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暗中攥拳,咬牙切齿,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神情放松下来。
他懒洋洋往后仰了仰,就差把赶客两个字写在脸上,“天色已晚,陛下早些就寝吧,明日还有早朝呢。”
陛下垂眸与他对视,面色正经,煞有其事沉吟一声,“世子说的是,那朕就先歇息了。”
“好嘞,”世子眼都不眨的开心挥手,“陛下慢走哦,陛下好梦,晚安呢。”
愉快的道完再见,云暮秋抬头,哎,大反派往东殿走干什么?他摸摸下巴想到合适的理由,这是要进去检查一下他的劳动成果吗?
行吧,看在大反派暂时是顶头上司的份儿上,忍忍。
“嘶嘶?”秋秋想什么呢?
莹绿竖瞳写满好奇,云暮秋戳戳它脑袋,“没良心的小蛇。”
药蛇往后退了点,竖瞳不服,“嘶嘶!”哪有!
“你还不服气,”云暮秋手指加了点力道,小脸严肃,“卖主求荣,毫无底线。”
听他如此一说,药蛇心虚的缩了缩脑袋。
“嘶嘶~”它知错般吐了吐信子,竖瞳讨好。
怪只怪毛茸茸的主人体温对蛇蛇很友好嘛,秋秋别生气啦。
主宠俩有来有回聊半天,云暮秋终于想起正事,大反派怎么还不出来?
他站起身,打算进去看看,刚要迈动,听到身后有几道脚步声。
接着有侍女从旁边一把拉过他,语气后怕道,“殿下小心,木桶里的水十分烫,可别碰着您了。”
“谢谢啊,”云暮秋习惯性礼貌后,才想起来问侍女,“银狼每日都要清洗一次?”
侍女正为他的道谢无措,听到问话忙道,“回殿下,这水是陛下沐浴所需。”
云暮秋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啊,我这不是问……”
“等等,”他猛然意识到问题,“咻”的转头看向殿里,“陛下在东殿睡?”
侍女不太明白世子殿下为何如此震惊,一板一眼的回话,“锦泉宫本就是陛下的寝殿,自然该在此处就寝。”
云暮秋:“???”
他忍不住拍了一下脑门。
难怪刚才大反派露出那种眼神,合着他想趁着人都不在,偷偷溜进东殿睡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啊。
靠,怪不得那么配合他。
世子气咻咻的甩袖子,走得飞快,侍女愣了一下,在他身后扬起嗓门,“殿下您慢些,西殿此刻约摸着还没收拾好。”
世子很生气,但依然礼貌,“没关系,我过去等着。”
听到院外的动静,祁折眼里不禁浮现一丝愉悦,银狼趴在旁边傻乎乎的跟着笑。
他敲了敲木桶边沿,看向银狼,“小折,你在高兴什么?”
地面有些水渍,银狼扑通扑通跑过来,前爪稍稍打滑,差点撞上木桶,祁折忙向前伸手托住它,银狼站稳后,立即昂起头“嗷呜嗷。”
冰蓝瞳眸“唰”地亮了,只当祁折和它玩闹,浑不在意刚才的小岔子,祁折哭笑不得的捏捏它,“怎么这么呆?”
“嗷~”银狼晃晃耳朵,眯着眼睛在他手心蹭。
蹭蹭讨好的动作非常熟练,让祁折不由想起一双莹绿的竖瞳,方才在院里,那只小蛇也是这么蹭云暮秋。
哦对,也蹭过他。
殿外传来一声轻响,像野地里的虫子叫,又像栖归的鸟鸣声。
“嗷呜。”小折该睡觉啦。
祁折回过神,揉揉它耳朵,“你先去睡觉。”
银狼甩甩尾巴,然后听话的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往床边走。
祁折神情温和的看着它走进内室,而后瞬间恢复平时的模样,他抬手拿过屏风上的衣服,三两下便穿戴整齐,只发尾有些湿意。
“进来吧。”
窗外掠进一阵风,拂动年轻帝王额前的碎发,明珠光彩映在他眸子里,极为灼人。
永夜垂下头,恭敬道,“主子,沈家在暮江城豢养私兵的事情败露后,沈知机毫不留情的拷打问责一众属下,十二卫眼见苗头不对,及时溜走,并未被其发现。只是沈知机重新调派人手后,我们的人之后想混进去就难了。”
“无妨,”祁折平静道,“我想要的已经到手了。”
便是太后和沈知机猜出是他的手笔也为时已晚,十二卫埋伏数月,一击即中要害,已经足够。
古往今来,豢养私兵都是死罪,他们纵然再恨,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闻言,应该继续汇报消息的影卫垂头跪在原地,良久无话。
祁折只当她在整理思绪,并未催促。
“主子,属下不明白。”
他掀起眼帘,示意有话直说。
永夜抬眼,大着胆子问,“沈知机手里握着二十万大祁的军力,朝中大臣近乎有一半都是他们的人,太后更是能以母子蛊作要挟,可为何两年来,他们只敢在暗中做手脚,使些不痛不痒的法子?”
她这话,祁折听着觉得耳熟,思绪空了空,他想起长明之前也问过,那时,祁折是怎么回的来着,“永夜,你觉得沈含语是怎样的人?”
[长明,你觉得沈含语是这样的人?]
“太后行事隐忍,极其谨慎。”
[太后做事求稳,极有耐心。]
“这便是了。”祁折不由赞赏的点点头,两个属下虽偶尔看不明白形势,好歹脑子都转的过来。
长明跟他跟的久,听到他的回答,稍稍细究便明白过来。
永夜到底后跟他几年,一时不得了悟,见她神情犹在疑惑,祁折解释,“她太过小心,太谨慎,做事总要求稳。而她也知道,我是活不长的。”
先帝膝下拢共二子,若他命陨,皇位自然落到太后亲子的头上。
她与其冒天下之大不韪计划谋反,不如暗中做手脚,让天下人都认为祁折是暴君,届时他丧命,也能理直气壮的昭告天下,上天有好生之德,暴君短命,乃是天意,于是她便能顺理成章的让儿子继位。
永夜听懂主子的意思,思索半晌,又开口道,“主子,既如此,太后为何还要……”
话到半截,她倏地反应过来。
太后万事求稳,所以她不会光明正大的展露意图,而是暗中扩充自己的实力——沈知机手里的军队;大半的朝臣;以防万一,专门豢养的私兵。
全都是因为,她太谨慎,她要确保祁折死后,自己的儿子能坐上皇位,她能稳掌朝政。
意识到这点后,永夜彻底清楚形势,“所以怀王入局并非太后之意,而是她的找补。”
“却因此进了主子的棋局。”
下属一点就透,祁折不觉露出笑意,心情甚好的赞了句“聪明”。
永夜忙道:“属下不敢当,全赖主子点拨。”
祁折抬手,示意不必多说,永夜懂眼色的住了口,转而提起其他的事务,待她说完行礼告退,半天没吭声的祁折忽然叫住她。
“去西殿告诉世子,以后每日辰时三刻到御书房点卯。”
永夜讶然一瞬,听命告退。
世子听完永夜的话之后,一蹦三丈高,好险没把屋顶跳穿,“什么?辰时三刻?他……陛下想让我死就直接说!”
早八就要他老命了,现在大反派给他来个七点四十五点名,祁折他怎么不去死啊他!
妈的,我毒药呢?
想毒杀反派的心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见他反应如此大,永夜忍不住为主子解释,“殿下,陛下每日卯时三刻便起。”
卯时三刻,云暮秋眼睛瞪的更大,五点四十五?祁折是不是活不起?睡懒觉要他命吗?
方才还急赤白脸的人,停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永夜等了又等,琢磨着世子大约没有别的事,便要退下。
临走到门口时,呆滞好半天的人伸出颤巍巍的手。
直到走回十二卫府,永夜也没想明白那句“当皇上都得卯时起来吗?”更不明白自己肯定颔首后,世子为何一副世界崩塌的模样。
*
【唉。】熟悉的不知第几十声的叹气再度响起。
垂眸处理公务的年轻帝王笔尖顿了顿,终于停下,看向五步远外的书桌。
各类书籍在桌面左侧近乎堆叠成一座小山似的形状,数量十分可观,硬生生把右侧少年单薄的身形衬出几分消瘦,配合他苦兮兮皱成八字眉的模样,更是可怜。
【哎呀好想死啊。】云暮秋撑着下巴,慢腾腾的在纸上写写画画。
祁折:“……”
怎么又要死?
忙活半个多时辰都没见他换本书,光顾着在心里骂人,写三个字恨不得歇一刻钟,美其名曰整点才能学习,硬要看着沙漏里的木人出来击鼓才肯再动笔。
【好累,我好辛苦。】云暮秋伸了个懒腰,趴在桌上发呆。
祁折:“……”
你到底在累什么?
察觉到世子偷瞄过来的目光,祁折垂眸,“唰唰”几笔回复完手里的信函。
【啧,这哥们儿真的有点恐怖,五点四十五起床忙活到现在,背居然都不弯一下,他不累的吗?】
世子想不通,干净澄澈的眼里写满疑惑。
他支着脸,换了个姿势光明正大的看祁折。
【靠,短短两分钟他改了五本奏折,甚至还有批注,他就这么喜欢动脑子吗?好想把我的作业分给他,他看上去好像能一天干完我一年的活。】
看到祁折笔走龙蛇,神情认真的状态,云暮秋再次叹气,【果然皇帝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接连被暴君早起和批奏折冲击到的云暮秋,捡起昨晚思绪,深刻反问自己,【我真的需要当这个男主吗?】
然后他看到给祁折添茶的侍女,【嘶,好像还可以再坚持坚持。】
视线一转,云暮秋看到面无表情仿佛有人欠了他几百万账的臭脸陛下。
【很好,问题回到最初的起点,我——天命男主该怎么对付大反派?】
祁折:“……”
你终于记起来这件事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