这位姑娘,有些面熟,像是传言说的那位虞家五小姐。”
放眼京城,有如此容色的女子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能胜过方才那位的,还真没有。
周以宁红唇轻抿,静了片刻,才道:“你既知道,下回再见,不可无礼。”
虞烟在如意楼待了一个时辰,偏生在出门时遇到了秋娘,秋娘笑意盈盈地与她搭话,虞烟兴致不高,寒暄两句便走了出去。
秋娘旁边的小婢女看她若有所思,疑惑道:“周小姐还在等着,娘子不去见她吗。”
秋娘却没有挪步。
谢世子的心思在谁身上,她一个外人看不清楚。但论在意,谁也不能越过虞家这位。
旁的不论,哪有人随便把来历不凡的镯子赠与旁人,他谢家又不缺这点银两,真要致歉补偿,有的是法子。
虞烟一路走来,心绪还算平静,但一看到楚芫撑伞向她招手,虞烟立马快步躲到她伞下去,放慢的语调让她听起来格外可怜:“我被人撞了,好疼。”
“没有伤到,但是有些难受。”
虞烟感受一番,心尖酸酸涩涩,实在闷得厉害,眸中虽没有眼泪,但平日亮汪汪的瞳眸失了光彩,可怜巴巴的叫人心疼。
楚芫见她不适,心口一紧,但还没来得及担心,就听虞烟一面说着难受,一面又对她说一会儿就好。
弄得楚芫哭笑不得,只好抬手碰了碰她肩背,见她没有喊疼才放下心来。
江林州听到只言片语,便道:“天色尚早,不如去医馆看一看。”
虞烟拒绝了他的好意,“我回去养一养便好。家中有人精于此道,不用麻烦了。”
江林州不知青柚底细,闻言目光自珠珠身上掠过,不由眉头一紧,虞烟说的那人,不会是元潇吧?
虞烟完全没注意到江林州微妙的表情,转头和楚芫约定:“明日我去接你,一起去筑云寺逛逛。”
心病还须心药医。
男人多的是,多看看总能有喜欢的。
62 ☪ 第 62 章
◎她喜欢什么,他是知道的。◎
江林州一震, 还不如今日去,至少有他跟在后面,哪些不正经的男人也不会凑过来。
他今日颇得了些乐趣,不仅被虞烟认作自己人, 表妹也对他和颜悦色起来, 但, 到底记挂着谢兰辞的嘱托,江林州犹豫一瞬,便想开口。
不料, 楚芫正好转头望来, 唇畔没有笑意但眸子水盈盈的,江林州不知自己可是典籍卷宗看多了, 竟然觉得表妹含情脉脉,心下柔情涌动,霎时间把诸种琐事都忘了干净。
楚芫:“既没有旁事,我也不耽搁你, 快去忙吧。”
江林州傻站着没说话,楚芫又瞪他一眼:“没有赶你, 晚间让人给你送饭食过来。”
江林州错失说话的机会, 这时再说又多了两分刻意。
楚芫不是千依百顺的性子, 倘若他说筑云寺不可去, 她偏要过去看看。
至于虞烟,江林州不大了解她和谢兰辞的牵扯,但谢兰辞那样人物,大约也摸清了她的性子。
而且, 还能一去筑云寺就遇上称心如意的郎君?
虞烟挽着楚芫上了马车, 余光瞥见江林州百感交集的神色, 又看楚芫笑吟吟的样子,不禁升起疑惑。
好奇怪啊。
楚芫:“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
虞烟对江林州的神色有些顾虑,但他有手有脚的,有点小毛病应该也会自己去看大夫。
江林州和谢兰辞认识多年,早年虽未深交,但对他为人如何早有耳闻。
把话带到,江林州便听得谢兰辞接连发问。
“明日便去?”
江林州还不至于转头便忘,颔了颔首:“这没什么,听车夫提了一句,明日虞家有客人上门,大约不能成行。”
谢兰辞把玩着手中玉佩,不冷不热地睨他一眼,江林州摸了摸鼻子。
江林州有些心虚,但以前谢兰辞总奚落他为男女之情魂不守舍,没想到这人也有今天,当即理直气壮道:“能出门散散心,也是好事。近来景色颇好,不似前日炎热。”
话至一半,又想到清晨行色匆忙赶来请人的那位太监,江林州问道,“连衣衫都换过,今日莫非陪陛下上山了?”
谢兰辞没有否认。
江林州道:“瞧你这牵挂的样子,若能早些赶回来,也用不上我来递消息。是去了何处,没记得那座山上还建了大狱,这些天事务繁杂,总不会是为了赏景才叫你去了一趟。”
“是西苑附近的古寺。”
谢兰辞神色苍白,江林州作为共事之人,嘴巴一张就想提醒他多休息休息,但又觉得他知道分寸,若开口说他精力不济,还不知要如何催促办案。
也不是不能忙。但还有心上人在家中等着,谁能忙完四五个时辰,马不停蹄地又挑灯理事?江林州另起了话头,“这就不奇怪了。宁先生补上了壁画?据传是高僧行至寺中,即兴画成,以前未曾毁掉时,颇为灵验,信众无数。”
“画中仙草,便是灵药,只治画中仙,这些传言,不知是从何处传到宫中。”
江林州道:“关心则乱。陛下……到底待你不同。”
桌上成山的卷宗已然被人收起,门扉轻响,相繁又抱了一摞进来,江林州倒吸了一口冷气。
相繁一笑,解释道:“这是明日要用的,主子让我提前取了来。”
江林州叹道:“下回早些说,不然这些卷册,除了他,谁还能在今日看完?”
谢兰辞起身往外走,江林州怀疑他是想把自己扔下与这些卷宗相对,不由高声喊道:“你去何处?”
谢兰辞眸色黑沉,淡声道:“你说呢?”
江林州该说什么?
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旁人要见你,到了门上也被打发走了。你不是不得空闲?”
谢兰辞道:“琐碎小事,自然无暇顾及。但紧要之事,当然得管一管的。”
筑云寺地处闹市,江林州很想提醒他那附近连个毛贼都不曾有。
但谢兰辞行至檐下,又顿了步伐,江林州走出来看他还在这儿,奇道:“怎么没走?”
谢兰辞眼神微动,抿唇不言。
从前落难时便不提了,但现在又怎么好让她看到自己憔悴病弱的样子。
稍一回想,她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也只在那几次,正好是他锦衣玉冠,意态风流的样子。
旁的不敢确定。
但他的容貌,应当是很受她喜欢的。
63 ☪ 第 63 章
◎还继续吗?◎
江林州脑子想些什么, 楚芫虽不能一猜便中,但这日他格外反常,竟破天荒地拦着她不让去筑云寺。
根源大约在虞烟身上。
楚芫转了转眸子,虞烟恰好也向她看来, 小姑娘兴许纠结许久, 动了动唇劝道:“江大人去忙, 我们还是回去吧。”
一副害怕二人闹出不快的样子。
楚芫幽幽道:“好啊,现在已经把他看作自己人了。不听我的话,偏要听他的。”
虞烟哑口无言。
这趟出门本就是自己提起, 方才看江林州那般在意, 她要是让二人为此吵上几句,岂不是罪过?
楚芫见虞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眉心微蹙,轻叹了口气。
虞烟比常人迟钝许多,只在最亲近时会与人袒露心迹,若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心意, 她绝不会多想。
谢兰辞这般人物,总不能瞧不出虞烟的性情如何。若他当真有意, 必定会想着法子让她明白, 绝不会让虞烟有一丝误会的可能。
若没有这样的耐心, 那也不会是虞烟的良配。
楚芫先前还担心虞烟被人三言两语哄了去。
但现在细细想来, 这个漂亮的小木头疙瘩也不是那般好哄的。
江林州在楚芫这里不怎么讲道理,早两年也是个在外威严甚重,对内手段百出的。
按常理来讲,若没有谢兰辞的授意, 江林州绝不会多打听元潇的事。
楚芫有心想再问问他, 谢兰辞究竟作何打算, 但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没见着人。
更是听说谢兰辞缺席盛会,陛下某日夜里,还曾去镇国公府探望。
虞烟早几日表露了要另择夫婿的意思,这些闲话青柚纵使听了,也不会往她耳中传。
在青柚这里,只要不是病入膏肓,全是活得好好的。
虞大夫人娘家嫂子正逢整寿,虞烟随大房众人赴宴,这才又听人提起谢兰辞。
这日宴上有许多年轻公子未曾定下婚事,虞烟一连见了十来个。
先是虞峣的同窗,其中有两个她见过几次,虞峣脸色越来越黑,这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虞樱楚芫的那些表哥,虞烟更是看不过来,有时连哪家的亲戚也分不清楚,一概跟着她们叫表兄就好。
虞烟一一招呼过后,想静下来坐一会儿,也有人凑过来同她说话。
茶楼里说书先生也没有这般累的,虞烟支撑不住,躲在楚芫身边装小哑巴。
楚芫精力不济是众所周知的,前来与她搭讪的亲友都很有分寸。
等没人的时候,楚芫便又开始问她,有没有喜欢的。
虞烟凡事要吃过亏才能长记性。
从周议章那里明白,家里长辈难对付的,不可。
薛宁远让她知道,难缠又不讲理的,不行。
但这些教训也没多少意思。
两个都不是她喜欢的。
悄悄想了想谢兰辞,他倒没什么毛病,但问题在于,虞烟也想不清她喜欢何处。
……可能是喜欢最初认识的谢公子。
若一早知道他是谢兰辞,她绝不会动一点心思。
闲坐庭中,虞烟时不时地也起身走动走动,还在桥边遇见了相锦,他说谢兰辞的病情,虞烟照例说了些场面话。
以前知道他睡得不好,便四处搜寻香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污尓司久凌罢衣九尓方良药,虞烟这时绝口不提要去看望的话。
今日宴中上百人,想见他的多得是,不缺她一个。
相锦没得到想要的答复,这便罢了,相锦一想到诸多年轻公子围住虞烟的情景就头大。
早知便该把谢芊芊也带上,比起跟在谢兰辞面前,谢芊芊更乐意待在虞烟身边,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也会收敛几分。
就二人说话的片刻工夫,又有人迎面走来,唤了声虞家表妹。
相锦颇觉棘手,一脸麻木地转过头去,走来的小公子一惊,又连忙问谢兰辞身子如何。
相锦借机多说了几句,但虞烟似乎不为所动。
周以宁从廊上经过,虞烟与她并不熟悉,但只需一眼便能认出她来。
相锦敏锐地察觉到虞烟心不在焉,沿着她视线看去,还以为是主子亲自过来,但一一看过去,没有哪个是需要特别注意的人物,一头雾水-
虞烟没过多久,还是见到了谢兰辞。
当时她正在听着身旁的清俊公子讲述着游学趣事,转头就看相繁杵在那里,相繁办事直来直去,一来就说谢兰辞请她过去。
谢兰辞目光落在她脸上,巡过一遍,声音淡淡:“你这几日见过的年轻公子,比我见的还多。”
虞烟心觉今日天晴晴好,她也没犯什么耳聋眼花的毛病。
她没听错。但是谢兰辞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眉眼疏朗,垂眸盯着人瞧时眸底幽黑,让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虞烟凝思片刻,把最像样的答案拿了出来。
谢兰辞看她没有立马否认,心下已是不虞,药性压下的痛楚似乎找到这个空当,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连带着心口都有几分异样。
但稍一回神,便立马明白过来,毒发时从来不会有这般症状,是他见到她同旁的男子说话,妒意滋长罢了。
虞烟侧脸在日光下莹白细腻,约莫是不想惹他生气,乖觉得紧,凝神想着他的用意,谢兰辞难得有些无奈。
难道他的心意,便如此难以揣度。
还是她从未把他放在心上,所以不会有如此猜测。
谢兰辞耐心即将告罄,虞烟眼睫轻眨,只觉得他还记得过去的承诺,要为她把把关。
虞烟垂眸,启唇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也没有个个都喜欢,不用每个人都查一遍。”
他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能走到双方亲长商议婚事,打算上门提亲那一步再请他帮忙。
随随便便就劳烦他,不是杀鸡用牛刀是什么?
谢兰辞似是怔了一瞬,随即点头,语声温润,虞烟觉得和以往没有多少差别:“那下一步你作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来得好生奇怪,虞烟不明就里,张口便道:“自然是多与人见几面,挑出一个最合心意的……”
话未说完,便被谢兰辞捏住下巴,他指上用了两分劲力,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虞烟很擅长为谢兰辞辩白,对他有万分信任,总能替他的举动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但眼下这状况,她实在不大明白。
“不可以。”
谢兰辞不动声色地靠近,垂下的宽袖与她衣袖相触。
虞烟好歹见过些世面,和谢兰辞又不是……没有接触,这点距离还不能让她惊慌失措。
但他看过来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
谢兰辞松开手,但未曾退开,虞烟抬眼看着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目光放肆大胆地在他脸上来回看,遗憾想道,其他男子的确不如他长得好看。
这种冒犯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虞烟一面在心底唾弃自己的色心,又退让一步,勉为其难道:“你若是繁忙,我再仔细想想,今日也能给你答复。”
谢兰辞抚过腕上珠串,定了心意,道:“你在收到虞将军的信件后,似乎格外着急。在我这里,你有难处尽可开口,不用急着与人定下。”
虞烟心口一紧,除去薛宁远的步步紧逼,她的确还有个不能为人所言的难处。
谢兰辞心绪稍缓,忍着毒性发作的苦痛,略作思量。
他得一个夫人,自然没有什么不情愿。
她的难处迎刃而解,多一个夫君,这很公平。
唯一的麻烦在于,她的心意。
谢兰辞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任由这悬而未决的事由主宰心绪,直至今日方知沉溺情爱的滋味。
若让她随心意做出选择,他自是准允。
但念及这选择的另一端牵系着另一个男人……谢兰辞不必思索,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谢兰辞知道她会想些什么,但不知这短短片刻,她最先想起的究竟是谁。
给了承诺,予她随心决断的自由,但容她选择的,只有他,只能是他。
今日方才知晓,他并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到此,仍是受她牵绊。
“我已有决断。虽不能让你事事满意,但八九分还是能做到的。”谢兰辞又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我的确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只有你能帮我。”虞烟轻声道。
谢兰辞眉眼间神色冷淡,闻言颔首:“你说。”
虞烟知道耽误不得,趁着这头脑发热的功夫,走到他面前。
直到这时,谢兰辞神色不改,一副耐心等候她开口的淡然模样。
虞烟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跃跃欲试。
她果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根本不是他有事才要相繁找她。
是把她找来,谢兰辞今日才有了大事。
这时虞烟完全没有去想后果如何,而是在宽慰自己,他脸色冷一些也不影响什么。
应该很简单的。大家都行,她也可以。
虞烟接下来的举动完全出乎谢兰辞预料,直到她亲到唇上,谢兰辞才缓缓地眨了下眼。
虞烟心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手腕被谢兰辞制住也忘了反抗,不顺利好像才是符合常理的。
谢兰辞神色微滞,虞烟见他面色发白,只当他生气,没往其他事上想。
接下来便只等着他的宣判,虞烟直勾勾地看住他。
长得好看,亲上去果然也很舒服。虞烟心满意足。
谢兰辞被她堵在屏风前,轻缓地眨了眨眼,神色空茫,有一瞬的犹疑。
谢兰辞握住她的手,推事断案鲜有错漏,但这时面对她,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沉默两息,方才开口:“这是补偿?还是别的什么。”
虞烟灵光一闪,这大概是她此生唯一一次机会,对他的提问避而不谈,朦朦胧胧间凭着本能行事,学会了得寸进尺:“我都没有做好。是不算的。”
谢兰辞没有反驳,虞烟来不及管他的反应。
事实上,阵阵涌上的痛感和她的亲吻带来的感觉混杂在一处,他没有丝毫余力去思考旁的东西。
她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只要不再与其他男子亲密无间,谈笑自若。
虞烟知道机不可失,几乎是撞在了他的怀里,抓住他的衣襟,仰起头,谢兰辞倚在屏风上,自骨缝钻出的痛觉蒙蔽了所有知觉,只知道要好好抱住她。
虞烟心跳得很快,没有做过,也就不能讲究什么章法,只好把想到的全都用上了,虽然如此,动作依旧是笨拙的。
她陷落在他怀中,谢兰辞揽住她的腰,娇娇小小的一团。
虞烟太过紧张,到底没有用过这些手段,到最后也就是在他下颌唇角胡乱亲了亲,颇有些顾此失彼的意思,末了又贴上他的唇。
正这时,廊上忽而响起一阵脚步声,来人越走越近,虞烟意识到外面有人时,婢女已经走到门边,只需向前一步就能迈进屋中。
谢兰辞环住她腰身,两人位置颠倒过来,起初他没控制好力气,一手掌着她的肩,把人压在屏风上,由门边看去,是十足亲密的姿态,婢女愣在原地。
他身量高,将她遮得很好,虞烟不敢擅动,谢兰辞声音微哑:“出去。”
婢女只见蓝色裙角自眼前一晃而过,但瞧清楚屋中那人的面容,立即垂头应是,没敢逗留。
这一打岔,虞烟清醒过来,没有了方才那旖旎氛围,再做什么也不太合适,总之是没了那个胆量。
谢兰辞捏了捏她耳垂,虞烟仰起头,靠在屏风上无路可退,呼吸微紧,他低眸,黑眸清润,看得虞烟心绪不宁,他轻声问:“还继续吗?”
虞烟还不知道自己只会一点不中用的招数,自以为已经功德圆满,别开眼:“不用了。”
接下来便要发落她了吧。
找什么借口好呢。
何员外家搭的喜房之内,他反复叮嘱她不要用何家备的吃食,以免中了那些不正经的毒。
掐指一算,这也隔了上百日,太过牵强。
虞烟抿了抿唇,有一丝忐忑,谢兰辞俯身,又揉了揉他耳尖,虞烟能感觉到他指腹凉凉的,她的耳朵一定红透了。
他看向她眼底,又缓缓向下,虞烟突然发现自己很会看他脸色,到现在他还是没有生气。
他低头那一瞬间,虞烟几乎以为他是想要亲亲她。
但下一刻,谢兰辞卸了力气,默了半刻,“去找相锦,让他过来。”
64 ☪ 第 64 章
◎还选别人吗。◎
按原来的打算, 她现下该尽快离开此地,毕竟她的胆气只够支撑那一小会儿,经了这遭,不知要多少日子才能把胆量养回来。
谢兰辞顾不上斥责她, 艰难开口, 只是托她把相锦找来, 看来传言不假。
虞烟更有种趁人之危的愧疚。
虞烟脸颊绯红,想了想她东张西望地出门去,而谢兰辞面容苍白留在屋中的场面, 就像她采阳补阴做了坏事一般。
神思不属地给谢兰辞倒了杯茶水放在他手边, 又看看他的脸,还好, 没有被她亲出什么好歹,相锦眼力再好,应当也看不出来。
谢兰辞阖眼靠在椅中,虞烟唤他一声, 他顿了顿,慢慢睁开眼, 漆眸黑沉, 虞烟咽下不安, 又确认一番是不是自己把人气出了毛病, “还要请大夫过来吗?我很快就能找来。”
谢兰辞缓声道:“不用。”
虞烟捏着锦帕,动作飞快地替他擦了擦,对上谢兰辞的视线,虞烟很没有底气, 弱声道:“顺手的事。这是干净的。”摊开掌心, 给他看了看她的帕子。
这掩耳盗铃的举动没有多少意思, 虞烟可怜巴巴垂下眼:“是我鬼迷心窍,一时好奇。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了。”
谢兰辞今日本不该出府,合该闭门静养,如今倒好,气急攻心,叫人轻薄,都在她这儿领受了。
方才的亲近平复了先时烦乱心绪,末了还要听她胡言乱语,说些他不爱听的话。
虞烟站在他面前,随时要为他添茶倒水,想把刚才的事遮掩过去,她若像当初那般懵懂青涩,不敢多与外男接触的模样,他还会多出一些耐心。
但收到她父亲的信件后,便换了性子,谁走到跟前来攀谈,她都能应付几句。
在他这里却没有闲聊的心思。何止是厚此薄彼。
谢兰辞的眸中漾着水光,眼角微红,哪怕当初重伤昏迷,虞烟也没见过他这般憔悴可怜,心下思量一番,更觉得是她的罪过。
她简直□□熏心,到这时候还觉得格外养眼,动人心魄,她被罚也值了。
啊,真是不知悔改。
不过,往后是真的不敢了,心都快蹦出来。
虞烟短暂地羞愧了一下,拎着瓷壶,下意识地想找点事干,又给他添了点水,一不小心便倒得太满,赶在溢出前,小心翼翼将瓷壶放下。
谢兰辞指节在桌上叩了叩,虞烟颤了颤,抬眼看他,撞上他的目光。
谢兰辞忽而开口:“你如今也不会。”
适才轻薄了人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虞烟还没理解他话中深意,已经应声点点头,嗯了一声,殊不知自己已经无师自通,懂得了许多男子拿手的敷衍之道。
谢兰辞靠在椅中,虞烟却觉得气势矮他一截,快要把屏风盯出一个洞来,就是不看他。
片刻间,谢兰辞从痛楚之间稍缓过来,她主动靠近的滋味才涌现上来,占据了心房。
通州出事那会儿,他只觉得她动作笨拙,但好歹事无巨细地向他交代,老老实实不会耍心眼,很快便排除了她与人共谋的嫌疑。
但此时此刻,才知道这份乖顺也会令人头疼。
“知道我在说什么吗?”谢兰辞视线微抬,耐心地等她回答。
他没有笑,也没有怒气,但比生气还可怕,虞烟本能地觉得危险。
顺着之前的思路,磕磕巴巴答道:“你是说,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我今日什么也没干。”
借机往他脸上看去,虞烟品味一番,她只是亲了亲,又没有干别的,的确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啊。
他不说,谁能知道。
谢兰辞失笑,虞烟疑惑不解,他在她的注视下,颔了颔首,唇角轻勾,轻声道:“是没有多大差别。”
她莽撞的举动似乎没有给他造成困扰。
闻言,虞烟应该感到开心的,但氛围有些奇怪。他好像不是那个意思。
七夕灯会,上元佳节,虞烟不是没见过你侬我侬的男女,他们亲过之后,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但她是强迫于他,谢兰辞又不是心甘情愿,有些差别在所难免。
步步锦支摘窗敞开,庭中传来一点细碎的说话声。
虞烟正是提心吊胆的时候,有点风吹草动就想藏起来。
正要躲起来,身后伸来一只手扣在她腰间,虞烟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晃,便看到了谢兰辞的脸。
和债主面面相觑,窗外步步靠近的婢女也没那么可怕,虞烟眼疾手快地撑住扶手,才没有完完全全跌到他怀里去。
账还没算完,不让她走是吗。
虞烟想离他远一点,谢兰辞侧首往外瞥了一眼,提醒道:“你若站起身来,她们会看见。”
所以他为何不留人在外候着呢。
虞烟记得他身侧侍奉这几人,办事稳妥细致,但她才轻薄了他,不好这样倒打一耙,咄咄逼人地问他。
若知道有人在外守着,也不会有她可趁之机。
虞烟苦恼地别开眼,但往哪看都不合适。
而且他周身的香气轻淡,是她喜欢的气息……怎么亲他一下,把自己亲成登徒子了。
一时间,脑子里就没有别的东西。
再看如今的姿态,他离得很近,同坐在椅中,离得更近,她仰头就能亲到,
不会像方才那般,第一下只能落在他下颌。
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踮脚了,可能是心下迫切,第二回没有费劲,很顺利就贴上了他的唇瓣。
虞烟强行中断这些念头,不知这些荒唐念头是怎么长出来的。
虞烟垂眼盯着指尖,肩上落下几缕乌发,若即若离地贴在肌肤上,分明是她主动招惹,为非作歹,这会儿看起来楚楚可怜,好像是她吃了亏。
“你方才做的,不算亲吻。”
谢兰辞的声音就在她耳畔,虞烟深知理亏,把声音放得很低,附和道:“算我胡闹。”谢三公子哪是随随便便能叫人占去便宜的呢。
她尾音微颤,只差明说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虞烟目光躲闪,脸庞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她起初打算成事后便迅速离开此地。
没想过会之后有人来,廊上常有人来往,出门避不开人,弄得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做出这等荒唐事,也不是毫无来由。
谢兰辞的婚事始终没有定数,如今好了,周以宁回京,便有个现成的好人选。
在初见时便被强迫与她洞房,他还能待她如此之好,届时与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定能成就琴瑟和鸣的一段佳话。
她哪能想到会这般顺利。
谢兰辞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她破罐子破摔,心想能牵牵手也行,但他没有拒绝,她心里又酸又闷,就……
眨眼之间就结束了。
痛快一时,她是快活了,谢兰辞这般宽恕于她,更显得她心思不正,虞烟良心备受煎熬。
不过两息,虞烟想到这些,心绪低落下来,若说之前是破罐子破摔,现在这破罐子大有变成齑粉的势头。
“你放心,我往后不会纠缠你的。”虞烟倏而开口,为了佐证这一点,立马就要脱口而出几个名字,以示她当真有认真考虑。
谢兰辞觉得她就是来折磨他的,握了握她的手,语气算不得好:“不许再说。”
虞烟在众人面前装得娴雅,被他说了一句,眸中霎时泪光盈盈,“那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你一点也不喜欢我。”
一眨眼,泪珠便滚落下来。
虞烟不知别人如何,她是很喜欢和亲近之人待在一起的,现在想来,以前总想摸摸他的手,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方才连抱一抱她都不愿意。
谢兰辞侧首看她,轻柔拭去她的眼泪。
“如果是你表露出的那种喜欢。的确不太一样。”谢兰辞眼眸微暗。
虞烟沉浸在伤心当中,湿润长睫缓缓眨动,甚是不解,只拣了几个简单的词句,听到耳朵里,拼凑在一起琢磨一下。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有何不同。
他掌心覆上她腰后,和她最初的步骤也差不太多,但马上,虞烟就知道什么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主动时,他好整以暇,脸不红心不跳地候着,她如今却不可以,在他怀中娇气地轻哼。
她靠在他怀中,半点挣脱不得,眼睫轻颤,原本搭在椅上的一只手也落入他掌中,让他轻轻摩挲。
她只知道他的唇很软,现在,他知道的更多了。
“你亲得我喘不过气了。”虞烟眸光潋滟,缓过来后便觉得他过分,微带埋怨,语声甜软,和平常很不一样。
她说的分明是事实,谢兰辞不知悔改地嗯了一声,她却羞得不得了,双颊通红地别开视线。
他应该有些喜欢她吧。
不,是肯定喜欢她的。
她方才那些愧疚完全是自寻烦恼。
谢兰辞拥着她,怎么也看不够,以前不知尊长为何着急他的婚事,现下倒有几分急切,想快些与她定下婚约。
但出身使然,令他无法随意在情动时许下承诺。
他笑了笑,只低声再问:“还选别人吗?”
虞烟还有些难以置信,但唇齿交融的触感又做不得假,她垂着眼眸,不知今日如何走到这一步,他问出这句,她伸出手摸向他额头。
谢兰辞不言不语地任她动作。
“好像没有发热。”她仍是困惑,他也和她一样,不太冷静吗。
“不是总能管得住的。”谢兰辞将她散落的几缕发丝勾到耳后,看着她好奇的样子,为她解答。
作者有话说:
之前写的大纲不适用了,有点卡文。
65 ☪ 第 65 章
◎不喜欢吗?(修)◎
谢兰辞近日更清瘦两分, 又着一身宽袖长袍,无端多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泠然。不该沾染凡俗□□。
但她手还搭在他掌中,容不得抵赖。
廊上路过的婢女渐渐没了声息,想是走远了。
虞烟坐直身子, 退开一点, 想清醒清醒, 这样紧挨着他,她快要呼吸不畅了。
谢兰辞不让走,她刚要站起身来, 便被他留住, 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
掌心贴上她后颈,轻轻托了一下, 先前亲吻时就是这样把她扣住,虞烟面上绯色未退,让他这一碰,手脚发软,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放开我。”
谢兰辞比她冷静许多,心平气和道:“不喜欢吗?我以为你是愿意的。”
虞烟只是冲动行事, 没想过要和他坐下来反复琢磨这个。
一想到这辈子可能再也没办法靠近他, 她就觉得可惜。
她从来就不委屈自己。
何况她应该能长命百岁, 若是抱憾终身, 那得好几十年呢!
谁知道能在他身上得到回应。
虞烟抿了抿唇,舌根那股感觉还没有消掉。
好像也没有她想得那么舒服。虞烟幽幽想道。她还是更喜欢简单地搂搂抱抱。那就很好了!
他抱住她的力道太大,像要把人嵌入怀里,她想躲开一点也没有办法撤开。她怎么不知道他是这样霸道的性子, 从骨子里透着强势。
偏偏是她挑起事端。连抱怨也不好开口。
他这样子, 就像这惩罚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了。
又摸了摸唇角。佩服起那些在暗中亲来亲去不会厌烦的佳偶。
他姿态闲适, 漆黑的眼眸盯着她,手指稍微动一动,虞烟就像被烫到一般,控诉道:“你别动,我头发乱了。”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语调轻软得不像样,撒娇一般。
谢兰辞扶正她的发簪,目光向下,她唇瓣嫣红,还有一点湿润,这处比发簪明显许多。
哪怕听她抱怨,也远远胜过在厅中静坐听人奉承的滋味。
一个扎双丫髻的小婢女走到门外,扬声回道:“已差人去叫相锦回来了。”
她被吓了一跳,把他的手拍开,坐到另一个圈椅中,听清楚这话,后知后觉回想起来,她刚刚说着要走,也提过这事。
看样子,像是他早有安排。
虞烟抿了口茶水,自觉现在看起来应该很正经了,才佯作平静地开口:“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了。”
说话间,相锦应声进屋,抬眼一扫,看虞烟恨不得站到门边上立马就走的样子,相锦不由一凛,以为二位主子还在闹别扭。
谢兰辞借故离席,相锦便在外面替主子应付一些琐事,谢兰辞离席片刻,没人打听,只觉得他今日出现在此处便让主家面上增光。
但眼看着贵人久不露面,主人家心下一跳,唯恐自家不够周到,让贵客有了不满,踌躇片刻还是过来好声好气问了两句。
相锦只说世子喜欢清静,想暂歇片刻。得了这个答复,主家知道没有得罪谢兰辞,这才放下心来。
相锦在厅中百无聊赖,侍女找来,相锦满心以为这边已经和好如初,他回来只需把虞烟送回去。
但眼下看来……可能有了点争吵,连共处一室也不愿意了。
相锦以为主子分忧为己任,福至心灵,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留她,“诸位宾客的画作送到厅中,又去花房观赏,这时院里没人,姑娘回去也是无聊,可要再坐坐?”
坐什么,相锦进门前,她还坐在谢兰辞怀里。
虞烟咬了咬唇,当即摇头:“我和几位小表妹下了赌注,看谁的画名次好,我这便回去了。”
相锦默了默,意有所指地看向谢兰辞,笑了下:“那真是可惜。”
这家家主仕途上没多大建树,但为人不错,又好诗文,家有喜事也是办得热热闹闹,满堂宾客,其乐融融。
宾客间除去闲话之外,操持宴席的夫人也备了花材让姑娘们玩耍,颇有意趣。
盛景当前,在座的又是些惯于吟风弄月的雅士,便有不少人作画,闹着要比一比,看谁更胜一筹。
卷轴收来,主人家看向厅中这些客人,便找了当中资历最深的文人,托他将这画作排出先后,“只有你来,他们才能心服口服。”
被选中这人名为崔永,师从名家圣手,尤擅此道,但闻言露出苦笑,摆了摆手。
崔永和夫人吵了一阵,崔夫人带着儿女住去别苑,正闹着与他和离。
这些年轻公子当中正有夫人娘家的两位侄子,崔永为人中正,此时也有些私心,很想要偏袒一二,让侄子为他在夫人面前说说好话。
崔永起身拱了拱手:“今日这桩差事,在下是做不得的。”
将事由一说,众人都笑他:“为了崔大人家宅和睦,今天就不难为他了。”
崔永才名和资历都有,除去他,接下来选谁毋庸置疑。
谢兰辞并不言语,但怎么论,都该是他来。
旁人再请,他放下茶盏,温声道:“今日和前辈一样。不太方便。”
这下,众人无法,调侃两句,便另择了一人。
只有崔永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颇有深意地凑来问:“这宾客当中有哪位亲眷,竟要你避嫌?
“世子入仕多年,还没听过你偏袒过谁。刑名要事都理得清楚,朝堂大事亦不在话下,今日这取乐怡情的小事,居然也叫你难办了?”
虞烟还记挂着赌约,看相锦正好从前边过来,不免追问:“第三是谁,我可是猜中了?”
谢兰辞看她转瞬就找到其他乐事,满心惦念,倒把他晾在一边,好笑之余又觉得可爱。
也不知她是想快点从他跟前跑开,还是当真牵挂至此,虞烟说着话就转身往外走。
与他视线相触时目光躲闪,差点撞上门扉。
谢兰辞看她这样,站在原处,怕再将她吓坏了。
偏生相锦不知内情,好心提醒:“有人正问起主子,不如一道过去?”
这段路清净宽敞,可以同行。相锦觉得自己的提议很不错。
虞烟可不想一直走在谢兰辞前面,那何止是如芒在背,肃容道:“他成日辛苦,人都累得不像样了,还是多歇息一会儿,不要勉强。你仔细看看,世子脸色很不好。”
相锦自认眼力不错,主子脸色分明比半个时辰前好多了。虞姑娘这话若是让几位太医听了,恐怕得跳出来和她好生理论。
但谢兰辞不说话,相锦只好闭嘴。
虞烟从屋中逃出来,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感觉魂魄归位。
今日真是奇怪。
投壶不顺,把小表妹的珠花输了。
想见的那位公子摔了一跤,与她说话时满脸通红地坐在石凳上,连是高是矮也看不清。
没做成的事还不止这些。怎么一时脑热的荒唐事,随便一试就办成了呢。
没人引路,好在她此前常来做客,不多时,便找到了倚栏喂鱼的虞樱,虞烟理了理头发,才慢慢走过去:“四姐姐。”
虞樱瞥她一眼,擦了擦手,给她递来茶水:“看你,热得满脸通红。”
“还红吗?”
虞樱点头,蹙了蹙眉:“你没有要忌口的,嘴巴怎么肿了,我找厨娘来问问,或许换了方子。舅母不准小妹吃外面的东西,你也该警醒一些。”
虞烟没想到还能看出来,水也不想喝了。
虞樱记得她今日没上妆,用锦帕擦了擦,看着干干净净的帕子:“也不是唇脂。”
虞烟吸了口冷气,含糊道:“可能,是我自己咬的。”
虞樱毫不客气地捏捏她脸颊:“不许说傻话。”
虞烟幽幽叹气。
傻事都做了,不差这一句两句傻话。
而且,他报复得也太过分了些。就不能大度一点?
顶着澹静疏朗的一张脸,私下里全然是另一副样子,必须得连本带利地讨回去。
虞樱忽有所感,很有些替虞烟发愁:“你说这都什么事,原本看好的那个,偏生两日前摔了腿,还有人为这个嚼舌根呢。”
虞烟也觉得自己婚事艰难,打周议章那里就颇是坎坷。
收到父亲来信后,本来另有打算的,谢兰辞又当着她挑破。只是他究竟知道多少,她尚不清楚。
“二叔还不回来吗,这次伤得严重?在青州逗留快一个月了,以前从未有过。”
虞烟压下繁乱心绪,只说自己也不大清楚,虞樱观她面色如常,估计二叔也没有大碍,没有再提。
不一会儿,虞樱又往虞烟脸上扫了眼,正怀疑起自己眼睛出了毛病,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正巧珠珠找来,虞樱才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等去花房的闺秀归来,院里又摆了茶水糕点,虞烟随虞樱一道回到众人中间,精神松缓下来忽觉疲惫,不想跟人闲聊,一连吃了两块点心。
虞樱还记挂着她的异样,摇了摇团扇:“这些都是你吃过的,哪有从来没尝过的东西?你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这个问题,虞烟没法作答。
有人谈起方才在花房所见:“夫人手巧,底下的人伺候得亦是精细,等明年开春,我再来府上,夫人莫要嫌我。”
“不提那些娇贵的,外面几棵金桂,亦是不俗,是特意移栽过来的吧?”
林熙自上次西苑之行后,总爱往虞烟身边凑,见虞烟只顾着吃,生了闷气,道:“我家厨上也很厉害。下回给你做一大桌。”
虞烟起初没意识到林熙在跟自己说话,回过神来,只记得她们提到金桂,顺口回道:“是挺好的,中秋满院飘香,能摘许多呢。”
周以宁眉眼微动,笑盈盈看来:“拢共也就四棵,方才没见到虞妹妹,原是跟在我们后面?”
往年这里仅有一棵桂花树,还给养死了。虞烟在谢兰辞那里看见,新栽的金桂还不及往年那棵一半粗,自然以为处处都有。
虞烟和几个小表妹玩得好,虞樱三言两语就替她遮掩过去,众人也没有深究。
周以宁私下又来找过虞烟,是为之前在如意楼婢女莽撞致歉:“我管教不严,让你受惊了。”
面对周以宁,虞烟心情格外复杂。
那日婢女冲撞,倒是小事。旁人将周以宁和谢兰辞的旧事翻出来议论,情谊不知有几分真,交集应当是不少的。
连她也以为周以宁会是谢家最后为他择定的夫人。
周以宁眸光温和,虞烟却被她看得不太自在,像被人猜出所为,心下发虚。
周以宁又道:“我有心找你说话,只是刚入府忙着拜见长辈,找不到空当来寻你。”
顿了顿,续道,“正欲寻你那时,又有一人找你说话,我看那人做随侍装扮,又很面生,还以为你有了麻烦。走近几步,才认出是相繁,几年不见,他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虞烟背脊一僵,面上变得滚烫,再也无法装傻:“有些小事,世子差他来问我。”
何止是问一问,周以宁眼见着相繁领着虞烟走向别处。那新栽的金桂,虞烟大约是在谢兰辞休憩之处见过。
虞烟脸颊红扑扑的:“他脸色很不好,找我全是为了治病。”
周以宁牵了牵唇,相繁带虞烟离开后,相锦很快就发现了她,给的说法如出一辙。
越是这样,越显得奇怪。
虞烟和谢兰辞的关系,似乎并不如旁人以为的那般浅薄-
回到虞府,虞烟已是身心俱疲。
吴夫人今日没有赴宴,在虞老夫人跟前侍奉了一日,头一句便问起了她们的所见所闻。
还没聊几句,便图穷匕见,笑吟吟地看虞烟:“受伤那位公子恢复得如何,我与他姑姑私交不错,他是很中意你,但临到头出了这事……烟儿改日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吧。”
祖母一言不发,看来也是同样想法。
虞烟早知道家中靠不住,也没有伤心。
在祖母屋中略坐一会儿,虞烟回去时,脑子里还是不清不楚的,悠悠叹了口气。
“我说什么来着?你还是着急的,你父亲还没回来,可不就能指着我们,都是亲戚,还能害你不成。”
吴夫人一步步走近,“你姨娘家中无人,若像你三姐姐那样还有个舅舅,也算有些倚仗。”
虞烟正头疼,不耐烦应付吴夫人,“我去庙里算过了,不劳夫人操心。”
吴夫人挑眉,笑出声来:“哦,抽中什么签?但愿你不是诓我,你若能姻缘顺遂,我和你祖母便了了一桩心头大事,是盼也盼不来的!”
见虞烟眉眼间有一股愁绪,吴夫人心头有了计较,只觉得她是嘴硬逞强,转了话头:“我不是为旁的事来,铺子的买主又提了价钱,说是要找你详聊。”
虞烟还没准备把铺子卖掉,但了解行情总是好的,看看吴夫人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翌日约在铺子斜对面的茶庄,虞烟到了二楼,门前侍卫引她入门,窗边坐的却是薛宁远。
虞烟还想着倘若买主和吴夫人沆瀣一气,想要坑骗她,今日便不用留什么亲戚脸面。
总归吴夫人不止是算计她的铺子,连她的人也想一块儿卖了。
但薛宁远这人,骂他几句完全是不痛不痒。
虞烟转身就走,薛宁远扬眉笑了笑,兀自斟茶:“有人说虞将军背了命债,告到我这儿来了,求我给他做主呢。你既然不想聊,那就算了。”
作者有话说:
从白天卡到晚上,呜呜呜抱歉
66 ☪ 第 66 章
◎他自己选的。◎
虞烟身形一滞, 慢慢转过身来,薛宁远唇畔笑意愈深,转了转杯盏,“看来这不是空穴来风了。”
“何人诬告?没凭没据的事, 小郡王也有这个闲心来管?”虞烟神色镇定, 眉心微蹙, 薛宁远竟看不出她的虚实。
虞烟经不起逗弄,以前见了他都恨不得绕道走,若是躲不开, 必定要拉着旁人作伴, 是万不敢独自面对。
而此时神色如常,当真像旁人泼了脏水, 若是强装出的镇定,近来长进许多。
他交游甚广,求到他跟前来办事的人不少,个个都知道他的脾气, 从来还没有敢瞒报实情的。
找来的这对老夫妇,从前在王府当差, 退下来后借着往年的积蓄, 日子过得滋润, 比一般的小官小吏还要富裕许多。
那老妪托人花了重金才见他一面, 字字愤恨,
“我儿为将多年,年少有为,这次边疆起了战事, 人人都得了一份功劳, 赏赐丰厚。其他阵亡的都是些无名无姓的小卒, 我那孩儿武艺高强,怎会轻易死于混战之间。”
“虞家那厮与我儿早有冲突,也不是没动过手,这次人人都回来,偏他躲在青州,不肯返京,定是做贼心虚。”
末了,又叫来一个伙夫,佐证了她的说法。
老妪恨道:“旁人还称什么虞将军,那小子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货色,早些年也没看到他挣下什么功勋,那些年和他一道参军的,大半都死了,他这般胆小,如今还能轻易受伤?”
拿出的锦盒一开,很有诚意,里面是千金难买的名贵药材,薛宁远正好用得上。
虞烟泰然自若,薛宁远搁下杯盏,忽而笑了笑:“见多了世面,人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门外传来说话声,吴家铺子的管事自报家门,薛宁远道:“放他进来。”
吴家管事推开门扉,正要迈步进屋,旁侧的青柚冷笑一声,听得管事后颈发凉,不自觉地顿了脚步。
青柚道:“没听见?叫你进去。”
管事愣了愣,忽视那股不适,快步走了进去。
门一关,对上青柚的就成了薛宁远的侍卫,侍卫看对面都是弱质女流,摸了摸剑柄,挺胸站直了身子。
薛宁远瞥了眼姗姗来迟的管事,话却是对虞烟说的:“那些我们之后再谈,你放心,对你我还是要留几分情面的。”
管事垂首站在一旁,心道夫人果然算准了,小郡王到现在还没放下这位。
虞烟却不管那些,薛宁远这话说得像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牵扯。
“怎么就不能说了?我今日来这,是吴家从中递的消息。掌柜抬起头来仔细听着,免得回去不好跟你家夫人交差。”
管事讪讪一笑:“二位主子在这儿,哪有我说话的份。不若小人先行一步,二位慢慢聊?夫人说,吴家和虞家就是一家,五小姐自己拿主意就成。”
虞烟这几个月深居简出,鲜少外出闲逛,这回颇费了工夫才让她与小郡王见面。
攀上郡王府的好处可比贪下这一两间铺子大得多。
“那真是巧了。有人说我爹犯事,我年纪小,想不出办法。既然管事这样说,还得夫人替我筹谋一番。”
虞烟明艳动人,笑意浅浅,从前能卖个好价钱的绝色美人,此时落在管事眼里却万分可怖。
薛宁远探究的目光扫来,虞烟大大方方回视,“正好趁着有人在此,也帮我做个见证。你还有什么别的事,一块告诉我。”
又看向那六神无主的管事,“你可得好生听着,一个字也不能忘,我现下有些心慌,恐怕是记不清楚。”
管事汗出如浆,几乎站立不稳,好端端的怎会天降大祸。
刚刚只顾着攀亲,也不好改口,连一丝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这管事平日也是能顶事的,没想到这般不中用。
虞烟还指望他回去绘声绘色说给吴夫人听,最好能把人吓得卧床不起才好。
虞烟还没如何,管事便开口求薛宁远:“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烦请郡王再透露一二。”
薛宁远忽然觉得没多大意思。
吴家上下还没他能入眼的玩意儿,侧首盯着虞烟看了片刻,道:“你若开口,这个忙我也不是不能帮。”
虞烟眉心微蹙,薛宁远赶在她澄清前续道:“自然也有他们无事生非,捏造证据的可能。若是如此,我也能惩戒一二,保管他们绝不敢再来攀咬。”
管事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万万不肯松手的,恨不得替虞烟答应下来,一连给她使了好几个眼色。
薛宁远暴躁易变,虞烟从没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若能指望他,以前也不会退避三舍,何况这事复杂,连她至今也不知根源所在,哪能贸然答应。
父亲年轻时还有些冲动,年纪渐长,性情愈发平和,鲜少与人争吵,写信托人送来,也只絮絮叨叨叙了家常,说让她万事小心,出入携青柚同行。
写给虞峣的那封信字迹不清,让她误拆,这才知道父亲卷入是非,久不归家是为了避祸。
写给虞峣的信中还提到一个名字,让虞峣将一件东西交付给他。
信中没有明说,虞烟凭直觉猜测,薛宁远提到的那个男人,可能真是死于父亲刀下。
薛宁远以利诱之,虞烟毫不动容,眼帘半垂,丝毫没有露出心动神色。看得管事百爪挠心。
薛宁远扬眉笑了笑,不以为忤:“你如今另有倚仗,自然有其他选择,不是非得走我这条道的。”
“我也想瞧瞧你在谢兰辞面前是何模样,他可没有我这样好说话。”薛宁远顿了下,复道,“往后你若与他没有缘分,也可以再来找我。”
虞烟听得直犯恶心。
话罢,薛宁远率先离去。
管事战战兢兢地走来,精神有些恍惚,急切询问道:“小姐有没有什么办法?不知这事到了哪一步,重金疏通一番或许可行。还有世子那里……”
虞烟本来就烦,平日脾气再好也生了三分火气,脸色冷了下来:“你家夫人不是很有主意?做主做到我头上来。如今我也没有旁的法子,若敢去国公府求人,你们只管去吧。”
谢兰辞在官场上的所为,谁人不知,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贸然登门。
管事悻悻闭嘴,长叹了口气。
吴家和虞家牵扯颇深,听薛宁远的语气,虞家二爷犯的事恐怕不小,管事没敢多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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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告辞赶回吴家报信去了。
青柚目送这几人离去,走到虞烟身边,“还有我在,别怕。”
青柚语气笃定,给了虞烟几分力量,心慢慢落到实处,饮了盏温水,还是问了出来:“我爹他一个人在青州,不知道恢复得如何。”
“这些年境内少有战事,他很久没受过重伤。每次回来都好好的,还会挑剔我的厨艺没有长进。但是信里一句也没提伤势如何……青柚,我有些害怕。”
青柚默了默:“两封家书是将军亲笔所写,观其字迹,应是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昨日我趁着人多,暗中将东西给了容凇,他憔悴得紧,看起来很不好,今日如何了?”
青柚没敢把容凇几度寻死的事告诉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污尓司久凌罢衣九尓虞烟,叹了口气:“姑娘去看看他吧。”
虞烟点点头。
替她经营铺面的姐弟住在甜水巷,容凇从旧居搬走后也住到了附近,路程不远。
青柚为求稳妥,还是替虞烟妆扮一番,拣了条小路,一路护送过去。
容凇二十出头,念书刻苦用心,在同窗之中名声很好,昨日宴会也得了请帖,虞烟一将那枚系着红绳的铜钱交给他,容凇便红了眼眶,朽木一般的面容上泛出一丝生机。
那对老夫妇也没有确凿的证据,父亲却迟迟不肯返京,就连信中也未曾提起归期。
若要知晓内情,只能从容凇这里下手。
青柚动作太快,虞烟连容凇家门也没看清楚,就被青柚抱着跃入院中。
莫说是精神恍惚的容凇,虞烟也没反应过来。
与容凇四目相对,虞烟率先出声打破沉默:“我来看看你。”
好像容凇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了,虞烟有些尴尬-
萦太妃从佛堂出来,嬷嬷立马跟她说陛下方才来过。
萦太妃道:“皇上费心了。”
嬷嬷含笑应是,又道:“今日世子进宫,陛下与世子对弈,这会儿还在御花园呢。”
御花园内宫婢无事不能近前,御前只留了一人伺候,皇上落下一子,不与谢兰辞说话,反而看向一旁的太监。
“你这双耳朵,愈发不好使了。前几日的帖子,没送到他手里?下回该找个伶俐妥帖的去送,他若不接,先念给他听。”
章公公夹在二位贵主中间,不好接话,忽而想起另一桩事,笑道:“之前送去的画像,是奴盯着人送给世子,后来世子让人去取,奴婢数着,数目似乎对不上。”
皇上正盯着棋局,一面想着谢兰辞二十有三的年龄,愈发上火,只听得只言片语,冷哼道:“也不必想别的法子。朕下旨赐婚,择定人选,你看着挑个日子,也算是自己做主了。”
谢兰辞修长的手指夹着棋子,动作似是一滞,而后缓缓放入棋盘,皇上眉心微动,不再说话。
等谢兰辞走后,章公公伺候皇上净手,这才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
“上次送去的画像,世子唯独留下了虞姑娘的。”章公公眉眼含笑。
皇上稍一回想便记了起来:“是虞家行五的那个小姑娘?”
章公公应是,随即又提醒道:“方才陛下说的虽是气话,但世子也没有拒绝。不知是不是奴婢多心了……”
皇上怔了怔,放在心上过了两遍,唇角泄出一丝笑意:“你说得极是。快,去钦天监叫人过来,算一算良辰吉日。”
章公公迟疑:“陛下方才不是说让世子自己选?”
皇上冷笑道:“旁的都是他自己做主。不差这个。”
从宫中出来,谢兰辞如约去见江林州,在途中遇到了一位眼熟的书生,昨日才见过,书生便过来打招呼。
这人手上还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花环,与他的装扮不太相称。
谢兰辞的视线在上面一停,书生便赧然笑道:“家中小妹给的,正要去找人用丝线串一串,挂在书房里。”
谢兰辞记性很好,不用再问,已经知道这个小物件出自谁手。
虞烟昨日在宴上一改常态,有人过来找她,任谁都能聊上两句。没多久好像累了,便安安静静坐在女眷堆里,陪一些年岁不大的小妹妹玩耍,给她们编了些小玩意儿。
他实在没有那么大方。
应该早些将她叫走的。
作者有话说:
努力恢复手感中。
67 ☪ 第 67 章
◎再骗骗他。◎
沉默的时间愈长, 面容青涩的书生也觉出几分不对。
谢兰辞淡淡收回目光,她一直是喜欢与人分享的性子,若非如此,也不会在脱困后便在镇国寺求了那一对姻缘符。
这花环简单, 一看就是用来哄小孩玩的, 论心意, 远远不及她特意送到他手中的东西。
江林州灌了杯茶水下肚,看谢兰辞进门便笑了下:“刚才有个年纪轻轻的小公子,钱袋让人偷了也不知道, 有衙役正巧路过, 帮他把东西拿了回来,递过去的时候, 他还握着手上的小玩意儿不撒手。才走出去呢,你见到没有?”
谢兰辞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江林州笑意顿止,清了清嗓子:“我说错话了, 你也想要?等那卖花的阿婆来了……好了好了,我是看你换了香, 以为你难得一见有了闲情逸致。”
谢兰辞道:“江大人在刑房待了大半日, 还能闻出来, 看来今日没有见血。”
说起正事, 江林州站直了身子,掌心撑在桌案上,往西边望了眼,叹道:“你的事, 我还能不上心?你放心, 该用上的都用了。除了虞烟和你, 没有拐过其他妇孺,怎么看起来,有点像特意冲着你们来的。”
“事发后跑了几人,何家家仆一个不落,何家奴仆将其他腌臜事都交代了,偏生问不出柏辛的去处。”
谢兰辞顿了顿,续道,“方英被扣过后,隔两日我和她的事便传得人人皆知,有没有查过柏辛与宁王府的往来?”
依谢兰辞的身份,还有他出京这趟的差事来看,两度遇袭和这被抓去洞房的荒唐事都是大事,轻忽不得。
江林州作为友人本就比旁人多关心两分,上面还有宫中催促,能查的都细细排查过两道。
彼时虞烟和谢兰辞的事传出来,江林州虽一早知道这事,但谢兰辞对虞烟的态度和回护之心还是让他格外诧异。
风言风语一夕之间流窜得四处可闻,是人性使然。可谢兰辞若铁了心想让人闭嘴,多得是法子。
那两日江林州除了哄楚芫,便是在替这二人解释。
那一点恩情便让人大惊小怪,若让旁人知道他们穿了喜服招摇过市,还往何家备好的喜房里走了一遭,那还得了?
江林州被他问得一愣,还真想不起当时方英的种种表现。
宁王府不差这一个人,抓了方英,多得是人替宁王去干那见不得光的事。让方英到大狱待几天,不过是灭一灭他们的气势。
方英当日说的话并无异常,江林州想不起来,不由羡慕地看向谢兰辞:“你这人,若不入朝为官,真是憾事。不过,事无巨细都记得清楚,谁还能蒙骗你,若得罪了你,还能翻篇吗?”
谢兰辞瞥他一眼,淡声道:“你可以试试。”
那日抓捕嫌犯,扣下方英不过顺手的事,寺前那条街巷铺面林立,在场之人不知凡几。
江林州不知他这双眼睛是怎么长的,转念想想谢兰辞下场那年的阵仗,又释然了。
“柏辛和宁王府没有往来。根据下人供词,他自来到何家,一心围着何员外打转,把何员外几个小妾的病症都治得妥妥帖帖,偶尔会出门逛逛,但从不出远门。”江林州道,“宁王府的动向你比我清楚,我就不啰嗦了。”
宁王出手阔绰,膝下又无儿女,求医问药素来大方,但除了那些正经药,旁的邪门事也做了不少。宁王手下为做法事献祭幼童,还有什么丑事干不出来?
江林州本来没把两件事往一处想,但经谢兰辞这么一提,何家也处处透着古怪,就怕虞烟是让人盯上了。
即便背后没有其他谋算,把一个姑娘家抓去做这种事,也足够将那人千刀万剐。
江林州舒了口气,正色道:“你放心,这事我会亲自去办。”
谢兰辞道:“你多费心。她父亲尚未归家,兄长又常日在外,我不放心。”
“自然要快。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江林州一时嘴快,说出之后想到谢兰辞的性子,正要改口,却破天荒地看谢兰辞笑了笑。
以前对这类调侃之词,他从不理会。江林州眉眼俱笑,弯了弯唇,啧了一声:“看来是真的快了。”
谈完正事,江林州派了人马出去,交代完这些,也没别的可忙,想趁此机会再与谢兰辞聊聊书画,一走到檐下,又有小吏行色匆匆地赶来,口中直呼:“江大人。江大人别走啊。”
江林州脚下一顿,幽幽叹道:“你知不知道我多少日子没歇息了?干脆搭一张床住在这里好了。”
说是这般说,案子还是要办的,叹了口气便转身去接那小吏怀里的卷宗,掂了掂,脸色愈发黑了。
楚芫身边的大丫鬟拎着食盒迈入院中:“公子且慢,姑娘让我送来的补汤,让您一定要趁热喝呢。”
谢兰辞眼睁睁看着江林州脸色一变,如春风拂面,笑逐颜开。
江林州又把卷宗往小吏怀里一放,接过锦盒,一刻也等不得地跟谢兰辞炫耀。
谢兰辞又想起那个人人都有的花环,也没听江林州说了什么,转身往外行去。
虞烟的那位表姑还住在虞家,但采买一事已经交给底下小厮,虞烟已经有数日不曾去过春雨楼。
楚芫和江林州相识多年,熟稔自不必提,还有些旁人没有的默契。
虞烟好像什么都喜欢,看不出来她的偏好。
相繁候在门外,见谢兰辞步出衙署,快步迎了上来,低声回道,“今晨正好有人自青州回来,上月出事后,便依主子所言,对虞将军那边多有留意。”
“没有人上门滋事打搅,但虞将军好像有些行动不便,去拿药也没找大夫开方子,像是旧疾复发。”
相繁知道谢兰辞对虞烟的看重,又添了一句:“虞将军从军二十载,难免落下些许疾症。”
“青州是个休养的好地方。”谢兰辞向马车走去,一边问道,“虞将军在青州置办的宅院,她有没有去过?”
相繁愣了愣,回京的下属并没有提到这个。
而且,这与虞将军牵涉之事,有何关系?
谢兰辞也知道在相繁这里得不到答案,只是想知道她去过什么地方,又做过些什么罢了。
上了马车,谢兰辞本是靠坐在车厢里阖目养神,眼睫微动,复又睁开眼,抬手摸了摸下颌某处。
是她昨日亲的第一处。
看得出来她是一时兴起,从抱上他的那一刻就开始慌张,一与他对视,便颤着眼睫闭上眼。
他将她的举动都看得一清二楚,直到最后一刻才确定下来。
马车行速放缓,忽而停了下来。
不待谢兰辞开口,相繁从外掀开锦帘,谢兰辞抬眸看去,一眼便辨认出虞烟的背影。
虞烟正在与成衣店的小厮交谈,“这件,还有这件,都给我包起来。”
小厮不住颔首,手上动作飞快,也不耽误他嘴上功夫:“小姐放心。公子穿上定然合适,这都是难得的好料子,公子又长得一表人才,穿上定然好看。”
虞烟又随便看了看铺中摆的其他东西,闻言,又叹了口气。
不图容凇穿上风流倜傥,只求他有个精神气,萎靡不振的样子实在让人担心。
容凇新搬来的住处不大,虞烟小坐片刻便将他的家当看得清清楚楚,书箱放在角落还没收拾,里里外外就没有过日子的热乎气。
虞烟不是要多管闲事,但她爹远在青州,大约也挂念着容凇这个旧友遗孤。
爹爹不能回家当然有他的道理,她又怎么能看着他的心血白费呢。
虞烟马上就将容凇带了出来,容凇推辞她也不放在心上。
她倒是没费什么口舌,有青柚在后面助阵,容凇挣扎一番还是选择自己用双脚走出家门。
容凇瘦得像是三天只吃一顿饭,得再让人量量尺寸,虞烟觉得他去了有一会儿了,便问:“还有多久才好?”
话音甫落,便感觉眼前暗了一暗,抬首正撞上谢兰辞看来的目光,拿到手中打量的折扇一滑,眼看着要掉在地上。
虞烟呼吸一紧,她如今连容凇他爹与自家什么交情也不清楚,连背后的弯弯绕绕也没明白呢。
那老妪今日敢去找薛宁远,明日就敢去找谢兰辞。
谢兰辞握住她手中掉落的折扇,手腕一抬就要递给她。
虞烟心里发凉,哪还用得着这个,摇摇头。
一脸喜色的小厮端着刚才虞烟挑过的发簪过来,“您再瞧一眼,是这些吧?”
是男子的样式,谢兰辞瞥了一眼,虞烟知道不能自乱阵脚,但还是有点心慌,含糊地应了一声。
小厮唇角笑意更浓,欸了一声便转身走开。
虞烟顶不住他的目光,颊边染了淡绯,正暗自苦恼,怕他是听说了什么来兴师问罪的。
爹爹若真动手取人性命,定然是有隐情。但现在照那老妪的说法,看起来是不太清白。
她如果求求他,他能站在她这一边吗?
但他看起来,不吃这一套。
正心烦时,倏而听得他开口问道:“这是给你哥哥挑的?”
虞烟眨了眨眼,不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
和她方才纠结之事,毫不沾边。
她低头只能看到他的双手,她以前总是很喜欢这双手的,他昨日就那样把她按在怀里,完全不像擅作诗文的读书人。
焦灼紧张的气氛忽而添了些旖旎,虞烟颇有些不适应,脸上绯色更甚。
“那些衣服的尺寸,好像不大合适。”
虞烟不假思索:“他瘦了很多。”
谢兰辞看过来,虞烟硬着头皮解释,“哥哥这些日子读书很辛苦。”
他怎么总是看她。弄得她都没办法好好编假话了!
68 ☪ 第 68 章
◎这句话是真心的。◎
虞烟脑子里不能同时想好几件事, 先前有父亲的事牵系心神,令她想起过往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心头的疑惑还未能从这几个知情人嘴里得到证实。
待说出那句哥哥最近颇是消瘦的话后,她眨了眨眼, 慢吞吞想道, 眼前这个好像才是那个当真有所清减的。
若只牵扯她一人, 倒还能搏一搏,看能不能从他这里找到办法。
可终究有其他人在一条船上,不好在此时全然交付与他。
虞烟心口泛起涟漪, 垂首不再言语。
落在眼中, 到底令人怜惜,连店中掌柜也劝慰道:“关乎前程的事, 哪有不辛劳的。有姑娘这般顾念着,便是再累,你家兄长也舒心得很。”
掌柜悄声走过来,拿眼尾瞟了眼谢兰辞, 没勇气与他搭话,便再与这位看起来便好说话的小娘子聊起来, 但只说了一个字, 便被谢兰辞打断。
“季考在即, 再有四五日, 你兄长便能回到家中。上回见面,他还有话要带给我,待他归家,着人到南苑走一趟便好。”
虞峣心头总对谢兰辞有些偏见, 在家里恨不得揪着她耳朵让她离谢兰辞远些。
殊不知, 在她和谢兰辞之间, 冒犯得多一点的是她。
虞烟颔首,口头应承:“记住了。”
其实这也是没必要的提醒,照哥哥的性子,若真不管不顾地想找谢兰辞,一日跑遍京城也使得。
一时无话,虞烟将险些掉落的折扇放归原处,掌柜却无心去看这扇子是否损坏,在谢兰辞身后已经摆出了恭送的姿态。
就连虞烟也以为他随即就要离开,但她猜的不大对。
谢兰辞仅仅是盯着她,比起有话要说,更像想她再多说说什么。
虞烟有些疑惑地朝他看去。
谢兰辞败下阵来,往她身边走来,掌柜以为他看上了什么物件,转身就要奔来,还没来得及跑起来,就见这位光风霁月的谢大人把人家姑娘的手牵住,往庭中走去。
掌柜的连忙刹住。
虞烟心里揣着不能见人的秘密,但还不至于以为谢兰辞要做什么,一时便忘了把手抽回来,但往后走了两步,想起容凇还在,便扣住谢兰辞的手指,不让他继续往前。
左右看一眼,便站在角落那棵柿子树下停住,回身看他。
糊弄人的工夫修炼得很不到位,虞烟开门见山地问了,还想他说完就会离开。
但是,谢兰辞一来就提起她父亲的事,“虞将军负伤后一直在青州休养,那里有几位名医,家中常与其来往,已着人去看护。”
这出乎她的意料,虞烟又道了声多谢,勉强笑了笑:“还有旁的事吗?”
谢兰辞顿了片刻:“没有。”
虞烟如释重负,可谢兰辞站在她身前,没说话,更没走开。
虞烟仰脸看他,一贯的疏冷持重,只是看她的目光和旁人不大一样。
在谢兰辞这里,虞烟有“错”在先,气势难免要短一截,对他自然要比旁人宽容。
他如果要看,那就让他看看好了!
他一个字没有多说,但这般模样,只差直说,还想多看一看她。
她倒是大度,但没想过自己也是个脸皮薄的,不一会儿,还没怎么呢,就双颊红红的,再主动碰他是不敢的,小心翼翼拉住袖口,催他快走。
正这时,门扉嘎吱一响,容凇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人走了。我没出声……”容凇松口气,转头看到角落里的谢兰辞,又失声叫了出来,在闹出动静前,死死捂住嘴。
容凇讪讪一笑,往后退了一步,“抱歉。不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
虞烟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兰辞就开口了:“这是你哪位兄长?”
容凇愣了愣,虞烟看他这副没吃饱饭的样子就来气,随口道:“我爹爹在外面认的。”
估计他也不信,那她也随便说说了。
谢兰辞又看了她一眼,大概从没见过这般不守规矩的。
虞烟吸了口冷气,默默别开眼,等她忙完这一堆事,再细细同他解释罢。
谢兰辞终于有了要走的意思,院里站得满满当当,没有别人敢送,虞烟想起他有一瞬发白的脸色,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忐忑地想,她难道很会气人?
谢兰辞约莫是听到她的脚步声,有意放缓了步伐。
虞烟细细打量他,又大又亮的眼眸满是关切,“你身子恢复得如何?回去好生歇息。”顿了下,又补充道,“这句话是真心的。”
谢兰辞被她逗笑,唇边有淡淡笑意:“我知道。”
“你也可以相信我。虞将军那边,不用太过担心。我的确还有其他事想告诉你,但不急于一时。等虞将军回京,我会上门拜访。”
虞烟听是听进去了,明不明白又是另一回事。
江林州踩着月光赶到南苑,谢兰辞用药后已然平复下来,江林州揉着额角,疲惫不堪:“特意让我跑这趟,不会就为了让我来看你病恹恹的模样吧。”
谢兰辞缓缓侧首,淡声道:“背后作恶那人的身份,我有些眉目了。”
与此同时,容凇纠结半刻,还是将客人留住,煮了一壶茶,在冉冉升起的白雾中轻声道:“虞姑娘,有些事,我想了半日,还是先告诉你为好。”
虞烟这日折腾一番,也有些乏累,看容凇这虚弱的样子亦需要休养,便道:“不若明日再说。”
容凇此刻却不如白日那般软弱,坚定道:“你会想听的。”
“是虞将军和白姨的旧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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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 第 69 章
◎是不是害了他。◎
初见容凇, 他是面黄肌瘦双目无神,如今揣着心事,双目炯炯有神,面上也有了血色。
虞烟往他脸上瞥了一眼, 拿定主意要听完再走, 压了压下巴:“你说。”
容凇抿了抿唇, 眉心微蹙,颇有些凝重,回忆着多年前的旧事, 唯恐将某处记错, 给她这个恩人之女说错了话。
一面回想,容凇一面提起茶壶给虞烟青柚倒水, 大约失魂落魄多日,没能照顾好自个儿,提着茶壶手腕抖了两下。
虞烟见状,便又站了起来, 不等她去取,青柚便将东西拿了过来。
这两个油纸包和那些新衣裳比起来并不显眼, 容凇没想过这是给自己买的。
虞烟将其拆开, 里头的栗子、糕饼还冒着热气, 容凇红了脸:“我, 我不饿。”
“但是我饿了。而且,你决意要将旧事说与我听,至少得让我问个明白。”虞烟站在院中,就能把容凇这小院子里的物件看个清楚。
他得有一阵子没开火做饭了。
闻言, 容凇便配合起来, 软香的点心下肚, 又吃了青柚特意买的栗子,手脚也跟着暖和起来,不需要再贴着杯壁取暖。
“你见过我娘?”虞烟缓声问道。
“应当是见过的。但当年我尚且年幼,已经不大记得白姨的样貌。但她为我们做的事,我都记着。”
容凇眸中泪光闪烁,无疑又想起了养父,“我能活到今日,是承了父亲和白姨的恩情。”
“虞姑娘可能不大清楚虞将军早年的经历,但虞将军和父亲一样,都曾在战乱时中过剧毒。叛军罔顾百姓,泰半民众都中了圈套,中毒后凶多吉少,不出十日,便闹得满城白骨。”
“当时情势紧急,唯有少数将士没有沾染,幸存的士兵便要照顾伤患,但人心惶惶,这时军中散乱,那些大人物说话也不像平常那般管用。”
“我那时年幼,但也在毒雾中倒下,被父亲捡了回去,他后来同我说,我们几个都是被白姨救活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当时无人做饭,活下来的人也越来越少,我从未见过别人解毒成功活下来。”
虞烟听得仔细,怔了怔:“我娘这么厉害啊。”
容凇点点头:“救治了我们这些人,白姨便支撑不住昏睡过去。但等援军赶到,军医也束手无策,领头的将军四处搜寻解药,便挨个逼问,我也被提去问话。”
“援军晚到不说,到了这座死城跟前,只看着叛军已然逃走,掉以轻心,没提防那毒物的厉害,又有不少人倒下,症状比先前要轻一些,但还是遭罪。之后不知有谁透露了消息,说我们动向可疑,大约投靠了叛军,侥幸得了解药。”
这些空穴来风的猜测自然无从证明。
一番讯问下来,虞将军并无渎职之举,与叛军更无丝毫牵扯。
但援军中那几位中毒者一日一日衰败下去,药石无医,复现了数日前城中炼狱之景。
虞烟犹豫着开口:“那这回,我爹爹杀的那人,又和这些旧事有什么关系呢?”
青柚抱臂靠柱而立,神色冷淡,容凇答话前先往青柚脸上瞟了一眼。
见她不阻止,才道:“那人就是当时不依不饶,一个劲往虞叔身上泼脏水的人。虽无证据,但他屡次在上峰跟前提到虞叔,又到白姨跟前讨药。最后还是没能把他在意之人救回来,便从此记恨上了。”
“爹爹懂得明哲保身,鲜少与人争执,这回动手,又是为何?”
虞烟百思不得其解,这些陈年旧事,如何就到了爹爹不得不动手的地步。
容凇怒气难掩,咬牙道:“往后十余年,父亲和虞叔没与他有过往来,但去年父亲被谴去平定匪乱,便又遇上了。父亲去世时无人目睹,但据亲随所言,他逃不了干系,行迹颇为可疑。”
“虞叔还让人带话,宽慰我说,这事与我无关。但终究是为我报了父仇,怎会与我毫无关系。”容凇声音哽咽。
青柚唇角微动,一方绣帕落在容凇面前,容凇眨了下眼,把眼泪憋了回去,颤声道:“多,多谢。”
青柚撩了撩眼皮,睨他一眼:“说完了?”
“我能肯定的就这些。”
容凇顿了顿,又道,“虞叔虽未明说,但依我猜测,对方认定了白姨身上还有解毒的方子,白姨虽不在了……但药方却是能传下来的。”
容凇支支吾吾的实在不大干脆,青柚叹了口气,替他说了:“或许是他们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虞将军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虞烟听到此处,觉得荒唐,指了指自己,“我吗?好像没学过这些。”
自小就知道祖母不喜欢娘亲,究其原因就是娘亲是个孤女,没有可靠的娘家可以倚靠,至于钱财资产,更是没有多少。
虞烟想了又想,也只记得母亲在幼时哄着自己的可亲模样,从来没让她学过什么玄黄之术。
总不至于从小就看出她不是那块料吧?
元潇小时候也不是个聪明孩子呢,也是大了几岁才开始的。
青柚摸了摸下巴,难得有了踌躇之色,道:“没有什么药方。解药最要紧的还是药材,当年那般境况,白姨能救活十来人已是难得。你不用多想。”
听罢,虞烟心下疑惑得到解答,但又冒出许多问题,千头万绪交杂在一处,不知从何问起。
灵光一闪,虞烟恍然道:“宁王。宁王的谋士替他寻药,便是寻的这种解药?”
外面谁人不知,宁王是因着护卫先太后有功,才在今上即位后有了如今的尊荣。
倘使中毒是光明正大,就没必要遮遮掩掩,暗地里谴人行事了。
容凇点了点头。
他虽人微言轻,但这些关系到恩人的事,他总是多留心一些的。
况且宁王身上那些症状,他都在那座城池内一一见过,这辈子都不会认错。
在京城这个地方,容凇人微言轻,见宁王的那两次都是机缘巧合,但宁王急躁不安的姿态和诡异的面色,还有走路的姿态,都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只要是当年在城中的幸存者,观其形貌,加上其不断寻访名医的举动,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而且,不只是宁王……
容凇怎么也不明白,谢家那位是何时何地沾染上的。
想想年纪,谢兰辞那时尚在国公夫人腹中。
先前虞烟谢兰辞行止亲昵,容凇拿不准她是否知晓,便道:“虞姑娘,我见你与世子……”
话未说完,杯盏落在桌面的脆响声传来,容凇抬头,青柚皮笑肉不笑地道:“抱歉,我手重了。”
原本要说的话便又咽了下去。
虞烟回神,赧然道:“我和他没什么,爹爹的事不清不楚的,他又是御史台的人,现下暂且避着他为好。”
容凇安抚道:“他为我父亲设下圈套,才让父亲丢了性命。虞叔他定也不会一味鲁莽,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即便是刑部去查,也找不出不妥。”
虞烟一想,是这个道理。
找到薛宁远的那个老妇,不过是知道儿子与谁有怨,觉得爹爹的嫌疑最大。
容凇连日把自己关在家中,今日一连说了这么多话,嗓子也累了,倒水时一不留神又撒了几滴。
虞烟便没再逗留,让容凇自个儿好生歇息。
青柚回头望了容凇一眼,护着虞烟上了马车,待马车驶上正道,虞烟还是支着下巴,蹙眉不语。
攒盒里放着她平日最喜欢的蜜饯,这时也不得宠了。
青柚不会说话,干巴巴地劝道:“姑娘别怕。有我在呢。”
虞烟没害怕,就是越听越糊涂,总感觉大家还有事瞒着自己。
虞烟回味着别怕这两个字,谢兰辞也同她说过,忽然间,她想了起来。
依容凇所言,宁王手下的能人异士都在寻找解药,而又有人以为她身上有药方,那前一阵那些倒霉事岂不是便是为了这个?
“柏辛。”虞烟念着这个名字,眉心微蹙,不曾记得父母同自己提过。
若冲着她来,那她不但没有帮到谢兰辞,而是害了他。
回到虞府,虞烟收了那丁点愁绪,面无表情地往自己院落走去,只想舒舒服服地沐浴,然后再一个人静一静。
还没走多远,便在廊上听到了讨人厌的声音:“这是打哪处回来?听说你兄长与人闹了起来,你不去瞧瞧,他若失手将人打了,往后名声还要不要了?”
吴夫人久不上门,看来的方向,是刚从老夫人院里出来。虞烟在薛宁远面前没有服软,加上老妇告状一事,吴家管事转头便回家去通风报信了。
关乎自身利益,吴夫人上门倒是快。
虞烟没工夫和她掰扯,平静道:“哥哥他自己有分寸。”
虞峣在同龄的少年郎里绝不算安分,但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个性。
每回与人争执动怒,无不是为了她这个妹妹。
吴夫人掩唇笑道:“还是去看看为好,听传话的人说,小郡王也在。你若不去,这闹开了也不好看。”
陛下让钦天监掐算良辰吉日,这事外面的人都还不知道,吴夫人是碰了巧得了这小道消息,因着是喜事,对方沾了喜气,不小心才说漏了嘴。
虞烟长得是不错,运道也还成,但人家谢世子哪是她能高攀上的。
等赐婚的消息下来,虞烟的婚事还是要老夫人说了算。
这样一想,吴夫人胸口的那股气又散了一点,没有登门时的憋闷了。
虞烟到时,旁观的众人已然散去,虞峣正在处理伤口,被友人戳了几下,才回头看到她,脸色变了变。
“打赢了没有?没吃亏吧。”虞烟看不出输赢。
虞峣以为妹妹要骂自己,没想到一来就是关心他,感动道:“哪会让旁人讨到便宜。我赢了。”
虞峣挠了挠头,“不过我也没和人打架。就是有些争执,比试两场,见了点血。有人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了?”
见虞烟不说话,虞峣笑了笑:“我运气还不错,摇骰子也胜了。”
兄妹俩都有点笨笨的,总不能运气也都很差。
虞烟听了,多少有点安慰。
虞峣的书童去给掌柜赔钱,虞峣收拾好伤口,又想起书袋还没拿。
虞烟心里有点烦闷,在这茶庄的庭院里候着,也不急着先走。
有人唤了声“虞姑娘”,虞烟闻声抬头,发觉眼前这人自己不认识,便往旁边避了两步。
虞烟觉出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在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对方叹了口气。
“听话,才能少吃些苦头。”
虞烟用尽浑身力气给了他一巴掌,但那人好像也不生气,只是像掂量货物一般,在她手臂上又握又捏的,活像是在看她有多少斤两。
70 ☪ 第 70 章
◎阴阳怪气◎
虞烟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气, 柏辛起初没将她的反抗放在心上,等安置好她,回房一摸,方知道这小丫头的力气不小, 他的半张脸竟然肿痛起来。
柏辛嘶地吸了口凉气, “这性子真是随了她娘。”
在屋中等候师父的柏婴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忙不迭地拧了帕子递来,气愤道:“她不知好歹,居然对师父下如此毒手, 让徒儿去教训教训。”
柏辛神色不虞地扫他一眼:“要教训她, 还轮不到你。”
柏婴低下头,暗自攥紧了拳头。
柏辛掀袍坐下, 没分神去管柏婴心里的弯弯绕绕,兀自倒了茶水啜饮,头也不回地吩咐:“虞烟那里让人看好,我没发话谁也不准动她。”
屋中鸦雀无声, 柏辛叩了叩桌,“记住了?”
柏婴按下心底的不满, 应承下来。
“真论起辈分, 你还得敬着她……去吧。”
柏婴是师父亲手带大, 向来以师为天, 纵使还有无数的疑惑,也只好先忍住。
柏辛鲜少提起过往,师徒俩以游医身份行走江湖,这些年虽没有锦衣玉食, 温饱总是不成问题的。
这回有宁王找上门来, 柏婴只会为了师父得人赏识而高兴, 心底却没有多少攀附权贵的想法。
从师父的房中出来,柏婴听门房说宁王私下又谴人来请,神色不动,依旧用老一套的说辞回绝了对方。
但这回上门的,可没之前那些小喽啰好打发。
来的是宁王面前的红人,用了些手段,还是与柏婴见了一面:“小师父不知,我家主子盼望多时,若柏大夫能帮我家主子脱困,金银财宝,华屋美人,应有尽有!”
柏婴眉心紧皱,不为所动,“请回吧。王爷这病症棘手,管事也是知道的。若有进展,自然会请人上门知会一声。”
宁王府管事哪能不知晓这些,实在是主子愈发急躁,前些天险些在御前失仪,眼看着是再瞒不下去。
镇国公府那位原本就与王爷不对付,倘使牵扯出昔年旧事,这偌大宁王府,莫说是荣华富贵,恐怕连项上人头也保不住。
思及此,又说了一通好话,才恭恭敬敬地告辞离去。
等管事走了出去,又有底下的仆役嘘寒问暖,为他捶腿。
底下的侍从笑道:“爷又在里面受气了?若要小的说,不如来硬的,把您折腾得这般模样,我都看不下去。”
管事听了,一脚踹去,“把脑子里那些糊涂心思收一收。真以为人家没有旁的本事对付你?”
宁王这些年找了无数医者,想尽办法,便是连一些恶心的偏方也一一试过,没找到能根治的法子。
管事在近前伺候多年,没人比他更知道发作起来是如何磨人。
这回找到柏辛,还是府中谋士方英找到的线索。
管事不知方英如何就认定了柏辛一定能拿出解药,保不准柏辛与那制毒人出自同宗,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用不上这厉害的玩意儿,人家稍微露两手,便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管事打了个寒颤,扬声令车夫再驶快些-
虞烟很快便醒了过来,但见到的便是一个阴阳怪气的年轻男子,估摸着比她还小些,并不是昨日挨了一巴掌的那人。
虞烟当然不会期待这些恶人有什么好脸色,但柏婴与她从无交集,便是从父辈算起,按他的年纪,也不会有什么恩怨。
饭食放在桌上,柏婴站在一旁,看她没有起身到桌前用饭,脸色更不好看,讥笑道:“你这身板,哪怕用了迷药,都能在一个时辰后就醒过来,饿两顿也不妨事。”
虞烟没摸清对方的来路,没想着吃这些东西。
柏婴说的道理没错,但这张嘴实在讨厌。
头晕得紧,虞烟干脆往后一躺,翻身盖上了被子。
柏婴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顿了下,气急败坏地来到床前。
虞烟看他想上前拉她又不敢动手的样子,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比她粗不了多少,说不准还没她有劲,这般一想,心里更是不慌。
柏婴领了吩咐,并不敢真的与她动手,一时间面色涨红,唤人进来把饭食端走。
“大半夜动什么气?你师父都知道半夜备些清粥,怕将我饿坏了。你怎么就不知礼数?”
虞烟躺得不舒服,转过来欣赏柏婴无可奈何的模样。
柏婴提唇笑了下:“难不成,你以为你还会有什么好日子?”撂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柏婴抓过许多人,一般而言,夜里恐吓几句,对方便会辗转难眠,支撑不了两天便面色灰败。他满心以为第二日虞烟便会乱了方寸,一早便守在门外,等着看虞烟哭哭啼啼的样子,再将她押去师父面前。
门扉一开,虞烟精神抖擞,倒是把他衬得憔悴了。
作者有话说:
烟烟:晕过去了顺便睡了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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