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之后,陆闲袇彻底绷不住了。
“马稷哥,那面具没那么贵。”
小贩连连点头:“是,是,一点都不贵。
客人的眼光真好,这灵狐面具是我花费心思最多的一张面具,几乎穷尽了我毕生所学。
虽然论精巧,这玄都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我技艺更好的面具工匠了,但我这人做生意讲究缘分,从不多收。
这样吧,只需10两,10两银子就给您拿走。”
陆闲袇:从不多收……
司马稷誉欣然递钱:“行,你取来吧。”
陆闲袇:你取来吧……
交易很顺利,但陆闲袇一点都不想阻止。
司马稷誉吃亏他乐得开心,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司马稷誉的权财辞正很荒谬。
见肥羊那么干脆利落就付了钱,小贩那可谓是一个喜气洋洋,看着司马稷誉的目光仿佛都像是在看活菩萨。
他连忙取下架子上的灵狐面具,将面具呈到司马稷誉的身前,生怕司马稷誉反悔。
“公子,这是您的面具,请收好。”
司马稷誉接过灵狐面具,置于手中端详了一眼,随后目光落在了陆闲袇的脸上。
陆闲袇束发劲装,乍一眼望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凌厉感。
然仔细观察会发现,陆闲袇那张死板的严肃脸,其实一点都不冷,甚至有种娴静的柔和,会让人不自觉联想到秋日的枫叶,既不高傲,也不谦卑。
司马稷誉轻启薄唇,声音难得带上了些许真实的温度。
“戴上,买给你的。”
陆闲袇假装神游天外,闻言,不明所以地问道:“给我的?”
司马稷誉挑了挑眉:“不然呢?我要这面具又有何用?”
经司马稷誉提醒,陆闲袇这才想起,太子的每个暗卫都戴有面具。
眼前这张灵狐面具,白底红纹,金缕玉箔,虽说不值一百两,其罕见的工艺兴许也不该值几百文。
司马稷誉见惯了奇珍异宝,能看上这么一副面具,必然有其看中的原因。
陆闲袇对面具不感兴趣,也不喜欢戴面具,但既然是司马稷誉的要求,他总不可能拒绝。
“谢殿……马稷哥。”
陆闲袇差点喊错称呼,好在及时改正,没让小贩起疑心。
他接过面具,发现这灵狐面具拿在手心里的时候,比他想象中还要有分量,很有质感。
在司马稷誉和小贩的注视下,陆闲袇用面具遮住了自己的脸,其身上那分柔和便瞬间敛去,整个人都好似化作了一只仙狐,从画卷中走了出来。
“哎哟哟,公子的眼光可真真是好,这面具与这位小公子实在太相衬了!”
小贩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陆闲袇,嘴里忍不住啧啧称奇。
“实不相瞒,这灵狐面具本来只卖2两,但因价格太贵,几乎没什么人愿意买。”
陆闲袇意外,问:“你既已经高价卖出去了,为什么现在又要说实话?”
不怕司马稷誉把钱要回去吗?
小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承认道:“是,我是心黑,但就算心再黑我也有自己的追求。
我之前和二位说的都是真的,这灵狐面具确实是我最优秀的一件成品,但因为要价太高,而我又不想贱卖,便留到了现在。
我一直在寻找它的有缘人,当公子你戴上面具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你就是它一直在等待的那位有缘人。”
陆闲袇不相信:“有那么合适?”
没等小贩回答,另一个声音便提前告诉了他。
“当然。”
司马稷誉上前一步,“在看到十一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十一是只属狐狸的。”
司马稷誉没有用陆闲袇的化名,而是用了十一这个名字。
随后,陆闲袇与司马稷誉同时扭头,望向了小贩。
小贩:“……是我做人不厚道,既是有缘人,我便不收这份钱了。”
说着,小贩便将银子递了回来,颤抖的手腕暴露了他内心对银子的不舍。
司马稷誉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随后便摇着扇子离开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钱,你拿着吧。
陆闲袇望着司马稷誉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随即便按着面具,跟了上去。
司马稷誉:“十一,你饿了吗?”
陆闲袇摇了摇头:“不饿。”
司马稷誉:“好,我们这就去找找,庙市里有什么好吃的。”
陆闲袇:……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但陆闲袇还是得跟着司马稷誉走,不管司马稷誉究竟想做什么,来庙市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得奉陪到底。
庙市的组成分为两部分,其一是彩灯街,街上到处都是商贩和卖艺者,是庙市最为热闹的地方;其二是祈福桥,是一处专供人放河灯祈福的地方。
不似彩灯街,若非佳节,祈福桥通常都冷冷清清,几乎看不见几个人。
司马稷誉站在桥上,从这座桥向正前方望去,正好可以将远处庙市的全景囊入眼底。
陆闲袇顶着灵狐面具,手中握着根麦芽糖,面无表情地守在司马稷誉身后。
……这畜生,以为自己是在带小孩吗?
陆闲袇咬着麦芽糖,耐心逐渐流逝,他可没这心思陪司马稷誉花前月下。
“十一,看到了吗,这里就是玄都百姓心目中最灵验的祈福圣地。”
司马稷誉用折扇指着桥下,岸边,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在放河灯。
陆闲袇起初只是简单的应了声,紧接着,却越想越不对。
等等,玄都居然还有这么穷苦的人?
此时,那位老妇人正蹲坐在岸边,双手合十,嘴里不断地念叨着。
陆闲袇问:“她在做什么?”
司马稷誉本可以直接回答,然而这次他却打了个哑谜。
“她在向恶鬼祈福。”
陆闲袇吮吸麦芽糖的动作一顿,表情凝固。
恶鬼?
“祈福不该向神仙祈吗?”陆闲袇问。
司马稷誉:“神仙也不是万能的,若恶鬼的方法更有效,她大可以放弃求神,从而堕入恶道。”
司马稷誉的话明显暗有所指,陆闲袇没有多嘴,只是静静看着司马稷誉去找那妇人。
老妇人似乎已经很久没吃饱饭了,脸色蜡黄,骨瘦如柴,没等走近,陆闲袇便闻到了那股令人牙酸的臭味。
然司马稷誉这种生来便养尊处优的皇子,却能毫无顾忌地接近她。
“这位夫人,您是在献祭吗?”
献祭?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闲袇对此一概不知,但那老妇人在听到“乞灵神”这三个字后,却反常地露出了警惕的目光。
老妇人起身,后退了一步:“你们是什么人?”
司马稷誉:“不要害怕,我们也是国师大人的信徒。”
国师,大乾有国师吗?
陆闲袇思考了一会儿,完全不记得大乾有国师这么一说法。
若是旁人疯言疯语还好,但,国师这个词是从司马稷誉的口中说出来的。
老妇人闻言,态度虽有所缓和,但却不多。
“你们这样锦衣玉食的富贵人,也对国师大人有所求?”
司马稷誉:“人都是贪婪的,有些不干净的目的,需要一些特殊手段才能达成。”
此话一出,老妇人看着司马稷誉的眼神更厌恶了,但也明显更相信了。
“国师大人无所不能,若你能像我们一样,有为国师大人奉献身心的觉悟,兴许能得到国师大人的青睐。”
老妇人说完,便紧了紧上衣,匆匆离开,离开的时候还撞到了陆闲袇。
陆闲袇望着老妇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司马稷誉,脑中不知在想什么。
司马稷誉摊开掌心,一只荷包躺在他的掌心,那赫然便是刚才那位老妇人的。
陆闲袇惊讶地看着司马稷誉:你堂堂一太子,偷人荷包做什么?
司马稷誉就像是没看到陆闲袇质疑的目光似的,自言自语道:
“玄都再繁华,都不过是表象,穷苦的百姓永远都在,被表面的光鲜所掩埋。”
司马稷誉看着这脏兮兮的简陋荷包,顿了顿,又道,“就像这如日中天的大乾。”
陆闲袇试探着问:“殿下,那妇人有什么问题吗?”
司马稷誉抬眸,用幽深的目光望着陆闲袇。
“她没有问题。”
陆闲袇:“那国师是……?”
司马稷誉微笑,陆闲袇立即闭嘴,移开了目光。
下一秒,陆闲袇的发顶一沉,有人隔着面具按住了他的脑袋。
司马稷誉:“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会知道。”
如日中天的表象,腐朽的内里,未曾听闻的国师。
结合司马稷誉的暗喻,陆闲袇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试探地问:“是朝廷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话音落下,气氛瞬间凝固。
司马稷誉的笑意突然加深,陆闲袇呼吸一滞,他似乎是第一次,从司马稷誉的身上感受到如此真实的杀意。
第一次。
即便是在他第一次刺杀的时候,司马稷誉都没有产生过想要杀死他的想法,仅仅只是活捉。
这种沉默的氛围持续了很久,直到陆闲袇的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真聪明,本不想让你知道那么多的。”
但,陆闲袇猜到的太多了。
“作为您的暗卫,”陆闲袇额角冷汗密布,他叼着麦芽糖,上前一步,用虔诚的语调说道:
“我能知道更多吗,殿下?”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