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所有人目光聚焦的弘时顿觉压力山大,左右为难。
诚然,大婚八天打了无数架,他对乌那希这个新婚妻子的印象只有彪悍、泼辣、蛮不讲理。再不会为了维护她,而委屈自己敬爱的叔婶。
但三书六礼齐备,八抬大轿抬进门。当着满堂宾客拜了天地后,那就是他的妻。
不管同不同心,都是一体。
闹腾大了,她丢人,他也好不了哇!
妻不一定休成,但一定得罪了他岳父席尔达与他身后的董鄂家,与阿玛为他争取这桩婚事的初衷不符。
还会让加分项变成减分项。
内帷不修,被福晋欺负到要靠婶子出头什么的……
简直皇家耻辱与笑柄,注定当不上亲王世子。更别说皇玛法可能对阿玛有的,更高更远的安排了……
越顺着这个思路想,弘时越觉得这个答案相当重要。一个弄不好,八婶子满意了,他的未来却没了。不想光头阿哥一辈子的弘时反复权衡后,狠狠瞪了乌那希一眼:“董鄂氏,瞧瞧你都胡吣些什么?爷跟八叔八婶向来亲厚,再不注意那些个繁文缛节。咱们这新婚,叔婶不放心过来探望一二罢了。结果不小心见了你在督促爷,舐犊情深下激动了点而已。看你,都说得什么话?”
郭络罗氏原还趾高气昂,听到弘时这话后险些气到爆炸。
八爷脸上笑容浅淡了些,四爷冷脸越发冷。
李氏再也忍将不住,直接越众而出拧在了弘时耳朵上:“说得什么混账话?我看还是儿媳妇给你的督促太少了!再怎么舐犊情深,那也得讲究规矩礼法。我跟你阿玛、嫡额娘都没说贸贸然往新婚小夫妻的院子呢。咱宫女出身没有许多学识,也依稀记得舐犊情深是说老牛用舌头舔小牛,以示爱抚,比喻人疼爱侄女的深情吧?”
轻轻一问,简直要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句甩在胤襈夫妻的脸上。
明晃晃指责他们越俎代庖。
常因出身自卑又以能力自傲的胤襈哪受得了这个啊?
当即黑透一张俊脸:“小嫂子说得是,这事儿是弟弟夫妇鲁莽了。只顾着担心弘时,唯恐他受伤,却忘了细问其中究竟,以至于闹出如此误会来。既然没事儿,那咱们就先告辞了。日后再来,必然先遣人递个帖子来。”
刚从自家额娘魔爪下逃脱的弘时红着脸狂摆手:“别别别,八叔您这不就生分了么?是侄子的错,侄子治家无道,让这莽撞妇人冒犯了亲叔亲婶子,回头侄子就上门给叔婶负荆请罪。”
八阿哥语气依然温和,眼神中却透露出些许疏离来。
到底弘时初出茅庐,小菜鸟一个,那点子权衡挣扎都写在脸上。刚刚,胤襈可是眼瞅着他如何两害相权取其轻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这点无可厚非。易地而处,他大概率也会做出同样选择。可作为不被维护的那一方,他大概短时间内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好侄子了。
感受到他这变化的弘时心里一苦,眼泪都差点儿掉出来。
才将夫妻俩恭恭敬敬送走,就对乌那希大吼:“悍妇,这下你满意了吧?”
本以为这小子总算有了点进益的胤禛脸上陡然一沉,再度飞起一脚踹过去:“爷不满意!”
猝不及防间,又被踹了个结结实实的弘时:???
也已经蓄势待发的乌那希:!!!
偶像好帅,行动力好强,还绝不偏私。恨不能键盘在手,为偶像写万字小作文吹爆偶像!
将她这雀跃看在眼里的李氏咬牙,越发觉得该给儿媳妇立立规矩:这才大婚几日,都打了她的好儿子几回了?
只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摇头叹息,上前拉住胤禛:“王爷,有话好好说,三阿哥都已经娶妻成婚了,可不好再随便动手打。再者说,明儿就是弘时媳妇回门的日子,总不能让他挂着彩去吧。”
乌那希把弘时扶起来,摸了摸他受伤的脸颊,疼得他倒抽了口冷气。
严重怀疑她是故意的。
确实故意的乌那希眨眼,再抬眸又是满眼心疼:“八婶子下手也太重了些,这肿怕不是三五日才能消。为免被诟病,明儿回门爷还是别去了,妾身也留下来照顾您。事有轻重,阿玛额娘会理解的。”
所以后顾之忧没有了,请偶像继续不要停!
时下认为女子有两大依仗,一是娘家二是儿子。与这两者相比,夫婿都得后退一射之地。
没有出嫁女子不注意跟娘家维护好关系的。
儿媳妇宁可缺席归宁,也要好生照顾儿子的行为可不就大大取悦了李氏么?让她心中怒火都稍减了点,忙不迭提示弘时跟老子、妻子赔不是。保证以后,再没有以后了。他啊,打今儿起就努力上进,好好与福晋过日子云云。
至今也没能顺利上了乌那希那陪嫁的红木千工拔步床的弘时脸上讪讪,嘴上好比被沾了胶水,怎么也说不出道歉二字来。
直叫雍亲王怒气越盛,越忘不了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舐犊情深。
于是好一番训诫,又让弘时喜提了两个时辰长跪反省。
李氏还要再劝,弘时那个犟种已经噗通一声跪下了,让乌那希都有些叹为观止。
不过贤妻如她可没求情,还扶住了哭哭啼啼的李氏:“额娘啊,儿媳知道您疼我们爷,舍不得他受丁点委屈。可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棍棒底下出孝子,严师手里出高徒啊!阿玛是爱我们爷,才为他计深远呢。”
所以咱们不但不能劝,还得为他腾出来足够的受罚空间啊。
李氏心中怎么个五味杂陈不说,但在胤禛夫妇这儿乌那希这通情达理、深明大义劲儿可就加倍了。
面对偶像夸夸,乌那希只含笑表示自己会再接再厉。
一定相好夫。
成不成才的不要紧,最起码成人,不拖后腿、不资敌,不给偶像添堵。
弘时:!!!
真·眼瞅着自己挨打三连,脸疼、屁股疼、浑身疼,还被董鄂氏当了靶子与八叔八婶有了个隔阂,损失要多惨重有多惨重。董鄂氏那个始作俑者却被阿玛表扬了又表扬。原就丰厚的回门礼又多加三成,赚足了里子面子。
身体与精神的双重伤害,简直给了近来频频受挫的少年致命打击。偏天公还不作美,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日里的第一场雨。豆大的雨点儿冷冰冰地往身上拍,一会儿就把他淋成了落汤鸡。赶忙洗了热水澡,连灌了三碗姜汤都没缓过来,当晚就起了高热。
等乌那希发现的时候,这家伙都在呓语了。
好家伙,上手一摸都烫手了。
对古代医学落后有那么点微弱认识的乌那希也不敢怠慢,赶紧把人抱上了大床,接着吩咐昌顺叫府医。然后,她就亲眼瞧着府医的脸上纠结成了川字,对她说三阿哥风寒入体来势汹汹,实在危险万万不可小觑之语。
乌那希:……
得,这回门是彻底省了,留下专注照顾病号吧。
虽然只是区区感冒,但毕竟大清医疗水平不如现代。稍不留意,小病也是能要了大命的。比如引发一废太子苗头的十八阿哥就是得了腮腺炎,被乾隆寄予厚望的五阿哥则是附骨疽。
好歹有夫妻之名呢,也是条鲜活生命呢。乌那希就算再怎么烦他,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亲自上手,冰敷、烈酒擦身等物理降温搞起来。
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偏弘时那温度好像过山车,总是好不容易退下又特别迅猛地升起来。反反复复硬是持续了三天,比乌那希在现代时加入羊群那把还严重。
可把她辛苦的。
殊不知她劳累,弘时也不轻松。昏昏沉沉,恍恍惚惚间,他就又把生平琐事梦了个遍。包括他是备受阿玛期待且严厉教导的童年,被额娘反复叮咛一定一定好生努力的少年。
好像换一种方式又重走了一遍人生般。
只是梦里头,他在皇玛法封世子前就娶了妻。嫡妻董鄂氏虽将门虎女,却意外的温柔乖顺,没有半点骄矜之气。便皇玛法封了弘晟、弘昇独独落下他,董鄂氏还温柔劝解,言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只他倍感屈辱,整日里沉迷酒色没少被阿玛训斥。少年叛逆的他看不清阿玛爱之深责之切,只觉得八叔可亲,懂他,恨无福成为对方儿子。
结果与八叔越近越让阿玛生气。
尤其皇玛法宾天,阿玛登基。八叔与其党羽不服,各种想法子抹黑阿玛。他笨,看不出其中深意,只一味让阿玛宽仁、牢记祖宗之法,切莫做屠戮手足的罪恶事云云。
反复来回,直让阿玛耐心告罄。将他撵出皇宫、过继给八叔又削除宗籍等等。
让他年纪轻轻就郁闷而死。
偏连死都无法解脱,还游魂一样地游荡在紫禁城里。眼见着八叔、九叔、十叔、十四叔他们质疑、攻讦甚至各种抹黑他阿玛。两党相争,给朝堂天下带来无尽损失。
十三叔跟阿玛生生累死,四弟弘历前明后暗。侄子嘉庆空有斩奸除恶之心,却无力挽狂澜之力。
越往后,越是民变连连,灾殃四起。
甚至于几个强盗两度劫掠,王朝末日、神州陆沉。他所钟爱的大清……没了?
弘时痛心疾首,直接一口老血吐出来。再睁眼,却只瞧着红木雕花的千工拔步床头挂着的大红百子千孙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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