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剑。”
黑压压的煞气,将素凉薄整个人全部包裹其中。
好似一个极其温柔的背后拥抱。
祂匀出一缕煞气,托住素凉薄的手臂,“你只需要把剑挥出去,哪怕只有微弱的力气。”
“剩下的,交给我。”
呦,这么好啊。
素凉薄内心悄悄吹了个口哨。
虽然亲爱的一开始不情不愿,因为自己机关算尽,再加上花言巧语,才骗祂答应体内同居。
但是到了关键时刻,恶煞还挺靠得住。
又是续命,又是杀鬼的。
素凉薄愉悦地笑了下,按照他的指示,挥出手中长剑。
“你要是普通的鬼,我今天心情好,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可惜,赌鬼必须死。”
“我、我戒赌行吗?”赌鬼非常没有尊严。
早在恶煞出现的那一刻,赌鬼就因为本能恐惧,吓得动也不敢动。
它惊恐地睁大眼睛,看面前这个人,莫名其妙地跟自己对话。
而且对话还能成立,听起来像调情。
素凉薄的剑砍下来,它根本没机会挣扎,就被巨大的煞气撕成碎片,化为祂脚底深渊的一部分。
消失之前,赌鬼还能听见素凉薄自言自语,有说有笑听起来特别开心。
赌鬼:开心吗?用命换的。
‘哒、哒——’
被撕碎的赌鬼彻底消失,赌场内响起两声清脆的坠落声。
它手中一直在盘的骰子,直直落到地面。
素凉薄只是随意瞥了眼,对于鬼的遗物不是很感兴趣。
他把长剑收回拐杖,转过身正准备离开。
“人类。”恶煞突然叫住他。
“人类?这是你对我的爱称吗?”素凉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我有点意见呢,亲、爱、的。”
他故意把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
‘亲爱的’和‘人类’这两个称呼放在一起,素凉薄的身段低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如果换成别人,素凉薄甚至不用称呼全名,只要能叫出一个姓,对方就会感动到为他卖命。
恶煞理直气壮,“你为什么有意见?”
在恶煞的认知中,叫‘人类’已经是最最亲近的称呼。
祂跟其它生灵的打招呼方式,是直接让对方毙命。
“行。”素凉薄抛出一个单字,眸色明明灭灭,“你有事?”
语气的冷淡程度,足够让每个认识素凉薄的人毛骨悚然。
偏偏恶煞没有察言观色的能力,径自提出要求,“我要那个。”
“哦。”素凉薄干脆利落地折回去,伸手捡起掉落的骰子。
指尖触碰骰子的瞬间,身体又像上次在红月山顶那样,被巨大的痛苦吞噬。
几幕恍如隔世的场景,冲进素凉薄的脑海里。
——祂舞剑弄萧的手指如何被生生割下,又如何被挖出骨头,磨成两颗方方正正的骰子。
‘白,我用这副骰子跟你赌。’
‘只要你赢,我就放过你全家上下一十七口人。’
‘若你输了,就用自己的剑,亲手斩断你在世上最后的血缘。’
青衫男子逆光而立,素凉薄无法遥隔时空看清楚他的容颜。只能根据身形判断,这个人不是上次回忆里的‘默’。
他剑锋流淌着鲜血,后方年迈的老奶奶,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婴孩,无助又绝望地哀求,‘白,救救你弟弟吧,他才刚刚满月啊!’
慌乱中,素凉薄听见自己痛苦又虚弱地声音。
‘放过他们。你想要我的血,我的骨,我都可以给你。’
‘呵,我想要的可不止这些。’青衫男子罔顾他的意愿,强制开始赌局。
两枚骨骰开始转动。
素凉薄回忆结束。
恶煞用力捏碎骨骰,破坏附着在上面的记忆碎片。骨骰化作一缕烟,融入煞气之中。
素凉薄如梦初醒,轻声喃喃,“原来,它也是所谓的‘邪物’。”
默告诉过他,自己原本的身体散落在各个地方,历经光阴流转,已经变成极其阴邪的东西。邪物会吸引鬼怪,极大程度增强它的力量。
就像之前的阿玉,怨念笼罩红月山八百年。又比如刚才的赌鬼,害得那么多赌徒亡命天涯。
“我每找到一个邪物,就会得到一段记忆吗?”
“我不清楚。”恶煞茫然地回答,“你看到的那些事,我没有经历过,但是模模糊糊有些印象。”
“原来如此。”素凉薄装作云淡风轻地问,“赌局呢?我赢了吗?”
“输了。”
“……家人呢?”
“忘了。”恶煞回答。
——其实祂模模糊糊想起一些。
但是记忆中的结局,比‘白亲手屠杀全家’这个下场,还要更加残忍。
他以为的‘家人’,打从一开始,就是被炼化的活尸。用虚假的血泪,轻易骗取他捧出的一颗真心。
.
“素先生。”
素凉薄走出地下室赌场,方管家和委托人已经等了好一阵子。刘诚实换了一套隆重的衣服,点头哈腰把素凉薄送进豪车。
正赶上傍晚高峰期,车子一路上走走停停,晃得素凉薄有点想吐。
“靠边。”素凉薄吩咐。
前排的方管家立刻看过来,“素先生,需要我下车陪你走走吗?”
“不用。”素凉薄拒绝。
“明白。我让司机跟在你身后,你觉得累了随时告诉我。”方管家把拐杖递到素凉薄手中。
素凉薄下车,兀自挑了个宽敞的路线,漫无目的往前走。
此处属于市中心繁华区,又恰逢仲春的傍晚,路边到处都是散步遛狗的人。
前方不远处有个小广场,每天晚上表演音乐喷泉,总能聚集一大群观众。
广场最角落黯淡了一块,地上趴着几个浑身脏兮兮、与光鲜亮丽的陵城极为不符合的小乞丐。
素凉薄视力挺好,远远看见三四个小乞丐,估摸只有十二岁上下的年纪,还处于义务教育阶段。
他们除了年纪小以外,还有一个非常显眼的共同特征。幼小的身体上,或多或少有点残缺。
要么缺胳膊,要么断腿,要么又缺胳膊又断腿。
素凉薄皱了下眉,朝那边走了两步。
其中一个小乞丐看到他,眼睛突然亮起来,嘴里啊啊呜呜叫唤,努力发出声音。
他张开嘴,素凉薄才发现,这个孩子没有舌头。
不对,更准确的说法是,他的舌头被人齐根割掉了。
断面平整,伤口很新,怎么看都不是先天残缺或者意外造成的。
素凉薄又向前迈出一步,余光敏锐注意到小乞丐旁边,假装欣赏喷泉的绿大衣男人,时不时警惕地看看乞丐们。
他立刻收回脚步,藏进人群之中。
绿大衣男人听到小乞丐啊啊呜呜,低头瞅瞅他,又朝小乞丐目光所至的方向看过去。
素凉薄挪开视线,悄无声息隐藏自己。
绿大衣没发现素凉薄,拿手怼了怼旁边的同伙,比了个‘撤退’的手势。
两个大男人默契的做出行动,前后才几秒钟时间,就把几个残疾小乞丐全部带走。
“方管家。”
一伙人离开后,素凉薄走到路边,敲敲一直紧跟着自己的车窗。
“找个人,盯紧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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