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霜鹤下山时,已是丝丝阳光洒满大地,众人都休整完毕,准备出发了,裴昭四处张望,都没有见到沈霜鹤,他正疑惑时,看到沈霜鹤缓步走来,手上还拿着一朵紫色的花,她见到裴昭,嫣然一笑,美不胜收。
这还是启程以来,裴昭第一次见她展露笑颜,裴昭有些微怔,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沈霜鹤走到他跟前,展颜道:“这叫桂竹香,从山上岩石里长出来的,好看吗?”
“好看。”裴昭老老实实道。
但是他还有一句话吞了下去,没说出来,再怎么好看,也没有沈姐姐你好看。
沈霜鹤将花别在发髻之间,她本就肌肤胜雪,配上这艳紫鲜花,更如同昆仑美玉一般,华光溢彩,裴昭忍不住问:“沈姐姐,今日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沈霜鹤疑惑了下,然后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心情甚好的样子?和你前几日很是不同。”
“这个啊……其实是因我夜登山巅,见到了日出的美景。”沈霜鹤道:“我以前久居深宫,还从未见过这般的景色,今日一见,只觉宇宙浩瀚,天地广阔,人不过沧海一蜉蝣,我甚至在想,我以前在意的那些事情,真的值得在意吗?”
“原来如此。”裴昭道:“女子一生都要困于后宅,不像男子可以纵情山水,的确难以见到这些景色,但不知沈姐姐说的在意之事,是指什么呢?”
沈霜鹤一笑:“这就不提了。”
因为她所想的,都是一等一的离经叛道之事。
今晨,当她站在山巅,仰头望着日出的时候,她忽然在想,那些后宫里的争风吃醋,与这浩瀚天地比起来,那是何等的渺小,为了男人的宠爱,尔虞我诈,费尽心机,这真的值得吗?难道人生之中,没有其他的事情更值得去做吗?难道一个女人,此生最大的胜利,就是炫耀她得到了丈夫的宠爱吗?
而她,到底是大宪的皇后,还是裴淮之的妻子,抑或只是沈霜鹤呢?
她望着粲粲朝阳,然后俯身,看向脚底的苍茫大地,她想,她现在没有答案,但也许,很快就会有的,此行,未必没有其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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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鹤带着这个疑问,她护着裴昭,一起攀过山川之巅,踏过大漠黄沙,也见过奔流江水,沿途辛苦,让她又清减了几分,整个人瞧起来更加扶风弱柳,但她的内心,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太一样了。
行到东海附近的时候,沈霜鹤想在清晨去观海,于是便在侍卫的护送下,前去海边,刚一到沙滩边,她便被大海的一望无际给惊住了,蔚蓝的海,明净的天,海天一色,无论怎么眺望,都望不到尽头。
面对如此的景色,她更在想,那困在宫墙之中、陪笑讨好,和无数的女人争夺一个丈夫的人生,到底有何意趣呢?
沈霜鹤正在困惑的时候,忽然从海水中冒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个年轻女人,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膀上,望沈霜鹤方向游来。
这可把侍卫给吓坏了,侍卫赶忙将沈霜鹤护在身后,嚷着:“有刺客!娘娘小心!”
但是海水中的女人却挥舞着双手,叫道:“我不是刺客!我不是刺客!”
沈霜鹤定睛一看,那女人手上果然没有刀刃,而是一串浑圆的珍珠。
那女人挥着珍珠,她水性极好,海浪那么大,她也没有失去平衡,而是仍然极稳地漂浮在水面上:“皇后娘娘,我是海女村的人,我是来求见娘娘的!”
沈霜鹤见她的确不像刺客,于是便对身边侍卫:“无需多虑,让她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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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上来后,便立马跪下,磕了个头:“见过皇后娘娘,民女叫吴珊瑚,是海女村的人,此次冒险求见娘娘,是想让娘娘看看我们海女村的珍珠,我们珍珠个圆珠大,是顶好的货色,不输给隔壁练市村的珍珠,为什么练市村的珍珠能成为贡珠,我们的却不能呢?”
原来这吴珊瑚冒着生命凫水而来,是为了推销自家村的珍珠的。
沈霜鹤尚未说话,一个侍卫已经按捺不住:“大胆!皇后娘娘何等尊贵,哪里有闲情逸致管你这种小事?贡不贡珠,找你们县令去,别来叨扰娘娘!”
吴珊瑚被这样呵斥,但是她却一点都不怕,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谁说我这是小事了?这关乎着我们海女村一百口人的温饱,依我说,这是一等一的大事!”
侍卫还想再呵斥,沈霜鹤却制止了他,她越瞧这吴珊瑚越觉得有趣,于是故意道:“你怎么知道,本宫一定会理会你这桩大事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吴珊瑚很自信道:“试了,也许能够成功,不试的话,就永远都不会成功了。”
沈霜鹤微弯嘴角,吴珊瑚身上,有一种蓬勃的野性,这种野性是宫中贵女没有的,她走上前去,从吴珊瑚手中拿过那串珍珠,她细细瞧着,珍珠果然个个又圆又大,晶莹剔透,散发着温润光芒,沈霜鹤道:“这珍珠的确不错。”
“是不错吧。”吴珊瑚来了劲:“皇后娘娘,我敢说我们海女村的珍珠,是全大宪最好的珍珠,我们的珠子,才有资格成为皇宫的贡珠。”
“那为何县令不选你们呢?”
听到这话,吴珊瑚就愤愤不平:“还不是那些人看不惯我们海女村嘛。”
“哦?这是为何?”
吴珊瑚挠了挠头:“这个,一时解释不清楚。”她顿了顿:“如果娘娘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们村子看一看,看了,就明白了。”
沈霜鹤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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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吴珊瑚带沈霜鹤去了海女村,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吴珊瑚说外人看不惯海女村。
原来这村子,只有女人,没有半个男人。
而海女村,就是由这些女人组成,她们自力更生,成群结队去深海捕捞鱼虾和珍珠,相互帮助,互依互靠。,
沈霜鹤面对围过来有些好奇的那些海女,她有些不可置信,于是问吴珊瑚:“为何她们都没有夫婿呢?”
“有的有过,我就有过夫婿。”
“啊?你有过夫婿?”沈霜鹤好奇:“那你的夫婿呢?”
“过不下去,不过了。”
“这是为何?”
“他觉得我不行,不让我下海捞珍珠。”吴珊瑚不服气:“他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他呢,他一个大男人,凫水时间还没我长呢,凭什么瞧不起我?”
“难道就为了此事,你二人就和离了?”
吴珊瑚正色道:“皇后娘娘,这可不是小事,我虽然没念过书,但听过一句话,叫,叫什么,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谈不到一块去,那过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和离算了。”
沈霜鹤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听吴珊瑚的意思,她对和离并没有什么难过,反而还很是开心,可是在大宪,提倡女子饿死是小,失节是大,被夫家休弃的女子,会成为全家的羞耻,她于是小心翼翼问吴珊瑚:“那你娘家怎么说呢?没有劝你们不要和离吗?”
吴珊瑚道:“我娘说了,人活一辈子,开心最重要,离了就离了呗,还更快活。”
沈霜鹤都瞠目结舌了,回想在京城之时,见过那些被休弃的女子,无不深以为耻,上吊都是常事,没想到在东海的小渔村,还能遇到一个如此离经叛道的女子,还有……她的母亲。
她不由道:“你和你的母亲,都挺想得开的。”
吴珊瑚一笑:“娘娘可能是觉得我这人和别的女人不太一样吧?皇后娘娘,其实像我们海女,出一趟海,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命都是提在裤腰带上的,有今天没明天,那何必要委屈了自己呢?在我们海女村的村民,要么是一辈子不想不嫁人的,要么是嫁了人觉的没意思的,都是别人眼中的怪物,但其实,我们看他们,才觉的是怪物呢。”
沈霜鹤咀嚼着她的话,倒觉的她话糙理不糙,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醉的人看清醒的人,会觉的自己是清醒的,别人是醉汉,倒不知道,自己才是他人眼中的醉汉。
吴珊瑚道:“反正人活一辈子才几十年,既然这么短,我又何必要陪着小心,委屈的活一辈子呢?到时候死了,也没人念我的好啊,只会说一句这是你该做的,其实,到底有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啊?我倒觉的,我想做的,就是应该做的事,管别人狗屁怎么想呢。”
她话语粗俗,沈霜鹤身后侍卫忍不住咳了一声,吴珊瑚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惶恐道:“对不起娘娘,我说错了。”
沈霜鹤摇摇头:“无妨。”
她环顾着四周:“珊瑚,你们这海女村,倒是挺有意思的,我想听更多的故事,你可以带我去四处转转吗?”
吴珊瑚听她这般说,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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