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映雪不放过宿滢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
但诸如惊慌、害怕、心虚……
这些都没有。
宿滢只是看着她,认真且坚定:“没人派我来,我只是担心师姐。”
光晕里,秦映雪看见她眼底的诚恳,还有一丝痴迷。
?
似乎有哪里不对。
“师姐?”宿滢轻轻叫了一声,细碎的音调里夹着一点哭腔。
秦映雪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仍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宿滢,嘴角挂着讥讽的笑:“你觉得我该信你?”
“不该。”宿滢失落的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可是真的没人指使我,我只是喜欢师姐而已。我明白,师姐是高高在上的剑道天才,掌门之女,有无数人喜欢你。我只是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与师姐云泥之别,出现在师姐面前都会污了你的眼,更不配说喜欢。可是……”
宿滢猛然抬头,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滚,破碎的一角轻轻飘动,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脆弱有倔强。
她看着秦映雪,眼中爱慕尽显:“我控制不住自己,每日都想见师姐,想和师姐说话,想抱抱师姐,想师姐摸摸我……”
她一边说一边用目光细细描摹秦映雪的容貌。
“够了。”秦映雪厉喝一声,打断对方。
越说越离谱,她是在逼供,不是来听对方胡言乱语。
她总算明白那股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
秦映雪容色姝丽,即使那些人骂她飞扬跋扈,蛇蝎心肠,却也免不了被她的样貌打动。
恨她者大把,垂涎她这张脸的人亦有不少。故而,这样恶心的目光,她其实不是第一次见到。
只是以往大多是些男子,她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换做前世,秦映雪必然一剑结果了对方。
但现在,她脑中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定格。
她向前走了几步,而后靠着洞口坐下,半边脸颊融进黑暗里,另一半脸颊则被光晕笼罩住。
看着被自己那一声冷喝吓得呆滞的人,秦映雪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缓和一些道:“抱歉,你突然说这些,对我来说有些太突然了。”
宿滢看见对方似乎卸下防备一般,那双凌厉的凤眼微微下垂,对着自己的那半张脸慢慢变得柔和。
这是被她的鬼话打动了?
宿滢心中存疑,不过表面还是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卑微的爱慕者。
高涨的情绪过去,她又恢复怯懦表情。
闻言慌乱地瞧了秦映雪一眼,小心翼翼问道:“师姐不讨厌我吗?”
收敛目光后,对方看着还算顺眼。
“不算讨厌。”秦映雪语气越发温和,想着尽快把话题转移开,从对方那段胡说八道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你说你没有身份?”
宿滢欢喜地抽噎两下,乖巧回道:“嗯,我醒来就在天水门,其他人都以为我是门中的杂役弟子,但我没有以前的记忆。”
没说两句,她的视线又黏在秦映雪脸上,自以为隐晦,实则炽热地烫人。
秦映雪忍住心中的不自在,继续问道:“是吗?那你在天水门待了多久了?”
“五个月。”宿滢快速回道,“五个月前,我醒来没几天,师姐就回了门派。”
五个月前,真是个十分凑巧的时间。
重生这件事,秦映雪没跟任何人说过,一般也不会有人想到。
即使对方说的是假话,会有这样凑巧的事吗?
宿滢算准秦映雪的心理,再接再厉道:“其实刚醒来那几日我一直很害怕,觉得自己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没有任何着落和依靠。可后来在宗门看见师姐,我就不怕了。”
“为什么?”秦映雪问完就想咬了自己的舌头。
好在宿滢并没有说什么让她觉得难堪的话,只是道:“因为我看到师姐的第一眼,就觉得师姐就是我要找的人,师姐就是我的根,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全部意义。”
这话虽同样直白,却不似先前那般露骨地让人不适,甚至因着对方脸上‘纯真’,而显得有几分可爱。
宿滢抓住秦映雪眼中微妙的一丝软化,急切倾身,眸子里带着渴求:“师姐,你信我,我真的不是坏人。”
她的语气可怜又委屈,带着讨好的乞怜表情,让秦映雪不禁想到前世那株小花妖。
从前,自己生气时,对方也会用自己的枝茎轻轻蹭她,讨好她。
秦映雪正沉浸在记忆里,鼻尖似乎又嗅到熟悉的味道。
她犹豫片刻,忽然要求道:“你……凑近一点。”
宿滢闻言有些疑惑,继而眼中乍然升起一道惊喜的亮光。她紧张地捏紧手指,慢慢地靠近秦映雪。
许是因着激动,那股香味也愈加浓烈,仿佛贴着她的鼻尖往里钻。
不是仿佛,而是确实近了。
秦映雪主动开口要求,宿滢当然不会拒绝,她只会得寸进尺,就差直接趴对方身上了。
以秦映雪的身手,要躲开不难,她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动作,轻易被宿滢得手。
等秦映雪回神,二人之间只剩不到一尺距离,宿滢的的手掌正握着她的手腕。
滚烫的掌心贴着细腻冰凉的皮肤,光滑的触感让宿滢忍不住多摩挲了两下。
登徒子!
秦映雪气得面色发青,却碍着种种原因压下了心头怒火。
她忍着不适轻轻推了推对方:“你稍退远一些,我不喜太厚重的香脂味。”
宿滢顿生疑惑:“什么香脂?我不用香脂。”
她从来不用香水一类的东西。
秦映雪皱眉:“不用?”
“不用。”宿滢摇头,有些窘迫地解释道,“香脂价贵,我没有多余的灵石。”
这个理由十分朴素,似乎无可怀疑,且对方的表情也不像骗人。
秦映雪低头沉默,心中闪过各种念头。
宿滢以为她不信,故意凑近,脖颈微垂,道:“师姐,我没骗你,不信你闻。”
“嗯,我信你,许是我在崖底待久了,五感错乱。你先下去,这样不……”秦映雪说着忽然一顿。
她的目光停在对方那段纤细脆弱的脖颈后侧。那里,被衣领遮盖的地方露出半块红印,形似花苞。
一个又一个巧合接踵而来,仿佛逼着她承认一般。
秦映雪低语喃喃:“我该信你吗?”
宿滢抬头,竟从对方眼中看见一丝脆弱。
这一刻,她的良心短暂地痛了一下,随即抛之脑后。
“可以。”宿滢肯定回道。
一个卑微的、带着些微疯狂的爱慕者,这是宿滢为自己塑造的新身份。
或许她言语中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暗示,但怎么理解,那是秦映雪自己的事。
*
宿滢在崖底待到天色将明,就要起身离开。借口也好找,她现在顶着杂役弟子的身份,每日都有活要干。
秦映雪表示理解,没有阻拦。
“那我晚上再来看师姐。”宿滢一步三回头,眼中净是不舍。
秦映雪本来想拒绝,抬眼瞧见她眼里浓色的水光,在光晕里一闪一闪的,仿佛下一刻就要黯淡下去,嘴里的话不由打了个转儿:“好。这个你拿着。”
她上前几步,往宿滢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宿滢低头瞧了一眼,是一根竹节式样的发簪:“这是?”
秦映雪道:“防护法器,你拿着它可抵御罡风。”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宿滢握着发簪的手紧了紧,欲拒还迎。
“一件低阶法器罢了,叫你拿着就拿着。”秦映雪有些不耐烦,说完又软下语气,“不是说要来陪我?你修为低微,难道日日都要这般狼狈?”
宿滢被她说的红了脸,答应道:“那好吧,谢谢师姐。”
秦映雪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嗯。走吧。”
有了发簪作为防护,宿滢的步伐果然稳健不少,但也只是在秦映雪眼前。
事实上,若非要博可怜,即使没有法器,她也可以顺顺当当离开。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事,随便这么一装,竟多了意外收获。
秦映雪当真把她当成了那个逢生?
恐怕不尽然。
宿滢一边收起发簪,继续利用罡风炼体,一边回想自己靠近时,对方的神态变化。
真是……
宿滢抿唇,发出低沉笑声。
懂隐忍,会耍心机,忍着厌恶与她虚与委蛇。既是如此,她日后定当多说些亲热话,做些更亲近的动作才对得起对方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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